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 第105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这是什么?”

  一刹间,似有只铁锤狠狠砸在脑壳上。金乌呆了半晌,忽地发觉玉求瑕两眼目光没放在玉饰上,而是虚渺地望着远处的一点。墨黑的瞳仁似是有些混浊,仿佛失了准。

  他看不清。

  玉求瑕根本看不清递到眼前的物事!

  金乌只觉胸口一闷,忽地喘不过气儿来。可玉求瑕只是宁静地、微笑着望着他,仿佛一切如初。

  是毒的缘故么?当他还是黑衣罗刹之时,曾见过候天楼木部调制的百来种毒方子。最可怖的毒倒不是一刹间取人性命,而是于悄无声息之时将人万剐千刀,将五感渐渐剥去,脏腑溶成血糊。

  他记得玉求瑕的眼神相当好使,能数得清飞旋的白鸷究竟有多少支尾羽,辨得出漫天银粟的每一条晶枝。玉白刀是精妙而婉柔的刀法,没有如此一双眼便无法施展其绝妙之处。

  可现在玉求瑕看不见了。金乌试着微微动了一下手指,玉求瑕却浑然不觉,依然微笑着望着他。

  “少爷?”

  金乌悄然将玉佩收进袖里,匆匆拿起自己的酒盏,塞进玉求瑕手中,咳了一声,道。“喝!光我一人饮酒,岂不是颇没意思?”

  “唉,我喝不得酒。”玉求瑕眨了眨眼,将瓷盏放在案上。“若是醉了,把握不好分寸,把你痛打一顿该如何是好?”

  夜风有些闷热,似是蒸笼掀开了一条缝儿,热腾腾的白气扑了出来。在玉求瑕眼中,一切似是昏黯的,夜里本就暗沉,而他只觉得眼前似是围着黑幔子。一相一味之毒犹如铁钎子在身子里悄然凿动,玉求瑕忍了许久这副剧毒,自从那日遭针刺以来,他便日日受着撕心裂肺之苦,有时是口齿间鲜血横溢,有时是两眼昏花黯淡,分不清远近昼夜。

  即便是端坐在小舸上的此刻,他也头疼脑热,只觉得疼痛似打着旋的钝刀在内腑里割动。

  温热的呼吸扑在面上,金乌似是未曾察觉他的苦楚,只蹲身下来,在他面旁得意地笑,“你等着,王小元。过些时候,我可要连新仇旧恨一并报复回来。”

  疼痛似乎缓了几分,可视野里依然朦胧昏沌。玉求瑕笑道,“如何报复?我可洗耳恭听。”

  他们正叙着话,水光粼粼间,一道飞檐画舫渐渐漂近了,亮着明灯彩画,绘着金枝锦云。

  船头立着几位交领绸衣的公子哥儿,扑着乌檀扇子,用桨板拂起水花,远远地朝他们调笑。

  “姑娘,可否赏脸到舫中一叙?”

  说的不是旁人,正是以白纱覆面的玉求瑕。玉白刀客戴着顶纱笠,轻纱如烟似雾,将面容遮掩;加之他修习玉女心法,颇是柔情绰态,远望只觉如一清丽女子。

  玉求瑕无奈摇头。他这段时日与金乌四处同游,常被人误认成柔心弱骨的闺中女子,时常受人调笑戏谑。他脾性好,可金乌可就遭了麻烦,每回都得作凶恶状唬走心怀鬼胎之辈。

  但这回金乌却无甚动静,以手支着下巴,远眺江浪,似是愁虑颇深。

  那画舫游近了,其上的嬉笑声更甚,言语也愈发逾矩放浪:“小娘儿们,你家郎君呢?”“我这身子污浊,得教美人骨肉洗过才是。长夜漫漫,何不与哥哥们作些欢事?”

