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 第67章

作者:煤那个球 标签: 古代架空

“哼。”江五冷冷一哼,“血灵芝是段家小儿子养的,说要瞒你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他上赶着要治好你,你受着便是了,哪儿那么多废话。”他瞥了自家大徒弟一眼,心想事已至此,也没啥好瞒的了,索性一股脑全秃噜出来,“血灵芝这么个玩意,世间罕见,须得以心头血做引,精心喂养,养成之后方为大补之物。特别是对修行之人而言,更是精进修为的宝物。”

一听“心头血”这仨字儿,邵凡安立马想起幼年段忌尘在幻境里哭哭啼啼的模样来——不大点儿的小奶娃娃,被心魔魇住了困在洞穴里,一边喊疼一边又不肯放手离开——一想起那张被泪糊了一脸的小脸蛋,邵凡安心中微微一紧,他张了张嘴,没立刻说出话来,哑然片刻,方才继续问道:“血灵芝……即是世间罕见的宝物,那段忌尘又是如何寻得此物的?”

“自然是找杜如喜讨来的,不过就杜如喜那个老狐狸,老子用屁股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把这种宝贝白给出去。”江五一提起杜谷主,脸上立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我估摸着段家小子这两年应该没少往药谷跑,一是血灵芝每隔几月就得用血喂养一次,二是杜老狐狸不可能放过这等好机会,恐怕是变着花儿可着劲儿地使唤那傻小子。”

邵凡安记起他初到此地时,段忌尘就带着重华派的人在药谷里来来去去的,似乎是在替谷主办什么事情。他那时有些误会,以为段忌尘是和贺家公子一并来的,现在想来应该是恰好都在药谷求药。

他往回这么细细一回想,好多细节就都串起来了。怪不得他还没进药谷时段忌尘就知道他来了,恐怕他那头刚一下山,段忌尘那边就得着信儿了。

“所以您给了个模模糊糊的线索,压根就不是为了查什么男尸身份,就是为了找了个说辞让我来药谷吧。”邵凡安说得直皱脸,“您老人家何苦这么大费周章的呢,直说不好吗?”

江五冷哼:“早告诉你,你能这么老老实实地把血灵芝吃了吗?”

“我……啊??”邵凡安话说一半,骤然一惊,“我把血灵芝吃了?我什么时候吃的??”

江五斜睨他一眼,他目瞪口呆地想了一想,忽然想明白了。

若说这血灵芝是大补之物,那他此刻总算明白过来自己身上这股子热乎劲儿到底打哪儿来的了,这可真是大补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给他补大发了!

他低头仔细一琢磨,自己从鬼村刚回来时还觉着冷风嗖脖子,后来那几天晚上就开始热得睡不着觉了。

这日子前前后后一掐算,他倏然想起来了,难道是……难道是沈青阳那天早上端给他的那碗汤?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邵凡安具体也记不太清楚了,但沈青阳确实是递给过他那么一碗汤,还一直叮嘱他喝干净来着,段忌尘在旁边直直看着他,神色似乎也不是很自然。关键从从那天开始,他不光经常无缘无故发热,功力还有点不好掌控。

邵凡安眉头蹙着,脑子里在想事情,半天没言语。

江五掀着眼皮默默观他神色,突然道:“心疼了?”

邵凡安愣愣,一抬头:“不是……”

“不是就好,这整件事都是他自己自愿的,你不必觉得亏欠他什么。而且你功体受损这事儿他怎么也脱不得干系,就是退一步讲,你受伤不是他害的,那他要没给你下那个什么邪门蛊术,你何至于被卷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江五一下子站起身,蹭了蹭下巴上的胡茬,看着也有几分心烦意乱的样子,侧脸一看邵凡安,“无需多言,明天你就打包行李带你师弟回山上去。”

邵凡安跟着起了身,有些惊讶地道:“师父,你要我和继言明个儿就回青霄?”

