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15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许朝建朝后,直到高宗时,依旧沿用前朝的选官制度,官员大多通过举荐和恩荫入仕,因此,朝中官员多出自前朝旧贵世家和本朝武家家族。

  当今陛下是高宗的二弟,高宗体弱多病,亦无所出,将功勋过人的二弟荀元度立为了皇太弟。陛下还是皇太弟时,带兵收复了南沈,南沈将领战死,江表门阀主动称臣,南方被纳入了许朝的版图。

  彼时,为了表示对南方和南沈江表门阀的重视,陛下让两个嫡子荀崇恺、荀崇煦分别拜当涂裴氏的裴弥纶和庐江卢氏的卢鸿烈为老师,荀崇恺是陛下的嫡长子,荀崇煦是陛下最疼爱的嫡子。然而,陛下临朝称制后,立刻将嫡长女寿安公主荀崇劭立为了皇太女——太女聪慧过人,老师出自北地高门。

  陛下临朝后,有感于南朝伪帝身死而江表门阀士族不灭,渐渐考虑变革选官制度。隆正元年,皇太女监国,太女监国为大许带了诸多改变,科举即使其中一变:在太女的主持下,隆正二年,大许首开考试,不拘出身从全国选拔人才——因为考试分科,所以考试被命名为“科举”,考中进士科者被称为进士,最受看重。朝中此后每年开一次科举,每次都会选拔出二十几名进士,在通过吏部铨选后授予官职。

  太女在二十岁时监国,监国第二年,许朝开了第一场科举考试。科举创立,草泽望之起家,簪绂望之继世①。许朝朝中既有北地世家,又有本朝武家,南方江表门阀世家的地位并不稳固,在科举开始后,十分支持这一考试,通过考试得到了更多让子弟入仕的机会:江表门阀本来就以诗礼见长,在开科举后,前三年间的进士过半都是江表门阀子弟。

  隆正五年,东宫与太极宫联手打压江表门阀,太女在科举中故意黜落了两个江表门阀子弟。江表门阀重臣得知消息后,去太极宫中向陛下哭诉,陛下只说太女做事有欠妥当,要太女反思三天,却没有恢复被黜落的子弟的进士身份。自此年开始,江表门阀同意科举实行糊名法,第二年,考官将考生名字盖住后再批改考卷,同时,陛下增设了殿试制度,凡是进士,该感谢的不是考官,而是天子,所有进士最终都必须是天子门生,由天子亲自选出——陛下在第一次殿试上黜落了三位高门子弟,开殿试黜落高门子弟先例,随后几年,太女替陛下主持殿试,延续此例,寒门出身的士子渐渐占据了更多的进士名额。不过,进士本来就少,即使是“更多”,全国中能考出来的最多也不过二十人罢了。

  进士出身的陈观复到宣德郡赴任,表明了朝廷对宣德的重视。

  韦衡在宣德,陈观复到任后,不必急着整顿城中的秩序:韦衡到宣德城中后,有意杀了一批趁着尸疫寻衅滋事的恶霸,以警醒众人、安定城内秩序,誓军时又对宣德人许下承诺:卢州兵在城中,城民如遇恶人,只要大喊“雪练军救我”,卢州兵就一定救人惩恶——自他带兵进城后,城中无人再敢作乱。

  整顿秩序之事可以暂缓执行,陈观复立即派人从宣德辖县调来米粮,沿长街开设粥棚——开设粥棚一则可以向全城施粥,二则可以借长棚为无家可归者暂时挡风。宣德城内可以服力役的男丁人数太少,陈观复又加急从辖县征调和招募了壮丁,派人重建废墟。处理完生者的事,他为宣德城主持了哀礼,下令为死者立一道难碑。

