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 第132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可此时那里已是他梦寐不忘的归处。一闭眼仿若还能听到晨起时的铜铃脆响,门生们热情招呼,欢颜笑语。他睡眼惺忪地被玉执徐从榻上拽下来,顶着凛冽晨风懈怠地提着笤帚扫雪。世人常道浮生若梦,兴许天山门也是一场终将破灭的幻梦。

  玉乙未躺在车板上,晃晃悠悠,在磕绊起伏中昏昏欲睡。他怀里抱着只无常鸟的铜面,而他也仿若鸟儿般在梦乡的苍穹里遨游。这是他这些时日来第一回 得以安稳地睡下歇息,若不是脸上那针扎刀削似的剧痛,他早该爽快地昏睡过去。

  刺客们拿刺儿菜烧的灰敷在他创口上,用布装模作样地包扎了一番。玉乙未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他只觉半边脸火辣辣的疼,所幸灰粉里似是混了些麻药,过了些时候起了效,疼痛渐褪为麻痒。

  有刺客从前室里钻进车里,蹲在他身边,戏谑道:“火十七,你这回麻烦可真够大!”

  玉乙未睁开一只眼,勉力望向他。

  刺客冷嘲热讽道:“咱们不仅凭刀吃饭,还靠脸过活。纵使这回金一保了你,你也休想在左楼主面前邀功请赏。”

  这倒合了玉乙未心意,他巴不得离这群恶鬼远些,心里念起屠戮天山门弟子的那夜时,依然深恨不已,当即便巴巴地点头道:“那岂不是极好?往后出人头地一事有劳各位弟兄了。”

  刺客嗤笑道:“想不到你这榆木脑袋也有说玩笑话的时候,以往闷如死鱼,现时倒是有趣。”

  榆木脑袋…这个词儿倒勾起了玉乙未的伤心事。往日在天山时他便是这么叫玉执徐的,背地里骂那人清冷得过分,做事又偏板眼拘礼。现在他只能记得玉执徐的好了,那夜奋不顾身地冲入恶鬼群时的身影依然犹在眼前。

  玉乙未抽了口凉气,忽而觉得先前麻木的那半张伤脸上又传来刺痛。他噙着泪花,默不作声地望着车顶棚,一只手伸入怀中,悄悄握紧了那枚铜钱,紧得像是要把手心里的肉抠挖下来。

  骗子。玉执徐真是个骗子。一直以来他都小肚鸡肠地想要抓住这木头脑袋的把柄,可玉执徐如无玷白圭般剔透,哪儿都挑不出毛病,就连骗人也教人安心。

  囚笼里有些天山门弟子猝然转醒,摸着伤处呻|吟不已。有些发觉佩剑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不安地躁动。有的一眼便望见躺在车板上闭目养神的玉乙未,当即愤愤不平地叫道:

  “候天楼的鸟人!疔疮破落玩意儿!把咱们的剑还来!”

  此时的天山门弟子认不得玉乙未,权因玉乙未方才将面皮削去,五官皮相间不免有些牵扯,容貌看来已与先前大相径庭。加之半张血肉模糊的脸着实可怖,看了真可谓鬼心惊,人胆裂。玉乙未身披夜行衣,怀抱无常鸟面,看着便像个候天楼刺客。

  玉乙未怕的就是他们一番瞎闹腾会徒增刺客们歹心,当即疲乏地睁了眼,一脚踢在囚笼铁杆上:“闭嘴!吵着老子睡觉了!”

  有天山门弟子嚷道:“这看着不过一个小虾米,若咱们不在笼中,要真刀实剑地拼起来,怎会是咱们对手?”有几位女门生娇啼连连,揉着淤青肿起处呼痛,不住向玉乙未递送秋波,试图引他开了囚笼。

  可惜他们对上的是同为门生的玉乙未,早就在平日里厮混时对众人知根知底。

  玉乙未忍痛翻身坐起,把无常鸟面盖在脸上,指着门生道:“喂,你。”

  “我?”那门生还趾高气扬,拿鼻孔瞧着他,“我怎么了?”

  玉乙未道:“玉戊寅是吧,你再说半个字,我便削你半个脑壳儿。”

  兴许他天生便干不成威慑人的行当,说起话来不像个凶煞恶鬼,倒像街里混事的喇唬。那叫玉戊寅的门生倒没想到玉乙未能一下便叫出他名姓,先愣了半晌,旋即扯着脸皮道:“那我不说半个字,倒要说一个字,一句话,做你耳旁乌蝇,你还能把我拍扁了不成?”

