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 第260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不知是从何处吹来了微风,呜呜咽咽地在耳旁盘桓。再往前走一阵子,便能望见几间用纱帘隔开的雅阁。纱帘后有曳曳红烛,还有些纠缠的影子。

  金乌见怪不怪,快步走过,却在经过一个雅间时,听得里头有个细细嗓音飘来:

  “公子,到这儿来。”

  纱帘上浮现出婀娜的身影,那影子向他招了招手,隔着薄纱望去,似是柔顺而随风飘舞的绫带。

  “红烛夫人说,要我领着您赴喜宴,请您随我来。”一只纤白的手掀开帘帐,细弱的腕节上戴着只丝纹玉镯,那光洁的肌肤也玉白莹莹。

  金乌犹豫片刻,伸手入怀里,摸住了一枚棋子,抬腿迈入纱帘。

  他总觉得有些古怪,红烛夫人虽爱袒护着他,却同他不算得过分亲近,今儿叫他来凑这喜事的热闹,着实有些奇怪。

  帘后,一室晦暗。鸳鸯纹的陶灯里有火豆子轻跃,映出迷离光影。

  那雅阁里昏昏暗暗,一张八步床横在眼前,鱼纹帐幔流泻着,有个朦胧的影子坐在床边。那人叠手安静地坐着,腕上有只玉镯,泛出莹润光泽。

  金乌走过去,只见那人竟作命妇打扮,着件艳红的大袖襦裙,颈上挂着银灿灿的锁牌,如波的裙摆边露着对套缎鞋的小脚,只露了尖尖儿,像未绽的荷苞。

  这是今日园中出嫁的姑娘么?金乌满心疑惑,认出她便是方才招手要自己入内的人。这雅阁看着没有别的门,她说着要领自己去吃喜宴,究竟是要领去哪儿?

  倏然间,陶灯中的火光被掐灭。

  如墨的黑暗之间,忽而掀起猛烈的风声。帐外绛纱灯摇摇曳曳,在廊中映出幢幢鬼影。眼前尽是一片漆黑,甚么也瞧不见。

  金乌陡然一惊,狠狠扣紧怀中棋子。这地儿果然有诈!他猛退一步,却似是撞到了柜角,脊背一阵钝痛,不由得呜咽了一声。那风声呼啸狂颠,向他狠命扑来。

  似有对臂膀绕到他身后,死死扣着他。金乌一个激灵,仰头便要往那人下颌处一撞,同时指尖一颤,黑子如震电飞出。

  黑暗里杀气四溢,虽眼目不得见,但顷刻间拳脚已如翻卷狂澜一般,几度猛烈相交。金乌望不见那人影子,只得凭风声闪躲,伺机扫腿出拳。棋子似无头胡螓般散出,打在闷户柜上当啷作响。

  袍袖从他眼前拂过,金乌猛出一拳,虚步一晃,来了个“天地丈量”。拳势刚猛,却似被游刃有余地被闪身避过。

  一柄铁刃忽地从后方伸来,抵在了他脖颈上。

  压得细细的嗓音道:“公子,停手。”

  那刃身宛如寒冰,金乌的心也一片冰凉。从这片刻间的交手里,他瞧出对方身形宛如鬼魅,飘忽难定,功力深不可测,是个强敌。那是个他从所未见的女子,竟似是要比明红烛更胜一筹。

  金乌缓缓放下手,拳却捏得极紧,浑身如将发弓弦般紧绷:“这不是明红烛授的意,你引我来这儿,要做甚么?”

  刹那间,背后倏然被猛地狠推一把,金乌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被脚踏绊得跌在席上!那女子伸手掐上他脖颈,取下颈上的银锁,用链子将他两手缠起。

  黑暗里只听得窸窸窣窣的撩衣声。金乌倒吸一口凉气,挣动几下,着实脱不开这坚实的银链子,刚想叫喊,却忽觉后腰被倾上了甜腻的水油。

  那水液缓缓淌过腰身,经行之处似燃起了火热烈焰。

  红妆女子似在徐徐褪去衣衫,一个光滑的身躯伏在了他身上。金乌倏地轻颤了一下。

  ……

  金乌如遭五雷轰顶,他方想出声,便被倏地捏住了喉颈。一个较方才要低沉的嗓音在他耳旁笑道,“要做甚么?”

  “自然是…要做了你。”

  ……

  金乌的脸埋在衾被里,双手被缚在身后,浑身颤抖着从齿缝间吐息。

  那人抓着他腰身,手掌一面在他腰腹处摩挲,凑到他耳边,低低地道:“今日便是咱们的喜日,我在这儿等了许久,总算等到你来。”

  继而是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带茧的手掌轻摩着紧实而平坦的小腹,道:“今夜能怀上么?若是不成,那便到有喜为止。”

  金乌被那人捏住脖颈,一声也发不出来。

  他本该如此想的,只可惜他记性实在好得过了分,甚么事儿都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很快便认出了那人。

  金乌蹙眉,恨恨地转头。

  “王小元…你玩够了么?”