  城中的生还者认领了死者的头颅,无人认领的头颅由军队火化,埋在城外东郊的松林中。陈观复传信请来了附近两郡的僧道,日夜在东郊松林下为所有遭难者超度。

  宣德城举哀三天,全城服白,黄白纸钱洒落如雨。

  尸疫已经大致平定,后续的事情宣德驻军可以自行处理,韦衡到了该回卢州的时候。

  在这世间,愤恨很容易,做事却很难——韦衡带兵南下听起来似乎很容易,然而面对着生死的困局,将他人放在韦衡的位置,不知会有多少“他人”只敢愤恨,不敢出兵。陈观复感激韦衡冒着风险前来救援宣德,在韦衡带兵离开时,出城相送,送出了五里地,向韦衡和卢州的所有将士敬了一杯酒。

  韦衡知道奉玄受伤,怕他吹风受了寒再次发烧,离开时只让他将自己送到了北城门外。出了瓮城后,他对奉玄说:“奉玄,不必再送了。”

  韦衡说:“我该走啦。”

  宣德郡已经不再下雪,风吹起纸钱,满地的纸钱好像雪一样被刮起,又重新落下。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②

  白犬冲雪察觉到了将要到来的离别,在隐微药师和奉玄身前乖乖蹲着,咬了一下奉玄的衣摆。奉玄隔着帷帽的帘子看向冲雪,摸了摸它的头。在室韦语中,小狗和最小的弟弟是一个意思,依依不舍的冲雪好像一个小孩子。

  奉玄向韦衡施礼,“韦大人一路走好。”

  韦衡还了礼,道:“叫‘大人’也太生疏了。下次再见面,叫我‘哥’吧。”他说:“我和我姨母真是天生的一对甥姨,我姨母不嫁,我不娶。我想当兄长,却没有弟弟妹妹。”

  此时是离别之时,奉玄虽然年少,却早早就读懂了“分手易前期”那首诗*。他说:“不必等到下次。心准哥,我叫你一声‘哥’,心甘情愿。”

  “哎。”韦衡勾了一下嘴角,银灰色的头发被风吹起。他穿了一件黑袍,银发黑衣,剑眉星目,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难以说明的肃穆和英气之感。

  其实韦衡不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他平时爱穿红色的衣服,奉玄在长哀山附近见他时,他穿的就是暗红色的武袍——红色易于辨认,他要所有人都看见他、他要他姨母一转身就能看见他。宣德遭难,韦衡嘴上不说什么,自南下后却从没有穿过红色的衣服。

  “奉玄,回去吧,有你师姐送我就行了。北地风大,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有机会的话,以后下山,来卢州找哥。”

  “好。”

  奉玄和崔涤等人也告了别。一阵风微微吹起奉玄的帷帽,奉玄有意偏了一下头,他戴帷帽不是为了挡风,而是怕宣德新任郡守陈观复看清楚自己的脸。

  奉玄戴的帷帽是隐微药师的。隐微药师知道陈观复做过京官,怕他在长安时见过扶风郡王,立刻把自己的帷帽扣到了奉玄头上。奉玄和他哥哥扶风郡王长得像,虽然像,两个人却没有缘分……或许正是由于他们两个人长得太像了,于是只能像镜子和镜子里的影子一般,永远被什么东西隔开。

  韦衡曾经问隐微药师她的师弟为什么在年纪很小时就入了道,父母不会舍不得么,隐微药师答他:因为她的师弟“父亲死了,母亲自己养不活他”——隐微药师说的不全是实话,却也算不上假话。

  在堂庭山上,只有清凉山人和隐微药师知道奉玄的真正身世。

  七岁的荀靖之只凭自己走不到隐机观之前。那时,隐微药师正在扫雪,自隐机观向下扫了两千三百二十七阶雪,忽然看见一个小孩子倒在阶边,她心疼那孩子,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救他。她抱起那小孩子后,看他昏迷不醒,咬着牙背了他走了一千阶,在他醒过来后,又拉又抱,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带到了隐机观之前,遇到了清凉山人。

  在长阶上,隐微药师去抱奉玄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沾着的瑞龙脑香,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瑞龙脑香是交趾在隆正四年进贡的上品龙脑香,只有十枚,陛下全部赐给了寿安皇太女。隐微药师在十岁时闻到过瑞龙脑的香气,对这香气记得十分清楚:

