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24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奉玄拿出一块琉璃,那琉璃本来镶嵌在木雕菩萨像的璎珞上,“你们的典座没有盗窃心,救了金菩萨,还要救木菩萨,特意从木菩萨身上抠下来一些宝石。”

  奉玄的目光使得管事僧人陷入了沉默。奉玄的衣服上沾着黑漆漆的烟灰,又被泼了水,看着好不狼狈。管事僧人沉默了一会儿,对奉玄说:“劳施主费心了,佛寺有佛寺的规矩。施主醒了,不如先去休息。此事我们日后一定会处置,绝不会姑息养奸。”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多问。”奉玄将琉璃还给僧人,拿起剑就走了。他想尽快回官署,看一看佛子是否平安无事——或许贺兰奢是故意引他来宝庄严寺的,宝庄严寺离管城郡官署最远,贺兰奢不但要报复崔琬,还要调开他。

  火势已经被压制住,宝庄严寺的观音殿依旧冒着烟,殿中的菩萨木像被烧成了黑炭。

  奉玄回到官署时,时间已过子正,崔琬也回到了官署中。崔琬根本没去佛寺,他不信任跟在自己身边的官兵,让官兵在前面自顾自带路,自己带着家仆消失在了人群里,藏在一户普通人家中,装成衣锦夜游不慎迷了路的富家子弟,以重金许诺,在别人家里战战兢兢喝了几个时辰的茶。

  抚子内亲王在官署中、崔琬在官署中、郡守在官署中、奉玄也在官署中……只有佛子不在。

  棱伽说,佛子的师弟去而复返,佛子跟着师弟走了。走之前,佛子托他给奉玄留下一句话:不必担心,十天后再见。

  抚子内亲王不想引起更大的纷争:棱伽没有对任何人说,佛子的师弟曾经用剑指着抚子内亲王,逼佛子跟自己走。无论如何,贺兰奢都会带走自己的师兄:如果追着贺兰奢离开官署的人是奉玄,贺兰奢就会回来,用抚子内亲王的命威胁佛子;如果追着贺兰奢离开官署的是佛子,那么,他会直接出城。

  十天太久,贺兰奢性情无常,奉玄不想再做被动等待的人,决定休息一夜就去寻找佛子。

  佛子走了,奉玄也打算走。崔琬听说之后,让人请来管城郡郡守,要向郡守问责——他要问郡守为何一个刺客能在官署里自由来去两次。崔琬的官品远没有郡守高,按规矩,郡守其实可以不来,不过郡守还是来了,一则是为了抚子内亲王,一则是为了崔琬背后的太子。

  管城郡郡守只比崔琬早回官署半刻。王家报案之后,他亲自带人去瑶光寺搜查了两遍,依旧没有找到王家丢失的金菩萨像,于是暂时派人封了瑶光寺,决定天亮后再审问寺里的和尚。

  崔琬问责郡守,不过是要给奉玄做个样子看,他想让奉玄知道,他缺少能保护抚子内亲王的人,也对贺兰奢带走第五岐感到抱歉。

  郡守见完崔琬,又遇到了王家派来的人——王家派来的人说,有人到王家传信,说自己在宝庄严寺救火,在烧得快要塌下来的观音殿里见到了王家的金像,所以王家想请郡守立刻去宝庄严寺一趟。

  郡守在崔琬那里受了气,听说王家又派了人来,当即破口大骂:“荒唐,他们王家当本官是什么人!”

  跟在郡守身边的府吏说:“大人辛苦。不过,大人,菩萨出家日,出了事也不好看。大人还没换衣服,不如大人就去一趟,去问问那些和尚也好,这样既帮了王家,也显出大人尊重佛法、关心百姓。”

  “王家舍不得金子就别铸金像。那金像那么大,怎么能被带到宝庄严寺去!”

  “人嘛,不就好个面子……”

  奉玄就走在郡守后面。崔琬叫郡守前来问责时,也叫了奉玄——他要做一场戏给奉玄看,自然是要把奉玄叫来的。奉玄回到官署,沐浴过后换上了干净衣服,衣服虽然换了,头脑却依旧晕眩得厉害。

  他走在郡守后面,隐约听见“宝庄严寺”四个字,忽然想起来什么,快走了几步,问郡守:“大人,打扰了。我有一事想问:宝庄严寺可曾有人来报官?”

