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53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奉玄说:“晚了!”他并不拔剑,似乎根本没想起来自己带着剑,赤手空拳袭向佛子。奉玄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佛子几天不和他说话,现在轻飘飘说一句不该,难道他就要听吗!不要说海里有火,那海如何有他难受?

  奉玄伸手去抓佛子的肩,佛子不躲不避,奉玄一下子就把佛子摁在了地上,他下手没有留情,没想到佛子没有避他,摁住佛子之后,气得直问:“你怎么不躲!”

  佛子说:“让你消气。”

  奉玄简直要被佛子活活气死。他既气佛子不躲,又气自己下手太重,虽然摁住了佛子,却也不再继续压着佛子,这就打算站起来,他刚一松手,佛子立刻把他摁在了身下。雪沙冰凉,灌入领中,奉玄抬腿就踹,佛子压住他,他抱住佛子的腰带着佛子在地上滚了一下,坐在了佛子身上。

  奉玄说:“不是说让我消气,你动什么!”

  佛子被奉玄压着,使了一个巧劲,不知怎么地就又摁住了奉玄,看着他说:“我有错,可是我也有气。”

  奉玄没想到佛子还能坐起来,被佛子压着,恨恨地说:“你现在长嘴了?”

  佛子说:“是你先不说话的。我和你说话,你偏加上‘第五兄’。”

  奉玄说:“那你掐死我算了,我们两个都清净。”

  佛子松了手,看了奉玄一会儿,认真地说:“舍不得。”

  奉玄觉得眼前眩晕,脑子里嗡嗡直响。

  佛子站了起来,拉奉玄起来。

  海风呜呜地吹,吹到脸上,冰冷刺痛。奉玄一面觉得脸凉,一面觉得脸热。

  佛子说:“下次我们都别这样了。”

  奉玄语带讥讽,说:“怎么不叫我‘奉玄兄’了。”

  佛子说:“吾友。”

  奉玄听见这声“吾友”,火气还没消下去,然而莫名觉得眼酸,可能是风太冷了,所以他觉得眼酸。吾友、吾友,他想起自己将佛子留在破败的庙中,想起自己目不能视时佛子将蝴蝶放在他的手里。他曾经仔细摸过佛子的脸,不但用眼睛记得佛子的长相,也用心记得——他明明熟悉佛子,可是他有时又发觉自己和佛子很陌生。

  一声“吾友”,让奉玄陷入了沉默。奉玄忽然察觉周围冷了下来,一切恼怒都在瞬间悬停,他心中的火气早已不知散到哪里去了,如今心中剩下的,只有空荡的酸涩。爱憎相生,而人容易去憎,佛子叫过他无数遍“吾友”,他下山之后,因为看见佛子身边多了一个人,偏偏叫了佛子一声“第五兄”,又因为佛子还了一声“奉玄兄”,就生出了憎。

  他叫佛子:“好友。”

  他觉得茫然。裴昙夹在他和佛子之间,他不应该生裴昙的气,可是他徒劳的愤怒到底是因何而起,只因为佛子叫他“奉玄兄”吗?他气佛子的疏远,可是也正是他一手推开了佛子。任其他人叫他一百遍“奉玄兄”,他不会动一分的气,可是他无法忍受佛子这样叫他。他希望自己和佛子之间的关系是特殊的,对两个人而言,都要足够特殊——这是他的私心,是他不想承认的私心。

  他说:“我亦有错。下次,我们不这样了。”

  天色昏暗,奉玄远远看见了海中的火光,他和佛子好像身在地狱一侧。雪火交加,浪卷尘埃,海中传来海涛声和水中滚烫的岩石发出滋滋声,海面上生起滚滚水雾。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气味盖住了死鱼的气味,几条巨大的死鱼死在沙石上,远看如同几座小山。

  佛子说:“说好了,下次我们不这样了。我也不会不说话了。”

  奉玄说:“不如我们啮臂而盟。”

  佛子说:“好,啮臂而盟,不见血不休。”

  作者有话说:

  ①最是无情帝王家。——白居易《后宫词》

  ②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十五从军征》

  ③累累枯冢,茫茫梦境,王侯蝼蚁,毕竟成尘。 ——陆游《沁园春·孤鹤归飞》

  ④紫梅发初遍,黄鸟歌犹涩。——王维《早春行》

第81章 海云2(倒v结束)