  隐微药师并不是自小就在堂庭山长大的,她幼年失怙,十二岁时没了母亲,随后遇到了母亲的故人雪岩药师,这才去了堂庭山。在母亲在世之时,隐微药师一直随母亲住在长安。

  隐微药师的母亲是宫中的围棋待诏,曾被称为“国手”,进宫之时,除了教后妃和宫人下棋外,也常常与陛下下棋,有一次又与陛下下棋时,皇太女立在局侧观棋,身上的香囊忽然掉到了榻上。隐微药师的母亲落下一子,捡起香囊还给太女,陛下看着棋局,忽然大笑拍手,称赞围棋待诏下了一步妙棋,只这一步就扭转乾坤赢了全局,因此就将女儿的香囊输给了围棋待诏。

  一段瑞脑香,勾起两段陈年旧事,那薄薄的帷帽帘,隔开了奉玄和师姐两个人的过去。往年的风流早已烟消云散,幽州是幽州,长安是长安。

  奉玄不知道师姐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世,只以为师姐给他帷帽是个巧合,本意是要他挡风。隔着帷帽的帘子,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他目送韦衡和将士们远去,回了宣德城中。

  作者有话说:

  ①草泽望之起家,簪绂望之继世。——《唐摭言》

  ②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老子》第三十一章

  * “分手易前期”那首诗:指沈约《别范安成》,“平生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年少之时,遇到分别,以为再相会会很容易(然而原来一分别就难以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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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朝皇帝顺序是酱紫的:

  太.祖(前朝许国公)—[子]→太宗 —[子]→高宗(短命) —[弟]→此时的陛下(庄宗,奉玄外祖父)

第27章 隐机2

  (在山上)不饮酒

  三月,山桃花开花。从隐机观向下望去,堂庭山下如同笼着一层粉色的云霞。山中寒冰解冻,寒水自冷石上流过,潺潺有声。

  天下道门可以细分为诸多派别,每个派别都有自己的师承,擅长解读的道经也不相同。堂庭山隐机观擅长解《老》《庄》二经,观名“隐机”即出自《庄子》“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隐机观的“隐机”二字,既有仰慕南郭子綦凭机时达到的坐忘境界之意,也隐含在时机得当时归隐之意。

  每年三月,从堂庭山下最南端的那棵山桃树开花之日算起,到山北华胥峰上唯一一株老山桃树的花全部凋谢为止,隐机观会一直开观,借赏花之机,或与同道中人清谈切磋,或与儒佛二教众人互相论道。

  奉玄和隐微药师在山桃花初开时回了堂庭山。山桃初开,观中还没有论道之人前来。奉玄和师姐进观时,清凉山人正在自己的扫叶台扫地,听见奉玄叫“师父”,感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爱徒,为师想你啊!”

  奉玄看见师父,浑身的疲惫瞬间消去了一半。以往扫叶台的地都是奉玄扫的,奉玄微笑着说:“师父想我,也想我扫地。”

  “哈哈哈,”清凉山人摸了摸胡子,笑道:“许多个三秋不曾相见,山上当然落了许多叶子,还得麻烦爱徒啦。”

  隐微药师说:“师伯,奉玄受了伤,不能扫地。你让虚白师兄扫吧。”

  隐微药师不会说由自己来替奉玄扫,她的师父雪岩药师经常说:“男人的事让男人去做,何必替他们受累,把他们都惯懒了。”奉玄做不了,那就让虚白散人做——虚白散人是奉玄的亲师兄。堂庭山上的修士都不爱收徒,隐微药师的师父雪岩药师只有隐微药师这一个徒弟,清凉山人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虚白散人比小徒弟奉玄大了十多岁。

  虚白散人因为仰慕清凉山人的琴术,在十七岁时拜入了清凉山人门下,取《庄子》“虚室生白”中的虚白二字作为道名,舍身入道后,不修剑术,只修心法,平生似乎只有斫木制琴、调弦抚琴这两个爱好。

  清凉山人年逾六十,因为善于养生,看起来不过刚刚五十岁,他答隐微药师:“虚白要是在山上,我也不亲自扫地啦。他得了块桐木,说那木头的声音适合弹《酒狂》,下山饮酒去了。”

  堂庭山道门有四戒一规:不妄杀、不偷盗、不邪淫、不饮酒,遇事容止有度。清凉山人当了隐机观观主后,和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商量着在本观道规“不饮酒”之前加了“在山上”三个小字——在山上不可饮酒,要是下山饮酒,他不会过多管教,只是有一件事要记得:饮酒归饮酒,不可以狂饮烂醉。

  清凉山人问:“奉玄受了伤?”