  “小友不必客气,没有来过。”郡守忍耐着换了语气,道:“小友为何这样问?”

  “大人,是这样:我今夜去了一趟宝庄严寺,看到宝庄严寺里有一个僧人被砍去了双手。我想,这种大事,理应立刻报官。或许是今夜时间太晚了,天亮了,人就来了。”

  “哦?”郡守说:“小友亲自看到的吗?小友或许不知道,按例,从九月十八开始,管城郡的衙门会连续三日彻夜开门,所以人们随时可以来报官。按理说,有事的话,宝庄严寺应该已经派人来了,不过,我确实未曾听说他们来过。”

  奉玄回答:“我亲眼看到的,宝庄严寺着火时,我就在寺中。我也的确在宝庄严寺观音殿看到了一个金菩萨像,有手臂大小,十分沉重。”

  郡守看了府吏一眼,说:“……叫人备轿。”他对奉玄说:“小友,感谢告知。你不必再担心,我是官员,做事是应该的,小友就早些休息吧。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明天告诉你。”

  奉玄的头晕得厉害,于是回了房间,先去休息。管城郡郡守连夜去了宝庄严寺,找出了奉玄见过的金像——

  其实王家的金像上午就丢了。王家担心他们眼里的贱民触摸自己家的富贵金像,将金像罩在了一层绫罗之下,送到了瑶光寺。王家的金像在上午就被瑶光寺的一个洒扫僧人藏在泔水桶里带出了瑶光寺,交给了宝庄严寺扛菩萨像的几个僧人。宝庄严寺的菩萨木像内部早已被蛀虫蛀空了,没人能想到,宝庄严寺的僧人就将金像藏在了人人瞻仰的菩萨木像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藏着金像的木像抬进了宝庄严寺。

  宝庄严寺观音殿着火之后,参与密谋的一个僧人怕木像被烧尽之后露出金像,于是潜入观音殿去取金像,取出金像后,又被木像上的宝石迷惑,想要趁乱抠下宝石,因为贪心晕倒在了浓烟里。

  被蛀空的木像中包藏着人的欲望。如果菩萨不能说话,那就让血来说话:

  贺兰奢总是在暗中出没,躲在佛殿的房梁上休息,他看到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听见了其他人没听到的话。在见崔琬之前,贺兰奢的剑上带了血,那血是为了提醒宝庄严寺的僧人,不可生偷盗之心。血是一个僧人的口中之血,他割了一个僧人的舌头——是那人出的计策。

  宝庄严寺没有还回金像,贺兰奢砍下了一个僧人的手——是那人藏起了金像。

  欲望无尽。以血洗血,舍离诸恶,还复取恶②——不过,贺兰奢这个人最不介意的就是以血洗血。

  作者有话说:

  ①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金刚经》

  指菩萨不执着于我。贺兰奢直接用字面意义,指木像的色相是固定的,所以不是菩萨。

  《金刚经》:“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拜佛的人想看见佛的色相、听见佛的声音,这只是执着和迷惑于表相,是陷入了邪道,正远离了佛道。

  ②以血洗血,舍离诸恶,还复取恶。——《杂阿含经》

  奉玄头晕是因为一氧化碳中毒辽

  ————

  贺兰奢:我这个人性格很好。

  佛子:?

  奉玄:??

  崔琬:???????

第41章 鹰犬1

  没死就是还活着

  九月二十二,崔琬和抚子内亲王一行人从幽州进入了卢州。

  进入卢州后,越往北走就越危险。卢州忠武将军韦衡依照圣旨的指示,在卢州最南端的博庆郡迎接抚子内亲王。

  海云蓁薮上半人高的野草已经枯了一半,寒风吹过蓁薮,芦花乱飞。崔琬觉得天气太冷,早早披上了鹤氅。在管城郡,他受了风寒,不时就会咳嗽两声——他说自己病了,身体不适,希望奉玄能再送他们一程。