  朋友之间,中路相分,乃至反目成仇

  奉玄和佛子在海柔住了两天,裴昙请他们到渤澥山上看海。渤澥山是一座海边石山,山不高,其上有雪山亭,亭名的“雪山”二字,既指雪里的渤澥山,也指山前的海涛——前人咏渤海海涛,见白浪层起,曾有“白马雪山”、“雪山汹涌”之叹。

  雪山亭面阔三间,由渤澥山上的寺庙负责照看,裴昙在去海柔的路上就通过书信向寺中的僧人约好了要用亭子,到了海柔后,派家仆提前去雪山亭里挂好毡帘,生了暖炉。

  奉玄和佛子前天出城后,终于又说了话,那时他们看到了海里的流火,过完那晚,海里就不再涌出火水了。海水冷了下来,于是海边的风也冷了。裴昙没有坐轿,穿一身男装,姿态清俊,和奉玄佛子一起向着海边的渤澥山走,海风吹雪,漫天小雪坚硬如盐,雪粒扑来,沾住人的衣服,衣服变硬,看起来好像刚刚上过浆。

  奉玄撑着伞向前面望去,前面就是大海,沙滩覆雪,雪白海青,海上水云相连,滚滚阴云低垂不动。海水一直涌动,海波不停冲刷落着雪的沙滩,一波一波,如同一层摆动的白色衣边。腾起的水浪拍击岩石,发出一声巨响,海水拍到高大的岩石时,瞬间变成白色,雪沫飞溅,果然像是忽然自海上涌出了一座雪山。

  佛子走在奉玄身侧,见奉玄拿左手举着伞,问他右臂疼不疼。奉玄说:“疼。”他问佛子:“五岐兄难道不疼?”

  佛子说:“好疼。”

  奉玄和佛子的手臂泛疼。前日在城外,奉玄说要和佛子啮臂而盟,二人回了客舍,晚上,佛子在奉玄右臂上咬了一口——佛子先试着在自己的手臂上咬了一下,留了一个带着血痕的牙印,奉玄看佛子一咬就咬出了血印,于是撩起衣服伸手,佛子说:“应该很疼”,奉玄说:“没事,我能忍。”没觉得能有多疼。

  佛子在奉玄上臂上咬住了一块皮肉,奉玄正想着不疼,没想到佛子下一刻就使劲咬下去了,奉玄疼得眼里瞬间流出了眼泪——要不是佛子先抓住了他的左手,他一定已经下意识把佛子推出去了。

  佛子在奉玄上臂上咬了一小口,只这一口就咬得奉玄的手臂上流了血。不过,啮臂是一定要见血的,不见血就没有办法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啮臂之事,古已有之,天下分崩后,曾一度在北地流行:

  自从天下分崩后,南北兵祸不止,战乱之中,家人、朋友常常分别,轻易的一次分别后,众人可能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能再次见面。众人分别,时间既长,音容笑貌自然有所改变,如果分别之人有一日猛然相见,当然很有可能无法认出对方——为了防止认不出故人,北地渐渐兴起了啮臂习俗,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相见之时,以记号相认。后来,啮臂不只用于相认,也常常用于盟誓:盟誓者在对方身上留下齿痕,双方看到齿痕时就要想起约定。

  佛子在尝到血腥味后才停下,他擦去唇上的血迹,奉玄擦了眼里的泪水。佛子咬完,奉玄抓着佛子的手腕,咬了两次,留下两个没破皮的血印——他始终不能狠心咬下去,直到咬破佛子的皮肉。佛子手臂上留了一串牙印,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说:“吾友,别怕,咬吧。你再不咬,我真的要怕了。”

  奉玄说:“你疼了告诉我。”然后又咬了下去,这次终于尝到了血味。奉玄曾听阿翁说,啮臂的时候只咬出血是不够的,咬出血后还要用力,要让对方记住这个疼,他好不容易下了口,于是一直咬到佛子受不住说了一声“疼”才停下来,将佛子的手臂上咬得血肉模糊的。

  伤口已经结痂,疼痛依旧还在。佛子说“好疼”,手臂上是真的好疼。

  裴昙和丫鬟走在前面,为奉玄和佛子带路。渤澥山下有一块斜立的岩石,上面落了雪,裴昙早就来过这里,知道岩石上刻了什么,于是转头对奉玄和佛子说:“奉玄,第五公子,要不要猜一猜雪下面有什么?”

