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月 第59章

作者:路嘻法 标签: 古代架空

第75章

  方无竹闻言轻轻一笑,俯身与萧阳月鼻尖轻轻相触,萧阳月身体微微一颤,但他躺在床上,也避无可避,只稍稍动了动便被方无竹捏住了脸颊。

  方无竹吻上他的嘴唇,萧阳月的嘴唇是微凉干燥的,但却依然柔和柔软。虽是毫无灯火的夜里,但方无竹也看得清他的神情,眸中起初还有几分不安,最后却也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闭上了双眼,着实让方无竹心头喜欢得紧。

  他宛如疼惜一件宝物,浅浅汲取他唇间的温热,萧阳月的嘴唇还是紧紧抿着,似乎仍然对这样亲密的举动不太适应,武艺精湛的他却在这方面略显笨拙,想来从前也从未体味过这般举动,面颊也染上了几缕绯红。

  方无竹不自觉有些动情,一手托住他的颈后,将萧阳月的唇送到自己唇边,萧阳月被吻得深了,脸上的红潮更甚,最终像是受不住了似的推开了他,呼吸间大抵是扯痛了肋骨的伤,抚着胸口闷哼一声,眸中虽未见生气,但也有几分埋怨。

  方无竹知道他的伤还未痊愈,便也不再继续了,而是握住他的手指,抬起来在唇边轻吻一下,笑道:“前两回都是给你喂药,这回总算是真的好好地亲了你一回了。”

  萧阳月:“……两回?”

  “三日前还有一回。”方无竹回答,“你那时焚骨香复发,半昏半醒,可能未察觉,我又喂了你一些金蛇胎子。”

  原来是……怪不得,他正疑惑自己那时复发的毒素是怎么被压制的。

  萧阳月微微蹙眉:“你……为何一直随身带那几枚蛇胎子?”

  “此事说来话长,现在时辰太晚了,我们先歇息吧。”

  方无竹掀开萧阳月身侧被褥,直接躺在了他身边,萧阳月略显惊异地望着他,方无竹避开他受伤的胸膛,轻轻搂住他的腰身。

  萧阳月从记事起便从未被人这样搂紧入睡,幼年时他独立得早,早早地便不与父母亲睡在一起,后来便更是没有。方无竹的体温似乎比他高上那么几分,环在他身上的手臂也是热得令人无法忽视,萧阳月的身子一时有些僵硬,被人抱紧入睡竟是这样的滋味,明明不能自如翻身了,但却像是被一地暖阳笼罩,是他此生都未曾体会过的温度。

  萧阳月往床内侧靠了靠,也不知是不太适应这亲密之态,还是想给床外侧的方无竹多留些位置出来。

  萧阳月感受着自己腰间那条钢铸似的手臂,眼眸微微闪动,道:“你从前不是说你入睡时不爱与人这般亲密吗?”

  方无竹:“那自然得看我枕边人是谁。”

  言语上的争锋他自然是争不过方无竹,轻轻闭上眼眸,由着周身这股暖意,缓缓地睡去了。

  这几日萧阳月都睡得不太安稳,大多时候卯初时刻就醒了,可这日他睁眼时,见卧房内敞亮得很,天都已经大亮了。萧阳月迷蒙地睁着眼,一夜几乎无梦,周身暖洋洋的,他已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睡过如此安稳的觉了。

  方无竹仍睡在他身边,已经早就醒来睁眼看着他了,见萧阳月睡醒,还有些困倦茫然的模样实在可爱,便低头在他唇上浅吻一口,笑道:“你可算是醒了。”

  萧阳月睡得太久,也一动不动,方无竹知道他浅眠,起先还有些担心,摸了好几次他的脉息,都是平稳的,可见确实不是因为其他,而是的确累了。

  萧阳月彻底清醒过来,坐起身一看时漏,竟然已经是巳时了,足足比他往常醒来的时间晚了两个时辰……是因为方无竹在自己身边,让他感到安心了吗?

  萧阳月说不清心头是个什么滋味,有几分对自己的懊恼,也有几分对这从未有过的体验的惊奇,昨夜竟然一整夜都没做梦,苏醒后的身体也并无疲惫,与另一人分享枕榻,竟真能有这样的奇效吗?

