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崽崽的太子妃日常 第45章

作者:桃之幺 标签: 古代架空

  韩砀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今日是殿试,韩某三十年前便是在此处被先帝点为了状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回答陛下问题不该是你我这样都要退休的老头子。韩某蒙皇恩,受俸禄,便应为大昱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个人的推崇和好恶何值一提?又怎能凌驾于国家安危之上?”

  韩砀说话掷地有声,而邱晁脑海中松弛了很久的弦重新崩了起来。

  回来了,那个曾经让邱晁畏惧的韩砀又回来了。

  邱晁正想着如何反击,那个已经深陷旋涡的年轻人又说话了:“子曰: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草民主战却非好战,乃结合我大昱之见状,战是为海晏河清,为百姓安居。右相为恪守中庸而罔顾我大昱疆土之完整百姓之安危,只肯听只言片语,岂非恰恰是背离了孔孟所说的中庸之学?又是何等居心?”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虽然不敢明着吵闹,但底下嘻嘻索索的声音却是不少。此子所言高瞻远瞩,但比起见地更受人瞩目的是他的胆量,以一介白身当众直斥右相,以后这朝堂怕也容不下他了。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陆詷突然撩袍便跪:“草民以为,学而当用方不负十年寒窗,天下学子寒窗苦读,为的学圣人言,行君子事,泽陂百姓,□□定国。若拘泥于一学一说,岂非本末倒置,忘废初心。”

  这一次,喧哗声小了,周遭逐渐安静了起来。众人垂首不语,有些学子心中自是不以为然,比如林飞章。他因为会试成绩并不出众,排到了三百名开外,几乎站在了队末,所以他没有看见陆詷的正脸,也自然没能发现此人的脸和他的那位好友长得一模一样——马嘉瑞。

  林飞章只是本能的不屑,包括陆詷方才卷中所答,在他看来那都是杞人忧天。谁不知道大昱地大物博,四海邻邦年年纳贡。那些陆詷口中所说的倭寇,在他看来那都是毛毛雨,不痛不痒,为了这些不成气候寇贼练水兵废商贸?简直可笑。

  而不同于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学生,朝中重臣都不再言语了,他们再知道不过陆詷口中说的虽然眼前还未发生,但若积弊难除,那也是迟早的事。皇帝仁德,大昱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但因久未打仗,邻邦对着他们也开始蠢蠢欲动,垂涎欲滴。

  很多大臣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无所谓,没要城池没要金银,只是派个盗贼骚扰一二,当不得事。但今日这个学生的话,就像一根银针一般直接戳破了他们心中早已膨胀的傲慢。

  今日派的确实只是盗贼,但明日若派的是强盗,来日派的是悍将,他们又该如何?

  陆詷的一席话,搅动了很多人心底的那滩沉寂已久的池水,就连陆兼也静默了。陆兼看着跪在下方的陆詷,此刻他穿着的是布衣,用的别人的样貌,就连声音也吃了药物变哑了。可陆兼看得出,陆詷很兴奋,他的眸子中闪烁着光。

  陆兼轻轻苦笑了一声,他一直觉得得自己算是个宠儿子的爹了,他也致力于做一个宠儿子的爹,他想让小詷比他的童年过得开心,他也做到了这一点。但他却忘了一点,陆詷是他的儿子,却也是大昱的太子。

  他不愿小詷直面群臣的算计,所以他想那就打消群臣的敌意,锋芒收于刀鞘,宝石藏于木匣。他觉得他挡在了小詷的身前,但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发现小詷其实受到了另一重委屈。

  陆兼想起了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那时怀柔使臣纳贡,他站在父皇面前,群臣面前,使臣面前字字如剑,咄咄逼人。他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时的心情,紧张但却骄傲,甚至颤栗。

  他给了小詷完完整整的父爱,却忘记给他一个让他放手一搏的机会。平衡之术确实是帝王之术的要义,却并非全部。一个帝王若是没有了血性,那他即便对群臣对朝堂把控得再好又如何?他只会拖着这个国家,缓慢地走向衰落与覆灭。

  或许,不是他一直在宠这个儿子,而是小詷一直在宠他这个做爹的。

  就像现在,如果此刻陆詷用他本来的样貌说出这些话的话,他的御书房恐怕早就被群臣踏平了。

  “皇上,皇上。”小太监悄悄提醒明显已经走了神的陆兼。

  陆兼这才回过神来:“尔之所言,深得朕意。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安思危,则有备无患。”陆兼扫了一眼这些国之重臣,沉声道,“众卿听旨,殿试之试题,尔等皆须作答,不拘形式但切莫有空虚之词,明日传胪大典过后送至御书房,朕亲阅之。

  众臣神色一凛,都躬身行礼:“谨遵圣旨。”

  陆兼拿着陆詷答的考卷,一步步从龙椅上走下,走出了文华殿,看着跪在文华殿门口的陆詷,在所有人的震惊中,陆兼伸出了自己手在陆詷悬着的手肘处微微一拖,这已经是极高的殊荣。

  目睹了这一幕,邱晁只觉得刺目无比,他突然出列,“陛下,老臣深知已至暮年,比不得年轻人,老臣恳请皇上让老臣拜读此文。”

  陆兼想了想,估计邱晁也认不出陆詷幼时的字迹,便点了点头:“允。”

  小太监从陆兼的手中取过试卷,递到了邱晁的手中。邱晁倒也像是如他所说那般,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陆兼觉得有些无趣,用眼神问陆詷你打算如何收场?

