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45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佛子说:“你道歉吧。天冷,我不想下轿。”

  “呵呵,你不想下,也得下了,冒犯了本军爷,你给我滚下来!”

  佛子说:“我怕你命不够重,担不起我抬一下脚。我抬脚,你一定要遭殃。”

  那士兵的火气呼一下窜了上来,直接伸手去拽佛子,说:“军爷我守城多年,就算韦衡来了,我要他下来,他也得给我下来!”

  佛子避开他的手,从轿子里跳了下来。

  那士兵拔出了直刀,意在威胁佛子,对周围的人说:“兄弟们,今天要抓一个大的,这些人图谋不轨。”

  周围几个士兵听他说完,立刻看了过来,周围打算进城的百姓围了过来,等着看热闹。

  高勒听见那士兵骂韦衡,已经皱起了眉。他看佛子下了轿,反而不想动手,拦住了想去拉那士兵的长官,拉着他静静在一边看着。他倒是想看看那士兵到底还能说出些什么。

  佛子说:“我没有什么图谋,只是要你道歉。”

  那士兵仗着县城是自己的地盘,血口喷人,大声嚷嚷:“他和小娘们私奔,这轿子里是个小娘们。”

  佛子“刷”一声抽出了宝剑,剑光冷冽。奉玄坐在轿子里,听见了宝剑出鞘的声音。佛子抽出了春冰剑,那士兵看佛子打算动手,冷笑了一声,“你这是自找的!”说着就向前砍了一刀。

  佛子冷着脸,只抬右臂,挡了他几刀。周围围了人群,那士兵见佛子轻视他,几砍不中,倍感失了面子,越发生气,又举刀向佛子砍来,奉玄双手握住剑柄,竖剑挡住砍来的一刀,刀剑相接之时双手猛地用力,一下子震开了砍在春冰剑上的直刀。

  那士兵退了两步,举刀左右横劈,佛子避开刀锋,抓住他的左手,瞬间摸上他的左肩,直接把他摔了出去。春冰剑悬在他的脖子上,剑尖冰凉,有如纯冰。

  佛子说:“你猜自己的命够不够重?”

  那士兵嘴硬,“我呸!”

  “道歉。”

  “敢动军爷,你小子等着坐牢吧!兄弟们……”

  高勒按耐不住火气,几步走过去,一只手把那士兵从地上提起来,啪啪扇了他两个大耳光,直扇得他嘴里吐出血来。高勒拎着他的衣领,瞪了他一眼,他的眼本来就大,瞪人时更显得吓人。高勒问他:“你瞎了狗眼,看不清轿子里的人是男是女?就算轿子里是女人,你就能随便污蔑别人的清白?韦衡是你能叫的?拿着根鸡毛当令箭,穿了甲胄就当自己是个兵了,你他娘的也配!”

  高勒一把把人扔到地上,对那长官说:“叫你们县令县尉都滚过来!”

  那长官看过高勒的腰牌,早已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连忙跑进了城里。

  那被高勒扔在地上的士兵呻`吟了两声,兀自不服,他知道奉玄和佛子身份一般,质问高勒:“你算哪根葱?”

  高勒蹲下身子,说:“我可比不上你,少将军见了你也得下马,我只是个中郎将,见了你是不是得磕个头?”说着摁住那士兵,抓着他后脑勺逼他给自己磕了两个头。冬天地面坚硬,那士兵的头被他抓着磕了两下,就磕出了血来。

  中郎将是仅次于将军的武职,卢州是重军边州,武职大过文职。那士兵这才知道眼前的人是个自己惹不得的人,被摁着磕头也不敢吱声。

  “你要是再敢骂我,我倒敬你是条汉子。”高勒松了手,恨恨骂了一声:“欺软怕硬的狗杂种!”

  高勒站了起来,踩着他的头说:“道歉。”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公子,是我不对!”

  “你这么威风,那你就报报自己的名字,让大家都认识认识你,然后接着道歉,大声点!”

  那士兵被高勒踩着,喊着自己的名字求饶。

  高勒看也不看他,对佛子说:“第五公子,请入轿吧。不必可怜任何人,不必觉得我做的过分,你杀了他都是应该的。”他感叹道:“卢州,难管啊!卢州这地方,地头容易出霸王。我们当兵的不计性命护着卢州,名声全被村里县里这群穿甲胄的搞臭了,村里县里的狗东西以为天高大人远,穿上了甲胄,也当自己立过大功,越发没了忌惮。这是没办法的事,抓也抓不干净,只能见一次抓一次,恶狠狠打他们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

  县令带人来城外迎接,他见了身形高大的高勒,知道他是韦衡身边的中郎将,连连赔罪。高勒要他按律杖责那士兵,撤了那士兵的职。县令说:“下官这就去办,小事不要污了大人的眼,大人先去休息。”

  高勒对县令说:“我转头走了,你也不罚他了,还送他个人情。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啊,养了群地头蛇也当成儿子。”

  县令说:“大人不放心,我这就办!”