  裴昙这样问,奉玄反着猜,说:“我猜只是石面。”

  佛子看到雪面隐隐有凹陷,猜道:“有石刻佛像?”

  裴昙让婢女拿过雀毛扫帚来,说:“我昨天请人告诉寺里的和尚不要扫雪,你们两个不如把雪扫了看看。”

  奉玄接过一柄小扫帚,扫去一部分积雪,石头上什么都没有露出来,他和佛子再扫去一部分积雪,看见了一个“有”字,积雪全部扫下,石面上露出两个字:有缘。

  佛有“三不能”,其一为“不能度无缘”。“有缘”,石前之人皆有佛缘,石前之人也互相有缘。

  奉玄看见“有缘”两个字,有些意外,说:“昙姐有心了。”

  裴昙捂着手炉暖手,笑了一下,说:“一切诸法,为因缘生,你们两个既然和我一起到了海柔,我们不就是有缘吗?我看你们两个在来的路上不怎么说话,觉得真是有意思——你们替我解闷,我将这两个字送给你们。”

  渤澥山上的几棵松树上结了一层冰,山路未扫,被雪覆盖。裴昙带奉玄、佛子走上山路,踩着新雪走到了雪山亭。雪山亭三面都围上了红毡垂帘,帘子上挂了一层雪粒。海风湿冷,寒意侵骨,婢女掀开一面垂着的帘子,奉玄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亭中早已放好了炭盆,木炭烧得泛出灰白。临海一面没有挂毡帘,大雪纷纷扬扬落到海上,奉玄第一次从高处看见了海面,一眼看去,根本看不见海水的边际——白浪相拍,涛声大作,原来这就是能使鲲鹏借力的大海!既见山海,尘心顿洗,初次看清长悲山的巨大佛像时的感受再次回到了奉玄身上,长悲山有大佛,海柔有无边无际的大海,人生世界之上,渺小更甚于牛上之一毛,然而人何其有幸,能够一见天地。

  裴昙能弹筝,令婢女拿出乐器,请佛子吹笛、奉玄弹琵琶。

  奉玄在左臂受伤后,左手手指不再像以前那样灵活,他再也没有尽兴弹过琵琶。在堂庭山时,他有时不敢抱起宝象,看见鸣鸾,也总有失落之感,他没有想到今天裴昙会邀请他弹琵琶。

  裴昙说:“人说乐极生悲,乐不可至极,所以我没有准备很好的乐器,请奉玄和第五公子见谅。”

  裴昙准备的乐器的确只是普通的乐器。她请奉玄和佛子试乐器,奉玄抱起那把琵琶,琵琶很朴素,他拨了一下弦,听出二弦三弦的声音泛空,不够沉稳。佛子试着吹笛,吹出的笛声不够清脆。

  佛子试过笛子,对裴昙说:“娘子费心。昔日陶潜手挥无弦之琴,不为听声,只为尽兴。今日我们有缘闲聚,奏乐想必也只为尽兴。”

  裴昙抚了一下筝,将手放在筝弦上止住声音,说:“第五公子是真正知音之人,大音希声,何必拘泥。我先献丑。我手下的筝弦音失准,我不曾调它,奏乐时一定有失音之处。失音只为让奉玄与第五公子知道,今日奏乐不苛求完备,只为尽兴罢了。人生譬如此筝,若是能常如今日,那就真正是此生有幸了。”

  裴昙先弹了一曲《雪赋乱》。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①。无人唱词,筝声清弹,筝声本需重复三遍,裴昙只弹了一遍,只当给奉玄和佛子开个头。

  奉玄弹琵琶,用右手拨弦,拨弦之时,感觉手臂上被佛子咬出来的伤口隐隐泛疼,疼能怎么办呢,反正他也在佛子手臂上咬了一口,佛子也疼。奉玄右手手臂疼,左手不太灵活,然而弹琵琶弹得十分放松,弹完一段曲子,忽然觉得琵琶弦可爱。

