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105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再次见到了柏中水,他忽然想,其实他不该放下自己的疑惑和试探——他不应该做一个守礼的君子。

  荀靖之没有等到车轿行驶到府内后再下车,而是在府门前就下了车。家仆小跑过来为他撑伞。

  仆人为荀靖之撑着伞,柏中水在细雨中向荀靖之问礼。

  荀靖之点头回礼,问他:“柏大人有事找我,怎么不进去等?”

  柏中水说:“郡王的府邸,不是我能随意进的。”

  “家仆无礼了。”荀靖之虽然这样说,却没嘱咐家仆下次看见了柏中水就放他进去。他只是客气地说一句罢了。他问柏中水:“大人有什么事找我?”

  柏中水说:“郡王,有人想杀我。”

  “谁呢?”

  “我不知道。”

  “那柏大人应该去报官,为什么在这儿?”

  柏中水说:“我害怕了。”他说这句话时,就那么静静看着荀靖之,他没有故作可怜,只用平常的语气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如果他装出可怜的神态想要从荀靖之这里寻求同情,荀靖之想,他一定会嘲笑他、讽刺他的做作。可是柏中水没有。

  家仆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荀靖之接着更明亮的烛光看见了柏中水衣服上的血迹。他最初误以为那片深色的痕迹是水痕,可是他现在看清了,那是血的痕迹。

  荀靖之轻叹了一声,道:“柏大人,和我进府,喝杯温水吧。”他问柏中水:“柏大人可知道谁想杀你么,或者,你猜猜,会是谁下的手?”

  “录公的侄孙卢雅。”

  荀靖之对一个家仆说:“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卢雅过来,就说我今夜请他看一幅画。由不得他不来。”

  “是。”家仆领命。

  荀靖之问柏中水:“柏大人报官了么,若是报了,官府会处理其他的事情。你还希望我怎么帮你?”

  “郡王,我想在府中借宿一夜。我不敢住在旧地方,来刺杀我的人,没想着留我的命,我怕夜里还有人来。”

  “好,那柏大人不嫌弃的话,就在我的府中睡一夜吧。你的伤口包扎了么?”荀靖之其实不知道柏中水有没有受伤,只是看他衣服上有血迹,就这样问了一句。

  “不劳郡王担心,已经包扎过了?”

  荀靖之脚步一顿,问:“你身上有伤?”

  “在颈侧,和……左臂上。”

  “柏大人不知道自己伤在哪里吗,怎么说话时犹豫了。”

  荀靖之带柏中水进府,吩咐婢女为柏中水整理出房间,备上温水。

  “柏大人带了衣服么?”

  “带了。”

  “柏大人早些休息。你既然已经报官,我又会在今夜扣住卢雅,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跑不掉了,明天官府就会把他带走。”

  “郡王,如果不是他呢?”

  “那柏大人还是要更担心自己了,毕竟,有人想要你死,而你不知道他是谁。不是卢雅的话,柏大人也要想想,是不是江北有人想要你的命。”

  “我怕郡王叫来了卢雅,为自己多添了麻烦。”

  “我请他看一幅画罢了,他要是没做什么,自然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回去。”

  “什么画?”

  荀靖之歪头看了柏中水一眼,说:“地狱变相图。”他说:“做了恶事的人,要下十八层地狱呢。”

  荀靖之问柏中水:“柏大人怎么不去找别人帮忙,而是来找我了。”

  柏中水说:“我在建业没有朋友。”他说:“郡王在车上看到我时,是不是想起了您的朋友?第五岐……郡王让我进府,也是因为他吧。”

  荀靖之不肯承认,他对柏中水说:“想多了,柏大人。就算门口站的是个乞丐,他有事求我,如果那事情合情合理,我也会让他进来的。”

  柏中水低低笑了一下,对荀靖之说:“郡王,您说谎的时候,会挑眉。”

  荀靖之不知道自己说谎的时候会挑眉,愣了一下,问:“是吗?”

  “不是。所以您承认刚刚是在说谎了?”

  “是,我是想起了第五岐。”荀靖之凝视了柏中水片刻,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这张脸让他感到迷惑。他对柏中水说:“柏大人,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我手上沾的人血并不少。你长得很像我的朋友,你也知道这一点。你可以凭这一点利用我,我不介意,但是你最好不要从背后刺我,毕竟……你有这样一张脸,杀你的时候,我会痛心。”

  作者有话说:

  柏中水:我害怕了。

  采访:害怕什么?

