我是你爹 第41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 第三卷 浮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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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6.口渴

  潜意识里,沈悍和伏寒都是为了自己而死,这一直是厉执难以回想的一场噩梦,甚至要比厉白儿与晏惊河更叫他无法面对,所以那几人究竟是谁,他从未再想过,也到现今仍不知情。

  他只记得他们应是全都莫名其妙地死了,而他当时突然分化,唯一的念头只有趁着还未将其他人引来,拼命掩藏信香,忍住汹涌的情汛咬牙将沈悍二人的尸身背出去,谁知半路又遇到追堵的五派,再后来,便是楚钺几乎以一敌百,废掉一只手臂,硬生生为他开出一条血路。

  想到楚钺,眼底一片矛盾,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自是一股脑涌入厉执正被过往撕扯的神经。

  “别动。”

  下意识地打算起身,忽听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与此同时湿涝涝的眼角被指腹轻拭,厉执怔然看去,便对上司劫一双深沉的眼眸,在昏暗的马车中如一线生机,半晌过后,被冰雪覆盖的心底逐渐有了温度。

  “我,我睡了多久?”一开口嗓音哑得像是粗粝的砂石,厉执迫切道,“这又是要去哪?”

  无声看了他片刻,似在确定他是否真的已经无恙,尽管车内铺了柔软厚实的垫子避免车行颠簸,司劫仍一手护在厉执受伤的腰际下方,看着他回答:“你昏迷了两日。”

  “神酒弟子打听到,有人曾在定仙山下见过楚钺的山魈,所以我们正在去那里的路上。”

  “大概多久能到?”定仙山紧挨着楚钺所说的浮门,厉执闻言面色稍微松懈,脱口问道。

  自是将他知晓内情经过的模样尽收眼底,司劫停顿几许,却也耐心答道:“再有一日。”

  那便能赶在七日之内找到楚钺,厉执心下终是松了口气,只可惜很快又眉头紧皱——靳离怎么办?

  他先前叫他在那山洞等他,原想带他一起去见楚钺,也好让他替自己说上几句,兴许楚钺能听得进去。现今两手空空,他拿什么换回晏琇和厉狗蛋?

  且他眼下的身份仍是靳离,各派必会看紧他——

  却在厉执缓缓抬手,朝自己易容的脸上摸去时,只听司劫猜透他的心思一般:“我同其余人已兵分两路,此处只有我们二人,你不需再伪装。”

  说着,掌心被塞入一样东西,触感细腻,正是他用来易容的假皮,原来司劫早已取了下来。

  而听闻其余人都不在此处,厉执不由又放松几分,也心知必是司劫为他能一路安心所为,沉默着想了想,忍不住伸手向前,握住司劫的指尖细细与他亲近,仿佛隔了许久未见一般。

  随后又问:“二柱子呢?”

  “……他无事,暂且被金楼收留。”提及李二柱,司劫显然也心情复杂。

  不过他的爹娘皆曾是金楼弟子,他们最初带着他的理由,也是打算将他送至金楼。这么想着,厉执终于问清几件重要心事,暂时安静下来。

  于是听着外头松木车轮不断碾过尘土的嘎吱声响,车内一时气氛静谧,只有隐约的光线透过车帘缝隙投进来,可知现在并非夜里。

  便思绪不停地继续飞转间,厉执正为下一步找到楚钺踌躇之时,忽觉司劫将手收了回去。

  条件反射地想跟随那一丝温暖,厉执惶然抬眼,正看见司劫拿起身旁盛水的竹筒,垂眸以小匙舀出少许,朝他干裂的唇上送去。

  昏迷两日,他醒来一门心思想别的,都忘了讨口水喝。

  而他本想直接以竹筒喝上几大口解渴,却才一动作,只见司劫将竹筒移开,不容置疑地凝视他,示意他张口咽下小匙内的少量清水。

  猜到是顾及他腰腹的伤势,厉执难得乖巧地张嘴,几口过后,喉咙稍微舒适,他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司劫道:“司掌门,我好像饿了……”

  “今日只可饮水。”

  说话间,连水都不再给他,司劫将竹筒盖紧,沉声道。

  “……”厉执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意犹未尽地舔掉嘴角残留的一滴湿意,总算想起来,他还未曾与司劫解释这一切。

  果然,不等他开口,明显忍耐多时,司劫终是眸色暗下,将竹筒置于身后,低低道:“若非那孩子力道不足,再深入几分,你便没了性命。”

  “我……”

  “摧心锁对内腔的损害,你早已知道,却还是甘冒此险与靳离互换身份。”

