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87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杂乱成团的思绪随着质问仿若突然松开一缕,厉执顿了顿又问:“你们其实也非常清楚,按照靳离一心想要报仇的性子势必会扰乱计划,才将他关起来,现今却被他跑了,所以才会如此慌张?”

  “……”

  眼见无归默然低头,倒是并无反驳,只在厉执满眼赤红的怒视之下倔强道:“但我没有欺骗教主,四护法的确最先提出了这一计划……”

  “只不过,他报仇过于心切,最后官家选定的人并不是他……”

  便满腔惊疑悉数化作厝火,愈烧愈烈间,思路仿佛一刹那清晰起来。

  那个让楚钺宁愿他误认为是靳离也要隐瞒的人,让一向深计远虑的官家肯绝对信任,将兑水村百余条性命托付的人,让无归和司澜都难以对他说出口的,对他极其了解的人……

  “那……到底是谁?”

  而低喃间,心中实际已然映出一道在眼下看来极不可能,却也最有可能的凛然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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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四姐醒了o

  163.霸占

  “是司掌门。”

  无归最终低哑落下的话音像倏然溃塌的山雪,淅淅飒飒覆了厉执满身,埋住他僵冷的头脑,将意识牢牢封冻。

  以至于许久过后,头顶被黑云密不透风地笼罩,他屏息敛声地悄然翻越过与兑水村仅隔的一座山,心里反复想的仍只有司澜无奈之下对他坦白的话。

  司劫竟然醒了,就在楚钺找至天墟之际。

  他之所以没有声张,而是隐没于天墟众弟子当中,除了司澜无人知情,便是为让北州人放松戒备,以为天墟仍是群龙无首,不足以为惧。

  所以就在厉执从去往北州的路上折返之时,司劫已先他一步到此,也是司劫拦下了主动请缨的靳离。毕竟靳离曾为了报仇几度置厉执于死地,在他眼里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比仇恨重要,哪怕他真的有那份可骗过北州人的心机,司劫也是不信任他的。

  得知这些,尽管明白若不是司劫,兴许官家已允了靳离前去兑水村,到时可能一切都会失去掌控,厉执却也从未如此希望,司劫若能再多昏睡几日就好了。

  曾那么身处高岭的人,自从与他交逢,总被卷入尘埃,又伤痕累累。

  “放心……既然是他,我定然相信他能办到,”而临行之前,厉执其实并无司澜几人原本想象的那般冲动,反而强摁下心中狂涌的波澜,只神情格外冷静对他们道,“但我必须去找回靳离。”

  “除了我,没人能劝得回他。”

  既然事已至此,他再是担忧急迫,也绝不能破坏司劫的计划,更不允许其他任何人让司劫陷入险地。

  意外的,官家的人这次没有强行阻止厉执,显然靳离的逃脱的确也让他们十分被动,箭已离弦,稍有不慎,便是百余条无辜性命。

  所以眼下才过傍晚,连绵雨丝扯得天幕已然灰黯,厉执借着山间的繁茂枝叶藏身,一路敏捷前行,已与兑水村越来越近,直到距离前方北州人的临时营地几十步开外倏然止步。

  只见村口的许多树木都已被砍,放眼望去几乎一览无余,他再不能轻易向前,且营地周围悉数立起了栅,底下挖有沟壕,栅内是一排岗楼,每一座岗楼内都站有纹丝不动的岗哨,加上穿梭在营帐间昼夜警戒的巡队,他一时竟想不出靳离会如何潜入。

  而他又凝神片晌,视线一寸寸刮过那些虎视眈眈的魁梧身影,最终落上守在最边缘的一人,紧盯那副蓑衣下相比其余人略显僵直的身躯,以及脚下蓦闪的寒光,不可置信间,忽地便明白过来。

