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124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第五岐没死。但是假房安世没能找到他。

  贞和三年匆匆过去,房安世还是没见到第五岐,但是他又听说了第五岐的消息,这次他听说的是他的死讯——高平郡王在郢州杀了人,那个人曾是第五岐的仇家,他清清楚楚地告诉高平郡王:第五岐的的确确死了,就死在他的手里。

  假房安世开始感到疑惑。那几封信,原来是假的吗?

  如果不是假的,他的师侄既然决定了写信,而不是直接露面,那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是察觉到……他……了吗?

  不久后,柏中水出现了。

  假房安世在发现柏中水几乎和他的师侄长得一样后,便想要杀了柏中水。最初,他计划让自己的手下在柏中水回江北的路上杀了柏中水,然而柏中水总是不回江北——他不但不回江北,还和高平郡王有了交往。

  柏中水一定得死,但是假房安世实在好奇他的身份。难道……后来岐山佛门有哪个药师见过第五岐么?她将第五岐的脸换给了柏中水,而真正的第五岐早已变了样子——这是否有可能?

  假房安世为自己的多疑所折磨,柏中水最初住在德邻里,离他家不算近。他派人去柏中水的家中查看柏中水是否藏着什么东西,他总怀疑柏中水藏着秘密,而他想从柏中水身上挖出一些他与第五岐有关系的证据。

  他派出的人在回来后告诉他:柏中水有一个贵重而精致的匣子,上了两重锁,自己在不破坏锁芯的状态下打开了匣子,原来匣子里装着一块上品龙涎香,另收着水精青金石绦子、紫萤石珍珠佩、碧玺衣扣、琥珀扇坠、珊瑚扳指……种种价值非凡的饰物。

  假房安世笑柏中水以色侍人,注重一副臭皮囊。谁给了柏中水这样一张脸——他有这样一张脸,是靠天力还是人功?

  高平郡王身边的人告诉假房安世,柏中水不是第五岐,高平郡王不认识柏中水。

  不是第五岐吗?可柏中水长得如此碍眼,假房安世觉得,他还是死了好,死得越早越好。

  柏中水不会知道他死在了谁的杀意之下。

  最终,柏中水没死,假房安世派出去的刺客失败而返。

  柏中水在遇刺后立刻报了官,官府悬赏刺客,刺客受了伤,躲藏一日,不敢去请郎中看伤,因此回来找了自己的主人房安世,恳求他想办法为自己治一治伤势,救自己一命。假房安世暂时收留了刺客。

  柏中水一口咬定事情和卢雅有关,假房安世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卢家被牵扯了进来。

  假房安世担心自己宅院中的仆婢认出刺客,向府衙报信——藏起一个死人比藏起一个活人容易,于是他直接杀了刺客,趁夜亲自将他埋在了后花园里。

  他已经习惯了杀人,对他而言,死一个人不是大事。可是这一次,死去的人们把他送进了牢狱。

  凭空冒出来了一个崔琬,借着崔卢两家的势力向官府施压,陛下也在暗中授意——官兵在他毫无防备时,名正言顺地敲开了他的宅门。

  柏中水?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第五岐。

  机诈如狐狸狡兔、窥伺如虎豹、动则狠如鼍龙,他师侄果然是非常之人,久久蛰伏,一旦露出真面目,就要他死无全尸。

  假房安世入狱后,听人说柏中水回了江北——他终于回江北了。然而有人说柏中水过江的时候淹死了。有人说第五岐回来了。

  没有柏中水,有的只是第五岐。一件事如果只有一方知道真相,而另一方不知道,那便是谎言。然而如果双方都知道是谎言,却都不戳破,那这件事就不是谎言了,而是一种仪式。假房安世知道,其实第五岐不是最近才出现在建业的,早在贞和二年,他就回来了。

  第五岐既然和江北有联系,那他想必借了长公主的力。现在,长公主和陛下要以他们的权力将一场谎言变为一场仪式,于是众人听说——

  第五岐回来了。

  第五岐——他曾经的师侄——坐在了他的对面,第五岐淡漠冰冷的眼神令他想起他曾经在府中豢养的老虎,那老虎被关在笼中,然而不经意间,他会感到刻骨的寒意。面对着杀父仇人、杀母仇人、杀人如麻的仇人,他的师侄想了些什么?