  天山门里倒塞了不少不中用的公子哥儿,都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惯了的,这玉戊寅便是其中一位。玉乙未入山门前虽然也常偷香窃玉,寻花问柳的,家道却衰没,过了贫寒的好些时日,因而骨子里有股洗不净的谄媚贫酸气。

  玉乙未一听便跳起身来,干脆利落地拔出腰间的剑。

  “哎!挺像模样的嘛!”

  玉戊寅还未来得及多笑几声,一柄寒光凛凛的剑便倏地擦过面颊。玉乙未把剑从囚笼顶板猛地往下捅去,刃尖将耳廓划出一道裂口,血水倏时汩汩涌出。

  明明只是擦了道口子,囚笼里倏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玉戊寅捂着耳朵缩成只肉球儿,瑟索着攀到角落里。

  玉乙未摆出一副淡冷模样,道:“我现在…眼睛略有昏花,刺得失了准头。不过我在东厨里的刀工还成,下回休说是半个脑壳,我能把你剁成碟水煮肉片,拿店里卖了与人吃。”

  他此时仅露出的一只眼里蛛网似的血丝密布。那只眼冷酷地瞪着门生们时,竟有几分神似从血海里蹚出的恶鬼,立时惹得弟子们悚然惊怖,噤若寒蝉。

  布帘先前微微撩起,透出一丝日光。如今那只一直掀着布帘的手放了下去,水十九漠然地将向车内窥探的目光收回,在前室中扭过身子。

  一旁的刺客道:“第十回 。”

  “甚么?”

  “上车后,你打量火十七已有十回。”刺客道,“怎么,你关切他的伤势么?”

  水十九冷冷道:“我不过心存疑惑罢了。天山门弟子不过一群无能废物,如何伤得了火十七面容?那人虽常使性惯气,身手却也算得灵捷。”

  另一位刺客笑道:“马有失蹄,人亦有失足。哪儿有常胜的道理?”

  水十九点头,微微向车中瞥去一眼,叹息着道:“我就是怕这‘万一’成真。”

  骡车穿过密林小径,路旁蓊翠枝叶倏忽退去,露出一角灰黯阴沉的天穹。厚重的云里似酝酿着场暴雨,隐约传来闷实雷声,像裹着厚棉毡的鼓棒缓缓撞在鼓上。

  刺客们的骡马车在林间穿梭,行到村口窄径时再次驻足。玉乙未偷偷拨开帘子向外望去,只见眼前虹桥一道,瀑声訇訇不歇,鱼蟹舞跃起一池白玉乱珠。蚂螂低低地在风中盘旋,却不见半点人影,看着虽灵动,却荒芜凄凉。

  这是候天楼的山驿之一。玉乙未跟着车子不知跑了许久,已隐隐得知这一事实。天下各处似乎都有着星罗棋布的候天楼居所,城郭里,山寺中,遍地是这群恶鬼的爪牙。

  夜色渐染天际,刺客们下车饮骡马,钉补车板,有些则跃到枝梢探路放哨,各司其职,似是好不热闹。玉乙未呆呆地立在那儿,也不知自己该做何事,便直着眼站在水塘边拿石子儿喂鱼。

  “火十七!”遥遥地传来几声呼喊。

  玉乙未愣了许久才知道在叫自己,慌忙转过头去。有几个刺客围了上来,奇的是这些刺客铜面都凸洼不平,像被硕大的石子重砸过一般。那几位刺客摘了鬼面,玉乙未看见他们青肿如馒头似的面庞。

  “托你件事儿。”刺客们围上来鬼鬼祟祟地勾肩搭背,同他低声细语,“你替我去照料咱们车里那木家的姑娘,成么?”

  “她打起人来可生猛极了!你瞧我这脸,她往我左颊打了一拳,我右面大牙都给磕进了肚里!”

  刺客们七嘴八舌,说的正是玉丙子。玉乙未心里猝然一跳,这小师妹天生一副好气力,想必是挣弄时把人折腾得够呛。候天楼似乎对她别有所图,倒暂时伤不得她。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玉乙未慌忙点头。他能狠下心来自毁容颜,还真是为了玉丙子。若是小师妹死了,玉执徐的心血算是付诸东流,他不能坐视不管。

  夜静了下来,林里传来窸窣而幽深的虫鸣,像嫠妇的怨泣。刺客们聚在一起,拿刀背擦着火石,点燃了木枝。橙亮的焰苗摇曳起舞,似将暗沉夜幕灼出一个透光的孔洞。黑漆漆的恶鬼们坐在一起时,四周却是格外的静谧,仿佛明亮的烈焰暂且涤去了剑与魂魄上的血污与腥气,只余一群势众却孤独的候鸟栖息于此。