  佛子吹笛,笛声传得远。奉玄看着佛子吹笛,笛声飘入风雪之中,风雪不为佛子一停,奉玄的心却是要为佛子停一停的。佛子吹笛时轻轻挑了一下眉,奉玄看见了,知道他是抬手时扯到了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他觉得自己和佛子好笑,除此之外,情绪中又隐隐带着一种如同细小的泡沫在心脏边啪啪破裂的感受,这感受一闪而过,让他也无法清晰抓住。

  佛子吹完笛,三人共奏乐曲,不时失准,不过失准最不要紧。尽兴而已,裴昙不调筝,奉玄抱着一把普通琵琶,佛子吹一支从来没吹过的差劲笛子,三人随性吹弹,奉玄反而因此找回了弹琵琶的乐趣。

  奏乐赏雪,对海闲聊,三人兴致将尽之时,裴昙请奉玄和佛子各饮了一杯温好的酒。裴昙举杯,说:“奉玄,第五公子,需知朋友之间中路相分,乃至反目成仇,并不少见。今日我们三人有缘相聚,既不反目,当尽今日之酒,我以此杯祝二位同道相益,愿二位以后不要再不说话了。绝交是绝交,朋友之间,最怕渐渐冷了,不再说话。”

  奉玄与佛子都饮了酒。海上雪大,然而温酒入喉,人的身上是暖的。

  奉玄、佛子两人和裴昙的情谊,不过是雪里一杯酒的情谊。在来海柔的路上,奉玄和佛子隔着裴昙生闷气,裴昙看着他们两个生闷气借此解自己的闷——三人的关系说不上好,不过,此时愿对方都好的那一点点情谊却是最真的。

  中午,三人走下了渤澥山。随后奉玄和佛子离开了海柔,准备从幽州前往卢州。

  作者有话说:

  ①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谢惠连《雪赋》

第82章 海云3

  他不能不偏爱奉玄

  奉玄和佛子只看过幽州的海,没看卢州的海。他们离开海柔后,从海柔先前往宣德,准备在宣德等到隐微药师后,再从宣德进入卢州。卢州东边比西边安全,南边比北边安全,进了卢州,他们会从博庆郡往东北走,沿卢州东五郡北上,到达海边的沧阳郡。

  陈观复任宣德郡郡守,发誓清除宣德附近的流寇。陈观复与宣德首领都尉商议找一个机会宣示武力以警示贼匪,于是首领都尉宣布带驻军出猎,请陈观复观猎。奉玄和佛子到宣德时,正赶上宣德驻军到鸟发山下围猎。

  宣德守城的士兵认得奉玄和佛子,他们二人入城之后,陈观复立刻从士兵那里得到了消息,他亲自去客舍拜访,请奉玄和佛子二人一同观猎。陈观复长期在长安任职,多次见过扶风郡王,他以前一直没清楚见过奉玄的长相:他第一次见奉玄时,奉玄戴了帷帽;第二次见奉玄时,奉玄眼睛受伤,他又没能看清奉玄的样貌;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奉玄的长相——他与奉玄问好,奉玄抬头时,那样貌竟然和扶风郡王一模一样!

  陈观复心中惊骇,定神再想,觉得自己大概是太久没见扶风郡王了,记忆不准,突然见到郡王身形相似的奉玄,不免误认。陈观复在客舍小坐,和奉玄交谈后,觉得奉玄和扶风郡王果然是两个人。奉玄和扶风郡王给人的感觉并不相同:奉玄内清外英,不好让人亲近;扶风郡王身上自带天家威严,虽然温和,然而终究不能亲近。

  陈观复是一郡长官,亲自拜访奉玄和佛子,邀请二人观猎,奉玄不便直接拒绝,佛子说自己的母亲身在佛门,不太好直接看人杀生,替自己和奉玄婉拒了邀请。

  跟陈观复一起来的士兵里,有一个人曾经和奉玄、佛子说过话——他第一次见佛子和奉玄时,是个天还没亮的清晨,那时天色黑着,他在路障后远远看见狂尸乱爬的血路上走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提了一盏灯笼,路上到处都是血迹,花瓣乱飞,妖冶诡异得厉害,他看那亮着光的灯笼不断靠近,吓得以为有鬼,于是在见到人后破口大骂,不肯让走过来的人进到他的地盘——后来他知道了这是宣德的两个恩人,正是他们两个舍命出城,去卢州请来了韦衡和雪练军。

