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32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佛窟内没有炭盆,一片冰冷,奉玄借着烛光看见两侧的墙上刻着小佛龛,正前方有一尊立佛。立佛身后的壁画颜色斑驳,只有红色尚显明晰,其他色彩总是偏紫或偏灰,让人看不清楚,甚至连月亮也是灰黑色的。

  奉玄倒出陶罐中的清水洗手,清水凉得刺骨。洗漱过后,奉玄坐在毯子上,烛光幽暗,佛像的面目变得十分模糊,壁画更是陷入了黑暗之中,黑暗得令人不敢触碰,如同一团沉默着互相纠缠吞噬的魔影。

  奉玄独自坐在佛窟中,不想去看周围的佛像。奉玄想起自己的母亲,儿子当为父母避讳,奉玄知道父母的名字:他的父亲姓太叔,单名一个谦字;母亲叫荀崇劭,是许朝的寿安皇太女,谥号是“孝仁”。

  母亲去世时,许朝全境敲钟,巨钟响起,声音缓慢而哀伤。

  山陵崩塌,钟楼敲钟二十七次,寺庙宫观敲钟三万次。然而太女不是帝王,钟楼只能敲钟十八次——传闻陛下曾想要钟楼敲钟二十七次,然而淮王对陛下说:“这于礼不合。如果您觉得哀伤,这也是您的过错。您紧紧攥着权力,不肯早些将位置让给阿姐。”

  传闻总是暗示了一种倾向。淮王——当今的太子——有没有说那样的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觉得淮王很有可能那样说:陛下更疼爱太女,而淮王不喜欢陛下那样做。

  奉玄知道,他的母亲是阿翁最喜爱的孩子,这是阿翁亲自说的。阿翁说:“阿劭是朕的第一个孩子,阿劭出生时,你外祖母难产。那时朕随太.祖攻打洛阳,一冲进洛阳城,就赶快叫人告诉朕消息,传信的人说:‘母女平安’,太.祖攻破洛阳,又听说朕有了孩子,高兴得大笑,说你阿母的降生意味着大许的昌盛,随后就问朕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朕当时担心你外祖母,来不及去想孩子,傻傻地说:‘不知道’,太.祖说:‘用劭字吧’,定下了你阿母的名字——朕那时才发觉,朕当父亲了,朕真的有了一个孩子,是与你外祖母的孩子。朕还没有见她,就知道朕会很爱她。’

  昭庆殿中的夜色很长,蜡烛静静地燃烧,珊瑚一般的红色透过灯罩后变得隐隐约约,一种名叫雪衣娘的蛾子绕着灯罩扑来扑去,翅膀洁白如雪,宫人小心翼翼用扇子驱赶飞蛾。阿翁体恤宫人,叫宫人吹了蜡烛,说八郎不会怕黑,因为自己会陪着他。

  宫人吹灭了蜡烛,光晕熄灭,蜡烛腾起一阵轻烟。奉玄记得阿翁说:“你阿母胆识过人,又很聪慧,像你外祖母。”

  阿翁说:“阿劭十四岁时,就敢向向高宗——也就是朕的哥哥、你的大父——请求随军运送粮草,高宗说:‘战场上要死人的,女儿家不好看到这些。’阿劭说:‘死的是我荀家的子民,既是子民,就应该爱惜,不必以为不祥。’高宗写信给朕,说朕的女儿太有主意,朕回信说只怕没主意,告诉高宗让阿劭来、让阿劭看看这天下。阿劭随军南下,在军中奔波三个月,阿劭是朕的子女中最能吃苦的孩子,也是朕的子女中最明白民生疾苦的孩子,朕不能不偏爱她。”

  阿翁说:“你父亲和朕说想和朕的阿劭结亲时,朕不知道为什么就发了火,朕舍不得,朕忽然觉得心要被人挖走了,于是就和你外祖母说:真希望阿劭不要嫁人,你外祖母笑话了朕半个晚上,第二天叫你姨母来宫里陪朕,朕看见你姨母,想起她嫁错了人,就更生你父亲的气了。你母亲没有看错人,你母亲和你父亲都是很好的孩子,心里有天下人。你虽然姓荀,也不要忘了你父亲,不要忘了太叔家。”