  --------------------

第377章 芳思两难猜(九)

  “气死我啦!”

  从那日后起,王小元在后院里洒扫,总能听见金乌气冲冲地在抄手廊的四处冲撞的声音,见着一个在园中做帮工的刺客,便会恼怒地揪过来瞧瞧,见不是水十九便冷哼着踢开。

  王小元也没逃过一劫,被金乌吊在树上抽肿了屁股,躺在榻上哀叫了几日。他和水十九合着干了场坏事儿,如今挨痛打也是活该。

  水十九暂且回了北街,过了十天半月才过来一趟,脚一踏进前院就被暗里潜伏的金乌伸手钳住了脑袋。金乌早有准备,马鞭、笤帚都备在手边,把这混小子也捆在水青风树上抽了一番。

  这狡猾刺客被打得哎唷直叫,却也还受得住。本想在金乌卡住他脖颈时便逃脱,无奈黑衣罗刹着实身手了得,出手如电,当即点住他身后心肝脾俞三穴,又麻利地卸了他手脚,将他缚住。

  等打得累了,金乌将捆在他身上的革鞭握把抽开,把水十九放下来,按在石阶上坐着,居然还转身往正房里拿了子母钟,把方烧好的新茶递了一杯给他。

  刺客被打得浑身发红且痛,浑身像被热铁贴过一番。此时看金乌神色平淡,倒开始抖抖索索,品出一丝不怒自威的意思来了。

  “知道错了么?”

  水十九先啜了口茶,定了定心神,旋即勉力笑道,“在要骗少楼主的那一刻起…早已知道了。”

  金乌睁大了眼看他,直瞅得水十九毛骨悚然。

  刺客打着哈哈道:“我还以为少楼主定会将我扒皮抽筋呢,看来还是待我太温柔了些。”他闭了眼,避开金乌那仿佛能直直洞穿心扉的尖利目光,咬着牙道。

  “来罢,还有甚么要用来怪罪我的手段,尽管使在我身上罢。”

  罗刹鬼忽而向他诡黠地一笑。“我为何要怪你?”

  水十九愣了一愣:“我不是和玉白刀客合伙骗了你,害你出丑了么?”

  金乌突地揽过他的肩,贴着他额头道,“哼,我要是因为这事儿怪你,那还有甚么用?不该做的事全做了个遍,不该教人看的也全被你了个精光。”

  他将革鞭在手里一转,用握柄威胁性地敲了敲水十九的面颊,作势要咬他,冷笑道,“所以,你也得乖乖给我做事,知道了么?咱们也都算得是那个破落候天楼的刺客,你怎地胳膊肘往外拐呢?”

  看金乌这副阴险之极的神色,水十九心里忽而有些发慌,却也没辙,点了点头。

  “少楼主要我办甚么事?”

  金乌凑过脸来,向他险诈地一笑:“我要你——”

  “——和我一起收拾那个姓王的蠢蛋,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

  入秋了,凉风大起,山溪转寒。府中下人也都从衣箱底取出锦褥、缎子被面,铺到床榻上。库房里的温绸絮子也被拿出,提前用来做过冬的衣裳。廊外的落叶愈来愈多,飘悠悠底从枝头荡下,栖身在青石砖上。

  府中近来有几个着柳绿袄儿的婆子进进出出,忙上忙下,似是被请来的缝衣工。王小元好奇,偷瞧过几回,发现她们除却做秋衣外,却还做些小袖褙子、水蓝缎裙,还有些缀着彩花的青面百褶裙,都是些女子的衣裙式样。

  这府里的丫鬟不多,用的衣料也无这末好。王小元瞧得惊惶失措,不知金乌寻这些缝衣匠来作甚。莫非是自己先前将他欺负得过火了,金乌想明白了,不再要他,去寻了个门当户对的千金作媳妇儿?

  这些时日,他与金乌依然时常厮缠。自那一日过后,他从水十九那儿学到了些本事,翻云覆雨时倒也不算得太青涩了,金乌竟也有主动寻他的时候。但他俩虽辗转床褥,交心话却一句也不谈,有时躺在衾褥里,只是静静地抱着,摩一摩对方的脊背与发丝,一言不发。王小元也问过金乌这事儿,可金乌只是枕着手朝他狡黠地笑,说:“你猜。”

  王小元惴惴不安,地也扫不好了,却又见得近来绿油门外有些雇来的车坊车马,门房在同马夫悄声商议路程之事。他想过去偷听几声,可脑袋方一凑过去,门房便嘿嘿地望着他笑,眼里似有些揶揄之色。王小元蒙在鼓里,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安之情日愈加重。直到有一日,水十九拎着只紫檀盒子上门来,王小元认出那是个女子的首饰盒,总算忍不住,拉他到廊里坐下,寒暄了几句后软磨硬泡着要瞧那盒里的物事。

  果不其然,那里头有套金簪钗,掩鬓、花钿、挑心等一应俱全。王小元顿时煞白了脸,结巴着问水十九道:“这…这……这些都是用来做甚么的?”