  他自己在杀死那些人的时候,想过些什么?

  尽宁去世的时候,猩红的血溅了他一脸,血似乎也滴入了他的眼中,他视物时,看到一片血红。肉身……只是一具肉身,死气沉沉,像是一件物,不再有人的气息,可是它又保留着与活人相似的形状。他割下尽宁的手臂、双腿……筋断骨离,形骸分散,腑脏自尸体中流出,原来尽宁死了,尸体亦会狼藉不净,散发出秽恶臭气。

  第五璋死得干净利落。第五家住在长安开化坊南边,第五璋的房间中跳进了一只蚱蜢,趴在李子上吸食李子的汁液……不知道为什么,他将这个无足轻重的细节记得异常清楚。李子散发出香甜的气息,是了,七月的时候,长安的李子成熟,第五璋死在了七月——

  假房安世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第五岐讲述早已发生过的事情,一些他以为早已漫漶不清的往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连细节也一一浮现。假房安世本以为自己记事很晚,直到进了南海郡王府才开始对事情有印象,可是他想起来了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家很穷,买不起盐,早上吃的粥淡而无味。吃过粥后,他随舅舅去小苍山下为人看马,晨雾笼罩了一切,早晨的雾颜色发紫,草是绿的,天……因为有雾,所以看不见。牛哞哞叫。马在雾里走动,像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假房安世自问,他那时想了些什么,可曾想过自己以后自己要建功马上吗?他不知道。他只记得年幼的自己睁大了眼睛,看见马匹鸣鼻,在雾里走动。

  他那时大概没有想过自己要建功立业吧,他是南朝人,南朝注重门第,平民不该肖想功业与名声。

  南海郡王向他讲述被凌迟处死的冒名顶替者,他以为自己避开了凌迟的命运,然而,他最终还是会死在这个刑罚之下吗——死在这个他在年少时代就反复听闻过的酷刑下?可他获得这刑罚的原因,远远超出冒名了顶替。他只死一次,这似乎是不亏的。

  若问在种种罪行中,他最后悔的犯下的是哪一桩罪行,那大概是误杀了兰奢。兰奢对他的敌意不重,他怎么忘了呢……他的学生兰奢是最倔强的一个孩子,他很倔强,所以他要在认定前面的人是自己的老师之前尾随他,不肯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兰奢的身手很好,跟踪他时,他险些没能发现他。兰奢出现在他身后,小声叫“老师”,他说话时的语气是什么样的……

  假房安世有些忘了。是不是,兰奢的语气里,有一些惊喜呢——是不是他在期待一场久别重逢呢?是不是,他在期待着老师能惊讶于自己认出了他呢?他能认出他,这是他们这对师生之间才有的默契。可他回身,给了兰奢一剑。他下手真是毫不留情啊。这时,他察觉出自己的冷酷了。

  原来……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如此不近人情的人。

  当他看向自己的爱妾的时候、当他抱着自己的女儿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还和以前的寂照一样,心中还有柔情。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离开寂照十万八千里了,不只是在佛法上远离了寂照,在心绪上也远离了他。

  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杀人者是他,救人者亦是他:他解兰陵之围,破尸潮、过淮安,带齐王平安南下,有从龙之功;戍守登瀛,守卫自登瀛至静海的郡县,救下三十万百姓;沿长江西进,剿灭荀元钧的部队;终结吉州的叛乱;守卫建业……