  “且你身上不止那一处刀伤,又新添了不少其他伤口,是你为了拿到千机婳,独闯十二座外楼留下的。”并非是疑问,司劫句句笃定,又似乎看出厉执急于辩解的紧张情绪,到底不忍,一手轻轻将他无意识使力的肩头摁住,语气放缓些许,最后道,“我知楚钺定然用晏琇和云埃的性命威胁你,我与你同样担心他们的安危,但若是以你的性命为代价,你至少……要与我商议,或许有其他方式可解。”

  “不是,”听司劫一番话终于说完,厉执急忙开口,“我这次,不是你想的那般。”

  努力将思路理顺,厉执一眨不眨道:“被鬼二叔掳走阿琇和臭小子一事是我疏忽,但我绝对没有想过要牺牲谁的性命,包括我自己。”

  “那,那摧心锁是实在避免不了,总归我们也不打算再生,我以为……如果能救小锦鲤一命,对我来说倒并非不能承受,只是我也没想到,会发生二柱子这事。”

  边说边瞄着司劫的神情,眼见没什么好转,厉执心急地又补充两句:“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叫你差点当了寡妇。”

  甚至坦白:“要说最不该的地方,就是我劝小锦鲤逃走的时候,为了让他离开,谎称与你商量过,将你也扯了进来……但你放心,我们谁都不会乱讲。”

  激动之余厉执习惯性地想要拍胸保证,手却被司劫及时抓住,他一愣,不知道这是代表对方没那么生气了还是什么,只心中忐忑,舔着干巴巴的嘴唇,渴望地又往司劫后方的竹筒看了一眼。

  “说了这么多,我都又渴了……”他实话道。

  然而他见司劫不发一言地静坐几许,才回手拿起竹筒,赶紧大张开嘴,却尴尬地发现司劫原只自己喝了一口。

  心想这是什么残忍的惩罚,厉执叹气间,不料峰回路转,眼前蓦地投下阴影,竟是司劫低头在他唇上落下安抚的一吻,小心把水渡给他,将他焦躁的心也濡湿。

  “生与不生,你都不能有事。”

  随着司劫如此开口,厉执心内融融流过暖意,紧接着又听司劫道:“但依你的意思,你告诉靳离,让你们互换身份,是你与我商妥的?”

  “嗯,不然他不肯放心……”

  “那为何我回客栈时遇到他,他见了我却转身便跑?”

  什么?仍沉浸在司劫刚刚缱绻的动作里,厉执一时没懂其中深意,只眉头微紧地又抓住另外关键的一点:“你……是在哪里看见了小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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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来的一点圣诞糖果,祝节日愉快!【另外,是的,小锦鲤就是黑的。】

  87.对错

  “客栈。”

  伴随司劫笃定的话音落下,厉执愕然与他对视着,眼底写满惊疑。

  且不说他只与靳离交待去那鬼头寨附近的山洞等他,他根本从未向靳离提起过他们的住处,靳离被抓了这许多日,除了他应是不曾再私下见过别人才对,怎么会知道他后来临时落脚的客栈?又去做什么?为何看到司劫还要逃走?

  “……”这一连串疑问让厉执心下跳动极快,他想要为此寻找合适的理由,毕竟就他与靳离重逢后的一切来看,靳离一心替他着想,他没道理怀疑他。

  奈何无论怎样,他都无法将这些事情合理地串联,他实在解释不清楚,只看着司劫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最坏的结果,”司劫这时开口道,“便是他自最初被抓,已与他背后那人商议好的对策,此次各派与鬼头寨两败俱伤,也在他的预料当中,甚至……连你都成为计划的一环。”

  “这不可能,我都告诉他,那人是在利用他报仇心切,他师父的死另有原因——”

  “你确定,他真的不知道这些?”

  厉执忽地抬眼:“你……什么意思?”

  却是不再回答,司劫对上厉执强行维持镇定的神情,停顿片晌,才缓缓道:“有些事情你既是不能接受,便不需再想,总归是已经发生了。”

  显然,厉执这回听出司劫话中的意有所指,心下翻来覆去,偏偏想不出一句反驳,隔了稍许,只艰难地强调:“他不会算计我。”

  “嗯。”低应一声,司劫突然沉默下去。

  看出司劫低垂的眉眼间似蕴着几丝刻意回避,像是拿定他不会赞同他的猜想,所以已不愿再与他多言,厉执心底发紧,便又忍不住解释道:“他的师父伏寒……连同沈悍,当年都是为了护我而死,所以不管事实是什么,我……我……”

  而不等他说完,只见司劫眉心一紧,再次抬眼看向他。

  “此次各派与鬼头寨交战,哪怕真是由他故意挑起以坐收渔翁之利,也与你无关,这一点上我不逼你表明立场。”

  稍作思忖,司劫又继续道:“但我要问你,假如他的确为了一些缘由与背后那人合谋,趁你我皆有事缠身,去客栈的目的实际是欲对晏琇或是云埃不利,不料恰好他们已被楚钺先一步掳走,我又突然出现,所以他看到我才会心虚逃走,而你替他挨下的这一刀,当真要了你的性命,你……亦不会后悔,是么?”