  玉乙未摸着黑往骡车里走。车旁守着几个刺客,倦怠地擦着刀剑,发出梦呓似的咕哝声,看见他后微微点头。玉乙未提着只琉璃灯盏,掀开乌黑的篷布,走进车中。

  黯淡的灯火中,他看到了一对同样黯淡的眼。

  玉丙子坐在车板上,紧紧地抱着膝,像只小兽般蜷作一团。他听见微弱的啜泣声,泪光在她眼中犹如悲伤的海潮般泛滥。玉丙子没被锁在囚笼中,沉重的链锁却盘踞在她纤细的手脚上。

  “丙子…”玉乙未喃喃道,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他忽然也似失魂落魄一般,泪水夺眶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到此处,兴许不单只是往日对她的恋慕作祟,更是对玉执徐的愧疚使然。即便要毁掉自己容颜,他也想救出她。

  玉丙子却猛然挥开了他伸过去的手,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像打进了他心里。

  玉乙未方才想起自己此时正戴着无常鸟面,看着就似个煞气凛然的候天楼刺客。他忽然觉得悲哀,仅凭一章薄薄的铜面,他与她似乎就再无情分,只余刻骨恨意。

  “别动我。”

  她紧蹙着眉,对玉乙未怒目而视,眼里像烧着永不停歇的怒火。一刹间玉乙未的心忽地沉坠下去,因为她正似是嚼穿龈血、恨入骨髓地望着他,咬牙切齿道:

  “…杀人恶鬼。”

第179章 (三十九)世无一处乡

  车马断断续续地行了十数日,每到一处山驿,刺客们便会换过头口再上路。刺客们彼此间虽偶有谈笑,缄默的时候却多,他们只有在夜里在山林中生火歇息,递酒把盏时才会对近来发生的一二事稍谈几句。

  山驿里死寂一片,只有络纱婆吱吱沙沙的鸣声。天已入初夏,白日里曝晒的篷布在夜里依然滚烫,车棚里暑气蒸笼。玉乙未心不在焉地拿着葵扇扇着车板,他夜里不习惯与刺客们聚在一起,且在树下睡保不准还得被露水和螵蛸尿淋一头,树丛里花蚊子多,躺一会儿便会起满身大包,因而还是会溜回车中小憩。

  他有些失魂落魄,不知该如何面对玉丙子。脸上的伤换了几次药,依然痛痒,仿佛一直痒到心底。玉乙未将车板扇得微凉,躺下来心不在焉地望着车顶棚。

  眼前仿佛现出玉丙子愤懑的两眼,“…杀人恶鬼!”她的叫骂声萦绕耳际,久久不散。玉乙未翻来覆去,心里像梗了根利刺般无法阖眼。面对这番斥责,他忽地无言以对了。当初是他抛下了玉执徐,还为了保命手刃玉己丑、候天楼刺客火十七二人,这双手上确已沾了鲜血,再也提不得天山门的剑。

  一旁的篷车里忽地震天撼地似的闹腾响动,几只马扎轿凳从篷布里猛地砸出来,在地上轱辘辘滚动。

  玉乙未正昏昏欲睡地闭着两眼,忽有刺客一把掀开了他头顶的篷布,一股微闷的暑气涌了进来,犹如暖流浇顶。刺客拍了拍他的铜面,道:

  “火十七,过来。”

  玉乙未哪敢耽搁,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跳下了篷车。昏乱中还不慎勾了一下脚面,跌跌撞撞地在地上虚踩了几步。

  他跟着刺客走到玉丙子所在的那架车边,刺客转头对他问道,“里头那木家的妮子够闹腾,我听闻前几天你看管过她几个时辰,你有甚么法子要她听话么?”

  听罢此话,玉乙未心中略舒一口气。看来玉丙子是个连这群匪徒也得恭敬伺候着的人物,连蒙汗药也不舍得给她下。

  “法子么…我倒说不上来,”玉乙未讪笑,“不过要我同她坐一会儿,说不准交情便好了。”

  刺客沉默稍许,撩开篷布,示意他进车棚里。“…你去罢。”

  玉乙未猫着腰钻进篷车中,余光瞥见前室里坐着两个刺客,一人拈着一只酒盏,互斟着枣酒耍指戏。灯盏火光摇曳,映出两张狰狞的铜面。玉乙未另一只眼正被棉纱包着,瞧不见物事,便只得大着胆子转头去后车板处瞥了一眼。只见有个刺客正隐在黑暗里,默默地擦着火筒上的灰,一溜儿手铳铜管在膝上摊开,在月光里莹莹地发亮。

  车棚里闷热,偶尔流进的的几丝风儿都如滚汤一般,裹着燥热的肌肤。玉乙未提着灯进去,这车棚要比他那架气派多了,站进去时不用缩手缩脚的。

  他一抬头,便忽地望见一根裙带拴在棚架边,拧成一股绳圈,悠悠地晃动。玉丙子手里正握着那裙带扭成的圈儿,把脖子套了进去,一对黑溜溜的眼惊诧地望着他。

  玉丙子在寻死。她想投缳自缢!

