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83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等……等等!”

  却就在此时,举目震惊中,曲锍面色苍白地跌撞而至。

  方才一番对峙情景早已明了,肖青山的身份也暴露无疑,厉执并不阻拦,只冷眼看他冲到肖青山跟前,不顾满手血污,咬牙切齿地强提着他起身。

  “我师父……我师父到底是如何分化的!”带着些许哽咽的怒吼中,曲锍紧盯肖青山已与以往天差地别的嘴脸,“他现今的毒当真也是你所下?”

  “……”肖青山自是说不出话来,艰难痛喘着,却也不曾将曲锍的质问看进眼里。

  仿佛曲潋不过是他为达目的的一颗绊脚石,渺小得根本不值一提。

  “你为什么……他已经不是你的阻碍,你却毁了他一生还不算,又要下此毒手,他……他对你一直毫无防备……”

  而随着曲锍心疼难忍的连番质问,肖青山明显在全身骨骼血肉被强扭下精神逐渐涣散,半晌未有任何反应。

  却又不知想到什么,他本已无神的双眼再次转向厉执,猝然一狠。

  不仅凶光乍显,更多的,是欲竭尽全力的疯狂。

  于是铺天盖地的压迫骤然自厉执头顶倾泻而下,那不同于以往所遇到的信香压制,而是一个天乾不遗余力的散尽自身乾阳,强横到近乎恐怖的力量,甚至可瞬时夺去一些柔弱地坤的性命。

  当然,肖青山并非要厉执的性命。

  他是在逼厉执发情。

  他想要宿莽谷血流成河的一幕,在天墟重现。

  “哈……”

  眼见近在咫尺的厉执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气息灌了满腔,割裂般的强侵几乎转眼将他的神智吞噬,肖青山发出势在必得的狂笑,尖锐扎进厉执被汗水浸透的眼底。

  他就是死,也要这所有人一同给他陪葬。

  可惜的是,也就在下一瞬,那笑声戛然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他不敢置信怒睁的一双浊目,以及剧然爆裂的血躯。

  不仅由于司劫一人遥遥爆发的强鸷生将他即刻压下,也因晏琇与曲锍,甚至司澜以及在场多数天乾的合力遏抑,直压迫得他承受不住如此混糅的乾阳,唯有暴毙而亡。

  “司掌门!”

  却不待厉执从这场恍然而艰棘的恶斗中回过神来,一声并不算高的惊呼又清晰无比地传入耳底。

  他惴惴回头,萧然吹起的飞雪里,只看到司劫仍旧挺直端坐着,双目低垂,无声无息。

  157.生关

  连续几日的落雪不曾停歇,整个天墟宫仿若与炎炎烈日的山外隔绝,远望之下依旧纤尘不染,干净得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也确实,即便横亘七年之久的真相一朝水落石出,看似五派与九极教几番重创皆为肖青山一手所导致,他不择手段犯下的所有恶行也无疑在几天内传遍江湖各个角落。

  但从始至终令人在茶余饭后感到唏嘘的,也不过是他堂堂神酒坊主,竟原来是个北州奸细,实在可恶至极。

  至于其他,并没有丝毫改变。

  “真想不到……霁月师叔原来就是九极教失踪多年的教主。”

  “可不,掌门竟为了那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撒下如此弥天大谎,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想的……”

  “嘘,小点儿声,司澜师叔不让我们多嘴……”

  “我知道,我又没说别的,既是掌门的意思,我等当然不敢有何异议,也就私下说道解闷罢了。”

  “知道就好,如今掌门好不容易回来,这等丑事还是别让外人听去了,免得再找天墟的麻烦。”

  “我知道……哎?明明是你先挑起的话头……”

  “快走吧……”

  厉执一路从小蓬莱顶着满头薄霜回来,便看到两名天墟弟子正自司劫所住的点雪居走出,边聊边远去,看手中所提之物,显然是刚刚来做完了每日清扫。

  于是站在门前先将周身寒气拍散,用力搓搓手,厉执哈着热气推门而入。

  正与邪,永远是刻在骨子里的对立,或者说,就算九极教当年被围剿一事已然真相大白,但要五派真的承认九极教是无辜的,实际也绝无可能,不止那般惨绝人寰的屠戮无人能够承担,更因九极教无论如何,都是被五派所不耻的邪魔外道。