  他死了。

  靳离是以逢鬼直接封住他的喉咙,应是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悄无声息地死了。

  他脚下几枚飞针若不仔细搜寻根本无人能看清,其间相互缠绕着用来缝骨的丝刃,自上往下将他原封不动地钉在原地,乍一看,仍似活人般站得挺直。

  想来靳离便是利用他这一侧的缺口潜进了村内,既不惊动其他岗哨,又紧靠边缘,方便他掩藏身形,唯独十分考验他对于逢鬼的掌控。

  只可惜的是,靳离到底还是忽略了一点,便是每隔一个时辰,那排岗哨都会与其他人进行换岗。届时交接者一到,必会事迹败露。

  而前后算起来,靳离应进去了也差不多快到一个时辰。

  如此想着,厉执正暗暗琢磨如何将那已死的岗哨在他人注意到之前移开,却目光一凛,遥望着正从营帐方向走来的一队哨兵,心脏骤然跳动。

  显然已经到了交接的时辰,他若不赶快解决,对方马上便会发现端倪。

  再不等细想,他已匆忙如靳离一般避开其余岗哨的视线所及,借着打开的一角缺口飞速前行,虚影闪动,眨眼间便到了那岗哨几步之外的栅前。

  稍微稳定心神,细细打量对方之下,不由庆幸一直下着雨,他们皆是穿戴蓑衣斗笠,几乎看不清面容。

  如此一来,他只需趁交接前将这已死的岗哨顶替,尸体可扔至脚下沟壕,再与交接者如常换岗即可。

  却笃定盘算着,就在翻身才入岗楼,厉执俯身躲在木墙内侧警惕向四周瞄去,心底不由又咯噔一下。

  他看着其他正在交接的几人,猛地想起来,这些哨兵在交接当口是要互相确认哨号的,哨号内容只有双方清楚,自是为了避免他人冒名顶替。

  “你磨蹭什么?”

  而片刻过后,只听交接者已在下头不耐询问。

  随即沉重的靴鞋一步步走上木梯,踏起积淤的雨水,夹杂木头晃动的嘎吱声响,充斥着粗犷的凶戾,传入厉执耳内愈发清晰。

  若按靳离的方法直接将人杀死,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眼前危机,可等到下一个时辰换岗,仍会面临同样的问题,而若被北州人发现有人已潜入村内,则势必要严防死守,不仅会打乱司劫目前所处情势,也让北州人有了理由继续扣押村民。

  他绝不能让这一情况发生。

  “喂——”

  便当庞然身影只片刻便出现在岗楼顶,不待对方开口提及哨号,蓑衣发出窸窣擦响,背对他而立的厉执率先抬手,粗里粗气地在唇边嘘了一声。

  俨然以为厉执如此聚精会神地凝视前方是由于发现了什么敌情,那交接者不免也顺着他的视线警觉看去。

  可惜目之所及,除了光秃秃的树根以及瑟瑟摇曳在雨里的低矮草丛,并无异常。

  他一掌拍在厉执肩头,正没好气地欲扯过他,厉执便在这时蓦地出手,掌心是从先前岗哨腰间卸下的弯刀,此刻裹着潮意有如破竹之势,在身后交接者愕然的目光中,直冲向不远处微晃的一方草丛。

  紧接着纵身跃下岗楼,不忘一脚将他才推下不久的岗哨尸体彻底踹进沟壕,凭着与默戎短暂交手的记忆,仿照北州人的身法朝那一处奔去。

  果不其然,入手是一只灰褐色的健硕野兔,已被他一刀毙命。

  野兔多为昼伏夜出,尤其这种细雨蒙蒙的阴暗天气,在兑水村极其常见。以往厉执没少逮过,只不过兔肉虽鲜美,却实为性寒,厉狗蛋本就体弱,有回吃得多了,生了场大病,厉执再不敢让他吃一口,后来怕他看着馋,自己也便不怎么吃了。

  而北州地处荒漠,仅有的少量野兔根本不能满足众多蛮夷的猎捕,眼下他们到了这有水有林的南隗,最为垂涎的便是此物。

  于是看着厉执手拎野兔颇有凯旋归来的气势,周围气氛一时不似先前那般凝重,也趁着对方一时无心与他确认哨号,厉执已大方朝他晃晃手中野兔,示意他结束任务后可一同来食,随后步伐自在地与所有换下的哨兵往营帐扬长而去。