  他是房安世。或许是早已忘记如何分辨善恶的……假房安世。

  房安世是个武将。假房安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颗将要腐朽的铁钉,钉在这岌岌可危的许朝的关键之处,虽有背叛许朝的风险,却还没有背叛许朝。如果有人提前将他拔去,这并不牢固的大厦……怕是真的要塌了。他是武将,乃是许朝南下后所依靠的重要势力,他死了,毗岚飓风将要刮起,巨大的权力自他的手中坠落,门阀暗中窥视,宵小蠢蠢欲动——他实在不知道,这场权力的变易过后,谁能笑到最后。

  第五岐要他死,门阀恨不得他死,陛下心死,按照律法他一定得死。

  他死了,谁能笑到最后呢?

  这世界是无情的世界,当年的同袍要因为权力自相残杀、互相猜忌,最后一一死去。如果他拿不到最高的权力,那他不过是先一步领教了自己的结局。

  大道本无情,谁能得生存?

  假房安世对第五岐说:“我将你母亲的头和左手藏在了东府城和青溪之间的水渠里。东西用油纸包着,你去找吧。”他今天说了太多的话,他觉得累了。走吧,第五岐去找东西,他好自己休息休息。

  第五岐肯定还会来找他的。因为——

  东府城和青溪之间的水渠里,没有藏着东西。

  建业的水道常常淤堵,高平郡王在带兵清理建业西边的水道,假房安世希望也能有人清理清理东边的水道,反正他来不及亲自带人清理了。

  假房安世确实见过枕流药师的头颅。他将枕流药师的头和左手葬在了京口郡治下的云阳县,他曾在那里带兵,就将他师妹的一部分遗体安葬在了那里。他又找了一家人,年年为她扫墓。其实他不信世间会有报应,扫墓不过是生者表达自己的惋惜的手段。他惋惜枕流药师知道的太多,成为了他的阻碍。

  谁都会有遗憾,就算第五岐得报血仇,送他去死,第五岐也还是会有遗憾,他的一个遗憾将是——

  他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母亲的头颅。

  第五岐站了起来,打算离开了,大概他是打算去找他母亲的头颅了吧。他要踏上一条歧途,开始一场白费力气了。

  假房安世说:“师侄,你可真耐得住气。我以为我们再见的时候,一定会拔剑相对,在血中决出胜负……或许我们会打到建业的水沟里,沾上一身泥污,互相扼住对方的脖颈,死不松手。我想着我们都曾在岐山修行,学过同样的剑术,我是前辈,而你是可畏的后辈,我们得领教一次彼此的实力,而我还想领教你的愤怒——你恨极了我,我们会在水沟里拿出毕生绝技,畅快淋漓地决斗。在这一场决斗之后,泥污染血,我的剑将贯穿你的左肩,你的剑在哪里……你的剑落下之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第五岐说:“房大人,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叔’。师叔,我不对你动手,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好心,而是我恨你恨到无以复加,我怕自己打伤了你,让你在接受凌迟之刑时,没等受够一千刀,就断气了——我不能让你早解脱片刻,你不能少捱一刀。”

  房安世看向第五岐,说:“一刀?你若恶狠狠打我一顿,定能解气,又何必在意落在我身上的一两刀。”

  第五岐回答说:“人在身体无恙时,无法想象痛苦,唯有当痛苦发生、处在痛苦之中,才知道何谓痛苦。房大人,你大可以说自己不怕凌迟的刑罚——你怎么说无关紧要,我只知道你受刑时,一定会疼到痛不欲生,每一刀都比前一刀更疼,你欠我的,落在你身上的最后几刀会为我讨回。我希望你记住你在死前经受的疼痛,这是你应受的报应。”

  房安世微笑了一下,说:“那我受的报应,其实太少了。如果你非要用善恶来评判我做的事情,那我可谓杀人如麻,做下的恶事重如泰山,而我所得的报应与我所做下的恶相比,轻如鸿毛。”

  “我请房大人在受刑时,反复想三件事。”

  “哪三件事?”

