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 第81章

作者:涉雪穿林 标签: 古代架空

“男人爱你,是图一时新鲜吗?”闵疏捏住她的下巴,阻止她抬头吻上来,他声音冷清,但语气温和,“新鲜过去,又怎么样呢?”

“客人可知天下美人千千万,今日腻了我,明日妈妈又有新人。咱们都是流水的花儿,乱花迷人眼,花开的时候有人采最好,花谢了……”女人低头含住闵疏指关节,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闵疏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抽出了手,塞给她半颗金珠:“叫小倌来。”

原来是个好龙阳的。

姑娘收了金珠,藏进胸口的布料里,笑意盈盈起身出门。她刚见着花娘如实转告,花娘就扯住她的头发,动作粗鲁地从她胸口里摸出金珠,然后恶狠狠拧住她手臂上的软肉:“贱蹄子,敢私藏赏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想给自己赎身?想都别想!”

姑娘不敢哭出声,摇着头求饶,桃娘这才松了手,带着挑出来的小倌进门。

闵疏把手指搁在清茶里洗了两遍,听见声音才抬头,对桃娘说:“你出去。”

门一关上,这几个人就站成一排,几人各成一派,有的清秀纤细,有的身躯魁梧。桃娘果然是眼睛毒辣,看出闵疏不一定是上方,竟也挑了些会疼人的来。

闵疏看了片刻,把手指从茶汤里抽出来,随手掸了掸水,问:“干站着做什么,有什么独门绝技,使出来我看看?”

于是便有两个肩宽腿长相貌英俊的男子上来为他脱去外袍,又俯下身去替他捏腿,他的动作十分有力,两根手指按住膝盖的穴位揉捏,眼看着就要往腿根走。

他注意着闵疏的反应,见他没有抗拒之色,便一边叫下头的人送香膏上来,一边说:“小公子第一次在花舟留饭吧?我们——”

他话音未落,门霍然被推开了。

“你们几个,滚出去。”来人身高腿长走路带风,扶着门框低下头才能进来,他剑眉星目,此刻看人带着点微末煞气,叫几个小倌不约而同停了手,不敢再说话。只有为闵疏脱衣服的那个魁梧男子勉强道:“你是谁!今日花舟已经被这位公子包了,要想留饭请改日吧!”

“下去吧。”闵疏摆摆手,说:“钱我照给,花舟开到湖心去,舟上不必留人。”

几人这才退出去,不多时花舟就进了藕花深处,舟上的人改换了小船离开,只有碧波微微荡漾。

“闵大人大手笔。”梁长宁居高临下俯视他,冷道:“怎么,一个不够,还要三四个才够?夜里没把你喂饱,跑出来偷吃也不带我,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闵大人怎么提起裤子就不认账?”

“王爷怎么一副深闺怨妇的样子?”闵疏嗤笑一声,说:“我这不是还没挑上么?”

“难不成他们能叫你动心?”梁长宁坐下来,把闵疏手里的茶泼到地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送来的香膏就搁在桌子上,梁长宁看了一眼,又问:“还是我更能叫你动心?”

“这话我也要问王爷。”闵疏看了他片刻,说:“他们叫你动心,还是我叫你动心?”

梁长宁与他对视,没说话,手却动了。

他掐住了闵疏的下巴,一如他方才对待那个姐儿。闵疏没有反抗,他把手掌按在了梁长宁的胯间。这是个非常粗俗且大胆的动作,梁长宁稍微一顿。

“王爷可知天下美人千千万,今日腻了我,明日又有新人。”闵疏挑起他的欲望,贴着他的耳朵叹息:“流水的美人冲不断铁打的君恩,我怕啊,我怕王爷被乱花迷了眼,不如我先来迷一遭。”

“风月是风月,动心是动心。”梁长宁说:“先动心,再风月,对谁动心,就与谁风月。”

闵疏不再问,这里是风月场,他理所应该来一场风月事。

抱背之欢是从后面来,这是闵疏最不喜欢的姿势,因为进得深,且前头没地方借力,闵疏没有安全感。但这是梁长宁喜欢的姿势,因为闵疏没地方借力,只能被他抱在怀里,一整个人都被他拿捏住,梁长宁才有安全感。

花舟轻轻晃起来,荷叶太高,遮住了外头的景色,只露出蓝天。闵疏在颠簸中感受到久违的痛楚,今日梁长宁格外地狠。

闵疏笑起来,他到了状态好的时候,喘着气低低地喊梁长宁的名字。梁长宁在后面抱着他,和他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痛楚只是片刻,梁长宁对他心软,其实也只不过是逼着自己硬起心肠来这一遭。他没有胡乱冲撞,每一下都钉在边缘上。闵疏逃不开,绷直了脚尖去够地板,又被梁长宁搂着膝盖弯分开架在自己的腿上。

