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91章
作者:李狗血
“我娘从未亏待过你,你却为了根本不能救你夫人的彼岸香记恨她到不惜与北州奸细联手,让她死在她这一生最爱的人手里,你还敢同我提她!”
“四位护法也曾跟你交情匪浅,你一而再的利用,又不择手段的害死他们,你有什么资格同我再谈往日情义!”
“我今日就杀了你这条疯狗来祭他们!”
说着,厉执胸腔聚集的灼意逼得他根本无心再与他交谈,只驱使逢鬼在他骨肉间撕绞,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受尽屈辱和痛苦。
奈何任凭他催动逢鬼疯狂肆虐,听他一声声绝望的嘶叫,仍觉远远不够。
厉执当然明白,他就是杀了他,也抵不过他失去的那些人万分之一的痛。
怎么办?
脑内满是一张张在他短暂半生中一闪而逝的脸孔,恍然间好似深陷入沉冗的仇恨里,他看着他们绝望而死,却每一次都无能为力,那是即便杀了一个迟恪,也根本阻止不了的恐怖漩涡,而漩涡的中心,永远是束手无策的他自己。
像是不知再要多久,又将会继续卷走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他一日不将自己舍弃,便要害得更多人为了护他而死。
“厉执!”
直到熟稔的气息与嗓音破开几乎要将他溺死在这汹涌波澜里的一幕幕回忆,他茫然抬眼,眼底映出司劫朝他靠近的指尖,正掰开他不管不顾的五指。
才知是情绪失控间丝刃割了满手,他却感受不到疼痛,再看向迟恪,只见他俨然已发不出声音,只浑身抽搐地蜷在地上,存有微弱的气息。
而厉执盯着迟恪,透过他一路纠缠至今的执拗嘴脸,好像忽地便看清了自己在漩涡中心总是手捧的那一物。
彼岸香。
——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为了夺取你的彼岸香,这种威胁只会愈演愈烈,你若每次都在乎,就永远也无法摆脱。
那小左贤王曾劝诫他的话,也依稀回荡在耳中。
他说的没错。
“你们一个两个……”半晌,厉执蹲下来,蓦地抓起迟恪,“不是都想要见识一下彼岸香?”
“……也罢,就成全你们。”
说完,他便那么拖着半死不活的迟恪,遥遥望了眼此刻应仍旧在激烈对战的祠堂方向,并不回头,直朝那里而去。
他不回头也知道,无论他去哪里,司劫都会与他同路。
的确,当重新回到那一方死气沉沉的祠堂外,厉执嘴角微撇着转头看了看司劫,再一跃,又落到密密层层的青瓦顶上,迎着厉吼的狂风,视线慢慢刮过也才离开一个时辰不到,已是满目疮痍,血肉横飞的后身山坡。
“你……你……”
这时稍微恢复几许意识的迟恪似是猛地看出他的意图,奋力挣动起来,而厉执冷笑着,任由他连滚带爬地想要尽可能远离他。
“这里可还有其他无辜的人……”
“没有了,”厉执看着迟恪惊恐得快要从屋脊坠落,瓦片被他蹭出道道凄厉的血痕,冷声对他道,“再也不会有无辜的人。”
这里除了南隗早有他的血做抵御的精锐部队,只剩下残存的北州兵,以及他们的右贤王与大都尉。
刚刚好一网尽扫。
“司掌门。”
而再无心去管迟恪,厉执转头有些突兀地轻声开口。
不合时宜,却是惦记很久。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这小村子里,每日种种菜,若有钱再养只鸡,生一窝鸡崽子,得空喂喂它们,再一起抚养臭小子长大成人。”
司劫眉心微动,与他紧挨着立于瓦间,静静与他对视片刻,只道:“好。”
“还想与你……白头偕老。”
“好。”
“还要再生一个?”
“……好。”
“我真的想,”厉执这回张臂抱住司劫,哂笑了笑,“想过很多很多……”
可是,他想得再多,就如眼下所见,一日不毁这彼岸香,他们注定永无安宁。
“想最多的是……我好爱你。”
停顿良久,终于将这句从未说出口的真心话说了出来,竟说得他胸口极痛。
而下一瞬,陡然爆裂的一颗颗冰糖被狂风怒卷,与满地鲜血拧成汩汩腥甜,犹如天崩地坼,连绵哀嚎中,厉执紧盯司劫并无波澜的深眸,一直握在掌心的三枚飞针终是刹那掷出,半空周旋着,又霎时调转,在司劫骤然掀起巨浪的眸间,直奔他自己的脑后。
169.重逢(正文完)
灰寒天地间,生死一望无际,兴许是那一瞬间被怀抱笼罩的温度过于及时,厉执身披着眼前人的影子,心口密密实实,像大雪覆盖的冬日里劈啪作响的火盆,即便剖骨之刃凿入最脆弱的百会,也并未觉出想象中的疼痛。
他只在沉陷昏黯之前,一眼遥望着冷月高悬下满地恶浊的黑,看着皎洁与血红,战鼓与呐喊,将原本密静的一方村镇强行劈成了陡崖峭壁,沉闷鼓点是催命的符咒,托着无数残肢断躯,成群结队地追随虚妄而去。
而恶仗终将被土崩瓦解,映出数张与厉执一模一样的脸,凌然中满身浴血,如鲜红旗帜,也如海底磷光,明晃晃地汇聚成天墟宫山门前的雪,将厉执温暖地掩埋。
于是自从宿莽谷过后,这一觉难得睡得踏实不已,待雪水扑簌融化殆尽,他再睁开眼,已是过了半月有余。
“……”确实想不到,他还能醒来。
或者说,他怎么都不曾料到,扶恶当初传授他的浮门心法,他一直没能突破的最后一层,竟就在他信香损毁,无疑要坠落死地之际,豁然大开,保住了他一命。
也或许这并非巧合,扶恶在传授他功法时便已提前为他藏下这一出路。
而他从未告诉他,想来是不希望他当真走到这一步的。
想起扶恶的死,厉执嘴角下撇,他连哄带骗,骗来这才做了他一日的师父,却真的给了他一生的眷顾。
而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记忆里的滔天血海仿若昨日,厉执眨着干涩不已的眼,许久才辨出身下正是自家熟稔的土炕。
他一边磨蹭着掌下舒适的软褥,一边仍有些昏沉地凝视头顶,下意识地想,那上头皲裂发霉的墙皮掉哪了?可别又被他做梦当饭给吃了。
于是牵动浑身的力气咂巴两下嘴,厉执又一怔,察觉到唇上细密的触感,还真吃了?