  霎时间,玉乙未脑袋里轰地一声响了个惊雷。他疯也似的冲上去,动手时倒比想的飞快,一下便抽出短剑把那道素白的裙带割断。

  “你在作甚!”怒火与震怖之情倏时充盈了头脑,玉乙未吼道。

  小师妹先是微怔,旋即也横眉斥骂道,“我作甚么,与你有干系么?”

  玉乙未两眼都瞪得发红了,他浑身瑟瑟打抖,心中只余翻江倒海般的杂陈滋味,当即猛地抓住玉丙子的两肩,逼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要寻死?是不是不想活了!”

  “你是写生死簿的么?我的死活又与你何关?”玉丙子用力挥开他的手,眼里泪花莹莹,撕心裂肺地哭喊道。玉乙未只觉手背像是被巨石砸碾过一般,加之先前被水十九一剑刺了个口子,立时涌出血来,斑斑点点地浸透了棉纱。

  兴许她是因为想到自己既然要落入候天楼手中,为恶鬼所用,又见到同门子弟死伤惨重,心中有了寻短见的念头。玉乙未想到此处,心中又不由得酸涩不已。

  他沉默着按下玉丙子,把她推在角落里的马凳上,将那裙带叠起收在怀里。

  “滚开!”玉丙子对他怒目而视,说着又开始挣动哭闹。

  玉乙未张口结舌,呆了半晌后道:“…你不能死。”

  小师妹霎时两眉一提,两眼直勾勾地瞪着他。玉乙未似是能透过那乌玉似的眼仁看见她发寒的心,她泪如雨下,颤声道:“我活着也不过是作候天楼的伥鬼,昧天地良心,还不如死了清静!”

  “不行,你不能死。”玉乙未只觉自己笨口拙舌,只能一昧摇头,惊心破胆地按着她的手。他说不出一个候天楼刺客不让她寻死的缘由,候天楼只想要来自木家的玉丙子乖顺地替他们制药。而他绝不想让玉丙子死在他面前,他不能再愧对执徐了。

  两人翻扭了一阵,玉乙未忽见玉丙子眸中泪如泉涌,突地把两手掩着面,悲恸失声。她哭得实在是太难过了,啜泣声低微,却声声如啼血,似刀子般一下下割着心头。

  良久,玉丙子颤声问道:“喂,你。”

  此时车棚里仅有他二人,篷布间泄下几丝雪白月光,画出她俏丽的、被泪水浸湿的面庞轮廓。四周虫鸣不歇,玉乙未猛地抬头,正撞进她悲戚的双眼中。

  “你们要带我去何处?让我做些甚么事?”她的目光犹如秋霜般寒凉,恬淡却疏离,“你是谁?”

  玉乙未垂了头,心中似有一股愁气忽地涌将上来,麻木间有几丝难过。见玉丙子略微冷静了些,他坐在暗处里,反复地叹息了几回。

  “带你回候天楼。”良久,他艰难地吐字。

  玉丙子直勾勾地望着他:“我知道,后面一个问题呢?”

  “你是木家的人,万医谷出身,手握奇方,候天楼自然对你垂涎三尺。”一面回想着那夜他偷听来的话儿,玉乙未一面缓慢地道。似有理不清的纷乱思绪绕在心头,说来也可笑,他是天山门的人,却不得不扮作候天楼刺客。即便在玉丙子面前也难以除下鬼面。

  伤口处传来教人心焦的麻痒感,玉乙未不自觉地在膝上搔了一搔,若是师妹真见着自己铜面下的残缺的容颜,定会吓得魂飞天外。想到此处,他自卑地缩了缩脑袋。

  玉丙子却摇头,“我说的是最后一个问题。”

  她又黑又亮的双眼挪向他,霎时间教他如临冰渊,恬淡中却又似是生出几分企盼。“你是谁?你的声音…似是有些耳熟。我在哪儿见过你么?”

  一刹间,玉乙未愣了神。有如海潮般涌上心间的不知是欣喜,抑或是悲伤吞天盖地地将他溺毙。他呆呆地望着玉丙子,隔着一张狰狞的无常鸟面,还未开口,不知觉间眼里却先滚下泪珠来。咸涩的泪水淌入血肉模糊的伤处,带着肝胆俱裂似的痛楚。

  他似乎从玉丙子澄亮的瞳仁中瞥见了自己的身影。一袭漆黑如墨的夜行衣,尖喙利齿的无常鸟面,铜面后的眼里冒着莹莹幽光,像狡狯而凶暴的恶禽。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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