  奉玄没有打听到佛子的消息,看崔琬一直咳嗽,又想起自己曾在卢州遇到猛虎,于是决定陪抚子内亲王北上进入卢州,直到见到韦衡再离开。

  崔琬素有诗才,见了蓁薮上的景象,随口吟道:“连素凉风起,寒水渡芦花。马行欲霜天,何处却为家。廓落逢羁旅,怀友到天涯。”

  韦衡带兵在博庆郡等待崔琬和抚子内亲王一行人,奉玄第一次见崔琬穿了官服。崔琬是由进士入仕的士子,进士入仕,一般授九品官职,崔琬以清贵的九品校书郎一职起家,如今已升至从七品官,穿深绿色官服。奉玄看着风里身穿官服的崔琬,没由来地想到了一句古诗:青袍似春草,草长条风舒。①

  江表门阀看不起武人,或许是受到了门阀风气的影响,崔琬也不大喜欢武人,和韦衡见面之后,两个人互相依礼问候,对对方都冷漠得厉害。

  进官署后,崔琬问韦衡韦德音将军身体是否安好,韦衡答一切安好。韦衡答完之后,两个人就都没了话。

  韦衡来迎接抚子内亲王,身边带了一位名叫戚屏的中年女官。戚屏是常年跟在韦德音将军身边的录事女官,韦衡叫她“屏姨”。韦将军忙着处理事务,无法亲自接待抚子内亲王,怕韦衡招待不周,特意派了戚屏跟着韦衡。

  崔琬不和韦衡说话,有事只问戚录事。

  雪岩药师对奉玄说过,给韦将军的药如果不能交给韦将军本人,也可以交给韦将军身边的戚屏姨姨。奉玄避开韦衡,去找戚屏录事,恰好遇见了崔琬。

  崔琬问戚屏:“不知中郎将崔十六涤是否一切安好?”

  崔琬和崔涤相识多年。崔涤不肯凭借恩荫入仕,投军之后,如今已是正五品的武官。崔涤不肯凭恩荫入仕,崔琬偏要和他较这个劲,也不靠恩荫入仕,埋头苦读多年,白昼课赋、夜间课书,亲自考取了功名。

  戚屏说:“崔中郎一切安好。”

  崔琬态度温和,问:“中郎为何没来?”

  戚屏笑了笑,说:“崔中郎在范宁郡代少将军处理军务。崔中郎来不来,只不过是少将军一句话的事。大人想见崔中郎,只需和少将军说一声。”

  崔琬不应声了。

  戚屏说:“大人不必不好意思开口。范宁郡附近有尸疫,少将军放心不下,想亲自前往处理,少将军本来也有话想对大人说。”

  隔了一会儿,崔琬说:“多谢。”

  崔琬去找了韦衡。奉玄对戚屏说明自己的身份,将韦将军的药交给了她。不需要再去送药,奉玄打算明天就离开,去寻找佛子。

  日本国有“秋草”之说,秋天要赏秋草,桔梗、荻花、女郎花、芒草、葛草都算秋草。抚子内亲王身边的紫蝉扶抚子内亲王在后花园里散步,找了很久,只看到了开紫花的葛草,其他草大概都被当作野草除掉了。奉玄去向抚子内亲王告别,带着剑陪抚子内亲王散了一会儿步,知道秋草的事情后,去海云蓁薮上为抚子内亲王摘了一大把秋草回来。

  奉玄找到了桔梗、荻花和芒草,将那些花草给了慈郎,回了自己的屋子,没想到看见了韦衡。

  韦衡在屋外等奉玄,看见奉玄回来,直接问他:“奉玄,你打算明天走么?”

  韦衡穿了一身红袍,外穿银甲,一头银灰色头发不显得突兀,倒显得他十分英气。

  奉玄“嗯”了一声。

  韦衡说:“你明天和我走。”

  奉玄说:“不了。”

  “你不找第五岐了?”

  奉玄看向韦衡。

  韦衡说:“你明天跟我走。崔涤今天晚上过来,他替我送人,我去一趟范宁郡。第五岐应该就在范宁附近,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佛门的小子,这两个小子总出现在有尸疫的地方。”

  奉玄问韦衡:“心准哥,你和五岐兄说过话?”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身边的人是佛门的人?”

