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君 第95章

作者:麦客 标签: 古代架空

  丁蔻笑道:“崔公子,你和沈公子这么要好,不如借他一点钱创办书院?你别看他不肯跟人开口求助,其实人在困难的时候,总是需要别人拉一把的。一人独自维生是很艰辛的,所以大家群聚而居,互相照拂,没有父母可以依靠的时候,不就只能依靠朋友?”

  梁珩没有答话,心里却道:我当然知道他辛苦。

  湖泊嵌在山坳里,无风无浪,平静得像一片琉璃,云霞在其中舒卷,显露出时间的形状。

  梁珩忽然记起,询问丁蔻道:“我听说,董老曾经在这面湖里淘出过一块镶了宝石的巨石?”

  “这事儿啊,老头子很得意的,喝了酒就要吹嘘。不过你可别信,湖里要是能淘出宝石,汝阳早就被他买下来了。你猜他那天是在湖里做什么来着?”

  “做甚?”

  “洗澡。”丁蔻神秘地眨眨眼。

  丁蔻担了水,二人打道回府,走到院里听见沈育对董贤说:“我想把汝阳的书院卖了,反正也用不上。”

  “绝对不行!那是你家祖宅,你别做不肖子孙!”

  沈家在汝阳本来有做现成的书院,重振家业不说顺风顺水,至少不为钱操心。但是那里人人都认识沈育,知道沈家地址,连刺客都轻车熟路。沈育为了梁珩方便,打算扎根到陌生的地方去。

  院门尖酸的轴承声响打断了谈话,沈育往外看一眼,不说话了。

  梁珩只当作没听见,推门进去:“逮兔子我可不行。”

  “我去吧。”沈育顺势起身,举止自然而然,看不出有什么心事。两人心照不宣地去棚舍里捉兔子,等着晚上吃兔肉汤锅。

  夜里在山中歇息,不如城中安静,总有虫鸣不绝于耳,是天气逐渐热和起来的缘故。人心也被吵得浮躁,翻来覆去睡不着,梁珩便翻身跨在沈育身上。他们隔壁就是董贤,墙壁不知道被白蚁钻了多少孔,别指望能隔音。

  沈育握住他手腕,用气音问:干嘛?

  干啊。梁珩用唇型回答他,嘴唇贴着他胸口,舌头灵活地卷走衣襟,湿漉漉地顺着肌肤纹理滑到喉结,像捉弄一枚羞涩的果实,舔得它一时滚上,一时滚下。

  沈育托着梁珩后/臀的手僵硬得像石头。

  因为医官嘱咐,养伤时不得劳动力气,他很有将梁珩供起来,可望不可吃的意思。吃斋念佛个把月,没问题,大晚上在别人家开荤,很成问题。

  梁珩感觉自己像一条引诱高僧的蛇妖,缠缠绵绵爬到和尚耳朵边吹气:你听别人睡得多死……

  董贤打呼震天响。

  沈育按着他后脑勺接吻,屋里起初只听见床架子的抱怨声,接着便添了两道急促的呼吸。床榻叹了口气,和地上堆做一团的衣服们干瞪眼到半夜。

  伤了一回后,梁珩身上肉没有几两,哪里都是脆的,沈育一捏他就蹦出低低的鼻音,像痛苦又像痛快。身体里飞进了一只欢乐的鸟,处处冲撞,撞得梁珩憋不住张开嘴,沈育就凑上来亲他,一边亲一边将他翻过去,压在背上对他笑:嘘,小声一点。

  董贤吹鼾的声音像某种被沈育掌握的信号,梁珩随着他的鼾声被吹上云端,又在寂静里跌落。沈育灼热的胸膛贴着他后背,要将他烧透:自己数着,一二,一二……

  梁珩要将被子咬破了,两眼泪汪汪,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打呼噜怎么还能这么有节奏!

  人们为着各自的理由深夜不眠。望都城,众官僚甫从酒场归来,满面酣笑地簇拥进入南闾里。廷尉霍良拉着江枳的胳膊,十分亲切:“江大人啊江大人!我总是很佩服你啊!自从有了你在署衙,我的工作都减轻不少啊!今天我敬你三杯,实在是太少了,我要敬你六杯啊!”