  阿翁曾说不要忘了所有人。然而奉玄必须要忘了自己姓荀、忘了自己的母亲是谁。僧人的话让奉玄猛地发现,寿安皇太女不只是他的母亲、阿翁的女儿,还是天下人的皇太女。

  太女的逝去,不只意味着奉玄失去了母亲。陛下哀毁过度,整个大许也尝到了其中的苦涩。隆正年间的昌明太平渐渐散去,在一代人的追忆中,一个朝代因一位仁德的继承人的逝去真正感到了疼痛。

  在长悲山下,在看到蝉冠菩萨后,奉玄觉得母亲似乎离自己很近,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或许永远也看不清她。他看到了一个名为“母亲”的影子,将寿安皇太女笼在其中,光暗交叠,他看不到寿安皇太女的样貌,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只有思念。除去母亲、妻子、女儿、皇太女的身份,依旧停留在那里的人是什么人。奉玄思念她。

  一刻。他晚出生了一刻,所以他是孪生兄弟里的弟弟,所以他是多出来的那个孩子。奉玄恨过,恨自己出生晚了一刻,恨国师、恨母亲,甚至恨齐王舅舅。一切怨恨都只是徒劳。最终他还能继续恨的是什么,能继续恨的或许只能是晚了一刻。他希望兄长万事顺遂。既然他是多出来的那个孩子,那么他希望兄长平安长大,他带走所有不好的运气,兄长替他孝敬长辈、走完顺遂的一生——或许不是“替他”,他的兄长本来就应该有那样的命运。

  十多年前的烛光和眼前的烛光渐渐重合,奉玄察觉到的只是光亮外的黑暗。看不清,看不清……

  看不清命数,看不清壁画。看不清故人的样貌。随着时间的流逝,火光终将燃尽,一切还要再回归到混沌中,连眼前看清的东西也要重归黑暗。以前奉玄怕自己忘了寿安皇太女,他怕自己忘了母亲,好像一旦他忘了,她就会因此突然坠入无边的黑暗。可是有很多人记得她。

  他不敢忘了寿安皇太女,或许因为,他害怕母亲早已经忘了自己——于是他只能一次一次思念母亲,也必须这样一次一次思念母亲,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靠自己维系住他们母子间本就微弱的情分。

  僧人说,寿安皇太女每年都写“吾儿安好”,那不是为长子祈福,而是为幼子祈福。隔着重重的时间、错位的时间,奉玄感受到母亲的回应,随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远去,而他不想再次固执地将它们留住。师父说有一种小虫,名叫蝜蝂,将什么都背在身上,最后被累死了,人与蝜蝂不同,人可以选择放下。

  在无边的寂静中,奉玄听见佛子在佛窟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奉玄,他是奉玄。奉玄听见佛子的声音“嗯”了一声。

  “你还没睡吗?”

  “没有。”

  “我进去了。”

  佛子走进了佛窟,手中的灯笼照亮了奉玄身后的佛像和壁画。他扫了一眼,看见壁画上画的是罗侯罗出家故事。罗侯罗出生在一个月食之夜,壁画上灰黑色的月亮暗示了他的身份,乌月不是颜色上的错误,不意味着颠倒的世界,反而是一种有常的标志。

  奉玄对佛子说:“好友,我以为你要守到半夜。”

  佛子说:“不会守到半夜,我担心你。”

  我担心你。佛子的坦诚直言让奉玄动容,他是奉玄,也有人只担心奉玄。奉玄似乎就在这一夜,真正辞别了母亲。

  作者有话说:

  罗侯罗是释迦牟尼佛的独子,出生在月食之夜(阿修罗蚀月之夜),故名罗侯罗(“罗侯罗”的含义为覆障,指障月)。释迦牟尼佛的父亲净饭王不允许儿子没有留下后嗣就出家,罗侯罗出生,释迦牟尼佛留下了后嗣,于是出家。罗侯罗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释迦牟尼佛修成大道,六年后始还家,还家之时,罗侯罗不来迎接父亲。后来罗侯罗也出家受戒,修成阿罗汉果,为佛陀十大弟子之一。

