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78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他话锋一转又道:“我听说天墟掌门虽然与九极教的小教主身份悬殊,但感情极为真挚,所以那小教主若真如我打听到的,现今回到了晏惊河的身边,那很可能,他的确与被囚的天墟掌门见了面。”

  “如果我是天墟掌门,你猜我会怎么做?”

  厉执冷哼:“我怎么知道。”

  “我当然会想办法通知天墟弟子前来营救,一面假意被俘,一面在暗地里安排妥当,只待时机一到,绝地反击。”

  “……”厉执面无表情地看他一张一合的嘴角,很想将那微微上翘的弧度扯下来,撕个稀碎,看看他这副幼子的外皮之下,是不是还藏了个机关算尽的糟老头。

  奈何对方不轻不重的声音仍在继续:“这么一来,定需要人替我传话。”

  “这个人不可随意找来,只能是最信任的人,那恐怕就……只有那九极教的小教主。”

  “也是巧了,他与我霁月师弟样貌相像,而霁月师弟闭关已久,就算是天墟弟子,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所以不如叫那小教主冒充霁月师弟,又可轻易获得天墟弟子的支持和信任,对于下达任务,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说的对吗?霁月道长。”

  “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厉小教主?还是厉狗蛋的娘亲?”

  “……”

  随着左贤王最后一句话落,整片被白雪覆盖的山坡陷入沉沉的静默,朔风刮起丝丝缕缕的雪沫飞拂在厉执犹如石雕的脸上,发丝被吹得更加杂乱,像被点了穴的乞丐。

  乞丐心里想,哪来的可怕妖怪。

  仅仅凭借几个微小的表情,就几乎猜到了所有来龙去脉?

  然而就在这仿佛永无止境的僵滞中,厉执最终嗤的一声,还是忍不住笑了。

  笑的是这北州的小妖怪再聪明,他也未能猜出,霁月道长原本就是自己,而非冒充。

  看来司劫多年前的此番举动,果真不是什么正经道长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于是心下迅速闪过几番计较,确定一旁的问斐仍在昏迷着,厉执心知再伪装下去也没有意义。

  开门见山地问道:“厉狗蛋在哪?他怎么样了?你们那的人可有欺辱他——”

  “啊,我从大都尉手里带走他的时候,他正每日被栓在帐篷前头,像只瘸腿的干瘦狗崽儿,供人取乐。”

  掌心蓦地紧抠入肉,心脏被猝然而至的千军万马碾踏而过,厉执抬起刹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到对方神情了然,可轻描淡写的语气之下,却字字都如凶刀,出其不意地插在他的心间。

  咬牙张嘴,不等开口,又听对方道。

  “现今他在我的毡帐里,由北州万骑王亲自守着,没有我的允许,无人敢动他。”左贤王说着又颇带哂意地看着厉执,“放心,他比你想象的硬实多了。”

  “谁都敢咬。”

  他微一抬起绑有碎布的小臂,连带着绕在上头的小蛇“嘶嘶”吐起墨色的蛇信。

  显然他腕上的伤口便是拜厉狗蛋所赐。

  “他那是害怕至极……”

  而讷然间心口有如撕裂,不敢再想那自幼单薄多病的小子这半年里吃了多少苦,厉执强压下根本无法化去的怒意和心疼,惶惶中努力找回险些溃散的理智。

  哑声又问:“你先前说,要找的另一个人就是我,是什么意思?你也要拿他来与我谈条件?”

  “我想要做的交易已经说过了,我只要你们助我扫清障碍,我还你们一个风平浪静的江湖,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求,”左贤王目光熠熠看向厉执,继续道,“我之前还不知你冒充了天墟的霁月道长,本打算先与天墟达成结盟,再到那个叫逐云村的地方,告诉你们,厉狗蛋的小命我暂且替你们保住了,你们无需再受任何人牵制。”

  “现今倒也好,总归都跟你说了清楚,省得我再跑那一趟,毕竟右贤王和大都尉的人这两日也会到,万一撞上可就没意思了。”

  “……”

  看对方在提到北州另外两方势力时眸底乍然迸出的森寒,实在难以将他与十岁的幼子联系在一起,而思绪飞转,厉执也很快明白过来,那右贤王和大都尉定是联手欲夺取他的位置,才弄出关于洗骨定乾坤的丹药,又搅得南隗腥风血雨,几次挑起恶战。而晏惊河为了报复五派,不惜借他们的力量,也正中他们的下怀。

  若是一切任由他们的计划,不仅整个南隗将受到重创,这左贤王将来称北州王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眼下左贤王其实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从他们手上救走厉狗蛋,来与五派结盟以求共赢。

  “等等……”

  正凝神思索间,厉执却倏然变了脸色。

  “你说他们的人,这两日也会到……逐云村?”