  高勒说:“打今天就要打了,就在这里打!让过往的人都看看,看看欺负百姓的下场。打的时候脱了他那身甲衣,他不配穿着,让他自己报数。”

  县令领命,说:“是。”随后就叫人去取木杖来。

  高勒让人先送奉玄、佛子和自己两个受伤的兄弟进城休息,自己亲自看完了行刑。在县中休整之后,一行人从北县城门出了城,前往鹿施郡郡城。车马走得不快,高勒骑在马上闲聊着带队向前走。

  高勒对奉玄和佛子说让他们看笑话了,他说各地治理最难治的不是郡城,而是郡下的县和村——上面有令,下面阳奉阴违,这是常有的事。

  最初韦将军下令,剿杀狂尸的村县有赏,按狂尸的人头数赏银、减税,于是就有穷村敢为了几两银子把尸疫引进村然后砍了人头去讨赏。不施行奖励制度,施行惩罚制度,尸疫爆发则重罚长官,则又有长官为了保住乌纱帽瞒报疫情。

  韦衡忙着清剿尸疫。韦将军更忙,除了忙着处理军务政务,也忙着亲自去视察各郡下县里的状况。只奖只惩都不能治理好卢州,卢州有特殊的监察制,不过韦将军还是不太放心,不定时会亲自去各县监察。

  高勒看过自己的两个士兵兄弟,又陪奉玄和佛子闲聊了一会儿。天上忽然下起雪来,高勒看天色有些阴沉,于是说了一句:“下雪了。”雪并不大,他喊了一声:“兄弟们戴上帽子吧!”就不再说话,自己也戴上帽子,让胯`下的马走到队伍最前面,专心带队赶路。

  奉玄在车上坐了一天,伤口隐隐作痛,一路上又冷又困,等下起雪来之后,渐渐又发起烧来。奉玄肩上有伤,佛子不敢揽住奉玄的肩,于是搂住他的腰,让他靠着自己休息,奉玄总怕碰到佛子的伤口,不敢真的睡着,于是半梦半醒地靠着佛子。

  凉。奉玄闻见了雪的气味和佛子身上的伽罗香香气,他隐约梦见了在寒水里飘动的衣摆,佛子在水中吻过他的嘴唇——于是他立刻醒了过来,几乎是惊醒了过来,面红耳赤地惊醒。

  佛子感受到奉玄像只受惊的猫似的忽然动了一下,下意识去抓他的手,佛子一动,奉玄这才发现自己几乎靠在了佛子身上,立刻就想躲开佛子,扯到伤口疼得“啊”了一声。

  佛子扶着奉玄坐好,问他:“吾友做噩梦了?”

  奉玄说:“嗯……嗯……嗯。”

  佛子看奉玄脸红,就要去探他的额头,奉玄一把抓住佛子的手腕,阻止他摸自己的额头,说:“不必了。”说完就直直坐在一边。

  佛子说:“有些伤心。”他说话时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依旧冷冷淡淡的。

  奉玄立刻问:“好友,怎么了?”

  佛子说:“奉玄,你怎么不靠着我了?我……怕你想起来我掐了你的手,所以生气了。”

  奉玄说:“怎么会。”

  佛子说:“那你靠着我吧,你那样坐着会累。”

  奉玄不肯坐过去,一想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梦就不敢离佛子太近,他说:“我怕你累。”

  佛子也不强求,只说:“你要是累了,可以靠着我。”

  奉玄“嗯”了一声,坐在一边,渐渐撑不住睡了过去。

  天黑之后,高勒带人赶到了鹿施郡。卢州各郡郡城在入夜后只会开启一个城门,鹿施郡郡城开东城门,高勒带队去了东城门,郡中的士兵快速检查过车马,不曾为难任何人,放他们进了城。

  车马停下,佛子拍了拍靠着自己的奉玄,说:“吾友,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五岐奉玄铁血整肃粉

  禁 止泥塑

第68章 壶天1

  吾友的心源里,可有我的位置?