这下子是彻彻底底没地方借力,他只能向后倒进梁长宁胸膛里。高|潮的余韵绵长又柔和,闵疏受过几次,再也给不出去。

梁长宁铁了心要叫他长记性,闵疏被逼得红了眼角,断断续续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扬长了脖子抬头去看梁长宁。梁长宁不低头,非要把一整盒新的香膏全用完才作数。

闵疏累极了,从桌上摸了两颗银子砸他,正巧砸到梁长宁额头上。

“客人赏钱给多了,我要找补的。”梁长宁扣着他,摸着他汗湿的背。

闵疏爱后余生般短促地喘息,才说:“不必找补了,剩的钱拿去买避子药吧。”

梁长宁胸膛里闷笑两声,说:“客官真是不会心疼人……避子药很苦,总要给我点甜头。”

闵疏捧着梁长宁的脸,看了他半晌,用手指把他的头发全都往后梳,按着他的头皮,垂眸吻了下去。梁长宁搂住他的腰,叫他在自己身上坐得再舒服些,然后抬头配合着闵疏唇齿交叠。

闵疏没有睁眼,他跨坐在梁长宁腿上,脚挨不到地面,只能绷直了才能稍微够到。他不喜欢这个姿势,但他没有挣扎,他在唇齿交缠中含糊地问:“……王爷对我的新鲜感什么时候过?新鲜感到头了,咱们就该散伙了。”

第106章 半熟

这一通胡闹就到了深夜,街上已经宵禁,梁长宁把人抱回去,闵疏夜里发起了低热。他身上没有伤口,连吻痕都不重,只是昏睡着,像是有烦心事。孔宗只叫人煮了一壶姜茶,说再捂捂汗。

梁长宁就用被子把闵疏卷起来抱在怀里,他每半盏茶就给闵疏擦一次汗,闵疏半夜热醒,坚持要洗澡。梁长宁不许,怕他着凉。二人僵持不动,闵疏瘪嘴,梁长宁只能认命地出去叫人备热水。

睡意退去,闵疏洗完后湿着头发裹上毯子在窗边摸出本书来看,姜茶还没煮开,在小火炉上烧着。

后厨没有烧多的水,梁长宁干脆将就着闵疏洗剩下的水擦了一遍身子,反正水也不脏。

梁长宁洗完了裸着上半身出来,闵疏抬手指对面,示意他坐下再说。

姜茶发出辛辣的香味,水汽袅袅上升,一只蛾子从窗缝飞进来,扒在灯罩上不动。

闵疏细细回想了白日的事,理清了思绪。

“文沉不一定能信我的话,我想把刑部调查出来的旧案供词漏给他,看他有什么反应。”闵疏又问:“辛庄呢?”

梁长宁坐在他对面,揭开小火炉上的瓦罐看了一眼,往里丢了两颗红糖方块,“应三川宴请三司的事文沉早就知道了,他疑心梁长风要舍弃他,今夜就该下手去查了。说到辛庄……听他说你带了个人回来?”

闵疏嗯了一声,提笔批阅了文书,又问:“陈聪走到哪里了?”

“昨日进龙脊山,今日落雨耽搁了车程,再有一日怎么也能到。我让他一个人悄悄地回府,已经叫张俭去接了。”梁长宁说:“怎么?”

闵疏这才想起这两日没看见张俭,他想了想说:“我带回来的人叫王渊野,我遇着他的时候,他正被人堵在巷子里围殴,此人名望才学不低,对朋友仁义,或可一用,我想把他交给陈聪,你觉得呢?”

梁长宁颔首,“见过他再说。”

过了两日,天一亮,陈聪就被张俭带着回府,悄无声息地进了梁长宁的书房。

侍女敲响了王渊野的房门。王渊野身上的伤还没好,起床后浑身疼,他甘愿被带进这里来是因为看见了闵疏,他觉得闵疏是熟人,又替他赶跑了那些个混混。可是他不知道辛庄会直接把他带进长宁王府,他听说过长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杀人不眨眼,握着龙纹军功高震主,有人说他是大梁的铁壁,有人骂他贼心不死。

