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 第120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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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到的道具总会用到!(指牵肠草

第158章 (十八)心口最相违

  夜里起了风,檐下吊着的红纸灯笼颤巍巍摇曳。上头的木塔楼虽作瞭望使,却簇着一丛石雕叠镂的小佛塔,森森有如枝杈。下方是时而有香客流出走入的讲堂。壁上盘虬着漆灰释迦画,斑驳结网。

  木塔楼上站着个人,手里捧着琉璃罩子,石烛火光朦胧地浸着盘旋阁道,照亮了跪倒于地的黑衣人影。每道石阶上都立着鬼面刺客,身影将蒙尘佛画掩覆。

  颜九变把灯罩子放在棂上,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柄嵌玉匕首。锃亮的光烁动,映出他淡薄如霜的脸。他脚边伏着个刺客,鞭伤有如盘结长虫,交错横贯于脊梁,稀盐水淅淅沥沥地混着血水往下淌。

  “他就是把密报截了的叛贼?”

  “是。密令的木刻、泥封有动过的痕迹,再封时不够仔细,倒让我们查出端倪。”水十二跪在他面前。“有几封密报截得回来,飞奴在湔堋附近放出,似是要飞往九陇。但大多已散佚,追不回了。”

  颜九变扭曲了神色,拿靴尖踢了踢那半死不活的刺客,刺客散乱的发丝下露出只垫着额角的手,血淋淋地露出肉色,十指被剥了皮。

  候天楼果然有内鬼,他一直疑心木部因左三娘之事与水部有隙,常年服侍的主子挨自己踹了,木十一虽如没嘴的闷葫芦,颜九变却能觉察出她的郁郁不乐之情。

  见那刺客指尖微动,似仍存一息,颜九变冷笑:“把他衣裳剥了,我看他是哪部的。手脚麻利些,武无功还候着我吃茶去呢。”说着又对一旁的木十二瘆人微笑,“瞧仔细了,若如意纹刻在颈上,是你们木部的人,便等着刑房见罢。到时要你们一对对的去领罚,一个待铡刀从腰里斩了,趁还能活几息,抽出肠子来吊死另一个。”

  木十二的鬼面微微一颤。她一声不吭地低下|身,拿刀将那濒死刺客的衣衫划开,这人血肉模糊,布衫线头都跑进伤口里,糊成一团,若是拿手剥得连皮带肉巴下来。

  候天楼刺客的如意纹皆文得有规律可循。金部多在躯干,木、水部分在两手,火部在背,土部在腿,拿青莲色汁染过,一望便知出身何部。

  血淋淋的布片扯了下来,颜九变眉头微蹙,却又倏地两瞳紧缩——

  这人胸腹、脊背、颈面、手腿处都文满了如意纹,发紫的斑纹如裂痕般遍布于体,密麻地盖于遍体。这可真是一出藏木于林的好手段,若要盖住出身,那便在身上纹成千上百个如意纹!

  “这人究竟是哪部的人!”颜九变猝然变色,蹲身一把抓住那人下颚。“各部清查一回名姓,难不成还寻不出他是谁么?仔细审一番,莫非还撬不开他的嘴?”

  他正抓着那临死刺客的下巴,却忽觉手里一松,那下颏骨竟松脱开来,露出鲜血淋漓的舌根。濒死的刺客咬断了舌头,半截舌在木板上随着淅沥血花滚动,仿佛跃动的鱼儿。这人竟当着自己的面自尽了,颜九变厌恶地皱眉,甩开刺客的尸体,拍了膝腿站起。

  水十二低头道:“若是查各部前三十、四十人倒不是问题,多一些便不大好查了。左楼主收了许多无籍徒,有些连名号都未给、容颜改不好的,千头万绪,难以查起。”

  颜九变冷笑,手背青筋却暴起,像盘着几条弯虫:“都是些废物、混账话儿,说与我听作什么?滚去给我查明了!”

  他歇了口气,揉起了眉心,转头问水十四:“左三娘跑了,左楼主想再寻个木家的人来制药。你们有头绪了么?”

