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62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冷风吹动韦衡的碎发。佛子和韦衡打斗时,削去了韦衡一截银发。笛音已停,韦衡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对婢女说:“风冷。把架子上我那件外衣拿来,给奉玄披上。”

  佛子忽然动了一下,他身后的侍卫立刻又拿起了弓。

  佛子解开自己袍子的领扣,说:“奉玄不稀罕你的袍子。”

  韦衡说:“那你穿我的。我有事让你做,我舍不得让你冻着。”

  佛子将自己的外袍交给高勒。他的袍子是一件素色的黑袍,袍领上以一枚珍珠做领扣,面料是用捻入了雉头黑色羽毛的丝线织成的,袖口里侧用金线绣了“平安”两个字。

  佛子说:“我不冷。”

  郎中处理韦衡的伤口,鲜血不断流出,韦衡疼得又皱了一下眉,缓了片刻,对婢女说:“把我的衣服给我。让人去第五公子的房间里取一件衣服来。”

  佛子说:“请你松开奉玄。”

  韦衡披上袍子,说:“我是为他好,我怕我松了他,他会自尽。第五岐,你可千万别寻死,你活着就有可能找来救兵,把我杀了。你死了,那可就什么可能都没了。”他转头对奉玄说:“奉玄,别想着死。龙门所发生尸疫,镇军将军不在州内,我代行主将职责,要小心行事,完全可以不去龙门所。你死了,我不去龙门,也不救龙门,龙门所十万人给你陪葬。不要觉得我只是说说狠话吓你,我说的是实话。”

  郎中包扎完韦衡肩上的伤口。韦衡打开了桌上的木匣。木头上沾着早已变黑的血迹,木匣中放着一颗闭着双眼的人头,那颗人头颜色发青,这种青色是死去的正常人才有的青色,不是狂尸的皮肤能有的颜色。

  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凝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韦衡打破了沉默,对奉玄说:“这是送你的,你看看他。”他看奉玄的神情不够激烈,说:“啊……我忘了,你不认识他。你听过他说话,你没见过他。你该庆幸,你没亲眼见他,他也不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韦衡歪头看佛子,“第五岐,你认识他吧——”

  佛子看到那颗头上熟悉的面容时,就觉得韦衡真的疯了。韦衡无缘无故杀了不该杀的人,他杀了……

  韦衡替佛子说出了这颗人头的名字:“——到思颜。”

  朝廷四品官员、鹿施郡郡守,疼爱妻儿、待人有礼的……到思颜。

  韦衡彻底显露出了他作为将领时狡诈、嗜血、残忍的那一面,他说:“我今天说的话,一句话都不是玩笑话。到思颜的头,是我送你的礼物。奉玄,我可以松开你的嘴,你最好不要说话,只乖乖听话,否则我还给你堵上。”

  礼物。

  把他的心血淋淋地撕开。让人捅他一刀,又把人头当礼物送他。

  高勒拿下奉玄嘴里塞的帕子,奉玄目眦欲裂,喊了一声:“韦衡!”

  他的嗓音嘶哑。

  韦衡抬了一下眼皮,说:“不叫心准哥了?”

  奉玄怒火攻心,被韦衡气得呕出一口血来。

  “奉玄!”奉玄呕血,佛子去扶奉玄,高勒又堵上奉玄的嘴,拔出准心刀贴在奉玄的脖子上,警示佛子收手。

  有人取来了一件佛子的外袍,转交给屋中的婢女。

  到思颜的头放在桌上,奉玄、佛子、韦衡三人在座中僵持。

  婢女接过衣服,请示韦衡,韦衡说:“过来吧。”

  就在韦衡转头对婢女说话的时候,奉玄忽然向高勒的刀上使劲蹭了一下,刀刃割破脖子上的皮肤,鲜血淋漓流下,滴进披在奉玄身上的佛子的袍子里。

  佛子立刻动手,弹起来一般,瞬间就掐住了高勒的脖子,把高勒扑倒在了地上。

  准心落地,桌椅移位,桌椅在地上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响声。

  佛子压制住了高勒,高勒的腿绞住佛子的腿,佛子无法动弹,但是他掐住了高勒的脖子,他手下使力,高勒无法呼吸,面色涨得红紫。

  弓手瞄准了佛子的后心,屋中的守卫拔出了刀。

  韦衡披着衣服站了起来,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准心刀,这是他的刀,他用起来很顺手。

  “闹够了吗?”他问。

  他用手指捏着准心的刀身,擦了一遍准心,然后眯了一下眼,将刀尖贴在奉玄的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

  “第五岐,松手。你不松手,你们两个都得死。”