  陆詷却笑着摇了摇头,比了个口型说道——不急。

  那你为什么还不起身?

  陆詷又比了个口型——反正等等也要跪的。

  还没等陆兼想反应过来,邱晁突然大喊了起来,他的声音就像是发现宝藏一样:“此子断不可用。”

  陆兼眯起了眼睛,虽然他知道陆詷是绝不可能取得功名的,但他此刻的眼中还是翻滚着杀意:“右相,何出此言?”

  邱晁只觉得脊背有点冷,他还不知道这种感觉有一个很长的名字——当你当着孩子家长的面说他孩子的坏话。

  但邱晁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只因为他坚信此言一出,此子绝无登阁拜相的可能——

  “此子意图谋逆,

  对陛下大不敬。”

  邱晁高举着试卷,指着其中一句话的一个字——“兼济苍生为己任。”

  邱晁的手指落在了那个“兼”字,一个完整的兼字。

  不避帝王名讳,这是大忌,甚至是要掉脑袋的大忌。

  还未等陆詷说话,跟陆詷隔着一个人站着的人便已经跪下了:“皇上,草民以性命做保,马兄绝非谋逆之人,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说话的人自然是徐子修。

  邱晁看着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咬着牙厉声道:“区区竖子,尔之性命不过蚍蜉,竟也妄想扰乱天听。”

  “邱晁。”陆兼淡淡道,“朕还在,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邱晁一惊,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韩砀变得奇怪不说,竟然连皇帝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陆兼看向徐子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为他说话?”

  “学生名叫徐子修。学生以为蝼蚁之命亦是性命,学生视马兄为友,自当为朋友两肋插刀。”

  “你就不怕识人不清?”

  “学生曾对朋友相疑,事后追悔莫及。若是学生识人不清,学生甘愿一力承担。可若马兄今日命丧于此,学生此生定会追悔未曾仗义相助。”

  陆兼盯着徐子修瞧了半晌,突然间笑了:“难怪民间总言,虎父无犬子。尔肖汝父,甚好甚好。”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陆詷的头顶。

  陆詷总觉得自家父皇说这句话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您说徐子修就说呗,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看?王婆卖瓜都比您这收敛。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陆詷知道不能再拖了,他突然间朗声道:”右相无需如此紧张,草民此行本就意不在科举,内阁往后还是您的天下。”

  邱晁冷笑了一声,这话大概只能骗骗鬼。至于皇上介不介意陆詷的话,在邱晁眼中,这个书生已经是死人了,死人的话,活人怎么会听呢。

  而此时,陆詷做了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动作,他伸出手指捏住了自己脸颊和耳根相连的部位,轻轻地撕开了一个口子,随后陆詷慢慢地将整张面具都揭了下来,随后跪倒在地——“草民此行不为科举为伸冤,为的是这冤死的马举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幸亏当日徐子修说了科举的忌讳,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脱身呢。

  徐子修:……这玩意还能这么用的吗?!

  ————

  左相韩砀[dàng]

  ————

  感谢在2020-09-15?23:58:38~2020-09-16?23:5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心如止水、海洋、aiyooooooooo?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iting、慕临枫?2瓶;白泽琰、Shakata?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半面修罗

  55·半面修罗-鎏金面具修罗颜,?牵出暗中冤情来。

  众人皆哗,这下大家都顾不得是在皇宫之中,皇上面前,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小声议论。只因这一举动太过骇人,?纵观前朝至今也没有哪个考生在对状元之位唾手可得的时候,?揭下一张人·皮面具的。应该说,?没有哪个人是敢在殿试之上做如此举动,冒名顶替那可是要杀头的罪名!

  就连陆兼也很震惊,?这段戏他们根本没有对过,陆詷那时只是说他自有脱身办法,?并没有说脱身的办法就是大变活人啊。

  陆詷的头磕在金砖之上,便一直没有抬头。

  陆兼将整件事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唯一能想到的是陆詷之所以没有说过很可能是为了让整件事看起来自然而不像是一场戏。想到此处,?陆兼只能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这里是皇宫重地,?更是科举殿试之地,尔若有冤为何不去衙门伸冤?”

  陆詷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姜果真还是老的辣,?父皇成功地引出了他想说的话:“回禀陛下,?草民不敢,?草民深知草民此举乃冒天下之大不韪,但草民若是去了衙门只怕此冤早已石沉大海,?就是草民的这条命也未必能够保住。”

  “石沉大海……”陆兼忽地笑了起来,眉宇间却已然动怒,?“你是在说京兆尹怠于政务,徇私枉法?”