  猛然想起他与晏琇昨日分明毁了晏惊河的药鼎,晏惊河却意外的毫无动静,难不成正是因为北州人即将到此,他暂且顾不上质问?

  那此刻留在那里的司劫,岂不是极为危险?

  “正是,眼下应该已经到了。”

  闻言投向左贤王的视线再无法镇定,算起来他离开已有七八个时辰,一旦发现自己不在,单是晏惊河还好说,若北州人也在,怕是就糟了。

  心内霎时被破笼而出的强烈不安所笼罩,总觉北州人突然来找晏惊河一事十分诡异,厉执一刻也不敢再有耽搁,俯身用力掐按问斐嘴唇上方的水沟穴,匆忙将他唤醒。

  150.外孙

  “带他们去见司澜。”

  “什么?”

  “若不想掌门师兄有事,就赶快按我说的做!”

  “你,是你刚刚打晕我——”

  “是我!下回我让你打回来!现在去找司澜!”

  “……”

  重重云海凶猛地翻搅,仿若绑缚之下激烈挣扎的无数鬼魂,撕心裂肺的风如哭丧,推着山间拼命疾驰的飞影,自萧然光晕中映下一掠而过的灰斑,像被庞然命运追赶的一粒尘土。

  扑面而来的却是更为凄厉的霜刀,在睫前凝出切骨之寒,视线所过尽是渺茫天地,颤巍巍地裹藏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待厉执终于赶到隐落于半山腰的村坞,踏在朽庄间疾喘着远远看去,果真看到乌泱泱的教众围在前方,正是晏琇所住的那一方小院。

  “无归!”飞快靠近着,却听人群里蓦地传出一声怒斥,“你当真要背叛我教,与五派的狗东西串通一气?”

  “他还不能死……”低低的反驳似透着狼狈,却态度坚决。

  “晏大侠已经说了,不需要再问他的心法,且眼下五派知道我们藏身在此,马上就要找过来,我们先砍了这五派之首的头,灭去他们的势气!”

  “教主还未回来——”

  “就算教主回来,也定然是一样的决定,到时若得知你这般顽固,教主还要惩治你!”

  “那就等教主回来。”

  “你!”

  双方对峙间,厉执已然抵至人群前端,在周围纷纷投来视线之下,却抬眸看到眼前情景,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才分别半日而已,原本明净挺拔的少年此刻俨然成了个血人,摇摇晃晃地跪撑在明显经过一番激斗过后狼藉不已的地上,仰起几乎被污血覆盖的面孔,神情是不容商量的凛然。

  而他掌心紧握的剑柄剔透莹澈,血迹自阴阳鱼头的沟壑蜿蜒垂落至下方剑镗,映起红光潋滟,竟是司劫的紫微七斩?

  目光不由落向被他死死守在身后的司劫,只见司劫已是面目清明深邃,沉稳坐在椅中,显然也不再伪装为失智的模样。

  想起教众痛骂无归的话,厉执不禁皱眉,难不成是司劫教了无归使用紫微剑法才得以抗住方才那番激战?