  有人撩起水花,故意洒在小舸上,浸湿玉求瑕一身雪袍,对着那婉柔身段大动歪邪心思。

  这也难怪,权因天贶时节自家婆娘皆归返娘家沐发、剪扫晴娘,只余些闲得发闷的男人们凑作一块儿游江。此时见得位如此出尘的白衣女子,不免得垂涎三尺。

  铿地一声,瓷盏砸在案上。金乌猛地将酒盏一摔,缓慢地吸了口气。

  玉求瑕无奈心道依着他少爷这暴脾气,听了许久的淫言浪语,总该按捺不住性子动手了。若照往时,说不准该抄剑杀他们个落汤鸡,使劲儿捶打一通。

  那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儿们依旧扑着扇儿,笑得前仰后合。他们本在大肆邪笑,却忽地如掐住了脖颈似的止了声息。玉求瑕正奇,忽觉衣襟一紧,他被金乌越过花梨小案猛地拉了过来,后颈被勒得生疼。

  还未及反应,有人已掀开白纱,捧着他的脸重重地吻了上去。

  天地似在惊遽间旋转。玉求瑕头脑空白,似有濛雾漫在眼前,他呆了许久,这才意识到金乌在亲他。他不自觉地挣动了一下,可金乌却把他按得极紧,不由分说地将唇瓣贴上来。

  他忽而面上烧红一片,像烙铁般灼烫着贴在面颊上的手心。金乌放开他,朝那画舫挑衅似地冷笑一声。玉求瑕还懵头懵脑,心里却已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金乌又转回头来,这回更甚,搂过他腰肢,手指熟稔地在身上游弋,所经之处似是燃起了灼烈火苗,热辣生疼。他忽地想起候天楼刺客皆是撩拨人的好手,金乌可也不例外,甚而称得上天赋异禀。只消摩挲几回,便已让他浑身酥|软,化作一滩雪水。公子哥儿们虽说见惯了云雨秘事,可没想到这世上有人要如此恬不知耻,要在他们面前演一出活春|宫,赶忙用扇面掩了彤红的脸,吩咐艄公赶紧将舫船摆开。

  水浪飞溅,画舫的灯火渐渐溶在夜色中。小舸里盛了些水,在月辉下明镜似的发亮。玉求瑕被推搡在船板上,只觉身上发了层薄汗,夜风带着黏腻的旖旎。

  在醉春园那段时日,他曾见过形色风情万种的女子,她们最懂得服帖取悦男人心思,每一次抚弄都如春风弱柳。可不论如何娇媚美艳的倌人,皆不曾给他如他少爷这般猛烈的震动。

  软舌时而撩人地搔弄着内里,时而蛮不讲理地在口中掠取,或轻或重,皆恰到好处,乱人心弦,不知比当初他吻金乌时高妙了多少倍。那似是一种醉人的芳醇,玉求瑕昏头昏脑,如在云端,飘飘欲仙。

  金乌总算放了手。月色与灯火炳炳烺烺,玉求瑕朦胧地望见他唇上泛着潋滟水光,眼角似染着醉人的酡红。

  “你不是要知道如何报复么?”他继而俯身,在玉求瑕耳边浅浅地吐气,带着乱人心魄的笑意,得逞地道:

  “这就是报复。”

第137章 (五十二)风雪共恓惶

  竹深树密,虫鸣不息。破碎月辉自繁茂枝叶间散下,在两人身上轻盈跃动。

  夜风闷热,可更热的是怦然鼓动的心与湿漉的唇。树影掩去了深黛夜空,玉求瑕两眼昏黑,只觉温热的舌如游蛇般探入口中。金乌阖着眼,捧着他的脸啜|吸。

  也不知是羞赧还是不惯,玉求瑕只觉他虽极尽逗弄之能事,身子却僵硬如石,微微震颤。想必他往日在候天楼时虽将取悦人之技窍如掌诸指,却不曾真用尽本事诱引一人。

  待分开时,两人皆喘息难平,面红耳赤,相对无言。一段死寂后,玉求瑕才支吾道。“少爷,那几人已走了。”

  原本便是为了引开几位不识相的膏粱子弟的手段,再无继续的必要。可金乌却屈起两指,狠狠叩了玉求瑕脑袋一记。

  “你以为这便结束了么?”金乌红着眼作凶狠状,“你那晚是如何待我的?亲两下就算完了?”