“对,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两个小辈儿就别跟着瞎掺和了,操心的事情都交给重华的那群老家伙们。”江五把脸一沉,“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为师要休息了。”

邵凡安被江五轰着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呃?师父你要睡这屋?这不是我屋吗?那我睡哪里?”

邵凡安最后抱着被子被轰去和师弟睡一屋。

宋继言的客房离得不远,走几步路就到,就是房间里一张床睡两个大男人有些挤,他拿了几把椅子拼在床边,硬搭出来半张床,然后裹着被子想着凑合一宿。

结果可能是这天晚上心里头事情多,他翻来覆去折腾到挺晚都没睡着。宋继言一动不动的,半夜忽然开口道:“大师兄,你睡不着吗?”

“嗯?”邵凡安立马不敢乱翻了,刚想问师兄是吵着你了吗,宋继言停顿片刻,又问道,“在想段忌尘?”

邵凡安被戳中心事,脸皮子倏然一抖,这得亏是大夜里的,黑漆嘛污谁也瞧不见谁,他吞吞吐吐地刚说了一个字:“我——”

夜里静悄悄的,师弟忽然又喊了声大师兄,然后道:“你还记得山脚下裁缝铺的那个姑娘吗?”

“啊?”邵凡安懵了一懵,抬起半颗脑袋来,“谁?”

宋继言安静了好一会儿,复又轻声说:“没什么,大师兄,睡吧。”说着伸手在邵凡安眼皮上动作很轻地按了一下,邵凡安顺势就把眼皮闭上了。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起床,师兄弟两个睡都没睡好,一人顶一个大黑眼圈。

邵凡安带着宋继言想去找师父,结果一推开自己那屋的门,屋里是空的,江五不在。

他本来是想和师弟再一起劝劝师父的,江五昨儿发了话,说是不让他俩再继续掺和了,可别的不说,他想着好歹走前先让他瞅瞅黑符里到底藏了啥啊。

可惜师父这时不在屋,邵凡安琢磨了一下,还是和师弟分头行动,各自回屋先收拾着行李。

他手上麻利,随身的东西也不多,三两下便打好了包袱,油纸伞拿起来正准备背在背后,门口响起敲门声。他放下伞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段忌尘。

“邵凡安,你怎么没露面?”段忌尘看着一脸雀跃的样子,“我师父他们今早都到了,现在正在想办法破解黑符,今天兴许就能——”他话头猛地一断,眼睛越过邵凡安肩头,往屋里望去,“你这是要去哪里?”

邵凡安突然瞧见他,怔了半瞬才道:“回青霄。”

段忌尘走进屋,看看床上系好的包裹,又看看桌上的油纸伞,一下子把伞拿起来,转身道:“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

邵凡安伸手要去接伞:“我和继言下山是为了帮师父查线索,如今事情办完了,自然是要回去。”

段忌尘本能把伞往背后一藏,藏完估计是自己也意识到这动作太小孩气了,脸蛋儿倏地泛起红来,而后又抓着伞往旁边侧了一步,抿唇道:“即是这般如此,那我、我也——”他忍不住磕巴了一声,赶忙清清嗓子,接着道,“那我也同你去青霄。”

邵凡安听得一愣,伞都忘记要了:“你去青霄干什么?”

段忌尘马上转头看他:“是你自己说的。”他张了张嘴,脸色更红了一些,声音也小,“你说要一直跟我待在一起的。”

邵凡安又是一愣,想了一下才琢磨过来他这句是打哪儿来的,顿时乐了。

“段忌尘,我那时原话是怎么说的?”邵凡安这会儿乍一眼见到段忌尘,情绪还挺有点复杂的,本来是有话想和他好好说说,可这时一看他那些别别扭扭的小动作,话一开口,忍不住就先逗了一句,“我说我不骗小孩儿,段忌尘,你难不成还是小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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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不太好写,让我好好磨磨,嗷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段忌尘神情一怔,蹦出个字儿来,后话又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了,嘴巴张开又闭上,脸蛋儿憋得通红,想反驳,无奈嘴皮子实在不利索。自己在那儿吭哧半天,最后抖出一句:“……罢了。”