  直至走出很远,隐于蓑衣下紧攥的另一掌心才终是松懈几分。

  他一边心有余悸地走着一边又忍不住垂眸,指腹在兔毛间摩挲,心想也多亏这位兔兄出现的及时,若有机会,他定要细细品尝。

  等到借故从一队哨兵中脱身,已是又过了一刻左右,厉执再不敢耽搁,依靠着对这村里每一条道路的熟知,并不算困难地避开来往的巡队,直奔他刚才从同队哨兵嘴里所打听到的,迟恪的落脚之处。

  只不过,他一路风驰电掣,健步如飞,除去为了尽快找到靳离,更有一小部分是由于愤怒——

  本以为迟恪会与右贤王等人一样歇在营地主帐,哪知迟恪厚颜无耻,竟敢大摇大摆住到了他家!

  司劫亲手给他垒砌的大瓦房,他和厉狗蛋都还没有住上几日,临出门前仔细收拾得一尘不染,眼下被那王八犊子平白霸占,简直气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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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阿琇哈,阿琇和其他人还有下一步的重要任务~

  164.阿眠

  天色彻底黯下,窣窣风里仍旧浸着扑鼻的潮湿血腥,路边黑幢幢的老树投下摇晃的诡影,仿若每一片叶间都藏了龇牙咧嘴的恶鬼,夹杂不时响起的枭笑,时刻就要将人索去性命。

  整个兑水村全无往日宁静,除了营地四周比白日里更加严密的警戒,村内已到处充斥着北州人肆无忌惮的狂嚣。无疑,终于来到南隗这一方沃土,让这些蛮人将骨子里的野蛮放至最大,也要比寻常更为丧心病狂,几乎没有一家不被他们抢掠一空。

  而除了迟恪,也听闻所有村民皆已被赶到了村西祠堂,厉执匆忙前行间眼底映出一路狼藉,思绪稍微停顿,到底还是选择途经祠堂的一条小路。

  “呜……”

  就在距离祠堂不远的地方,他闪身避开守在头门前的北州兵,已能听到自前庭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是许多小孩的哭声糅杂在了一起。

  能想象得到他们定是吓得不轻,尤其越是靠近祠堂,那股混杂在风里的血气也越是清晰,不由让厉执想起那些被杀死的天乾,应是仍旧留在了这里。

  果不其然,他抬头再细看间,绕是见惯了伏尸流血的残酷场面,猛一看清悬挂在祠堂头门上方的十余颗头颅也是心下泛凉,那些人头早已鲜血流尽,经过几日风雨冲刮,皆透着灰败的死白,有的双目仍大睁着,像还未想通这要命的祸端为何会突然降临,正是曾经与他共同在这村中生活多年的天乾。

  想来被囚在祠堂里头的还有他们的至亲,却每日看着他们身首异处而不能收殓,心中必定崩溃至极。而北州兵将他们的头颅砍下悬挂在此,不止为了震慑其余村民再不敢胡乱逃窜,也显然是一种将人尊严彻底碾踏的炫耀。

  而待厉执再轻手轻脚地靠近些,隔着湿凉的壁墙,忽地又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哽咽的大吼。

  “都别哭了!哭了几日的丧了!哭得人烦死了!”

  可惜,他这分明也强忍着自身悲痛与恐惧的一吼威慑力并不强,四周哭声未减丝毫,反而愈演愈烈。

  又像是怕惊扰守在头门的北州兵,有人慌忙捂住自家小孩放声哭嚎的嘴巴,努力安抚间,却也忍不住开口。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不该让那魔头住下……”

  “没错,”话头一起,立刻便有人也颤声附和,“要不是他……我们哪会遭受这些……”

  “他当年跟个乞丐似的抱着个小娃娃,我们看他可怜才由着他留在村里,哪知道他竟然是那黑心的丧家魔头!”