  未曾想司劫忽地沉声将一切看似离谱却最具可能性的推断摆在他的面前,厉执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容蓦地更白了几分。

  “我本不想与你再提及此事,你自幼与他相处,选择相信他无可厚非,但你若是因为另外二人的死,始终觉得你对他有所亏欠,可以为了他舍弃底线,我难以认同。”

  眼见司劫这般语气生硬地说着,心底最纠葛的一角被毫不留情地鞭笞,厉执眉头锁紧,下意识欲与他争辩,不过一想到以往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又生怕再闹得不可收拾,只得强迫自己冷静,内心急促地想要与他讲明真正的想法。

  竟意外地听到司劫声音软下少许,似乎也意识到气氛过于凝重,率先涩哑道。

  “不过……我未曾经历你的过去,虽不认同,却会尊重你的决定。”

  “……”

  实在没想到以司劫的性子这一次会接连退让至此,厉执哑然瞪着他不带丝毫游移的沉稳视线,怔愣许久,直到马车似是途经一段极为坎坷的山路,猝然几下剧烈颠簸,厉执被颠得身子一歪,却与此同时,失衡的整个人被有力揽住。

  “是我错了,我考虑不周。”他再不犹豫,就着靠在司劫怀中的亲密姿势紧抓对方的云袍,低声道。

  只觉护在腰间的掌心微动,待马车驶过这段不平,才听见司劫轻声回应:“你没有错,你只是比很多人……都好。”

  “你,你听我说完……”这下倒是厉执被夸赞得嘿嘿一乐,又紧接着心里发虚,不敢太过高兴,只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刚才给故意忽略了,没有告诉你。”

  “……什么?”

  “是鬼二叔,他,他应纯粹觉得靳离是为了给九极教复仇才被抓住,所以换回他们的条件之一便是救出靳离,并叫我七日内带到他的跟前。”

  “条件之一?”显然听出话中最关键的讯息,司劫敏锐地反问。

  “至于另一件,是,是杀了你,还要砍掉脑袋……”

  “……”

  抬眼看了看司劫略显复杂的面色,厉执壮着胆又道:“我起初担心你万一想不开……才打算瞒着你,不过眼下来看,你有这般头脑和觉悟,确实应与你先行商量!反正,你既是不愿当寡妇,就该理解我也不愿,谁都不能死,咱们就想个周全的法子把他们救出来,可好?”

  “……”自是看出厉执拼命转移先前企图隐瞒一事,司劫却表情不变,“好。”

  十分寻常的一声低应,俨然并没有要追究的样子。

  但厉执见司劫答应过后又一言不发地垂眸不知思索什么,心内多少打鼓,一时也没再开口。

  二人便这么安静相靠着,又过去良久,透过车帘的光线已不再透亮,才终是察觉司劫稍微动身,厉执疑惑望去,看到他重新端坐,一手往他腰间束带摸去。

  随着几下窸窣细响,他身上衣物已是大敞开,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司劫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扫过,冻得他一哆嗦。

  脑子都僵了:“司掌门,你该不会想要……要……”

  “换药。”

  “……哦。”

  88.打劫

  翌日,厉执二人果真到达定仙山脚下,其他各派应是一路走走歇歇,并不像他们这般马不停蹄,正好给了他们先行前往浮门的机会。

  浮门地处定仙山以南,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楚钺,便需翻过这一望无际的定仙山。

  若放在平时,这对厉执来说也就片刻的脚程,奈何眼下他到底肚子上多了个窟窿,行动十分不便。

  “司、司掌门,”于是至半山腰时,司劫自一空地处落定,正稍作调息以便继续施展轻功,厉执不太纤瘦的身子仍被司劫稳稳抱在身前,向来不知羞耻为何物的脸上难得出现几许尴尬,“你倒也不用这么小心,我身子骨结实着呢,这点儿伤其实不打紧。”

  “别说话。”

  谁知司劫只淡淡地低声说着,将欲挣脱的厉执抓得更紧,闭目立于原地。

  婆娑的冷风卷着尘土从四面涌涌刮过,夹杂若有似无的风声,寂静萧凉中似乎又暗藏玄机,厉执便在这骤然停滞的气氛中等待片刻,脸色突然一变,转头朝司劫背后望去的同时,掌心刹那积蓄内力,毫无犹豫的掌风直逼一块巨大的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