  “木家人向来只隐居在丹巴谷处,常日是不出来的,需待武盟大会时方好下手。”

  “你们看着点时候,早些完事儿。”颜九变点头,却依然眉关紧锁,眉心里像拧了几丝愁云。

  还有甚么事要处理?他从未觉得少楼主是这么难捱的位子。以前瞧金五闲得四处打鸟钓鱼,没事便去提刀杀一两人,哪像他先时分|身乏术,忙得焦头烂额。

  他隐约想起若是回到宅子里,说不准还会碰上个扮得同妖魔一般的金小元——不过昨夜他已嘱咐木十一把那厮做掉,应该还算得清静。

  “水九…水九!”

  有人在耳旁忽而急切唤道。颜九变从乱如杂麻的思绪中猝然惊醒,没好气道,“又一惊一乍的作甚?”

  水十二猛地伸长臂膀,将他往一旁的地上带去。一刹间他明白了水十二惊诧的缘由:那先前倒在地上的自尽的刺客忽而有如泄气的毬儿般干瘪下去,从躯干里流出黏黑的液体。那似是猛火油。

  颜九变听闻过这种把戏,有些不要命的刺客会将皮切开,把盛着猛火油的肠衣缝进身子里。

  一支羽箭从茫茫夜色里飞来,将红纸灯笼射落,宣纸被烛火噬得焦黑,火焰如藤蔓般从地上攀到木柱上。

  这塔楼是木作的,烧起来准如燎原之火。颜九变被水十二带离了火源,惊出一身冷汗,同时一面高声喊叫:“箭从外头来的!蹲趴下来!”

  谁会发觉候天楼刺客潜藏于此?那人究竟是内奸还是外敌?颜九变心里的疑问同藤上结了一串儿葡萄似的,连串接踵而来。

  刺客们纷纷依着照做,可有人脑袋方挨近地面,木缝里却倏地探出一支锋锐剑刃,将脑壳洞穿!地上仿佛生了丛草似的薄刃,猝不及防地照着刺客们鞋履、头侧杀来。

  颜九变这才反应过来,红着眼吼:“底下!有人伏在楼底下!”

  天府阴湿雨水多,木板都高架一层,里头放些炭吸湿。如今是有人钻在地缝里,要阴恻恻地拿刀剑片子捅他们。

  木板倏时掀翻,恶煞似的蹿出几个黑衣刺客。颜九变瞥见他们有如恶鬼临世的铜面,顿时又惊又怒:果真是候天楼内鬼!可他却辨不出这些刺客究竟分属哪部。兴许是领了左楼主令的金部、交恶的木部,甚而是水部要对他反戈一击。

  水部刺客低吼着拔剑杀去,霎时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短兵相接间有人一剑刺穿敌手胸膛,剑刃浴血,有人拿剑斩飞对方手指,如兽嘶鸣。

  到处是如黑鸦般交刃的刺客,渐渐地分不清敌我,辨不清昼夜黑白。颜九变操动起指间银线,绞落身旁袭来的人的两膝。金铁痛嚎声错落,血红皂衣交染,木塔转瞬沦为杀场。

  不知是谁斩断了板上长钉,钉板松脱,在火光里一层层爆裂开来。木塔有如在风雨中飘飖的小舟,脚下渐生摇曳之感,立足之处不再安稳。如今一举一动似乎都在推着木塔倒坍,唯有释迦彩画祥宁平和,垂目俯瞰众生。

  颜九变在浓烟中呛了几声,抽身跃到阑干边,把缚在栏上的令鸽解了,扯了支洁白鸽羽,咬破手指抹红了塞进信筒里,再一扬手放走。

  他得将布在宅邸里的水部刺客都召令过来。

  “人都叫完了么?就这么点?”阁道上传来男人的声音。浓烟熏黑了洁白粉墙,似是有人打翻了灰斗,眼前只余一片朦雾。

  “你是谁?”

  颜九变抓紧了手里银丝,面上尽是涔涔冷汗,“把个灌满火油的死人诱饵丢到这处,便是想乘机把我们一网打尽么?”他压细了两眼,咄咄逼人地审问道,“你是哪儿的人?木部的,金部的,右护法的,还是武盟的,天山门的?”

  灰尘里冒出隐约轮廓,看着像个男人,肩上扛着细长的条棒,似是条棍子。

  “哪个都不是!我告诉你,候天楼完啦!”那男人哈哈大笑。

  “老子想造反已经很久了,今儿总算逮着机会。水九,我今晚得好好出一回气,得把你那缝猪皮灌狗脑子的脸打得亲爹娘都不认得!”