  “你哥猜的。”韦衡说,“他头上戴个斗笠。你不知道吗,佛门戴斗笠。佛门大多数都是和尚,和尚是秃子嘛,下山之后经常戴斗笠遮头顶,时间久了,佛门的人就都爱戴斗笠了。”

  奉玄说:“我和你去。”

  “那就早点休息。卢州确实不安全,你别乱跑。”

  犹豫了片刻,奉玄问韦衡:“心准哥,你可以走吗?”

  “放心,我能走,崔琬也说我可以先离开。我走了也不会有事,我屏姨在呢,就算崔涤不来,我屏姨一个人也能把内亲王送到沧阳郡。我屏姨虽然是文官,也能带兵打仗,身手比我还好。太子先停止册封女将,又停止册封女官,因此,我屏姨只停在了录事官位。”

  “如今……已经不册封女官了吗?”

  “四年前就停了。”韦衡说:“原来你知道朝廷曾经册封女官?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奉玄说:“我不是生下来就在山上的。”

  韦衡说:“也是,你师姐和我说过。我第一次知道你,也是听你师姐说的,你师姐说她有一个师弟叫奉玄,小时候守着炉子给她温梨水,把她心疼坏了。我心想,我还给你师姐熬药呢,你师姐也不说我一句好话。”他说着问奉玄:“你师姐怎么没来?”

  “我师姐和我师姑去南方采药云游了。”

  “南方啊……”韦衡忽然说:“我和你师姐曾经约好了,要是谁先死了,后死的那个人就带着先死的那个人的骨灰到处走走。你师姐去的地方多,我要是活着去不了南方,死了倒是想去看看。”

  奉玄说:“心准哥身体好,活得长着呢。我师姐也是。”

  韦衡笑了一下,说:“兵家无情,我们带兵打仗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明天就死了呢。我不在乎说死,没死就是还活着,趁活着还能想事,那就多想想。”

  奉玄总觉得韦衡身边缺了些什么,和韦衡说了一会儿话才发现,是缺了一条狗,他问:“心准哥没带冲雪来吗?”

  “带了,这不是怕吓着京城来的崔大人么,没让它出来。狗都粘人,我以前养了条狗,叫‘韦衡’,有一次出门没带它,它差点把镇军府拆了,我回来了,它就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奉玄见过那条叫“韦衡”的狗,那是条银灰色的狗,因为“韦衡”,奉玄才第一次见到了韦衡,他说:“我见过心准哥以前养的那条狗。”

  韦衡说:“直接叫‘韦衡’也没事,名字罢了,伐折罗人没那么多忌讳。走,我带我们奉玄见见你的小兄弟去……不对,我们冲雪是个姑娘。”

  冲雪勇能搏虎,奉玄见它血性十足,以为它是条公狗,听韦衡说了,才知道冲雪是个勇敢的姑娘。他跟着韦衡去见了冲雪——韦衡宝贝冲雪,可以自己不吃肉,不肯不给冲雪吃肉,冲雪被韦衡养得皮毛光滑,它还记得奉玄,一看见奉玄就扑了过来,奉玄摸了摸冲雪的毛,揉了它半天。

  晚上,崔涤从范宁郡赶了过来。卢州地势靠北,晚上风大,崔琬披上狐裘去城外接了崔涤。

  崔涤入城之后,先去见了韦衡。奉玄看完冲雪之后,韦衡留他在自己住的院子比武,奉玄用剑,韦衡没有用枪,用了一把叫“梅荣”的直刀,那刀是抚子内亲王送给韦衡的见面礼,由日本国名匠仿照中原直刀打造而成,刀身坚硬,刀鞘十分精致——刀鞘以黑漆为底,用平脱法以纯白螺钿嵌出白梅花枝。韦衡身手了得,用一把单刀直打得奉玄手腕发酸。崔涤见韦衡时,奉玄刚刚认输,崔涤也顺便见了奉玄,叫了他一声“小仙客”。

  梅荣刀和隐微药师的青冥刀、渌水刀有些像,都是直而长的刀,只是梅荣刀更长几分,韦衡把刀身收入刀鞘,将梅荣拿在手里,对崔涤说:“清原,你和崔大人认识,晚上若是叙旧,喝酒也没关系,我替你守着,不过我就替你守这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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