  高勒提前给鹿施郡郡守传了信,要他接待自己,进城之后直接带人去了官署。鹿施郡原有八县,现在下辖五县,皆位于郁山关西南,原来属于鹿施郡的郁山关正南三县被划为独立的军镇,东接卢州龙门守御所,驻有重军。

  高勒将奉玄、佛子送到官署,请郡守照顾他们。鹿施郡郡守名叫到思颜,字慕回,是江表人士,三十六岁时考中进士步入仕途,起家秘书省校书郎,十多年间累迁集贤校理、左拾遗、太子左赞善大夫,人们说他因敢于直谏为太子所不喜,被太子外放到了卢州——明面上看,到思颜是升了官职,实际上却是被太子疏远了。

  许朝外任官员以三年为一小满,到思颜已在卢州任满了一小满,如今已是第四年当鹿施郡郡守了,四年间一直深受百姓敬爱。到思颜虽然敢于冒犯太子,脾气却很好,平时总是客客气气的,在鹿施郡从不施行苛政。

  去年,鹿施郡的百姓知道郡守是京城来的,又已任满一小满,总担心他要“刮地皮”跑了——既然添了外任经历,那就再搜刮一笔钱财,任满就立刻盆满钵满回京升大官了,哪里还管百姓死活。没想到到思颜继续留在了卢州,还将自己妻子儿女都接到了鹿施郡,发誓全家与百姓同生共死。

  到思颜和夫人一起接待了高勒,夫人心细,让人备下热水,拨了婢女小厮照顾奉玄和佛子。婢女要为奉玄脱衣服擦洗身体,脱衣服时,奉玄挡了一下,随后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收了手,任凭婢女解开了他的外袍。

  奉玄小时候被人伺候惯了,不会自己穿脱衣服,每天睡前或者醒后,都有傅母和宫人帮他穿脱衣服。后来他学会了自己穿衣服,许久不被伺候着更衣,突然遇见,反而觉得不适应。

  婢女为奉玄仔细洗了三遍头发,随后帮他换了药。奉玄沐浴时,夫人让婢女将奉玄的干净衣物放在熏笼上,等奉玄穿衣服时,衣物香而温暖。作母亲的人就是这样心细。奉玄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婢女放下帘子,隔绝了烛光。在黑暗之中,奉玄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许久没睡得这样安稳过。

  第二日,高勒找了郡城里的郎中来为奉玄看伤势。郎中查看过奉玄手臂上的伤口,见伤口已经结痂,就替奉玄拆了怀风散人缝的线。拆线之后,奉玄的伤口渗出一层鲜血,郎中拿烈酒擦过,说不必上药了,只用纱布替他包扎了伤口,叫婢女记得勤换纱布。

  郎中看完了奉玄身上的伤,又替奉玄看眼睛,解了他眼睛上的带子。自从眼睛受伤以来,奉玄第一次睁眼看见了光,睁眼之后,只觉得眼前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多睁了一会儿眼睛,眼里不自觉流出了眼泪。郎中让奉玄闭上眼,开了敷眼的药方后说眼睛得久养,没个一年半载养不好,他要奉玄不要直接去看太阳,怕阳光晃坏了他的眼睛。

  佛子对郎中说,他曾听说室韦人有治眼睛的良方,郎中说:“好像是有。”

  高勒站在一边,脸色大变。他说:“没有。”

  高勒说:“室韦人只会抠了眼睛换眼睛,不会治眼睛。”

  郎中去替两个士兵诊断看病。佛子见郎中出了门,问高勒室韦人的事情,高勒说:“原来少将军没跟你们说过,我就是室韦人。”

  奉玄说:“是吗?高大哥的眼睛里没有金线。”

  高勒说:“我爹是室韦人,我娘是汉人,所以我眼里没金线。少将军和我一样,娘是汉人,少将军的娘是教伐折罗世子说汉话的汉人。不过,室韦人也不是人人眼里都有金线,我爹眼里就没有,我爹和我不一样,我是半个室韦人,我爹的爹娘都是金目室韦人,都是宫毗罗部的,生出了黑眼睛的我爹,我爹这样的室韦人被称为黑目室韦人,他因为这双眼睛死了。”

  奉玄惊愕。佛子看了奉玄的手臂一眼,见白纱上的血迹不再扩大,这才看向高勒。

  高勒说:“黑目室韦人的眼睛和金目室韦人的眼睛不一样,眼睛能挖出来给别人换上。宫毗罗王被雄隼抓伤了一只眼睛,就挖了我爹的眼,我爹没了眼珠,伤口没处理好,流了两天血泪,死了。公子,关外人可不讲仁义,要挖你的眼就挖你的眼,要抢劫你就抢劫你。室韦人以前想要攻打许朝,很多黑目室韦人都被挖了眼睛,金目室韦人换了黑眼睛,就去做细作。室韦伐折罗部室韦人汉人混居,有很多黑眼睛的人,部里分不清谁是汉人、谁是黑目室韦人,由于部里常常和许朝做生意,怕因为眼睛惹恼了汉人,所以明令禁止挖眼,宫毗罗部很多黑目室韦人都逃去了伐折罗部,我娘厌恶宫毗罗部,怕我被当成黑目室韦人,带我跟着逃跑的人去了伐折罗部。”

  同族相残。奉玄说:“原来有这种事情。”

  “嗐,该死的都死了。”高勒说:“少将军杀了宫毗罗王,替我报了血仇,我愿意为他牵一辈子马!”