第52章 心魔3

  不肯回头识动心

  佛子醒了之后,奉玄也醒了。奉玄睡得并不舒服,他和佛子都是和衣睡的,身下只有两层粗布和几层稻草——石窟里没有床,僧人们将稻草编成垫子,垫了几层稻草垫铺上干净被褥就算作床了。

  佛子睡在奉玄身侧,离奉玄很近。奉玄睡觉的时候从不乱动。寒气逼人,奉玄醒了之后静静呼吸,在呼吸时感受到鼻腔中的凉意,同时也闻到了佛子身上的伽罗香香气,奉玄很喜欢这香气。

  或许香木有灵性,在不同的人手中,贴着不同的体温,散出的香气也不尽相同。佛子曾将一颗多伽罗木佛珠交给奉玄,奉玄收着那佛珠时,觉得它的香气不像他在佛子身上闻到过的香气。

  石窟中没有窗户,显得十分黑暗,让人分不清时间。在黑暗中,奉玄的视力渐渐恢复,石窟顶上雕刻着水波般的纹路,一朵莲花倒垂着盛开。石窟外传来“刷刷”的声音,那是细竹扫帚扫过地面时发出的声音。想必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亮起来了。

  佛子听奉玄的呼吸声知道他醒了。佛子说:“好冷。”

  奉玄说:“好友不起来吗?”

  没想到佛子说:“其实我很不喜欢早起。”

  佛子问:“吾友睡得怎么样?”

  奉玄实话实话:“草垫硌得背疼。”

  “不是问这个。”佛子微微起身,靠近奉玄,垂下的发丝扫到了奉玄的脸侧,奉玄觉得有些凉,也有些痒。石窟中很冷,连发丝也让人觉得凉。佛子靠过去摸了摸奉玄的额头,衣袖几乎贴上了奉玄的脸。

  光滑的丝绸被身体暖热,轻轻从脸上拂过,留下柔软细腻的感受。

  佛子的衣袖拂过奉玄的脸,奉玄觉得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脸瞬间就烫了起来,侧头避开了佛子的手,说:“我真的没在发烧。”

  佛子又躺了回去,“嗯,那就没有。”

  佛子说:“薄雪微风凉天气,荒鸡不鸣怕寒重,最怕辜负锦衾枕,行向蓬山郎不共。我再躺片刻,吾友讲个故事吧,讲完我就起来。”

  没想到佛子不喜欢早起。奉玄看着头顶的石刻,澹潋水纹,寒姿凝结。他想着要讲什么故事,说:“我小时候曾听过一个故事,叫《逆水》,讲的是一个渔人入山遇仙的故事。”

  《逆水》是齐王舅舅给奉玄讲的故事。齐王说自己小时候就听过这个故事,是一个老宫人讲给他听的——延嘉殿有一扇屏风,画的就是这个故事,齐王和妹妹寿昌公主年少顽劣,看不懂屏风上画的是什么,两人拿笔给屏风上的人都加了胡子,问老宫人好不好看,老宫人就给他们两个讲了这个故事,让他们两个下次不要再在屏风上瞎画了。

  佛子侧过身朝着奉玄躺着,乖乖等着奉玄讲故事。

  奉玄其实听不太懂《逆水》这个故事,小时候不懂,现在依旧不懂——人皆好奇,奉玄初次听完这故事觉得很奇,迷离惝恍,奇之又奇,觉得听完之后自己的魂魄似乎也迷失在了青山水雾之中,所以就记住了这个故事。

  奉玄说:“这故事是我一位舅舅讲给我的,我舅舅说句容有很多秀美的山,也有很多条河。”

  句容……奉玄小时候不清楚句容在哪里,只记得齐王说句容在江表一带,后来奉玄听阿翁讲南伐故事,模模糊糊知道了句容在丹阳郡——句容西接南朝都城建业,经历了多场战事:南北对峙,南朝共经历四朝,曹、卫、吴、沈代兴,朝代交替之际,军队曾多次在句容交战,句容的河水几度被血水染成了粉色。

  对奉玄而言,句容似乎不是一个现实中的地点,而是一个群玉山一般处在幻想中的地点,只模糊地出现在舆图上,被史书和故事填充以山水云雾。句容从来不曾自在地存在,只因为母亲和阿翁曾出现在那里,那里因此才有了重量,如同一只画在风筝上的山水,被一根细细的线从一片缥缈中牵回了现实。每次想到“句容”,奉玄总会记起齐王舅舅讲的故事,因此感到一阵奇妙的眩晕,如同游仙一般的眩晕。