  奉玄说:“让师父担心了,不算严重。”

  “严不严重倒是无妨,下山嘛,难免受伤。受伤之后,最要紧的是好好保养。有命就能保养。”清凉山人看向隐微药师,道:“隐微师侄不必对你师弟的伤过意不去,人命各有定数,他的命是他的命,和你无关。我只要你带他下山,他回不回得来、想不想回来,都要看他自己。”

  隐微药师说:“师伯,奉玄是我带下山的,不论如何,我都要把他完好地带回来。”隐微药师已经把奉玄带了回来,奉玄和他的师父见了面,她却还没见过自己的师父,所以她说:“我好久不见我师父,先去找我师父了。”

  “去吧。”

  “师姐再见。”

  “伤口疼的时候来找师姐和你师姑,别自己扛着。沐浴时叫人帮你,别让伤口碰水。”隐微药师叮嘱了奉玄几句,这才去了更高处的交光台。

  “奉玄,”清凉山人叫了奉玄一声,“想必下山一日,能抵你在山上十日。如果你回山时有诸多困惑,那正是应该重读道经的时候。你在山上时,心太静了,不知何谓‘心乱’,不知‘乱’是什么,就学不会止乱。你雪岩师姑知道你们这几天就会回来,让你蕉鹿师叔常备着热水,去吧,你去温室沐浴后,只用去殿里上三柱香,然后就好好休息。从今往后三个月里,地都由为师来扫,你安心读经,如果取走过别人的性命,就加上抄经忏罪,把身体先养好。”

  奉玄行了礼,道:“多谢师父。”

  清凉山人扶起奉玄,“爱徒啊,要你忏罪,不是师父要罚你,你要做得心甘情愿。你要记得,武器在你的手中时,不是你的武器去杀人,而是你杀人。刀剑之道,就是心道,剑上沾血,就是心上沾血。无论如何,杀人都是一种罪过,忏罪是为了牢记尊生贵生之道。‘生’是天地的大德,当你的剑不得已而用于杀人时,纵使得胜也不应当满意,若是满意,就是乐于杀人。”

  “徒儿谨记师父的教诲。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徒儿会认真忏罪抄经。”

  “大道寡言,为师不该说太多。你也累了。去吧。”

  奉玄和师父告别,回了自己的住处。

  堂庭山上有十二台,清凉山人住在扫叶台,奉玄在十五岁之前也住在扫叶台,扫叶台得名自台上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那大树经常落叶,除了天气恶劣的日子,奉玄每天都要清扫扫叶台的地面;十五岁之后,奉玄搬到了扫叶台左侧的松风台,于是要清扫扫叶台和松风台两个地方的地面——奉玄要扫地,他的师兄虚白散人也不能闲着,虚白散人喜欢研究木头,清凉山人就让他每天都去劈柴,如果他在山上,那道观里用的柴肯定都是他劈的。

  风声白日回幽梦,云气长年到隐居①。松风台上没有种松树,然而台下有一片松林,台上不见松树,风起之时,却能听到松涛之声,故名“松风”。松风台屋中的家具很少,干净得如雪洞一般,寝室之外,除了屏风,只有一榻一几、两个凳子、一张清供案和一张书案。

  奉玄推门进屋,卷起竹帘,带着松声的山风吹进屋中。春日的山风不大,将垂下的薄帷吹得飘飘摆摆,渐渐吹散了香炉中余下的清随香的香气。他看见书案上放了一封信,信是师兄虚白散人留下的,虚白散人在信上说,奉玄的琵琶和古琴已经保养过,被子也已经晒过——被子是雪岩药师让虚白散人晒的。