  不可置信地想着,厉执与司劫四目相对,瞬时从对方眼底得到肯定,对他与无归二人的突然配合仍感匪夷所思之余,也大概想通了当前情形。

  想来晏惊河本欲对司劫下手,奈何自己离开前特意交待了无归要好生照顾他,以无归的性子,无论是否出于本意,定然会拼死相护。

  司劫若仍旧装作失智,按无归的身手,估计这时连命都没了。

  “既然回来了,就管好你这条难得还算忠心的狗。”

  厉执方一上前将分明挺到极限的人扶起,不假思索地为他输送内力吊住他的气息,便听背后又响起沧鸷而阴沉的声音。

  只见晏惊河由人推着微微向前,又继续开口道:“不过也好,我本来念在你同他相识一场,不想逼你取他性命,但事已至此,现在正好由你亲手来做。”

  “……”厉执没有回答,只低头将无归小心靠在司劫身旁,看他见到自己连话都未能再说一句,眨眼已昏迷不醒的模样,心知他这是硬扛着等到了自己出现,再也撑不下去了。

  难免心有动容地与司劫的视线短暂交汇,厉执面色如常地转身道:“说好的一月期限,你这是打算毁约?”

  晏惊河突然不打算得到心法,无疑让厉执想到左贤王的话,便一边开口,一边不动声色地朝周围巡视。

  他已经基本能记住九极教这些残余弟子及其家人的样貌,所以并不算费力的就找出了两名绝对不属于此地的生面孔。

  尤其更让厉执意外的是,那两名生面孔身边,站着的是他与司劫昨日还在猜测其下落的人。

  是迟恪。

  他竟然回来了。

  迟恪自是感受到厉执的注视,并未开口,而是朝厉执极轻地一笑,像是饱含了势在必得的不屑。

  而那两名生面孔虽然穿着与南隗人无异,但看身形来说,未免过于结实高大,必然就是与迟恪一道从北州而来,受右贤王亦或大都尉的命令,同晏惊河商议接下来行动的人。

  所以是由于他们的到来,晏惊河才改变了计划。

  ——晏大侠已经说了,不需要再问他的心法,且眼下五派知道我们藏身在此,马上就要找过来,我们先砍了这五派之首的头,灭去他们的势气!

  无数疑问间,脑中再次响起他刚才回来时听到的话语,厉执却明白五派绝对不是现今才知道晏惊河藏匿于此,起码肖青山应一早就知道,可他怎么偏偏赶在眼下打着除魔的幌子过来?

  这其中定有其他原因,也与北州右贤王一派的到来有关。

  那么假如那小左贤王说的全部都能吻合,厉狗蛋便的确已不再是他们的筹码。

  可惜就在厉执认真思索着他们硬拼出一条血路的可能性有几分之时,他蓦地又诧异看向四周,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晏琇和尉迟慎哪去了?

  “本就是由我定下的规则,你没有其他选择,谈何毁约?”却见晏惊河此时开口,“我不过是打算换一个条件。”

  “只要你动手杀了他,我那外孙……就立刻送还给你。”

  “外孙?”

  却头一次从晏惊河口中听到对厉狗蛋如此亲近的称呼,厉执猝然抬头,来不及再做他想,心间已犹如一刹那被利刃撕搅,看向晏惊河的眼底顷刻涌出翻涌的怒意,胸口淤积的怨恨再也克制不住地爆发出来。

  “你竟有脸叫他外孙?”

  厉执双目通红地看着他,看他到了此刻仍旧平静的面容,那一瞬间脑内浮现厉狗蛋独自蜷缩在风沙无所依靠的虚影,紧接着又好像闪过太多糅杂纠缠的不堪过往,厉白儿,晏琇,司劫,厉狗蛋……他二十几载的年岁中最重要的人,如今一个个遭受的非人苦难,全部与这个男人相关。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而无法控制喉间因怒极而显得软弱的颤意,厉执狠狠咬牙道,“他才七岁,又手脚残疾,自从一出生就吃尽了苦,你就算再怎么痛恨五派,恨不能叫我千刀万剐了他们,你也不该把他送到北州那群蛮夷的手里,让他这半年像条野狗一样受人肆意欺辱!”

  “你怎么……怎么能狠下心这么对他?”

  “你当真知道他是你的外孙?”

  充斥血丝的双目间有氤氲抖落,僵硬地打湿眼睫,却好似没了知觉。

  “还是你又想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替我娘报仇?”

  “可是你扪心自问,”无视周围一些教众听到“北州”二字的茫然与惊诧,他们也看来并不知晓晏惊河与北州人的勾当,厉执只冷冷笑着继续道,“若不是你……我娘如何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