  烟里吊儿郎当地现出个盖着食花鬼面的刺客,露出发青细密的胡茬,一身黑衣肮脏破落,不像个刺客,倒像个吃猪狗糟糠的乞儿。

  颜九变认得这人,是土部之首土一。平日里打的交道不多,他只记得这男人窝在檐上把风吹落的瓦片老老实实糊上的身影。看着老实巴交,笨手拙脚,平日里只会干些缝鞋布衣、挑水劈柴的粗笨活儿。

  可这男人今夜却有如扑食饿虎,带着一身煞气与血意立在他面前。但见这人松了胳臂,把绿竹棒从肩上取下,旋了一周后重重拄在地上。

  “你个泼驴皮同娼|妇养的东西,”王太散漫笑道:“…老子不发威,你倒还不知道谁是你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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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的意思是:水部的人都跑去塔里了,没人妨碍开车惹

第159章 (十九)心口最相违

  天府宅邸中。树影婆娑,榛荒月暗,死寂里忽而传来几声喑哑鸦鸣。

  王小元呆愣地趴在地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床上那人。

  如此算来,他们已有许久未见过面。明明今晨还见过这张脸,如今再看时却觉熟悉得令人心头发颤。仿佛一个模子雕出的五官,虽不同往日般凌厉如刀,却带着些微的煞气,熟悉又陌生。

  视线在染血的纱绢上流连片刻,王小元迟疑着把话哽在喉里,他可没见过这样的金乌。虽说心里已暗自认定前几日见的颜九变是冒名顶替,但他家少爷看上去神色恹恹,病歪地倚在床头。

  金乌淡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寒冻得如孟冬冰潭。

  还未来得及爬起身,他便冷冽地开口:“你今儿可真是好兴致,颜九变。”

  像有一桶冷水倏然从头顶浇下,王小元浑身一颤,抱着难以置信之情抬头:“啥?”

  方才劈头盖脸地淋了一桶水,王小元就着水抹去了脂粉,显出原本容颜来。可身上的衣裙却没换,依旧是苋菜红袄褂,下边套条蝶黄棉裙,还被水打得湿透,仿佛一只凄惨的落水狗。金乌带着嫌恶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别开。“又扮作女子杀人?我告诉你,不论你换多少张面皮,你还是夺衣鬼、是水九、是候天楼的刺客,一辈子都撇不干净。”

  原来这些时日颜九变常扮作王小元样貌来戏弄欺侮他,有时假意要喂药,却在碗里地放百足虫与蝎虿,要逼着他生咽了;有时把笸箩里的针一支支拣来,刺进他十指里取乐。金乌受一相一味所扰,弱不胜衣,颜九变的折磨愈发耽重病情。所幸近来那假冒的黑衣罗刹繁务加身,来折腾他的日子少了,金乌服了数日的药,精神才略好些,而不是如往常般直挺挺睡着。

  今夜见了王小元,金乌虽看着冷漠疏离、趾高气扬,心里却在瑟抖发颤。颜九变的毒计得了逞,由于时常假扮王小元面容来折磨他,不知觉间他竟怕起这张脸来了。

  王小元只觉脑袋里突突跳动,他头昏脑热,颤抖着在地上摸到了尖刀,爬起来挨到槅子边。

  金乌盯着他,直到他把刀尖又抵上腕口:“你做什么?”

  “放…血。”

  王小元喘着气说,他头昏得厉害。这是他先前在醉春园里学来的偏门方子,说是从西域来的,放了血能使神智清明。现时手边没有温补草药,只能权且凑合着用这法子。

  “你放罢,尽管放。最好连手掌一同削了浸热汤里,血流得快,死得也爽利。”金乌眯着眼看戏似的打量他,堪称恶毒地道。

  耳边似有云集蚊蝇嗡嗡吵嚷,天地失色了色,在眼前陀螺般打旋。王小元只来得及划了条浅浅血口,便支持不住跪倒在地。胸口似烧着一团火,热流从腹腔一直蹿到喉口,烧灼似的发痛。他挨在槅板上,一面难受地吐着气,一面冲着金乌笑。

  金乌皱眉。“笑什么?”