  柏中水:怕郡王出事。

第146章 变相1

  “怎么,不敢?怕了。”

  录公的侄孙卢雅向来受父母娇宠,本性不坏,却颇有些顽劣,欺软怕硬、年轻气盛,和柏中水争路,发生了冲突,事情闹大后,被父亲管教了一顿,整个人像只落了水的鸡,变得蔫蔫的。

  高平郡王请卢雅来自己的府邸中赏画。卢雅得知柏中水在傍晚遇刺后去找了高平郡王,随后高平郡王就叫人来请了他,立刻一改颓态,一蹦三尺高,大喊:“我都多久没出家门了!”随后一口咬定这是柏中水要害他,不停地问:“他还想要怎么样?”对婢女说:“这是柏中水陷害我!”要婢女帮他收拾行李,想要连夜出逃——

  他既怕柏中水看他不顺眼要设计加害他,又怕父亲因此误会他,又要让人打他。

  录公听说高平郡王派人来请卢雅,而卢雅慌了神,特意叫了卢雅来自己的屋中,安抚他后,再三问他柏中水遇刺是否和他有关,卢雅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无关”。录公说既然无关,就一定要去赴约,让卢雅的堂哥卢仲容陪他一起去高平郡王的府邸。

  卢雅有堂哥陪伴,稍稍安心,二人一同乘车到了高平郡王府。卢雅见了荀靖之后,乖乖向荀靖之行礼。

  荀靖之看了他一眼,说:“免礼。”

  卢雅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没和荀靖之打过交道,只觉得害怕,咬着牙强撑说完了录公教给他的话:“郡王叫我看画,我这就来了。郡王,我未做亏心之事。我知道柏大人出了事,郡王是……怀疑我吧?可我没做过那样的事。”

  卢雅的眉毛很有特色,眉尾微微下垂,两条眉毛远看像一个“八”字。他说话时眉毛垂着,眼角也垂着,竟显出丧气和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来。

  荀靖之说:“我听说郎君喜欢犬马、善识书画,所以请郎君来看画,郎君多虑了。”

  卢仲容朝荀靖之拱手施礼,道:“卢仲容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郡王。”

  荀靖之颔首还礼,他没想到卢仲容会跟着卢雅一起来,他本来就没想对卢雅做些什么,卢仲容来或不来,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他说:“舒迟兄有雅兴,夜访寒舍,蓬荜生辉。”

  卢仲容说:“我听说柏大人受了伤,正在郡王府上休息。柏大人伤势严重么?”

  荀靖之没亲眼见到柏中水的伤口,只知道他受了伤——柏中水说刺客想要割开他的喉咙,他躲避时,颈侧和左臂受了伤。荀靖之回卢仲容说:“刺客下手极狠,想要取人性命,直直刺向了柏大人的脖子。柏大人的伤不算轻。”

  卢雅抬眼,犹豫着问:“他……真的受伤了?”

  “是。”

  “郡王,这事真的和我无关。我一直在家呀,都没出过家门。我父亲罚我在家抄家训,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卢仲容对荀靖之说:“舍弟顽劣,该被管教。不过他武艺不精,伤不了人,胆子又小,万万做不出买凶伤人的事来。郡王,柏大人遇刺一事,卢家定当和官府配合,全力相助,一定帮柏大人查出真凶,既还柏大人一个公道,也还自家清白。”

  卢仲容说话的语气温温和和,但是态度毫不退让,用整个卢家死死护住了卢雅一个人。荀靖之抬了一下眉,道:“舒迟兄,你是泽晋的丈夫,我们本是一家人。我说过了,今夜只是看画。”

  卢雅小声问:“郡王要看什么画?”

  荀靖之说:“我有一幅《地狱变相》,由高僧临摹自昭怙厘大寺的地狱变相壁画,画上变相阴惨,可使观者不寒而栗,不敢再生作恶之心。郎君没做过亏心之事,当然不会害怕看这一幅画吧。”

  卢雅说:“我、我想见见柏大人,问候他的伤势。”

  荀靖之说:“他应当已经休息了。”

  卢仲容说:“诶,郡王,事无大小呀,既然受了伤,不论轻重,都一定要仔细处理。听闻柏大人受伤,我十分惊骇,因此带了医术过人的郎中来,想亲自问候柏大人,让郎中为他查看伤势。柏大人若是无事,我也能安心,否则我夜里是会睡不好的——大家同是公卿子弟,我怕下一次遇刺是我。”

  荀靖之意味深长地说:“卢大人是怕柏大人伤得太重,还是伤得太轻呢?”