  京兆尹是三品官员,但今日在场的都是二品以上大员,?他不在场也不知道自是不能上前请罪的,但邱晁额头已经开始冒出了冷汗。因为京兆尹不是别人,正是他二夫人的弟弟,是他的亲小舅子。

  “事关人命,草民只得如此,还望陛下恕罪。”

  陆兼垂眸细思了片刻后便道:“尔将冤屈速速道来,若尔言之属实,朕可恕你无罪。”随后陆兼又看向徐子修,“你也起身。”

  “陛下!万万不可!”邱晁连忙道,“科举舞弊,冒名顶替乃死罪。”

  “律令有云,若为天理公道,法外亦可容情。”韩砀出列,躬身道,“若冤情属实,又何必让这位义士搭上性命?况且依臣之见,义士既顶着人·皮·面具,想必真正的马举人已经遭遇不测。义士口口声声称自己为草民,想必从未想借此取得功名。此举既未损科举之公正,臣以为罪不至死。陛下宥其欺瞒之罪,乃陛下宽仁,更乃臣民之幸哉。”

  邱晁只觉得自己的牙都在隐隐作痛,韩砀今日是怎么回事?每一句话都戳在自己的腮帮子上。明明早上来的时候,大家还打了招呼,怎么这会儿就跟吃错了药一样?

  陆兼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群臣:“尔等有何意见?”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今日苗头不对,虽然邱晁怒视着他们,但大部分人还是表了态:“臣等无异议。”

  邱晁这会儿是真的气得吐血了。

  邱晁没想明白今日大家都是怎么了,其实他只是在内阁狂横了太久,忘记了一件事——盟友是在同一艘船坐着的没错,但这艘船是靠利益搭建而成。

  群臣反对此子所言,不过是因为不想此人进入朝堂,而如今他自揭身份,已经丧失了科举的资格,若皇帝还想用此人,他们自是会反对到底的。但如今看来他既然无法进入朝堂,那便不碍他们的事,既然皇上不想杀人那他们何不顺水推舟?而此子所言的冤情在场的大人都不知晓,更不会关心。至于那位京兆尹,那是邱晁的小舅子,可不是他们的小舅子。若是京兆尹因此事被牵连,空出一个位置岂不美哉?

  陆兼手往身后一背:“既如此,便依众卿所言。冤情若确凿属实,朕恕你无罪,起来回话。”

  其实整句话只有最后一句话是陆兼最想说的,这眼瞅着已经入秋了,金砖上如此之凉,跪坏了膝盖可如何是好?陆兼不知道是,陆詷此刻的膝盖上早已垫上了一层薄薄的绒垫,是知晓陆詷计划的吴珣昨夜硬塞进去的。

  陆詷却依然没有起身,依然没有抬头:“草民恐惊圣驾。”

  “恕你无罪。”

  陆詷这才从地上站了

  起来,缓缓地抬头。

  一直盯着他的邱晁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因陆詷的半张脸上覆了一块薄薄的鎏金面具,但面具并未遮掩住面具下的血痕,面具下的是几道很深的血痕,从他的眼睛处穿过几乎到下颌才停止。

  陆詷这会儿是真的惊了圣驾了,陆兼身子微微晃了晃,小太监赶紧扶住:“陛下。”另一个小太监也很机灵,赶紧搬了张龙椅。

  陆兼坐下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陆詷的脸,直到陆詷朝自己不着痕迹的眨了眨眼,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放下后,陆兼顿时觉得手有点痒,有了一种想揍儿子的冲动。到底随了谁?这么皮!

  陆兼深吸了一口气:“召大理寺卿入宫。”

  樊无钟本就负责考生入宫时的搜身,此刻就在宫门外不远处歇着。所以接到口谕后,很快就进了宫。

  “微臣樊无钟参加陛下。”

  “平身,此案由你来主审。”说罢,陆兼看向陆詷,“此乃大理寺卿,尔等冤屈速速诉来。”

  “回陛下,回大人,非是草民的冤情,而是这位马举人马嘉瑞的冤情。”陆詷举起手中的人·皮·面具。

  樊无钟看了一眼身后跟着他进宫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会意地上前,取过了陆詷手中的面具交回到了樊无钟手中,樊无钟细细查看了面具后说道:“尔何冤之有?”

  “草民与马嘉瑞萍水相逢,本以为从此陌路。后却遭贼子要挟,威逼草民参加科举,贼子便给了草民这一面具,这面具与马举人样貌别无二致。草民虽为乡野鄙人,才疏学浅,但对江湖事也略知一二。”随后陆詷说了那人·皮·面具的来历,又将事实原貌基本上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樊无钟将那面具揣入怀中,走到陆兼身旁,躬身轻语了几句。陆兼点头:“考生林飞章何在?”

  林飞章早已吓软了腿,早在陆詷说出马嘉瑞的名字时,他便已经坐在了地上。只因为站在最后面,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