却克制不住地又舔了舔,麻木已久的味觉好似逐渐聚拢,甜丝丝的味道很快渗入泛苦的齿间。
是糖。
厉执猛地转头,动作幅度极大,吓得原本杵在他嘴边的小手慌忙退后,“啪叽”一下,白霜霜的一块糖藕片便砸在厉执微撑的胸口。
眼疾手快捡起来塞进嘴里,饥肠辘辘间,他蓦然对上的,是黑黢黢的一张熟悉小脸,像是被他突然的转醒吓了一跳,正怔愣与他相视。
厉执率先回过神来,藕片还未咽下去,已含糊不清地开口:“臭……臭小子?”
问斐已经接回了他?
“……”大抵是举了半日他最爱吃的糖藕片在他嘴边,没想到还真的把人给叫醒了,厉狗蛋一时仍未开口,只趴在床沿,瞪眼看着他,一眨不眨,仿若被定住了。
大半年的分别,对从未分开过的爷俩来说确实太久了。
尤其厉狗蛋一回来又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几乎寸步不离守在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给他尝尝,尽管他除了呼吸,动也不动一下。
而与厉狗蛋相比,厉执俨然显得更不镇定。
四肢还酸软着,已忽然将厉狗蛋一把薅上了炕,厉执翻来覆去看他一改以往细皮嫩肉的模样,竟是黑黑瘦瘦,明显是在北州受尽了风雨,嘴唇颤抖着,又一言不发开始扒他的衣服。
他还记得厉狗蛋跳下怙恶江那剜心刺骨的一幕,随后又被掳去北州拴在帐外挨鞭子,手上动作不免急促了些,直到厉狗蛋脸红脖子粗地用力挣扎,他还以为吓到了他,急忙放轻几分:“你快让我瞅瞅,都伤哪了——”
谁知他急切的话音未落,忽地又一愣,直勾勾看着厉狗蛋露出的小肚皮上一条粉色的长疤。
那明显是鞭伤。
怒火灼心间,他抖着手还要继续往上卷,却被厉狗蛋又强挣开,力道大得给手脚还有些脱力的厉执推了个趔趄。
“别看。”
而见厉执被他推得愣坐着,厉狗蛋又凑上前,笨拙抱着他,拍了拍他:“都好了。”
“……”
厉执这下抱着他,头埋在他单薄的肩头,也不敢让他看到他湿透的眼眶。
实在心疼他明明吃了苦,却反过来要安慰他。
也曾不是没想过,待救回他之后,哪怕再心疼,也定不能忘了狠下心教训他一顿,叫他再不敢像宿莽谷那般做在他心上捅刀子的事。
然而久别重逢的父子俩最终什么也不再说,只像很久以前那般互相依靠,便好像能慢慢舔舐着,治愈所有悲戚的伤口。
直到厉执又一次被推开。
他脸上还挂着泪,才见厉狗蛋被他险些扯坏的前襟里,骨碌碌滚出的一只鸡蛋。
鸡蛋?
眼看厉狗蛋翻身急忙又以衣襟挡住,像怕那蛋着凉了般,厉执这回粗鲁揉几下眼睛,也趁机蹭去眼角剩余的湿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却再一抬眼,眼前依旧是厉狗蛋静静拱起的一小坨背影。
“你……干啥呢?”厉执一开口带着少许鼻音,抬手抚平他脑后挣乱的碎发,稳了稳情绪,疑惑又问,“还有你爹呢?其他人都哪去了?”
而隔了半晌,只见厉狗蛋稍微侧过头,闷声道:“我也想孵。”
“……”
厉执哑然望着他:“什么?”
“爹在喂鸡。”
“……”
“阿眠姐一早送来刚渍的糖藕片,舅舅去送鸡蛋给她——”
“你等等,”厉执惊讶打断厉狗蛋,像才从方才的闷痛里找回神智,神情难免复杂地来回变幻,“我们家哪来的鸡……还下蛋了?”
他这是睡了多久?
说着,他也不在炕上坐着,脑袋发晕地下了地,便蓬头垢面往门外走去。
却才到门口又愣住了。
只见门前空地上自是早已没有一丝血迹,打扫得与他出门之前别无两样,而除此之外,还阔落地停了个满载金银与各种各样小玩意的大轮车。
日头下辉煌灿烂,晃得他又以为在做梦。
“这是你抗敌有功,官家赐予的奖赏,还有……村民们送来的谢礼。”
愕然间,耳边忽地想起像是极力压抑的沉沉低语,还能听见对方急促的喘息,俨然是一听到响动,便立刻赶来。
“……”不知是由于这从天而降的巨大喜讯,还是因这仿佛相隔太多生死离别的声音,厉执心下过于酸涩,停顿了良久,才终是转头。
朝司劫一笑:“都……太客气了。”
“……”司劫看着他,却没再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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