  “他藏在哪里不好,非要跑来祸害我们,简直是造孽……”

  “也怪不得他家小娃娃成了那副残废模样,这就是报应——”

  “你们别说了,”而就在厉执确认这些人暂且算是可保住性命,正欲离开去寻靳离之际,又听到软绵绵又细若游丝的一句反驳,虽也夹着瑟意,但仍格外的熟悉,“是北州人残害我们至此,他们才最可恶——唔!”

  厉执蓦地伏至墙头,果真一眼看到记忆中那个瘦小柔软的小姑娘蜷缩在靠近壁墙的这一边,话说到一半便被人堵住,而堵住她嘴巴的倒也不是别人,是住在她隔壁的一个婶子,只见那婶子惊恐看向门口,眼见外头的北州兵并没听见她的话,才稍微松一口气,也放开她。

  “那还不是因为那魔头,不然怎么别人都好好的,偏来我们村子!”没好气地说着,那婶子眼见她嘴角微微嚅动,又戳上她的额头,压低嗓门道,“可别再说胡话了,属你跟他们家走得最近,万一被知道你就糟了……”

  “……”小姑娘抬头望着对方眼底的畏怯与担忧,终是低下头,抱着膝盖不再开口。

  那是阿眠。

  平日总是干干净净,尤为喜爱穿一身鹅黄色襦裙的小姑娘,手捧着以油纸包裹的糖藕片,递给他时指尖总是细白如葱段,此刻满身斑驳的污泥,又被雨水浇透,发丝凌乱,像只受伤的鹌鹑,单薄地裹成一团。

  强行收回视线,厉执垂了眼,本不打算继续在此听下去,谁知动身之下水珠滴落耳尖,混杂着远远传来的细微碎响,他猛地朝前方看去,果然看到有影影绰绰的一行人正朝祠堂走来,不像是北州兵的巡队。

  下一瞬他已飞快沿着壁墙向上,脱去臃拙的蓑衣悬于屋脊,隐入与前庭院落相通的正堂上梁,悄无声息,与黑冗冗的祠堂融为一体。

  而稍微稳定心神,再抬眸看去,透过大开的头门,眼见那一行人距离祠堂越来越近,厉执不由又一怔。

  他看见了他自己。

  由司劫易容的自己。

  一模一样的脸,衣衫杂乱,蓬头垢面,他仿佛正对着一面看不见边际的镜子,那副手脚被铁链束缚却仍旧粗咧咧的走路姿态,被推搡时拧紧的眉头,嘴角时常抿起的哂笑弧度,甚至他自己都不曾留意的所有细节,都与他本人丝毫不差。

  若说唯一有差别的,便是他因膝间伤势未愈而隐藏在步伐间的微小踉跄。

  他才昏睡了几日,那传言中的生关也仅能让他已踏入鬼门的一脚迈回来,却不会让他再有更多的恢复。

  覆在上梁雕花间的掌心紧攥,指尖深陷入木缝,随着司劫一步步走近,厉执无法从他身上移开,更在司劫跨入门内的霎时间,低头一口咬在手臂,才得以堵住喉间险些迸出的怒吼。

  相隔数十尺,天地灰蒙,他看到司劫被恶意推搡时微侧的身影,虽是仅有一刹那,但身后缚着铁链的两手交错,每一根横亘在指节的碎长竹片,都清晰地映入厉执眸底。

  像剖骨的刀,轻易将他割碎。

  那明显是对方为了防止“厉执”暗中以十指催动逢鬼,刻意在他指间扎进了锋利的竹片,即便一动不动,也是钻心的疼,更别提再使一丁点力气。

  毕竟厉执手上的逢鬼,在整个江湖里算得上数一数二,他们还是有所忌惮。

  齿间已渗出血丝,厉执仍紧咬着手臂,心疼与愤怒逼得他险些想要立刻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先杀了这些北州畜生,见一个杀一个,管他什么狗屁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