  他认识奉玄和佛子,见奉玄、佛子不去观猎,和陈观复说自己有话要说,然后对奉玄和佛子说:“两位郎君,你们对宣德有恩,兄弟们知道你们来了,想见你们。你们不去观猎,不如去看看山下的比武吧,兄弟们等着你们呢。”

  陈观复听他这么说,也再次相邀,于是奉玄和佛子在第二天清早去了西校场。西校场位于鸟发山山下,是宣德在遭遇变故之后新搭的。出猎和比武同时进行,陈观复不用上山观猎,只用在校场里等着都尉和士兵带着猎物回来,根据猎物多少给他们评出一二三等来。出猎的人出猎,校场里另有比试,陈观复坐了主座,替他们主持,士兵们见了奉玄和佛子,招呼二人,请二人一起参与比试。

  奉玄脱了袍子交给佛子,跟着士兵去拿弓,打算试一试射箭。

  佛子拿着奉玄的袍子坐到帐下,等着看奉玄射箭。陈观复和佛子都坐在高处,佛子就坐在他身侧,他只知道佛子叫“扬焰”,似乎是武家子弟,不知道他是第五岐,他见佛子不射箭,说:“郎君,我听说你是武家人,武家有诗、笛、射三雅,郎君不试试射箭吗?”

  佛子说:“大人所言属实。不过我不习弓箭,这是我的私事,不是武家常态。我出生时命里带杀,因此向来忌讳弓箭。”

  佛子衣上带金,不习射术,都和他的命数有关。佛子出生后,魏国公请国师为外孙批命,国师批命后说看不清国公外孙的命数,只能批出一个“十万杀”——佛子的命格险峻,似乎命负十万杀,国师出给魏国公的两个化解办法:一是往后不要让外孙担任武职,二是最好让外孙穿带金线的衣服。金主杀,衣上带金,可以让金线压制主人的杀性,让衣服分走主人身上的杀命。

  杀一人者是贼,杀十万人者是将军,第五家是武家,杀人是武家的命运,佛子的父亲一开始没觉得这命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战场太险,不想让儿子太冒险。枕流药师和佛子的父亲的想法不同,她一点都不喜欢这命,她既然修佛,就清楚看见儿子要担负的不是“十万杀”,而是“十万杀孽”。如果富贵堆在无数人的血上,那不要也罢,枕流药师不方便亲自抚养儿子,将佛子交给第五家时,与佛子的父亲约定,不许佛子学武家子弟人人必学的射术,佛子的父亲答应了。

  陈观复听佛子说他没学过射箭,说:“原来是这样……想来这种事,武家也总是有的,我听说第五家的公子也不修射术。他既不修射术,当然就没有参加过长安的秋狝,我因此竟没见过他。”

  陈观复提到的“秋狝”,是长安以前每年都要举办的一场盛事。以前陛下身体安康时,长安年年举行秋狝:帝王出猎,邀文武官员与世家子弟一同出行,那时,女郎骑马击鞠,风姿不输打猎的男子;武官在猎场上大展身手,文官作文赋诗——没有入仕的世家子弟也纷纷借机展现文武才能,以期得到陛下的称赞。陈观复参加过三次长安的秋狝,一次都没见过传说中的第五岐。

  佛子听陈观复提起自己,面色不改,说:“原来第五公子也不修射术。”

  陈观复说:“郎君,要过来了!”

  佛子看向校场。奉玄挑了一张弓,试着用左手拉弓之后,没有直接放手,空放弓弦容易伤弓,他拉着弦让弓弦复了位,这才将那张弓还回去。佛子看见奉玄的左臂有些发抖。奉玄重新挑了一张弓,走到了比试的地方。

  诸人都已在校场上站好,发令的人喊:“取箭。”

  诸人自箭囊中取箭。

  “搭箭。”

  诸人搭箭上弦。奉玄换左手持弓,用右手搭箭。

上一篇:财迷心窍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