  “你该饿了吧?”方无竹道,“这几日小童子和我说你吃得不多,昨夜搂你的腰才发现你真是瘦得厉害了,应该好好趁这些时日养一养。”

  萧阳月前阵子都牵挂着方无竹的事,自然是没什么胃口好好吃饭,现在被方无竹冠冕堂皇说出来,一时也有些赧然。方无竹叫小童子打水来,二人洗漱完后,小童子便端来庄内厨房的馒头和菜粥。

  于是,当闫东来打着哈欠捶着后肩走入,见到的便是方无竹和萧阳月两人坐在屋内桌边的情景。萧阳月披着一件中衣,正喝着粥,看见闫东来走进来,抬眸淡淡扫他一眼,又自低下头去喝粥。

  闫东来盯着两人,眼中有几分稀奇,这几日方无竹都没和萧阳月见面,萧阳月也基本在房中没出门来,二人怎的突然这般和平地坐在一块儿了?

  “嗬,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闫东来看向方无竹,“平常这时候你不都跑后山练功去了吗?今天怎么还在这儿?”

  “我昨夜是想清楚了,连君王都不早朝,我一个江湖闲人起这么早做什么。”方无竹展开扇子挥了挥,似笑非笑地盯着萧阳月的侧脸,后者正垂眸喝粥,闻言霎时呛了一口,低低咳了几声。

  方无竹伸手想替他顺气,被萧阳月抬眸瞪了一眼,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害羞:“……少油嘴滑舌!”

  这一来一回,闫东来算是看明白了,这姓萧的显然是从了方无竹嘛!还能有其他?!方无竹还真是有些本事,连萧阳月这么个人都……闫东来不自觉看向萧阳月,后者冷冷瞥他一眼,让闫东来忆起几日前自己被他打破的鼻子,顿时打消了心中旖旎的念头。

  方无竹:“对了,闫东来,我帮你寻了个徒弟。”

  闫东来:“……徒弟?你真找了?”

  “前几日我不是寄信出去了么,人今日大概就会到了。”

  六年多前,方无竹正离开玢州前往京城时,闫东来便同他说,有空替他掌眼掌眼合适的弟子在他手底下学医。再如何说,闫东来混迹江湖,虽是个郎中也不得不学有武功在身,武林之中刀剑无眼、人心叵测,总得多留个心眼。

  闫东来虽时常吹嘘自己医术,但许多时候也并非玩笑话,他掌握许多江湖独门秘术,当年也是靠他的在江湖中早已失传多年的“息脉复生”秘术才把命悬一线的方无竹救回来。

  正因为如此,闫东来才不得不居无定所、四处游历,偶尔行医养活自己,也把自己成天弄得宛如一个乞丐,只为躲避江湖中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对他的追查。

  若有一个徒弟,来日他若真出了什么闪失,这些江湖秘术,才后继有人。

  果不其然,在众人用过午饭后,晏家庄大门便有人传来消息,说有一不知身份的人来了。

  方萧二人同闫东来一起来到山庄大门,远远地便见一个戴着遮阳斗笠的女子站在庄外,女子身穿一身浅葱色的短装,梳着方便活动的发髻,她取下斗笠,正是同方无竹一同来到玢州的董之桃。

  闫东来似乎未曾料到方无竹替他找来的会是个女徒弟,顿时大吃一惊,像初次见到萧阳月那般又绕着董之桃走了一圈,上下打量起来。董之桃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而后道:“民女名叫董之桃,得方大人授意来到此处,听闻闫大夫医术乃武林中一绝,还望闫大夫今后能倾囊相授。”

  方无竹简单将遇见董之桃的来龙去脉同闫东来说明,听闻董之桃竟是个天底下罕有的活饲人,闫东来的神情也渐渐严肃下来,道:“原来如此,我早听闻蛊虫可以活人饲养,想不到竟是真的。不错,你且暂且留下跟随我学医吧,且看你天分如何。”

  萧阳月虽从未见过董之桃,但他也清楚记得当初白钰说的话,容貌美丽、气质玉洁,还瞎了一只眼睛,必定就是当初那个在集市上拦下侯府马车欲告御状的女子了。

  事到如今,虽然已经知道了方无竹将董之桃一并带来玢州是为了什么,但想到他们一路上或许还同行了一两个月,萧阳月心中难免有几分吃味,不仅如此,从前方无竹常去青楼的事,还有先前从他府中出来的霁云的事,萧阳月一下全想起来了。