他眉眼带出几分局促来,胸口小小起伏了一下,显得有些气恼,却又忍下不发作,眼皮颤了又颤,最后强撑出“我不与你多计较”的语气来,板着脸重复道:“罢了。”说完许是实在气不过,语速又快声音又小地嘀咕了一句,“你这人向来说话不做数,我已是习惯了。”

邵凡安耳朵多尖啊,一字儿不拉地听见了。段忌尘这话说得像是风轻云淡的,可脸上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眉头微微蹙着,眼皮子也半落着,瞧这神色,多少是有点儿委屈的意思在里头。

得,邵凡安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把小孩儿给逗委屈了,然后第二个反应紧接着就是一愣。

就段忌尘那副骨相,小时候脸蛋儿圆圆肉肉的,稍稍一瘪嘴,看着还像是个小委屈包的模样。可成年以后,这五官哪儿哪儿都长开了,轮廓分明,眉眼深邃,桃花目眼尾微微上挑,容貌是带着些凌厉的俊美,再把脸一绷,下巴微微一抬,天生便是带着凌人的盛气。

邵凡安能从这么一张脸上看出委屈来,自己确实也是愣了那么一下子。

“段忌尘,你说说看。”邵凡安愣完又失笑,“你总说我骗你,我都骗你什么了?”

“你——”段忌尘下意识想翻旧账,又飞快闭了嘴。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伞,伞柄握在手心里没什么意义的转了两转,声音板板正正地道,“你说过的,往事都过去了,过去便不提了。”他抬眼瞧了邵凡安一眼,又把眼皮耷拉下去,语速放得更慢了一些,“你喜欢骗我,就骗吧,反正……反正我以后都让着你便是。”

他说话声音本就不大,还越说越小,可要说他显得没什么底气吧,偏偏神情又是一本正经。

就段忌尘这样子,邵凡安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幻境里的小不点儿来了,小孩儿那时都哭出俩肿眼泡来了,还强忍着眼泪摸了摸他的头,问他疼吗,还告诉他说以后就不疼了,小大人似的的口气。

想到这里,邵凡安淡淡一笑,眼睛弯了弯:“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我天天无理取闹似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段忌尘抿抿嘴,顿了一顿,说话有些磕巴,表情还挺认真,语气还带着些许的无可奈何,“就、就算你和我不讲理,我也说不过你,以后……都听你的就是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邵凡安一直看着他呢,他抬头看回来一眼,紧追着问:“那、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青霄了?”

邵凡安瞅着他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忽然道:“段忌尘,你老说我骗你,你不是也没和我说实话。”他隔着衣服往段忌尘胸口上轻轻点了一下,“你这里的伤,我前前后后问了你多少次?你老实和我讲过一个字没有?你用心头血喂了两年的血灵芝,我都吃进肚里了你还半丝儿风都不肯漏,要不是我意外发现了,你还真打算瞒我一辈子不成?”

一提到血灵芝,段忌尘脸色唰地就变了,站在那里眼睛都瞪圆了几分。他吃惊了片刻,眉头一皱:“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沈青阳?”

“不是。”邵凡安心说你可别瞎猜了,再怎么猜都猜不到我师父是个漏勺嘴巴,“说你的事儿呢,你扯别人干什么。”

段忌尘一下又不出声了,低着头咬咬下唇,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没骗你。”

邵凡安听完一细想,还真是,在这事儿上他确实没撒过谎,他愣是一个字儿不肯说啊,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干脆就是三脚踹不出个屁来。

他胸口上那个伤,邵凡安无意间瞥见过,旧伤叠着新伤,纵横交错的刻在皮肤上。

心头血啊,那可是心口的位置。剜心放血,一次对身体已是极大的损耗了,更何况持续不断的喂养。

邵凡安心尖儿跟着麻了一下,心里有些泛疼又有些生气,脸色就变得凶了点。段忌尘还在那儿垂着脸不敢看他,他伸手扯了扯段忌尘衣领:“你老往地上看什么,地上又没金子。”