  佛子没有听过《逆水》,奉玄讲起了故事:

  “很久之前,句容有一个渔人,有一天早起顺着河水乘船去打渔,水声激荡,水上起了雾,他迷了路,正在迷茫时,忽然发现缥碧色的水上漂来了很多紫色的花。他让鱼鹰从水里叼起来一朵花,发现那是桐花,于是他猜山里或许有一棵很大的桐花树,心想既然迷路了,不如就去寻找桐花树。听说凤凰会栖息在桐花树上,他觉得这次迷路或许是一次遇仙的机会。

  “于是渔人不辞辛劳逆水而上,河水穿山而过,水面或宽或窄,渔人划着船走了很久,最终发现了一个山洞。他舍下船走进山洞,摸索着走出了漆黑的山洞,洞外没有神仙和桐花树,只有茅草屋和田地,渔人看着那茅草屋觉得很熟悉,走近了发现那就是自己的家。他走进家里,期待着遇见仙子,然而推开门只遇到了父母和妹妹。

  “渔人觉得自己受了欺骗,费了力气却没有遇到神仙,转头就要去寻找山洞,想要钻进山洞里重新走一遍那条路,然而他到处都找不到山洞,再回头时,发现连自己家的茅草屋都没有了,父母和妹妹也没有了,他这才想起来,他的父母已经过世了,妹妹在兵乱中失踪了。原来关于家人,他只剩下了坟。

  “渔人大哭着寻找回家的路,翻越一座座山,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却发现自己村子里的年轻人不认识自己,他以为自己在山中迷失了三天,村里却说人间已经过了三十年。寻仙未果,人间已经物是人非。

  “有一天渔人又去打渔,水上起了雾,渔人无意间划船行到了自己曾经遇到桐花的河上,停船靠岸后,发现水里又有桐花漂了过来,他让鱼鹰叼起一朵桐花,和他一起捕鱼的人再去看他时,发现他的身体好像一只蜕壳的蝉留下的蝉蜕,手里拈着一朵紫色的花,倒在了地上。

  奉玄说:“故事这就讲完了。”

  奉玄不知道渔人最后是不是死了。如同蝉蜕到底是什么意思、清水上漂来的紫色桐花意味着祥瑞还是意味着不祥、渔人回头时有没有看到坟,三年与三十年……一切疑惑似乎都在澹潋水声中流了下去,从来没有终结之时。

  《逆水》的迷人与玄妙之处在于没有答案。

  石窟之外,僧人扫地,竹枝擦过地面,发出整齐的“刷刷”声,远远听着好像是河水在冲刷河岸。奉玄讲完了故事,隔了一会儿,佛子说:“真是很好的故事。”

  他说:“等尸疫平定之后,我们去南方吧,也去句容。”

  奉玄说:“尸疫这几年会停吗?”

  “总有那么一天。”佛子说:“一年不停,十年可停、二十年可停,到时候我们就去南方。”

  奉玄说:“好。”他问:“我们什么季节去南方?”

  “吾友什么时候高兴,就什么时候去。”佛子说:“春天去南方,春时焰起,桃梨开花,风把花瓣吹到佛像上,好像下了一场曼陀雨。夏天我们可以入蜀,去蜀川看雪山。秋天有桂花风。”

  “冬天呢?”

  “冬天南方的树依旧是绿的,我们在绿树下温酒下棋。”

  奉玄笑了笑,觉得很好,如果尸疫能够消失很好,在绿树下坐着也很好。

  阿翁是统一南北的人,母亲去过南方,师姐和师姑去过南方,佛子一到南方身上就会起红疹。

  句容是云雾里风筝上画的山水,南方则是氤氲的云雾,南方也仅仅停留在奉玄的幻想里,是一处广阔却模糊的幻想之地。南方的流水声和故事中句容的流水声渐渐混合在一起,一点一点勾起了奉玄的好奇——奉玄此时担忧的是尸疫能不能停止,然而最终到了南方,这才发现,最难实现的不是南下,而是“我们”南下。

  佛子说:“吾友讲了故事,我该起来了。”