侍女鱼贯而入,把他剥光了按在浴桶里刷洗,头发里的枯叶和烂泥都挑干净理顺了打上皂荚液。王渊野被洗得满面通红,直喊着姐姐们饶命。接着他被套上了干净的衣袍鞋袜,又填鸭子一样塞满了胃,才把人带出门。

长宁王府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廊桥高低,水渠溪流边开着各色的花,前面带路的侍女身姿曼妙,王渊野低头跟着她的鞋走,眼睛不敢乱瞟也不敢搭话,怕坏了姑娘清誉。

“先生请。”侍女推开门,里头一个年长的端庄姑娘又替他撩起珠帘,对里说:“王爷,闵大人,人到了。”

“暮秋,上茶。”

王渊野跟着转进去,绕开屏风,看见了坐在里面的三人,他眼神一亮,先喊:“陈……陈聪大人!”

陈聪没有回应他,他便反应过来,又看向了屋里的闵疏和梁长宁。

梁长宁今日只是旁听,没有要干涉闵疏或者同他商议的打算,他已经全然放权给闵疏,一切人事调动都不再阻拦。

暮秋撤掉了凉茶,重新沏了一壶龙井,王渊野战战兢兢坐在独凳上,眼睛不敢往梁长宁身上看。

“这两日歇息得怎么样?”闵疏问他。

“好、歇息得好,多谢闵大人出手相救……叫大人看见我的丑态真是愧疚,我……”王渊野显然更愿意相信陈聪,他也算半个暨南人,受过布政史的恩惠,此刻上半身无意识地往陈聪那边偏,捧着茶说:“我到处躲,他们一见我就打我,叫我滚出京城,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关在茅厕里不给吃喝。趁着下雨冲塌了茅草顶,我才跑出来。”

王渊野觉得自己身上还有茅厕的臭味,他被侍女好一番搓洗,指甲缝里都红成一条,他无措地看着陈聪,断断续续说了小半个时辰。

自闵疏敲登闻鼓入宫后,王渊野怕他死在里头,就号召同门学生们守在宫外等着。他起了头,身后自然有人追随。

他带人留守宫门本意只是因为学生意气想帮一帮闵疏,却在无意间成了对皇权的挑衅。闵疏得罪的人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家中子弟颇多,自然要出来寻丑泄愤。往长远说,这帮学生放在这里就是隐患,迟早要掀翻了天。

王渊野一开始只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后来再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都被砸了。有人出钱叫他滚出京城,王渊野不干。他梗着脖子质问,但人家一脚就踹过来。他没办法住在租的房子里,只能躲进客栈,但客栈也不肯收他,衙役污蔑他偷了东西,要把他驱逐出去。

“我不知道谁要赶我走,我去找同我一道进京的元兄,但我找不到他,后来我听说他溺死在了湖里,我心里害怕,就跑出来……结果又遇着他们那伙人!”王渊野喉结滚动,还顾忌着礼数不敢大口喝茶,他擦拭额角的汗,说:“大人,难道就因为我们群情激奋而上谏,他们就要置我们于死地不成?!可我们读书就是为了报国,树苗长歪了,难道不该扶正吗?!不管是世家兴盛还是寒门崛起,总归只要能出贤才,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什么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他红了眼眶,低头不肯掉眼泪,怕遭人笑话。房间里只有陈聪是他最愿意托付身家的人,闵疏次之。即便陈聪没见过他,他也把陈聪当父母尊敬,暨南大雪那年,陈聪断了腿,躺在敞篷的马车往外拉的时候,王渊野的娘带着他去送过苞米。当时人太多,百姓推挤着去告别,王渊野在雪地里摔了一跤,额头磕到了马车轮子,是陈聪叫人扶了他一把。

王渊野手里的茶已经不烫了,他捧着茶盏潸然落泪:“好在院子没有被砸破,我带着同门住回去,他们都丢了纸笔,有几个只能混在叫花子里讨饭吃。我们没有主心骨,阁老去后,我们多方打探,没有找到新的内阁首辅,从前的严大人我们也见不着……走投无路之下,我便想着再出去拦车。我听说有大官的车驾会从路上过,我想去拦车告状,结果刚走到马车道上就被他们绑走,在小巷子里对我拳打脚踢。陈大人,幸好又能遇着您!从前……从前您在暨南带着我们扛过了几次灾荒,我知道您才学也好,我愿意带着同门追随您!”