  这些不过是江湖常态,厉执早已不在意。

  所以即便将那二人言语间的嫌弃听了个透彻,他心底倒也没有什么起伏,更多的是迫不及待将他刚刚从小蓬莱带回的东西一股脑掏出来。

  那是一大捧才采摘的紫红色薹菜,天墟宫虽然终年覆雪,但小蓬莱有山有水,他抱着试探的心思去寻了寻,果真被他找到些这一种极为耐寒的雪地野菜。

  转头看到床榻间仍是沉沉昏睡的霜白侧影,他一边蹲在地上十分娴熟地掐去老叶和花,一边开口:“你这天墟也太穷了,没找到荠荠菜,先拿这个代替,待你一醒来,就能喝上热腾腾的汤羹。”

  并不等对方有何反应,厉执自顾自说着,起身利落地又打来清水,把掐好的菜根悉数泡进去:“我就不等你醒了。”

  “臭小子还不知在吃什么,我去接了他,再回来找你。”

  说话间,厉执已胡乱往身上抹了抹,蹭去满手湿迹,趁着将菜根苦味泡开的空挡几步又踏至床前。

  这样距离极近地看着司劫如精致玉雕般的面容,目光闪烁着,恍惚下仍会记起那日他惶然奔向他,却只摸到一手冰凉呼吸的摧心砭骨。

  叠着水牢遭受的刑伤,眼前这人原是早在以身体替他挡下无数劈砍时便穷途末路,偏却始终未曾表露分毫,甚至在肖青山骤然遣散乾阳逼迫他信香失控的刹那,及时将他压制。

  直至肖青山彻底无了生气,他也耗尽所有,再撑不下去,就那么安静而不失体面的,睡着了。

  按司澜所说,是被迫闭了生关。

  ——所谓生关,乃是天墟弟子将破心剑法修至最高境界,身体即可在危难关头不由自主切断全部外在感知,唯护住心脉,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只等一切慢慢恢复,方可醒来。

  也算是闭关的一种,虽然不随主观而决定,却是为生而来,故作生关。

  只是这生关的时间,并不能确定。有人三五日便可苏醒,也有人,一辈子都将不死不活地睡下去。

  先前在水牢时,他便在意志濒临崩塌之下险些闭了生关,奈何那时他心系太多,竟硬是扛了过来,眼下肖青山一死,顷刻泄力间难免让他也再难以自控。

  而厉执忐忑等了三日,现今左贤王一行人已欲动身返回北州,他必须趁此机会随他一同去接厉狗蛋回来。

  “不过你这般睡着也好,”厉执忍不住伸手轻蹭他脸上的霜寒,像是意图给他增添些温度,“不然以你的德行,定又要随我一道奔波,不肯踏实养伤。”

  “你们一大一小,平日看着都安安静静,一遇到我的事,就疯了。”

  低哑说着,厉执握住他垂在身侧僵凉的指尖,放在两手掌心间来回轻揉,半晌不见有任何起色,干脆放在嘴边,一下下呼出热气。

  “啊,还有阿琇……”

  想到自从事情结束后他一直失魂落魄的模样,厉执不由又眉心紧皱。

  的确,晏惊河的死对晏琇来说,正如剖骨的利刃在七年前已遭受一次的伤口上重新扎下一刀,那是连厉执也无法感同身受的切骨之痛。

  不管晏惊河如何疯狂报复五派,不可否认的是,他最后仍选择将晏琇藏了起来,与其说是保他一命,不如说依旧不愿让他看到这江湖最丑恶的一面。

  就像他对他最初的期许。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深挚而残忍。

  所以可想而知,晏琇这一次又该要从怎样的沉冗里挣脱。

  尤其,连那尉迟慎……也实属让厉执恨得牙痒。

  现今的逐云村里,哪还有尉迟慎的踪影,只剩那金楼外楼领主尉迟狰惨死在晏琇被藏之地。

  他不需深想便知,这尉迟狰随着肖青山一同前来讨伐,最重要的目的,想来便是欲趁乱将尉迟慎除去。

  由于晏琇终日不肯开口,厉执不知道那时他被晏惊河强行藏起来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大抵能猜到,晏惊河既然铁了心不让晏琇出去,定也会连同整天与他寸步不离的尉迟慎一起关押。

  而尉迟狰应是在两方厮杀时悄然寻去,意图彻底拔除这兴许会影响他坐稳楼主的隐患,却不料遭了尉迟慎的反杀。

  更准确说来,是一脚踏入了尉迟慎已然恭候他多时的陷阱。

  显而易见,尉迟慎不知何时便已恢复了记忆,他之所以选择继续佯装失忆留在这里,就是笃定尉迟狰会按捺不住来找他。而他在这远离如今金楼势力的一隅,不仅轻而易举可夺回楼主之位,也能让尉迟狰死得合情合理。