  众官取笑:“霍大人喝三杯就醉得说胡话,喝六杯咱们只好请夫人把人抬回去了!”

  “我可没有说胡话,”霍良醺醺然道,“前阵子裴徽从始兴带来二十多个山匪,交给老子处理,我一个人处理得过来?还不多亏了江大人分担!否则我天天夜宿衙门,我夫人就独守空闺啦!”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诶,莫谈政务,”江枳微笑道,“莫谈政务。”

  别过众人回到自家,厅堂还点着灯。江枳一看,马厩里长行畜牲还在悠闲吃草料,便责备下人道:“怎么还没出发?不是吩咐了早些送出城?”

  夫人下堂来迎:“那一家子一定要等到你回来,谢过你才肯走。”

  堂上有二老人,见了江枳便要跪。

  “万万不可,”江枳避让不受,“我做事是凭我的良心,并不是为了谁,也不曾施予谁恩惠。”

  老妇年龄未见得几许,面上风霜却不少,泪水填进沟壑,诉说道:“没有江大人相助,我们家就断送在天子脚下了,江大人恩德我们夫妻二人永世不忘!”

  江枳道:“心怀恶念的人犯罪,应当受到刑罚;受人胁迫的人做了错事,应当还他公道。你们也不必谢我,事实上,我不便公开审理此案,只能借职务之便,行移花接木之事,暗里相救,已是颜面无光。”

  “大人千万别这样说,这世上除了大人还有谁人在乎我们这样的小人物……”

  还有谁?

  江枳眼前浮现出年轻人的身影,微笑道:“当然是有的。如不是他写信求我,我也下不了决心以身犯险,更想不出这等狡诈的计策。总之,为了不横生枝节,你们还是快快远走高飞吧!”

  下人给车套了马,掀开帘子。数人悄悄走出江府偏门,二老上了车,又接上一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人。

  “江大人,救命之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快走。”

  江枳挥手送别马车。暮色里房屋、街道、车马、旅人,俱融入一片混沌。

  夫人大大松了口气:“你将人藏在府中,我真是日不得安,夜不能寐,总担心被抄家没府。”

  江枳淡淡地说:“以后都没咱们的事了,皇帝和丞相尚且自顾不暇。”

  “怎么会这样呢?”

  “只是因为一封血书,”江枳回答,“当丞相收到这封血书,赶往地牢,等待他的只是一个喑哑残废的囚犯。他不知道此人已非彼人,更不知道那封血书非在牢中写就,而是从我家送出去的。这封书信不仅送给了丞相,从某种意义上,也送给了天子,只靠一封信就引得两人猜忌争斗不休……”

  江枳摇头:“庆幸此子志不在争权夺利。”

  夫人道:“我没听懂。”

  “听不懂算了,左右和咱们无关,回府睡大觉去。你看,槐花开了,明天做槐花糕吧……”

  东风一夜,花覆枝头。

  段延陵提着一壶酒倒在朱红门梁下,以为到了自家,抬头一看,却是“连宅”。

  “开门呐!开门!”

  “哎哟!”守夜人一看,这不是段公子、段大人?忙将主人叫来。

  段延陵醉醺醺地抱着阶前石墩,朦胧里看见连轸出来迎接他。

  “连傻,小傻子,来喝酒啊,一醉方休!”

  晕得手都端不稳,酒壶全倾洒在石阶上。酒香与花香酝酿发酵。

  “你又喝酒!”连轸骂他,“自个儿找你爹领家法去吧!我已经被贬了,是白身,可不配和你大人同席吃酒!”

  连轸要甩了他回屋,被段延陵一个仆地抱住双腿:“别走,别走啊!我请你喝!咱们去解绫馆!派人去把我表弟接过来,与民同乐,嗝……”

  连轸气得想笑:“我就送你一程,让你下去见他好了!”

  “别走嘛!一起喝!”

  “你不要在我家门口吵!”连轸愤怒得很,“把我爹吵醒了!受着伤好不容易睡着!”

  段延陵露出爱怜的眼神:“你这个傻子,真可怜,我爱你,我爱你这个傻瓜!”