  郎中去为两个士兵看伤,高勒说完就告了别,去看郎中为两个战友兄弟看病了。

  奉玄靠在床上,将衣袖放了下来,遮住了伤口。他对佛子说:“好友,你也该让郎中看看你的伤。”

  佛子说:“我已经好多了。”

  奉玄说:“我看见那条狼踩在你身上,在你身上抓出了血洞,我当时就想,我一定要杀了它。”他摸索着去拉佛子的手,佛子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奉玄顺着他的胳膊摸到他的身子,佛子坐到床边,奉玄的手停在他的锁骨下,指尖只虚虚接触着衣料,摁了一下。

  “是这儿吧?”奉玄说:“我杀了那条狼,靠着你站起来,我觉得脸侧很热,等我反应过来热的是你的血,我感觉自己的心瞬间凉了,那一瞬间,我喘不上气来。你的伤不长好,我不安心。”

  佛子握住奉玄的手,让奉玄收了手。他觉得奉玄瘦了,似乎连手指都变细了。奉玄的脸上没有血色,他伸手在奉玄脸上捏了一下,捏完之后,奉玄愣了片刻。佛子说:“我去找那大夫来,让他也给我看一看,当着你的面看,让你放心。”

  奉玄笑了笑,说:“捏了我怎么就把话题岔开了,我的脸好捏吗?”

  佛子说:“奉玄,你瘦了太多。”

  “有命在就行。”奉玄说:“瘦了还能胖回来,命没了可什么都没了。我师父说要善养生,我这次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好友,好好保养身体。”

  佛子“嗯”了一声,让婢女去请郎中过来。屋中寂静无声,奉玄渐渐觉得有些疲惫,他对佛子说:“好友,我有一天做了一场梦,好像梦见了我父亲。”

  奉玄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奉玄听傅母季康子讲起过自己父母年轻时的故事,最近他梦见了好几次杏花,像雪一样凉的杏花。他说:“我听人说,隆正二年,长安凤栖原上杏树开花开得格外稠密,我父亲邀我母亲共骑,我母亲上了马,马在花下跑起来,我父亲忽然解了一个挂在马上的包袱,那包袱里装满了杏花花瓣,花在风里飞,好像下了雪。不久之后,我父母就成婚了。在梦里,我好像看见了我父亲邀我母亲上马,花到处飞。那真是个很好的梦。”

  他对佛子说:“好友,讲讲你的父母吧。我和母亲缘浅,和父亲缘分更浅,不太知道跟在父亲身边是什么滋味。”

  佛子知道奉玄本来姓荀,原是宗室子弟,并不知道奉玄具体的身份,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佛子说:“吾友的父亲一定很爱吾友的母亲。我父亲说,一个男子要是足够爱一个人,一定会愿意让她高兴,他说要让对方高兴,而不是只想着把人留在自己身边、让自己高兴。我父亲……比我母亲小两岁,总是叫我母亲‘阿姐’,我小时候最喜欢我父亲去岐山接我,他去接我,会在岐山下小住几天,我和父亲母亲就在山里散步,夏天山里清凉无暑,雨水大的话,溪水会漫出小溪,那时我父亲就会抱着我走过去。”

  奉玄闭着眼,似乎看见了跟在父母身后的小佛子,他说:“以前我师父和雪岩师姑论道,道门有‘壶天’之说,费长房跳入壶中,住在了壶里。我师父说壶中自有天地日月,我师姑说壶里是黑的,乃是心源。我师姑说,如果壶里自有日月天地,那不过又是一个世间,既然是世间,那壶里就又有许多纷扰,算不上清净。我以前觉得师父说得对,卧床多日,忽然觉得师姑说得更有道理,只有眼前看不见时,心里才能看见更多东西,想起更多东西。虚实都在黑暗里复生,其实也很有趣。”

  佛子说:“吾友的心源里,可有我的位置?”

  奉玄说:“你猜呢。”

  佛子说:“不能没有。”

  奉玄笑了一下,不能没有。他的心里眼里都有佛子。

上一篇:财迷心窍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