  安顿好董之桃之后,方无竹对闫东来道:“闫东来,过几日等萧阳月的伤差不多好了,我们要到宁郡一趟,一来一回大概要二十日。之桃不是寻常柔弱女子,她性子坚韧,骨子里亦有股狠劲,必会跟着你好好学医的。”

  一听宁郡二字,多少了解方无竹过往的闫东来便明白了,他挥挥手表示自己带弟子必然一等一上心,让他二人安心去就是。

  听了方无竹的话,萧阳月略显诧异地抬头看他,他并未和自己说起过要去宁郡的事。宁郡是一处不打眼的小郡县,离玢州大约有八九日的路程,那么停留在那处的时间也不过两三日而已,这么短的时间,方无竹打算做什么?

  闫东来走后,萧阳月问:“为什么突然要到宁郡去?”

  方无竹:“再过几日是我从前友人的忌日。”

  萧阳月心中一动,扭头不言,心中却已明白了方无竹与他同去的含义,他答应过他,从今往后再不对他说谎,再不对他有所隐瞒。

  方无竹定定凝视了萧阳月一阵,唇边忽地多了几分笑意,他微微低头,在他耳畔低声道:“萧阳月,我可不喜欢女人。”

  萧阳月一愣,这才回过味来,自己心里想的事大抵是被方无竹给猜到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悦,淡淡道:“从前你不是经常去青楼吗?”

  “那时的我可是戚逐,又不娶亲,总该有点寻常男人该有的兴趣吧?万一被人发现我是断袖,名声上还是不太好听,虽然我是不介意,但我得顾着点侯府的名声。”方无竹一收扇子,似笑非笑道,“更何况,美人嘛,虽然不至于动情但总归是欣赏的,你可不能就因为此事给我翻旧账。”

  “……那霁云呢?”

  “那自然也是骗你和白钰的,我那夜只是给她用了梦蒹葭。”

  “你说过她很美。”

  方无竹听后笑了起来,却没有接下萧阳月的话。

  萧阳月微怒道:“你笑什么?”

  方无竹一把将萧阳月抱了起来,往屋里走去:“好了,你在外面站了许久了,伤还没大好,该回去躺着。”

  萧阳月还想说话,却倏忽间撞入方无竹眼底那黑玉一般纯粹的墨色中,他亲昵地贴了贴他的额头,低声道:“美人的确很多,但我真正动情的,也就只有你一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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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七日后,方无竹与萧阳月二人离开晏家庄,前往宁郡。

  萧阳月先给他部署在玢州的密探和手下们留下了消息,只说自己有线索须独自追查,方无竹则在附近的村落中赁了一小辆马车和两匹马,二人轻装启程。

  从晏家庄到宁郡,八日路程也不着急,一路上晃晃悠悠,顺带赏了一路玢州附近的山水风光。

  两人抵达宁郡时已是黄昏,便打算在郡县中的客栈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到方无竹想去的地方。

  宁郡多山,交通并不很方便,投店住宿的客人也不多。两人走进客栈,店里没什么客人,客栈掌柜亲自上来迎门,见两名客人都戴着遮挡烈日的斗笠,虽看不太清容貌,但穿着打扮都不俗,显然是非富即贵。

  听两人说要住店后,掌柜道:“好嘞,可是要两间上房?”

  “不,一间宽敞点的就好。”方无竹将银子放在柜台上,“顺便麻烦准备点路上方便带的干粮。”

  见那十足分量的银钱,掌柜的也不敢多问,立马领着二人去了房间。

  关上房门后,萧阳月取下斗笠,透过房间的窗户,望着远处一片起伏的深灰色群山,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听方无竹说起了,那群山中的其中一座,便是怀璧山。七年多前,正是在这里,方无竹与霍乔交手厮杀,落得重伤濒死的下场。

  方无竹靠在窗边,远远望了一眼远处的山峰,眸光深远,思绪似乎短暂地陷入过往的回忆中:“这附近的景色……几乎未曾改变。”

  同样的景致,只是物是人非。

  萧阳月其实并不太想见到方无竹露出这般神情,他看惯了他平日里游刃有余、飞扬跋扈、似乎一切皆在掌握中的模样,当他认真下来时,眼里露出缅怀过往的伤感,萧阳月心中总是会有几分不安。