  连轸浑身起鸡皮疙瘩,费老大劲将段延陵扒拉下来,对守夜人道:“你去段家叫人!”语罢扔下段延陵再不多管,关闭大门。

  “你不要走!不要走!”段延陵敲门不应,顺着门缝滑落到地面,酒壶摔得支离破碎,流出一地琼浆玉液,碎瓷闪烁锋利而晶莹的光泽,犹如掉落的晓星,乘风而下几粒槐花……

  沈育推门时花香盈满怀。

  院里山鸡满地跑,家兔野兔傍地走。丁蔻挽了袖子筛豆子,见沈育出门便问:“崔公子呢?”

  沈育反应一会儿,明白过来她在问梁珩。梁珩清早就不见了,沈育也觉得奇怪,他睡眠很好,只有叫不起没有早上不见人的时候,再者说大山里他又能去哪里?

  “没事干来帮我筛豆子吧。”

  两人对坐席垫上,各自握了一把豆子,均匀漏下时顺势吹气,吹走夹杂的灰屑。沈育蛮聪明一人,干活却不如丁蔻利索,一边漏豆子一边吹,搞得肢体不协调,丁蔻取笑他说:“小先生,您就该去学堂里坐着,否则哪里发挥得了价值呢?”

  沈育受教道:“您说的是,在下立刻就下山打工挣钱,争取早日攒够买下书院。”

  过得一会儿丁蔻已经完事儿了,沈育面前还有一堆豆子,她拍拍手接着去厨房理菜,留下沈育一人在院里。

  晨雾消散之后梁珩缓缓归来,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上哪儿玩去了?”沈育问。

  梁珩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山脚的镇子。早市真热闹。你要吃吗?”

  他把糖葫芦递到沈育嘴边,沈育气定神闲地拒绝:“等我干完活儿。”

  梁珩便安静地陪他吹豆子,糖衣被他咬破的轻响像早间沾着晨露的细叶挠过人脚踝。豆子吹完,糖葫芦也已经吃完了。

  沈育袖手看着他,意思是,你现在又给我什么呢?

  梁珩从袖袋里掏出一只沉重的钱袋,丢给沈育,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锭。

  “上次当掉玉冠给不识货的人,才换了一碗参汤,”梁珩不屑地道,“这次才值了价嘛。喏,别说一间书院,我还可以送你一座三进的府邸。”

  沈育拿着钱袋好半天没说话,忽然倾身在梁珩嘴角亲了一下。

  “甜的。”

  “我可没有吃得满嘴都是。”

  “是槐花,”沈育说,“槐花开了,摘了给你泡花茶。”

第116章 一念喜

  取名字?

  取名字还不简单!

  首先,它是一家书院。其次,它是一家坐落于嶂山脚下的书院。

  郡守大笔一挥——就叫,嶂麓书院。

  好!众人鼓掌。太精辟了,有文采!

  木匠将郡守大人的墨宝雕刻到匾额上,填以丹砂金粉,高高挂上门梁。盘在楹联上的爆竹噼里啪啦一通乱叫,场面立时热闹起来。来了几十个工人,搬抬书案与卷席进院子,嶂山郡守拉着沈育的手说:“先生,你肯来咱们这学风不振的偏乡启蒙授业,本官无以为报,自费为书院做了一套乌木案几。想来书院新建,百废待兴,希望这些东西都派得上用场,先生勿要嫌弃!”

  沈育嘴角抽了一抽:“不嫌弃,多谢大人美意。”

  郡守真诚地凝望他:“先生,我们嶂山的孩子们就交给你了!”

  是矣,嶂麓书院并不会成为文人墨客的清谈会所,也不会是才子俊茂的受业场馆,而是嶂山郡年龄在十五岁以下的少年学童发蒙启智之地。换句话说,沈育之前的教材都白准备了,他只需要教小孩识字记数。

  梁珩宽慰他道:“先教得小人,才能教大人嘛。你看你二十来岁,嘴上胡须都不留,哪里像个有资历的教书先生?等你年过而立,蓄上两撇胡须,再去教青年书生,不就能镇住他们了?”

  沈育答道:“我又不是为了这事不满。”

  “那是为什么?”

  沈育有点恼火,手执苕帚,对坐在门墩石狮上看热闹的梁珩说:“请那么多人来开府,结果爆竹屑弄得满地都是,打扫干净要到什么时候啊!”

  书院落成后不久,崔季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三人聚在空旷的学堂里讨论如何招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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