  见他如此咄咄逼人,玉求瑕只得木讷地摇头。

  金乌得意笑道,“这就对了。所谓报复,可不仅是如数报还,还得连利钱一块儿算上。”说着便又伏下|身去噙住唇舌撩逗,时而凶恶横暴,时而又如春雨绵绵。

  他先前饮了些醪醴,口齿间尽是糯米甜香。玉求瑕醺然,索性伸手抱住他,使坏地在周身抚弄,指尖流连,擦出炙烫情思。愈是这般撩拨,金乌愈发发颤得厉害,但仍较劲似的舐着玉求瑕的唇。

  手指探到了脖颈处,沿着微松的后襟抚摩。玉求瑕记得他少爷最怕人触碰颈项,果不其然,金乌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泻出几声含混的鼻音。玉求瑕乘机拉紧他,打了个滚儿,反将他压在身下。

  “呼…别动,别动。”

  两唇总算分开了,玉求瑕的脸烧得彤红,总算按住张牙舞爪的金乌,伸手去解他衣襟。

  “干什么!”

  金乌的眼瞪得比铜铃还大,他一把扯住衣襟,拼命不教玉求瑕扒开衣物。玉求瑕几番使力皆无奈,又怕撕了他身上绸衣,便学着他师姐气人的模样,故作微笑道。

  “你又怕什么?候天楼少楼主,名闻天下的黑衣罗刹,剥层皮尚且不惧,难不成还怕脱件外裳么?”

  “我他娘的就是怕!松手,玉求瑕!”金乌吼道。他懈气得快,甚而后悔起先前作出那般亲热举动起来。

  金部毕竟不比水部,虽说也颇谙熟欢合一事,却无那拨云撩雨的必要,提剑杀人才是他们本分。

  玉求瑕快按不住这凶相毕露的魔头,不由得颇为苦恼,索性豁出脸面,低头攫住那副聒噪口舌。这招果真见效,趁金乌被他亲得昏头搭脑之时,他灵巧地解了那件裹得严实的黑绸衣。

  他想瞧瞧金乌身上究竟带了多少伤。

  蟪蛄窸窣,夜风微凉,两人皆出了一身淋漓热汗。素白月光间,苍白肌肤莹莹发亮。玉求瑕瞥见金乌身上皆是斑驳伤痕,胸口留着道浅白的疤,那是他被毒虫操使时,在他少爷身上捅的一刀。

  在朦胧记忆中,那刀刺得极深,穿透胸膛,鲜血淋漓。

  玉求瑕忽而手足无措,他嗫嚅道。“少爷。”

  “嗯?”金乌喘息未定,没好气地望着他。

  “要不,你也刺我一刀?”

  金乌反手给了他个嘴巴子,嚷道:“你不提,我倒没想起这事儿来了!”说着便翻身起来揪着玉求瑕打,直要捶得他鼻青脸肿。

  夏莲苍碧,小舸左摇右晃,在荷塘中掀起银珠万点。他二人自船头蹿到船尾,踏在莲叶上,点在荷角尖儿,后来打闹得乏了,滚在积着水的船板上。

  “倒不必真再动刀子。”金乌爬起来,忽地问,“听过豁拳么?”

  玉求瑕点头,他未入天山门前可算得三教九流各沾一点,天下诸事皆领会半分。

  他们以手令定胜负。他出了三元三星,金乌比的是双喜临门,罢了,将两根作剪子状的手指往他胸口一捅,道。“嗯,这就算完了。你捅我一刀,我还你一刀,扯平了。”

  “这怎地算?”玉求瑕有些发急,抓着金乌的手道,“少爷,我说的是真话,是我害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怎能如此轻易便算了?”