  “第一件事,你不会死在我的剑下或刀下。你希望和我打一场,如果你曾生出你应该死在我的手上的想法,那么我想……你是感到过愧疚的,你曾把死当成你的赎罪。但是你的愿望要落空了。我不会与你交手。你的罪,无处可赎,你的愧疚要始终是愧疚,一丝一毫,不得消减。”

  “那你不会后悔吗?还是你是胆怯了,不敢对我动手?我希望与你对打,不是后悔或愧疚,而是想看一看,你我谁是更有武力之人,若我更有强力,我会活下去。你不杀我,我只怕你日后想来,机会在前,你却没能手刃仇人,要在夜里辗转反侧,再也睡不下去。”

  “房大人,请你死吧,你死就好,我不在乎我是不是能亲自杀你。非我要杀你,是国人杀你,我不为你弄脏自己的手。我不会辗转反侧。你会辗转反侧,再也睡不下去。第二件事,你不该杀荀淳名全家。”

  “哦?”

  “你说贺兰奢的右手在你手里,那你应该知道,他右手的拇指少了一截,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拿剑了。”

  “你知道这是谁做的?是谁?!我不后悔杀了荀淳名全家,只后悔我不知道是谁削去了兰奢的一截拇指,我后悔我没把他的全家一起杀了,给兰奢陪葬。”

  “手指……是我师弟亲自削下的。因为……他不想复仇了。他想放下了。”第五岐说:“房大人,你既然已是房大人,当然不知道兰奢想过什么——他在削指之前,在纸上摁下了拇指的手印,将那张纸烧给了他早已死去的老师。他对自己早已死去的老师说,他要放下杀意了,希望他的老师能在彼岸为他的开悟而点头微笑。我师弟因你和尽宁师姑消失,才最终决定去复仇,而原来你欺骗他,原来他最爱的师姑也是因你而死……你不知道谁削去了我师弟的手指,他哥哥到他死都不知道他少了一截手指。在生命的最后,我师弟不但要死在他最敬仰的人的手里,连他想要放下过去的愿望、重新开始的愿望,也要一一被这个人……误解、毁掉、抹去。”

  第五岐说话时,眉间难以舒展……贺兰奢离去的真相令他感受到一种独属于死亡的悲凉,寂寞、疑惑、不可置信、希望、希望的破灭、失望,或绝望,无朋友、无知己、无师长……他师弟的一生便如同被他亲自削去的一截手指,兄长根本不知晓他的事情、而老师不知道原因。

  假房安世的面色骤然变了。

  第五岐说:“第三件事,房大人,你要记得,你的家人也会和你一同受刑。你受刑时,你的家人也会发出呼痛声。我不会救你的家人……也救不了任何人——因为你犯下了罪。你犯下了罪,录公要求诛你家五族,江表门阀绝不会少数你一桩罪过、放过你一个家人。你若说你的家人无辜,可你杀死的人中,从来不缺无辜的人。人不能想象痛苦,除非身在其中,房大人,连坐之罪、剜肉之痛,这次你要亲自领教。”

  “你!”

  第五岐微微点了一下头,行了一礼,离开了静室。

  “第五岐!”假房安世愤怒地喊了一声,他说:“我不得好死,而你不要忘了,你身负十万杀孽!这不是一个有情的世间,若我杀人是错、若这预言是真,我实在好奇,你会怎么看待自己满手的血?!”