段忌尘抬眼看看他,又把眼皮落下去,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儿搭在腕骨处,还没敢使多大劲儿。

“邵凡安……”段忌尘神色像是有点紧张,背都下意识挺直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我说过的,我可以治好你,我要你信我……你可以信我。”

两年前邵凡安刚受伤那时候,段忌尘天天把这句话挂嘴上,现在该说了却又死犟着不肯松嘴了。邵凡安眉头皱得紧紧的:“不是,那你非得瞒着我干什么?”

段忌尘偷偷抬起眼:“我……我怕你你不肯吃,上次说要带你治病,然后……然后你便跑了。”他神情晃了一下,绷绷嘴角,“……两年都没有下过山。”

邵凡安顿时哑然,心说你那时关着我我不想招儿跑?但确实如此,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恢复的药引子是要段忌尘拿心头血去换的,这代价未免太大,他肯定是不会吃的。

“段忌尘,我也说过的,当年我受伤,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觉得亏欠于我。”邵凡安语气略有些酸涩,“……我受的伤,不该是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段忌尘摇摇头:“我从未觉得这是代价。”

他的代价,是因为自己少年时的不成熟,对邵凡安做了许多错事。

错在初遇时歪了心思养的情蛊,错在相处时的不知珍惜,错在早已心动却不自知,还错在关键时刻没有能力护住心上的人。

他那时候甚至都没有分清心上的人究竟是哪一个。

邵凡安失去的功体成了他心里扎得最深的一根刺,只有把那根刺拔掉,他才敢往前更进一步,他才能有勇气站到对方面前坦坦荡荡的示好。

段忌尘在邵凡安的手腕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想抓人家的手,可到底没敢抓,最后只拿尾指勾了勾对方的尾指。

那是他给他承诺时拉钩的手指。

“邵凡安,我没骗你,我从未骗过你。”段忌尘脸颊红得厉害,眼睫毛颤了又颤,眼珠直直盯着邵凡安,“幻境是假的,但我那时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邵凡安,我会变得更厉害,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你能不能真的喜欢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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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被老婆骗的三个阶段:

“如果你敢再偷偷跑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掉金豆豆:“你骗我,你又骗我……”

→“你喜欢骗就骗吧,我以后让着你便是……”

第一百二十七章

段忌尘的确是很好骗,邵凡安两年前为断他情念随口说的一句谎话,他竟能信到现在。

邵凡安仔细瞧着他,他可能是有些紧张,睫毛颤了又颤,脸颊红红的,眼尾看着也有些泛红。

要么说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占便宜,邵凡安看着他稍稍出了会儿神,他在那儿倒先沉不住气了,勾着邵凡安的尾指蜷了蜷手指,指尖一下子挠人家手心儿里了,他放轻了声音说:“邵凡安……你说话。”

手心儿里痒痒,邵凡安本能攥了下手,然后心尖儿也跟着痒了一把。

俩人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好的不好的皆有之,事到如今,忽然来了这么一段剖心窝的话,要说邵凡安心如止水的,那也实在是自己骗自己。

其实,他心中早就有些动摇了。

之前在山腹中,他被困死境,段忌尘不顾安危,强行破开虫群,从天而降冲到他面前时,他心里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后来他在幻境里看到娇娇软软的小段忌尘,心中难免变得柔软。现在再知晓了血灵芝的真相,段忌尘背着他忍受了两年的剜心之痛,他又开始觉得心疼。

这些七七八八的心绪全部叠加到一起,他在人情世故上又不是不开窍,也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心动。

他确实对段忌尘再一次动心了,不承认也不行啊,关键他裤裆里的小凡安也跟着一块儿躁动。为什么吃了大补的血灵芝,情欲被放大以后,他只对段忌尘起了反应?他热血上头时心里又是想的谁呢?

所以说,自己骗自己最没意思,心疼有了,心软有了,心动亦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