  王小元艰难吐字:“我本以为…现在那个够尖酸刻薄的,没想到原来的更惹人厌。”

  他望着金乌,竟恍惚重临梦中。那一日在醉春园时,红霜替他燃起助情香,梦里的金乌荏弱依顺,依偎在他怀里索求,一对碧眸如醺如醉,似要将他溺毙在澹澹秋波里。他盯着金乌看得愈久,心里便烧得愈发厉害,于是赶忙撇开眼。

  金乌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先是无风无澜的,后来竟在僵硬中浮出淡淡的讶异,浑浊而虚乏的碧瞳丝丝颤了一下。

  “…王小元?”

  “一直是我啊,少爷。”

  说罢这话,王小元便难受得弯下|身去。身子里像流淌着滚烫的岩浆,汹涌浪涛冲在心口,脏腑仿佛被楔了个裂口,浆水锥刺似的往下刺。呼气时似吐出滚热白雾,口鼻成了虚虚的盖在面皮上的器物,他只能感觉到生满栗疙瘩的后颈。他不再是他,而是个裹着炽烈水浆的皮囊,盛着热炭的袖炉。

  夜风也闷热炙烫,吹不去身子里的灼烈之气。王小元急得逼得自己盈了满眼的泪花,水光潋滟里金乌的身影开始变形扭曲,妖娆地化作弯曲细线。

  仿佛有猛兽在胸中嗥鸣,他家少爷看起来如同纸片般单薄,苍白的两手似竹杆子般细弱,似是一折便会断。原本明净的心中竟生出一点杀意,将人开膛破肚的凶狠冲劲涌入百骸。

  王小元在地上狼狈地扭动,张口咬住了刀柄。他汗洽股栗地起身,挪着沉重如灌了铅似的步子向厢房外挪去。若再待上片刻,他说不准真会杀了金乌。

  碎玉般的月光落在廊上,院里阴森可怖,吹着幽咽的风。金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似乎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回来。”

  心脏鼓噪得愈发厉害,王小元拼了劲地摇头。

  “你怕什么!我还真能把你生吞活剥了不成?”声音抬高了几分,似是染上了怒意。“王小元,给我回来!”

  上一回这么叫时他没回头,这回王小元倒怔怔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月光清冷恬淡,水似的流淌在金乌肩上,他的眉眼在月色里朦胧了些,镀着细长银边。方才动了些气,此时金乌亏弱得更甚,只低低咳了几声,又有气无力地招手道:“你先过来…我看一下。”

  鬼使神差的,王小元挪着脚步踉跄着回身踏入厢房中,好不容易挨到床边,便再也站不稳身子,瘫跪下来。

  金乌抓住他的面颊拉他过来,王小元只觉他手指冰凉,身上却滚烫高热。一对碧眸死死地盯着他,他咄咄逼人地问:“你吃了什么玩意儿?”

  “蛇天茶…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金乌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半晌,王小元被那对幽邃而凌厉的碧眼看得发毛。“什么蛇天茶,我看是牵肠草。”

  水部刺客常用这草药诱人催|情,平常使的是用草叶磨成的药丸子,丢进水里便化了。以往都是木部采了黄花藤来磨成粉使,颜九变是没见过原来的草叶生成甚么模样的,所以倒也分不清蛇天茶与牵肠草之别。

  “牵肠草?那是啥?”

  王小元懵懵地问,金乌嗤笑一声,“能让你变禽兽的玩意儿。要跑到街上,说不准逮个妇人便就地行事了,到时候得赤条条地逮到官府去。”

  听了这话,王小元直了眼,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本来这草药并非剧毒,自己捡得条小命,是该欣喜的,没想到倒是种诱行人事的下流物事。

  热流翻涌得愈甚,他觉得身体在发生羞于启齿的变化,心头燥热难耐,有如旱田。似是每一处都在叫嚣渴求着抚弄,灼热如焰苗般烧燎着金乌的手掌,王小元颤抖着吐息,阖上两眼咬紧牙关。

  金乌的目光往下移了些许,心知肚明地收回眼。他忽而猛地将王小元两颊一拍,喝道:“温平自在,呬呴入出!”

  这八个字令王小元浑身一凛,微微睁开眼。这言句听来耳熟,仿佛早已刻在心头,似是曾默记温习了千万回。金乌把他拉近了些,额头贴了上来,极近地凝视着他两眼:

  “往时我不求你全部想起来…不过现在给我动动你的蠢脑子。”金乌垂下两眼,像呓语般缓慢道。

  “…还记得玉女心法么,玉求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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