  奉玄讲完故事,人早已清醒了,于是先坐了起来。两人穿好衣服,掀开石窟的厚重帘子,看清了石窟外的景象:

  天已经隐隐亮了,天地一片灰蓝,其间弥漫着好大一层雾气——镜泊的水面上漫起了大雾,遮住了长悲山,所有巨大的佛像都被笼罩在梦一般的雾里,神佛的面容因而变得模糊不清。

  寒峭不成雪,漫漫晓雾生①。月亮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一弯很细的月亮悬在天边,颜色淡得像是一个被镜面折到天上的微亮薄影。

  扫地的僧人看见奉玄和佛子,告诉他们礼佛寮前的铜瓶里有热水。

  奉玄和佛子借着热水洗漱。奉玄先洗了脸,佛子还没有梳头,在奉玄洗脸时随意将头发绑在了身后,随后洗了脸。奉玄在旁边等着佛子,佛子用清水洗完脸后睁开眼,脸上带着水珠,找奉玄要面巾。

  佛子睁眼时,奉玄几乎忘了呼吸。佛子生得白皙,肌肤光洁,奉玄能看见他左眼下的小痣——水珠从佛子的眼睫毛上掉下去,佛子睁开了眼睛,眼中黑白分明。

  记得当时,五陵年少,风吹肌肤冷,流转目如星。奉玄忽然就明白了一句曲词,流转目如星,他记不清前面的曲词,也记不起后面的曲词,甚至记不起曲子是在哪里听过的……想必是在太极宫时听过的,然而他只记起了这几句。奉玄错开眼,将面巾递给佛子,随后将一小盒面脂抛给了他。面脂是雪岩药师给奉玄的,装在一个小银盒里,雪岩药师让奉玄将面脂带在身上,随时擦手擦脸,不要生了冻疮。

  佛光普照寺的僧人请奉玄和佛子用饭。斋饭很清淡,只有一碗白粥,一碟煮豆腐。粥是热的,吃完身子也能暖和起来,豆腐用油炸过,炸成金黄色,然后用细盐一层一层裹住,放在罐子里,吃的时候取出一块,放在水里煮开,切成薄片。

  用过早饭,佛子去释迦摩尼佛巨像前上香。早上没有起风,到处都很安静,雾气笼罩在长悲山下,朦胧缥缈。隔着水雾,奉玄看见了蝉冠菩萨。

  他再想起母亲时,心里没有了贪求和执念,他不想再苦苦抓住母亲,让两个人隔着阴阳生死疲惫。如果真有佛国,他希望母亲早生极乐,他与母亲来世或者再为母子,或者无缘相见,唯愿彼此安好。诸法由因缘和合而生,由因缘离散而灭,如梦如幻,如云如雾,了无实痕。或许他和寿安皇太女的母子情分太过单薄,只能当一世的母子,但是至少他与寿安皇太女曾经成为过母子,彼此真切爱护。

  作者有话说:

  ①寒峭不成雪,漫漫晓雾生。——陈邦彦《雾》

第53章 虚舟1

  我以为你们两个私奔了呢

  薄雪未曾消尽,地上铺了一层白色,泥土松软湿润。奉玄和佛子策马回军营,奉玄穿了一件白狐狸毛镶边的披风袍子,袍子挡风,佛子知道他不怕冷,纵情放马奔跑,两个人自雪地上打马狂奔,你追我逐,互不相让,耳朵和脸明明被风吹得冰凉,却自觉血气上涌,热气蒸腾,毫不畏惧寒气。

  雪粒飞溅,两匹好马跑得身上直冒白气。

  军营远远出现在前方,远处被风吹起的血色大纛上,“卢”字清晰可见。

  奉玄勒马,佛子随即勒马,随着奉玄看向前面。

  军营前竖了两层鹿角砦,倒竖的鹿角外立着几个雪堆。

  奉玄骑在马上跑了半天,跑得气喘吁吁,他看了佛子一眼,两人不敢轻易出声,连呼吸都慢了下来。奉玄脱下一边的袖子,摸到雕弓,拿起了弓,歪头看着前面的雪堆,随后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猛地将箭射了出去。

  箭是一支响箭,被射出后发出一声尖啸。

  雪堆忽然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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