陈聪递给他帕子,叫他擦眼泪,说:“怎么哭成这样。”

外人不知道他如今偏向了长宁王,他本来是想瞒着,但如今也没有瞒着的必要,反而是套着梁长宁的身份才好做事。他便干脆直说,把王渊野的念头摆正。

王渊野便鼓起勇气看向梁长宁,梁长宁看着闵疏,闵疏又看回陈聪。

闵疏叩了两下桌子,问他:“你有多少同门,都是学生吗?”

“还……还剩下两百余人。”王渊野老实说:“有些人不再敢上街,朝廷没有派人镇压我们,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世家的打压视而不见,城里的官兵在到处驱赶我们,人越来越少了。”

闵疏手里有一笔银子,足够安置这批人,但他不能做得太明显,“既然同陈大人是旧识,我也算捡了半个熟人回来,你躲了几日,有没有察觉出来那些小混混后头是什么人?”

王渊野哪里觉察得出来?总不过就是那几家,他又不是京中常客,对世家不了解,才初生牛犊不怕虎似地撞上去。他心里盘算了几轮,最后还是摇头。

陈聪听到闵疏说旧识,便明白他是要把人留给自己,他此番回来是借着潘振玉重回清白的机会来推地安疏,他心知口诛笔伐既要笔杆子也要嘴皮子,他说:“马上入夏,正逢草长莺飞好时节,过几日我会下帖子,请各位远东楼一聚,清谈论事,务必赏光。”

王渊野忙不迭应声,陈聪才问:“小友在京中留宿,想必和同门长住也不是办法,这么多人,不如分散来,我着人替你找院子。只是得挤一挤,不过应该比现在要松快些。”

王渊野羞愧,强自道:“不好再麻烦大人,大人心意晚辈领了……我、我表字柏月,大人对我有恩,我不报恩本就是负义,怎么能再叫大人辛劳?我这就回去告诉同门……”

闵疏没有要关着他的意思,闻言就叫人送客,暮秋让门房套了马,把王渊野送上车。王渊野上了车才发现位置上压着一袋银子,明显是怕他脸皮薄才私下里给。

王渊野躲了这几日,身上早就一个铜板都没有了,他连吃饭都成问题,勉强糊口罢了。他把荷包揣进怀里,擦着泪回头又看了一眼长宁王府。

第107章 可为

过几日是太子生辰,宫里设宴,请了民间杂技团进去表演。

梁长宁再次忙碌起来,常常早出晚归。朝野气氛稍霁,但还是不如从前松快。

王渊野接到帖子后立刻就分发给了同门。他翻出了压在箱底的干净衣袍,小心地换上。

京中贵人都喜欢在家里设宴,如今人心惶惶,更不爱出来摆席。远东楼空下来,不再日进斗金,都靠散客养着。

众人早就候着,小雨渐渐大起来,楼梯才传来脚步声。

陈聪走得缓慢,但步子很稳。王渊野知道他断了腿靠着假肢走,但没想到他已经行走自如,看不出异样。

原本还在谈论的众人都安静下来,回首注视着陈聪。

陈聪不仅给学生们下了帖子,还给文人清流下了帖子,甚至有些五湖四海的名士官吏也应约跋涉而来。从前文人自诩高洁,清谈从不涉政,但今日偏要谈论时政。

潘振玉跟在他身后,他们好像回到了从前,潘振玉擅言,而陈聪是沉默着的那个。

众人环顾四周,先端正行礼,除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其他都不敢受,纷纷站起来。潘振玉温声说:“我能再回到京城,非我名声才学,而是借了茂老的声誉,要与各位再论地安疏。”

席间的李辞一开始没认出他,犹豫片刻后才出声:“潘……潘振玉?!”

潘振玉显然认出了他,朝他颔首:“多年不见,如今可好?”

潘振玉与李辞曾一同在国子监读书,虽然不过点头之交,但也算有些情谊。潘振玉从前在远东楼高谈阔论宣扬地安疏的时候,李辞也在座下。旧事重现,李辞如今是一个小小县官,波澜不惊地过到如今三十年岁。他一看见潘振玉,几乎立刻就想起了当初他意气风发的热血陈词。

窗外大雨倾盆,天气闷热,潘振玉听着雨声,李辞惭愧:“混僵度日。”

潘振玉早已不似当初意气风发,那时候他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骂,如今被磨圆了棱角,不比曾经锋利,。

茶水微凉,缓解了胸中憋闷,喉头清流划过,他说:“我得先帝恩惠,有幸位列榜上,入国子监随行读书。京中繁华,但繁华落幕后八省净是衰败之相。我屡次求见先帝,但都被上级所拦,世家勾结,大梁内里蛀空,我兴起念头作地安疏,陈聪替我润笔,才能流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