  他猜金乌要娶个过门媳妇儿了。这些华贵衣饰都是为那女子备下的,至于那雇来的车马,大抵是要用作迎亲的。一想到这处,他倒难过起来了,心里像有小虫儿胡乱啃咬一般。

  水十九却看着他笑,咧开一口洁白贝齿:“你真不知道?”

  王小元伤心地道:“…不知道。”

  刺客俯在他耳旁,悄声说:“这是…给你的。”

  “嗯……”王小元浑噩应道,过了老长一段时候,他突地一个激灵,浑身一抖,“嗯?”

  那些红艳艳的袄子,素青的裙面,金玉錾花簪子,从车行里雇的车马,全都是给他的?

  水十九笑道:“你不知道么?少楼主这人就是睚眦必报,对你怀恨在心。他说啦,要把你打扮得像个花枝招颤的姑娘,把你卖进醉春园里去,做个小花娘。”

  王小元傻眼了,一时间噎住了声。这话听起来离奇,可金乌却真干过,且不止一回两回。他怀疑王太早同金乌勾结上了,竟想些下作法子整他。

  “我…这……他真要卖我?”王小元指着自己道。

  他突然间想通了许多事,那绮罗衣衫是给他打扮用的,首饰、眉墨、口脂也都是给他的,至于那门房近日里商议的车马之事,也是为了备好车子,要将他拐送进醉春园里。

  “是啊,他说若不报上回的仇,他会辗转反侧,于心不安。对了,少楼主要我捎个话给你。”水十九笑吟吟地道,“他说……‘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你便乖乖等死罢,王小元。’”

  王小元如遭晴空霹雳,整个人木在原地。

  不知愣神了多久,后院里有人喊他名字,他方才返过神来,倒抱着笤帚往回走。他左足和右足一个劲地打缠,几回都要跌进方扫在一旁的落叶堆里,

  待得那少年仆役失魂落魄地走了,刺客才拾整起那紫檀盒,慢悠悠地踅到正房处,叩了叩槅扇。

  过了片刻,槅扇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脑袋先探了出来。是贼头鼠脑的金乌。

  “怎么样,吓着那蠢材了么?”金乌问。

  水十九想了想,“看起来吓得不轻。”

  金乌得意道:“哼,真是个胆小如豆的废物。待我将一切都置办妥当了,便来好好收拾他!”

  刺客却沉思片刻,道,“少楼主,我觉得您往后也要小心着些。”

  “怎么了?”金乌瞪眼道。

  “你别看玉白刀客如今这副缩头缩脑的模样,他心思甚多,肚中尽是坏水,定已在心里盘算着些坏事儿。”

  金乌拍了拍他,“那你帮忙看着点那小子,有甚么风吹草动,便同我说一声。”

  水十九瞧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有些恶寒,方想开口拒绝,却见他回身从房里取出一只白釉经瓶,递到自己眼前。水十九接过来,打开盖儿嗅了嗅,是上好的江米酒,金贵得很。

  “这段时日听我的话,别听那蠢小子的。”金乌朝他嚣滑地一笑,手上拍他的力道重了些,“知道了么?”

  刺客望了望金乌,又看看手里的江米酒,脸上也浮现出刁滑笑意,京巴犬似的点头哈腰起来。

  “自然…一切听凭少楼主吩咐。”

  水十九被放回北街去了。金乌要他干回候天楼刺客暗地里监看人的勾当,他便隔三差五地来在檐瓦上蹲守。王小元每日的行迹千篇一律,清早起来浥尘洒扫,到井边汲两桶水给东厨,麻利地劈够一日要用的柴火,然后蹲在厨头前巴望早膳做完。有时要去干跑腿的活,便去街里的酒肆听上一两段话文,看茶客琢磨残棋。水十九把这些事儿复述给金乌听,金乌听了也嫌烦闷。

  但有一件事却算得有些奇怪。每隔几日,王小元便会去东街,那儿十里都是药肆。水十九想乘机探探他行踪,可每当一钻入熙攘人群,这小子便似活鱼入水般溜得飞快。有时他人影闪进了醉春园,一晃又不见了影儿。

  待回金府禀报时,听水十九这么一说,金乌也纳闷了。

  “所以…这小子想去作甚么?”

  回想起近来王小元的行迹,他倒觉得这厮像在生着闷气,衽席间不似往时那般热切了。反倒总爱对自己东摸西摸,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哀声叹气。

上一篇:赝君

下一篇:我成了偏执帝的豹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