  金乌使劲挥开他的手,“剪刀就不算刀么?你真的够烦,还要我寻刀子来刺你?你自个儿爱寻死就去罢,别碍着我。”

  见他少爷似是不甚在意那被捅刀的事,玉求瑕虽说心下稍定,却依然惴惴难安。他宁可金乌真把自己痛打一顿,也总比此刻疏薄的好。

  月明烟袅,圆荷坠露,芙蕖清丽,灯火缭乱。两人倚在舷板上,闭口无言。

  四周似是只有幽眇虫鸣与细浪微波声,沉默稍许,金乌忽而迟疑地唤道。“王小元。”

  玉求瑕抬头看他,金乌扶着头侧,眉心紧拧,缓慢道。“我…还未完全想起往事。关于你的事也不过似浮光掠影般,仅记得些许。”

  这倒是真话。他记得起家中诸事、嘉定景致,却总记不清与玉求瑕相关的往昔。

  昏黯间只见他碧眸青翠,如欲滴翡石。金乌眨着眼,似是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以前是如何待你的?”

  皎如明镜的月盘在云间穿行,莲灯聚到桥洞底、覆木旁,莹莹地映照在他们身侧。玉求瑕哑然失声,他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向来是真情实意最伤人心,反而虚言假语能博人一笑。于是他笑道:“如今比之从前,实在冷淡得多。”

  他凑过去吻金乌。这回金乌没避让,任他把自己推在船板上,只是在玉求瑕放开他时犹豫地问,“真的么?”

  玉求瑕心道他这是真没想起来,于是按下心头苦涩,愈发胡言乱语,“对,对,是真的。你可不记得以往我俩如何如漆似胶、鱼水相欢……”

  话未说完,金乌便环上他脖颈,抬起头问道。“这样?”

  他双眸平日虽透着刀锋似的冷冽,此时正如缥碧春水,澄亮清透。玉求瑕没想到他这般好骗,此刻贴着他身子,温热暖和,只觉心头撞鹿,不敢多看一眼,只战兢着点了点头。

  金乌问,“还会如何?”

  玉求瑕愈加乱语胡言:“呃…会亲我。”他寻思着这回他少爷该狠狠抽他耳刮子了,不想金乌真贴了上来,蜻蜓点水般地轻印在他嘴角。

  这一记虽如柳叶轻拂,却着实乱人心弦。

  “还有么?”

  “…夜里抱作一块儿取暖,晨起时互道个好,”玉求瑕被他问得发慌,“还有…平日不会打骂我。”

  这话道完,金乌忽地笑了,嘴角弯起,正是往日王小元见惯的那副使诈的笑意。

  突然间,他屈起膝盖,重重顶在玉求瑕腰腹间!玉求瑕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转眼便被甩进冰凉水塘中。

  “骗子。”金乌踩在船舷边,拈着酒杯酌了一口,坏笑道。

  “单就最后一条,不可能。”

  待那白衣人影浸成只落水狗后,金乌嫌弃地抹了把嘴,道。“唉,王小元,瞧你学的甚么技俩,亲起人来真是乌七八糟。姑娘家都得挨你吓跑,休说春风洞房了。”

  在对欢合之事颇为熟稔的候天楼刺客看来,实在不讲章法,胡乱得过分。

  所幸池水清凉,正可消解夏夜暑气,玉求瑕浸了一会儿,倒也觉得爽凉舒畅。他见被识破,索性如往常那般愈加放肆,倏地提身而起。

  衣飘露摇,水花在空中画出晶珠般的光亮。他一把揪住金乌衣袖,趁其不备拉入水来。

  金乌惊得一个踉跄,跌入荷塘中。冰凉的水没过口鼻,他愣了片刻,忽而两眼发黑、心慌意乱。他本是不怕水的,可不知怎的却隐约忆起似是在许久以前,自己曾跌入水池中,险些溺毙。

  窒息感铺天盖地地袭来,金乌划动几下手脚,如鱼儿般突到水面呼吸。可他方一探头,守在水面的玉求瑕便逮住他脑袋,揽过肩头使劲儿吻他。金乌气得咬了他一口,又钻到水底来,可这人也不依不饶,蹿到水下来捉人。

  碧色水浪间,他们如游鱼般绞缠,晶亮水花自粼粼水顶冒去。

  哪怕是在水里,他俩也暗自较着劲儿,吸呷着对方不放。鲤拐子调皮地自身边曳过,菡萏碧叶摩挲着发丝。玉求瑕周身柔若无骨,即便用臂紧紧箍住,也能如水蛇般活灵游走,再返回身来反啜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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