  他已经回了堂庭山,这是让他安心的地方。

  奉玄去沐浴后,换了衣服,回松风台重新焚了香,他焚的是濯月香,这是长久离山后回山的修士用的香。洗风濯尘,清如月华,濯月香燃起,奉玄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底唯一不能彻底放下之事,与他手中的佛珠的主人有关。

  佛子将这枚佛珠给奉玄时曾说:“我会找你要回来。”

  他说:“一定。”

  奉玄希望将佛珠还给他的佛子友人。

  韦衡说佛子杀了自己的父亲,奉玄不信。

  作者有话说:

  ①风声白日回幽梦,云气长年到隐居。——张昱《松隐轩》

第28章 隐机3

  捧即是杀

  四月,山中无事,山桃花将谢。

  自回到堂庭山之后,奉玄每日清晨取指尖血三滴,和在墨中,抄写《道忏》十遍及《血湖渡亡经》一遍,以血为自己的杀孽赎罪,以经文为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祈福。《道忏》已经抄了三百六十五遍,《血湖经》抄了三十六遍,奉玄将攒起来的经纸全部烧了,消去了自己在山下犯下的罪业。

  多伽罗木佛珠仍旧留在奉玄手中,佛子没有来过堂庭山。

  烧过忏罪经纸后,第二天,奉玄找出了自己的古琴和琵琶,亲自为琵琶调弦正了音。奉玄的古琴是师父教的,琵琶是以前一位在堂庭山筑庐的老琵琶师教的。

  教授奉玄琵琶的那名老琵琶师本名雷黑黑,是太宗时宫中的乐师,小时候父母皆亡,所以入宫当了阉人,入宫后被分到乐坊,学会了弹琵琶。太宗是知音之人,见他精于琵琶之道,说他“能执一道得其精髓”,为他改名为“雷执一”。

  太宗去世后,高宗继位。高宗体弱,听不得激昂之乐,他说雷执一的琵琶声中有杀伐之气,便做了一个人情,赐他重金放他出宫。雷执一在出宫前自请去帝陵为太宗守灵三年,三年期满,他无处可去,就在天下云游,在六十岁时停在了堂庭山。

  除了奉玄之外,堂庭山没有会弹琵琶的修士。那老琵琶师在堂庭山结庐后,有时会带着琵琶来隐机观中做客,和观中的修士共奏古曲。奉玄听见琵琶声,思念故人,跟着师父学弹琴时,心绪不宁。清凉山人说堵不如疏,主动提出让奉玄前去拜师,了却心愿。

  老琵琶师住在隐机观北侧的华胥峰上。那时,他看奉玄年纪小,怕他吃不得苦,于是说奉玄必须连续拜访自己一百日,不可间断,这样才会考虑收徒之事。自他提出条件后,从冬至夏,不论天气如何,奉玄都会去华胥峰找老琵琶师,听他奏乐,一百日后,终于得到了重弹琵琶的机会。

  老琵琶师在六十七岁时去世,去世前,将太宗赐给自己的曲项琵琶“宝象”留给了奉玄。“宝象”留给奉玄,他要太宗喜欢的乐音仍能留在人间。

  自去年老琵琶师去世后,奉玄一直好好珍藏着“宝象”琵琶。抄经忏罪时不可调音弄乐,奉玄在忏罪之后调好琵琶,练习了两天指法,挑了一个清早和师父说了一声,背着宝象琵琶去了华胥峰,赶在老琵琶师的祭日之前,为曾经的老师弹了一段太宗朝的琵琶曲《流泉》。

  华胥峰在堂庭山山北,峰上只有一株山桃花树,那树异常巨大,是堂庭山最晚开花的山桃花树。山下的山桃花已经开尽,峰上的山桃花正开到极盛。奉玄弹完琵琶,收了拨子,打算背着琵琶再回观里,不想正好遇到了一个来赏花的人——奉玄特意挑清早来华胥峰,就是为了避开游人,没想到和一个游人碰了个正着。

  那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奉玄,隔了一会儿,试探着叫了一声:“郡王?”

  郡王。奉玄听见这一称呼,浑身一震。

  奉玄说:“郎君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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