  卢仲容微笑着道:“我不懂,郡王这话怎么说?”

  “呵呵,他若伤得重,好不容易歇下了,郎中却又来折腾他,岂不是徒增麻烦?他若伤得轻,我怕卢大人觉得他小题大做。想来以后人要是受了伤,如果没被打掉牙,就不应当说出去,否则若是觉得委屈说出去了,别人一看,他的牙齿还在嘴里,要怀疑他诬告。”荀靖之说:“卢大人,你没看见柏中水的伤,不代表他没有受伤,不要去打扰他了。”

  卢仲容听出荀靖之对柏中水的回护,拱手施礼,道:“是。”

  就在这时,门人向荀靖之通报,崔琬来访。

  荀靖之对门人说:“请。”问卢仲容:“卢大人和崔大人约好了么,今夜要一起来我这里小聚?我早听闻江表门阀,一荣俱荣,同进同退,我今日只是请了卢雅来,不成想卢大人来了、崔大人也来了,我这府邸太小,我真怕一会儿周大人也来了,没地方坐。”

  卢仲容说:“郡王手中收有名作,或许崔大人也听说了,想来看看。郡王知道,他这个人偏爱神鬼传奇故事,对变相图也很感兴趣。”

  荀靖之没有说话。卢仲容说崔琬来看画,暗示着崔琬知道他和卢雅为何来了高平郡王的府邸。

  荀靖之曾与卢仲容、崔琬等人在白梅盛放的夜里传看王献之的名作,那时他们之间尚无利益冲突,对饮一夜,宾主尽欢。今夜他不过是怕卢雅畏罪潜逃,所以叫卢雅来府里坐一坐,让他没处逃跑,没想到门阀子弟借着赏画的名义,带着自家耀眼而沉重的门阀头衔,一个接一个压了过来。

  私事尚且如此,朝堂之上,又该如何呢?

  “气氛怎么如此僵硬?”崔琬走了过来,打趣道:“看来这里没有崔某人不行。”他走进屋子,向荀靖之颔首致礼,道:“郡王,我听说柏大人受伤了,特意来问候。”

  荀靖之想,柏中水遇刺,只能来找他寻求庇护。然而一个卢雅,身后站着卢家、崔家……互相维护。

  荀靖之毫不避讳地对崔琬说:“伯玉兄是想问候柏大人,还是想看看卢雅是否安然无恙?”

  “阿雅。”崔琬叫了卢雅一声,道:“郡王叫你来赏画,你可谢过郡王的好意了?”

  卢雅对荀靖之说:“多谢郡王。”

  婢女走进屋中,轻声对荀靖之说:“郡王,柏大人换了衣服,想过来见您。”

  荀靖之说:“让他来吧。”

  婢女走后,崔琬对荀靖之说:“郡王,我不是来看卢雅的,他这样的纨绔子弟,只该在家再抄一个月的家训,不值得我多看一眼。况且郡王是君子,就算叫了他来,他又能有什么事?我是真的关心柏大人,所以才在深夜打搅。”

  荀靖之说:“伯玉兄传信来就好了,夜深露重,何必亲自来。”

  崔琬回答:“问候轻,唯有情意重,是故我深夜亲自来。”

  “崔大人,感谢你的情意。”——荀靖之听到了柏中水的声音。柏中水亲自回了崔琬的话,走进了屋子里。

  柏中水换了一领暮山紫色的圆领袍,身形挺直,仪态极佳,袍子垂顺,袍下露出的衣领白如新雪。江表门阀大多穿交领衣衫,北人穿圆领袍,柏中水也穿圆领袍,但是不像武家子弟那样爱用革带,腰间用的是绦子。

  卢雅见柏中水走了过来,一直盯着他看,他一点儿都不想欣赏柏中水的姿仪,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柏中水没看卢雅,走到了荀靖之附近。

  荀靖之问他:“柏大人不休息?”

  柏中水说:“对郡王而言,诸位大人比我重要,所以郡王不来看我。可我想见您,我怕刺客再来,刺伤了您,见到您安然无恙,我才能放心。”

  卢雅看着柏中水说话,瞪大了眼睛,他几乎要把柏中水盯出个窟窿来。柏中水和荀靖之说完了话,没再继续忽略卢雅的目光,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柏中水!”卢雅喊了柏中水的名字,道:“你少装可怜无辜了!你打我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少仗着荀靖之就想害我,我看你走路比我还稳呢,我不信你受了伤!”

  “阿雅!”卢仲容训斥了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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