  第五岐停了一步,没有转过身看假房安世,只说了一句:“不劳你费心。”

  不劳房安世费心。贞和四年三月末,冒名顶替房安世之人,受凌迟之刑而死。

  行刑那天,陛下不忍去观刑;录公带众臣前去观刑,被鲜血淋漓、挂着血肉的骨架吓得呕吐不止,刚进刑室没多久就退了出去,并且连续七夜请比丘在自己家中彻夜念诵咒语;长公主因刑室中血腥气太重、受刑者叫声太惨,也在半途走了。一场凌迟,只有第五岐从头看到了尾。

  血气酷烈,其味腥苦,其惨烈不亚于一场殊死鏖战。

  假房安世死了。人活着时纵使有滔天权势,可是死了,也就是死了。《牡丹骷髅》中,有一具只有舌头的骷髅,假房安世死去时,第五岐想起了那具骷髅——

  “咚”一声,倒毙在地。

  作者有话说:

  诈伪3:

  奉玄看的傀儡戏是《牡丹骷髅》,这戏来自经变故事,诡谲绮丽,故事里有多情的小姐、胆怯的书生、割肉的孝子、凶暴娇媚的虎中美女、提灯说佛法的傅粉骷髅——那骷髅嘴中有一条舌头,能念佛经。凡此种种,热闹一场,最终归于空幻,最终连佛法都消散了,傅粉骷髅没了舌头,独自栽倒在戏台上,揭示出一个“死”字。

  ————

  房安世凌迟之死,是第五岐和房安世的一场心战,其残忍激烈不亚于两个人血拼一次。

  第五岐对自己对寂照都太狠,他选了一条太难走的路。如果韦衡(坚持结果正义者)来处理这件事,韦衡可能直接把寂照杀了就完了——就像寂照所预料的那样,他被寻仇者亲手杀死。而第五岐选择的是程序正义的路,把寂照及其关系脉络连根拔起,不留一点情面。他不止要寂照的命,一一清点罪行,他要寂照一一承认所有被隐藏的罪行,他要他相关的一切一起终结,在社会层面让这个人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请你死吧。”

第167章 鸽隐1

  鸽在舍利弗影中

  三月十一日,在清正名下的宅邸中,荀靖之和第五岐在屋中相对而坐,一起喝了两杯茶。第五岐披着一件深紫里白缎面的袍子,荀靖之看着他,觉得他穿紫色的衣服很好看。

  他早就知道,他的好友穿紫面的衣服很好看。在宣德城中,第五岐披着一件烟紫面灰里的袍子,叫满身血污的奉玄去沐浴。那时第五岐微微低头,发梢的水珠在奉玄的脸上留下了湿意。第五岐说:“下雪了。”

  而三月十一日,是一个晴天。

  荀靖之低了一下头。万千言语不知从何说起,六年太久,一天太短。他的酒醒了,哭也哭够了,发完了酒疯,当他的情绪恢复冷静,他静静审视过自己的故人,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道无形的帷幕。

  该从哪里撩起帷幕的边角。或许……这便是久别重逢的尴尬?

  他挑了一个话头,问第五岐:“好友,你这次可是骗我太多事了。你说我给过柏央一枚荔枝,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一点儿都不记得有这件事。”

  “是假的,”第五岐说:“你没有给他荔枝,我不知道你没有见过他。”

  “这谎……有些不近人情,”荀靖之没有提起第五岐的其他谎言,比如他说自己是柏中水。他说:“朝廷每年都会给三品及以上的大臣送荔枝,柏老既是宰相,柏家自然不缺一两枚荔枝。柏公子不该因为一枚荔枝就记了我这么多年。”

  “不,只说假话,是会被识破的。我家也不缺一两枚荔枝,但我记得,八郎给了我一枚荔枝。”第五岐看向荀靖之,似乎是因为想起了旧事,浅笑了一下,说:“那年我六岁,随外祖和外祖母入宫赴宴。我忘了自己去的到底是哪处宫殿,只记得是一间水殿,先帝坐在殿中,怀里抱着你,我那时不知道那是你……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发现,我原来见过你。”

  荀靖之喜欢看第五岐微笑,第五岐的笑和柏中水的笑不同,他笑起来总是淡淡的,但是让荀靖之觉得很舒服——好像那笑只是为了他才有的,那笑总是能印进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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