  待尉迟狰这半年间费尽心机收拢的势力回过神来,他早已如归山猛虎,顺理成章将失去的一切牢牢再握,更趁此机会悉数看清了金楼中对他早有异心之辈。

  厉执倒并不关心他重做楼主后是否会处置那些曾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在意他如何心机深沉地夺回位置,他恨的自是他竟又一次骗了晏琇。

  ——他是我心悦之人,我定要与他此生相守。

  那句曾在厉执面前信誓旦旦落下的话,每在脑中回想,相比当时的震怒,更多的却是对晏琇说不出口的心疼。

  心疼他当初坚定地带那混蛋逃出金楼。

  “无耻之徒!”

  一声痛骂倏然响起。

  厉执下意识心想尉迟慎确实无耻,却紧接着抬头,才恍然发现这恰到好处的怒斥并非出于自己的口。

  是问斐。

  “你这魔头又偷跑来见掌门!”显然方从屋外进来,手中是正准备为司劫擦洗的水盆和巾帕,问斐瞪着厉执的神情复杂而愤怒,“你还嫌害他不够丢人!”

  说着他又一眼瞄到地上正浸泡的菜根,来不及再训其他,才消肿的脸又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你……你怎能用掌门的茶盂来洗菜!”

  “不对!这菜……”而再细看起来,问斐更是不可置信,“你,你竟敢偷摘我天墟只在斋醮日才可食用的圣物!简直卑鄙下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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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琇和鱼翅会在番外里再细说哒!

  158.亵渎

  直至最后也没想通自己摘了几颗野菜怎就卑鄙下流了,厉执在问斐七窍生烟的怒斥中难得怔愣,而眼见对方愤怒之下像只炸了毛的花猫般摔了盆拔剑朝他而来,便也不含糊,随手扯落司劫床间幔帐以防他被飞溅的水珠打湿,敏捷闪身避过剑锋,不出片刻,已不客气地将伤势本就还未完全恢复的问斐给一掌震趴在地。

  “你们天墟穷得啥也没有,偏到处都是这玩意,平日不吃也是浪费,我就弄个汤羹给你们掌门暖暖身子,你先别激动,”厉执一屁股坐在他腰后,制止他正欲起身的动作,不忘将地上仍泡着的菜根往远处推了推,啧啧道,“再说你每回都打不过我,就不能长些记性?看你瘦的这小身子板,我都怕给你骨头撅折了。”

  “我天墟弟子从不怕死!更绝不容你这等魔头随意在此放肆!”问斐边说边拱,奈何厉执坐得极为安稳,只憋得他满脸通红,喘着粗气继续骂道,“掌门被你害得名誉尽毁,现今又昏睡不醒,你却还有脸来给他到处惹麻烦,去小蓬莱那等禁地——”

  结果他愤然说着,不等说完,忽地话音一滞。

  厉执以为他想起了自己当初正是从小蓬莱“假出关”一事,不由抻着脖子等他怒极又要骂出什么花来,却出乎意料地,只见他嘴唇紧紧抿着,停顿半晌,声音低下不少,别别扭扭地问道。

  “你,你偷摘圣物,是为了给掌门做吃食?”

  “……啊,”厉执一愣,看着他分明语气有所缓和又仿佛极不甘愿一般气鼓鼓的神情,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戳他的后脑勺,“想不到你们掌门在外头出手阔绰,原来回到天墟如此拮据,连口新鲜野菜都吃不上,怪不得老惦记我做的百岁羹……”

  “我们天墟才不穷!”问斐闻言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打断他。

  不过方一说完,他应是也觉察出自己不知不觉偏离了初衷,忙又强行将话头往回一扯,“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亵渎掌门的道心!”

  “掌门自入我天墟便是秀丽端庄,冰壶玉衡,待人襟怀洒落不计前嫌,不论为人品性还是武功造诣,都令人心服口服,才得以被天墟万千弟子托付重任,也年纪尚轻便可位居五派之首,然而这样芒寒色正之人,眼下都被你给毁了,短短几日,我已经亲耳听见不下十余名弟子偷偷议论……你难道当真对他没有半分愧疚不成!”

  “……”

  难得安静听问斐将这一番话说完,厉执破天荒地沉默许久,久到问斐义愤填膺的面容已微有松动,回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厉执,脸上隐约浮出了然,显然笃定厉执这是被他说得入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