  这几日在晏家庄,萧阳月也多少从闫东来、庄英及戚怀恩的口中听说了从前的方无竹,只是那时的他早已落败,心境和在武林中时已然大不相同,真正知道方无竹过去是什么样的人的人,已经被掩埋在黄土之下了。

  他经历过亲人惨死之痛,自然可以体会方无竹心中的仇恨,即使来路凶险,但萧阳月也不会劝他放下仇恨。

  仇恨与爱意一样,本就是这个世上最难放下的东西,消泯仇恨的方式唯有让憎恨之人尝到应有的痛苦,他既然放不下对方无竹的爱,那他也不会劝方无竹去放下恨。

  只是,萧阳月要做他身边的并肩之人,不管来路如何,他们共同面对。

  夜里两人共枕而眠,这几日来萧阳月几乎已经习惯了入睡时身旁有人的感觉,夜半不知怎的突然困顿地醒了过来。他微微扭过头,便见身旁的床榻是空的,原本应该睡在他身边的人正披衣站在窗边,凉薄的月色在方无竹侧脸投下一片白霜。

  萧阳月揉揉眼,从床上坐起,声音还带着细细的困倦:“……你起来做什么?”

  “弄醒你了?”方无竹道,“无事,就是离这里近了,难免有些睡不着,你接着睡吧。”

  萧阳月侧身躺下,却没有闭眼,而是定定望着方无竹,静静吐出几个字来:“回来睡。”

  方无竹略显诧异地看了萧阳月一眼,后者却已翻过身去,一副不再搭理他的模样。方无竹忍俊不禁,回到床上躺下,撑着脑袋歪头看他,手指梳了梳萧阳月的头发,笑道:“你一个人睡不着?”

  “你半夜起床站在窗边,谁睡得着?”

  “我明明没弄出什么声响,我看你是夜里被我抱习惯了,我一走你才会醒。”方无竹重新搂上他,轻轻揉了揉萧阳月的耳垂,低声笑道,“罢了,做夫君的怎么能让夫人睡空床,让你夜里冷着了就是我的不是了。”

  萧阳月打掉方无竹揉捏自己耳朵的手,耳尖却悄然染上了几缕绯色。

  方无竹笑而不语,转而握住萧阳月的手,在心中想道,他必会护着他的。

  第二日清晨,两人晨起骑马往怀璧山的方向去,一直到临近正午时分,二人才在一株火红的凤凰木下停下。火树上开满红花,离地大约五丈高,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尤为惹眼,宛如一片洒在碧玉上的鲜血。

  凤凰木下立着一块细长的无字石碑,石碑上已有经年累月被雨雪冲刷出来的斑驳痕迹,底下也铺满落叶。

  方无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拂去石碑上的灰尘,他抬头望着头顶这棵凤凰木,亦不知满树火红,是否是因为被他过往的友人的鲜血染至。

  “我曾经的挚友叶唯祯葬在此处。”方无竹的声音透着渺远的缅怀与思念,“当初离开时随手在这里撒了一把火树种子,没想到已经长得如此茂盛了。”

  萧阳月站在方无竹身侧,抬头看着眼前的红荫,问:“他死于霍乔之手?”

  方无竹沉默片刻,缓缓道:“不,是我杀了他。”

  萧阳月微微一怔。

  “十年前武林秘籍《天地纲》再现,彼时的我与唯祯同一群不属于任何武林门派的侠盗刺客来往,他们在武林中低调无名,但都是十成十的武功高手。”方无竹缓缓对他道来自己的过往,“那时我刚刚开创漉雪剑法,心性高傲,武林中人提起我来,总拿我同霍乔相比较,因此我不满于当时自己的武功造诣,四处追求更邪性强大的武林功法,并不想与他人并称武林第一,只想独自睥睨整个武林。

  “而后我便开始了《天地纲》的搜寻与争夺,霍乔亦想将其收入囊中。《天地纲》并不是单一的招式秘籍,而是一种极其精妙罕见的调息溯力的功法,堪称武功之根基。若能习得《天地纲》正副两卷全部功法,那么今后修炼任何一种武功,都不再是难事。那时武林混乱不休,我杀了许多人,几乎走过入魔,最后只得到了《天地纲》的副卷地厄纲,而功法更为强大的天舛纲则落入霍乔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