  佛子只能松手,高勒重新呼吸,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韦衡收了刀,说:“奉玄,我说了:你死了,龙门所十万人陪葬,看来你没听进去。你要寻死,总会有人比你先死。”他虽然看着奉玄,却对其他人下了令:“第五岐,你穿上衣服,坐回去。来,我让我的好弟弟奉玄看看,他要是寻死,谁会比他先死。”说完他拽起奉玄,让奉玄和自己一起走到了屏风后的二楼走道上。

  奉玄身上披着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流藻堂外风雪大作,梅树的花瓣和大雪一起飘飞。

  冰冻很厚的水塘上走过来了人,三个士兵押着一个穿着囚衣的人走到了冰上,士兵摁着那个穿囚衣的人跪在冰上。

  韦衡说:“一个人犯下死罪,审案官员要核查三次才能确定他是否该死,确定之后,再上报朝廷,在朝廷下令后,才能处死。这个死囚的案子,我只核查了一遍,所以他很有可能不会死,就算他要死,也不应该是今天死。奉玄,你想少活几天,不可能,但是你一旦动了这个念头,这些人就会少活几天。”他说完拍了一下手。

  执戟的士兵自那个囚犯身后刺了他一戟,血喷在满地大雪上,好像一地的梅花花瓣。

  奉玄不想看,韦衡也不嫌奉玄的脖子上有血,捏着他的脖子不许他转头,强迫他看。

  韦衡的手上沾着奉玄的鲜血,他说:“我相信现在你们两个都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了。我没有开玩笑,任何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他放下捏住奉玄脖子的手,推了奉玄一下,和奉玄回了屋子里。他对佛子说:“第五岐,不要想着杀我。我姨母不在卢州,我在卢州的威望最大。我早就安排好了事情:我一死,趁我死的消息没传开,我的军令会先到察坎关,察坎关的驻兵是我姨母的亲兵,只听我和我姨母的号令,以‘救济关外百姓’为名,察坎关会打开,关外的尸群会涌入。我死,卢州一起完蛋。”

  韦衡说:“第五岐,我给你二十一天的时间,要你杀了她。她不能回卢州。你有二十一天的时间杀人,每天你要写一遍‘韦衡’,我会让和你同去的伐折罗人写上不同的伐折罗语记号,然后把你的信传给我,你的信用来证明你没有逃跑。你跑了,一天没有消息,我就杀龙门所的百姓,一天三千;三天没有消息,军队停会止在龙门所施救,冬天很冷,军队不去,人一定死得很快。你五天没有消息,那察坎关可就打开了,我给卢州陪葬,卢州也给我陪葬。你给我和奉玄写信,奉玄也会给你写信,奉玄也每天写一遍‘韦衡’,写上日期,你认识他的字,我不会骗你,他的信用来证明他还活着,让你放心。二十一天,我希望你最好用不了二十一天,在十五天里就杀了韦德音。从第十六天起,如果你还没有动手,那我会每天送给你一根奉玄左手的手指,第二十一天,你再不动手,奉玄也就不需要右手了,我会把他的右手给你,然后把他埋了,你再也别想找到他。”

  佛子遍体生寒,他好像再也没有力气去爆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怒火了,他那些明显的情绪都被韦衡折磨得暗淡了下去,一切恨意、愤怒只在他的心中阴燃,默默积累,向深处侵蚀,变得沉重。他对韦衡的所作所为感到疑惑,或许他没那么疑惑,可是他还是不解,最后,他问韦衡:“韦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权力,为了实现你的野心?”

  韦衡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他的回答听起来十分虚伪,可是他的神情并不虚伪,只是显得很冷漠,他说:“你把野心看得太坏了,有野心不是坏事。我姨母管不住卢州了。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的想法都只有一个:我不想让这场尸疫再继续下去了。”

  佛子不信韦衡的话。佛子早早经历过了朝政的风波,姑母去世、自己入狱……韦衡的回答可以说给别人听,用这样的回答收买别人的人心,唯独不应该说给他听。他不相信韦衡没有野心。

  韦衡心思深沉。救宣德、杀李延龄,这些事韦衡好像做得很莽撞,可是佛子再想起来,忽然觉得韦衡不会只是由于一时意气就做下了这些事。一条线索忽然串起了散落的事件。救宣德,韦衡在幽州获得了名声和同情。杀李延龄,把事情闹大,朝廷彻查尸疫道、尸疫道被清除,韦衡冒险以小搏大,最终借朝廷的手清理了南下进入妫州的路上的阻碍。

  佛子的心犹如瞬间坠入冰冷古井的水桶。卢州有兵,幽州不是卢州这样的苦寒之地,妫州有粮。恐怕韦衡最终想的是……割据诸州,裂地称王。

  佛子浑身汗毛倒竖。韦衡,下了一盘好险的棋,有一颗好狠的心。

  作者有话说:

  ①阳春无不长成。……使我心悲。——曹丕《大墙上蒿行》,有删节。

  ——

  屏风上画的是许朝三大武家将军,房家房大明、第五家第五凭、齐家齐伯庸。韦衡挺缺德,和佛子说:第五凭在旁边呢,你给我吹吹笛子。

  在《好友》里,郡望姓氏很重要,楔子里的房安世就是房家后人。

第96章 心准2

  韦衡、韦衡、韦衡

  韦衡给了佛子二十一天的时间刺杀韦德音,佛子在龙海停留了三天。

  卢州下了暴雪,松树上挂了厚厚的雪,一层一层针状的雪挂在青色松针之间,看着好像一层羊毛或者棉絮——这种景象,除非亲眼看到,否则很难想象。

  佛子在龙海住了三天,韦衡、韦衡、韦衡……他写了三遍韦衡,每天想尽办法刺杀这个名字的主人。

  韦衡,韦衡,韦衡。奉玄被韦衡逼着写了三遍他的名字。

  韦衡又看见了佛子。清早的校场附近少有行人,韦衡往校场走,身披甲衣,手里拿着银枪,走着走着止住了步子,他转过身,对身后的黑影说:“又见面了,第五兄弟。我想你真是爱我,时时都不放弃见我。”

  佛子说:“我只爱你的死。”

  呼呼风声从耳边吹过。

  天边的残月颜色发白,雪色冷白,风似乎也是白的。

  韦衡笑了一下,问:“岐山佛门莫非还教暗杀吗?你师弟擅长在暗中杀人,你现在和他很像。”

  佛子以韦衡式的讽刺说:“那我和你不正是一对好兄弟吗?你暗中使计,我暗中杀你。”

  韦衡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枪,枪上的黑缨在晨风中飘动,枪上设缨是为了吸血——防止敌人的血流到握枪的人手上,手掌打滑。他说:“好兄弟,你走吧。你顾虑太多,要躲着人,又想要一招杀我,我穿着铠甲拿着枪,你万万打不过我。”

  佛子扬起杀生剑,直刺韦衡双眼。

  枪是韦德音最擅长的兵器,也是韦衡最擅长的兵器。

  点、压、拦,韦衡三招挑住了杀生剑,佛子抽剑就跑,韦衡使出一招灵蟒翻身,抛枪之时腾身而起,一次腾跃拉近了自己和佛子的距离,落地时已经用手握住了枪头附近,用枪尾指住了佛子。

  韦衡用枪尾指着佛子,枪尾只不过是根棍子,就算他捅佛子一下,也捅不出伤来。

  他说:“我佩服你的勇气,可是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忘了我说过我死了会发生什么了吗?”

  风如刀割,吹得人的脸生疼。

  有人喊:“将军、将军,您走得太快了。”喊着走了过来。

  佛子用手抹过剑刃,第四次以自己的血衅剑,他最后看了韦衡一眼,转身走了。

  韦衡看着佛子的身影消失在前面,对跑过来找他的部下说:“在龙海歇了这么久,咱们今天也出去走走。准备去白城子。”

  暴雪已停,该出发了。

  韦衡不去龙门,他从来没打算去龙门。卢州的将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龙门所的尸疫他不会亲自去处理。室韦之乱平定后,卢州没有再出现过“戊”级尸疫。卢州郁山关关内如今只剩一个“丁三”级的尸群聚集地,在白城郡附近——白城郡古名白城子,在卢州中北部,因郡西的白城子山得名,白城子山向西可接郁山群山,白城子山高,山下滦沟沟深,两年前尸疫在白城郡爆发后,迅速蔓延,郡南的白城子镇、沟门镇、马神庙村、三道川村全部沦陷,士兵根本无法进入郡城——此次大难中,百人之中难有一个生还之人。白城郡地势太险,韦将军下令军队在十里之外驻守,不许靠近。白城子一带就像是卢州的“尸疫道”,与妫州的尸疫道不同的是,白城子一带中没有活人了。

  狂尸不死不活,虽然狂尸不像活人那样能够思考,却也不是死人,死人很老实,死了就不动了,然而狂尸常常移动。军队驻扎在白城子一带,总会有疏漏,没有办法完全防住从白城子一带中跑出来的尸群,卢州关内在西北方作乱的尸群,十之五六都是从白城子跑出来的。

  孟冬、孟春时,军队与尸群作战,获胜最多,那时天气寒冷,将士们穿得多,不容易被咬伤。此时已是仲冬,天气最冷,气候最差,将士们穿得虽多,可是又穿得太多了,身形不够灵活,不太方便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难以完全占全,韦衡只有现在这一个机会能调兵处理白城子的尸疫,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白城子一带总是跑出来尸群,然而白城子里到底还有没有大量的尸群,大量的尸群是饿死了还是继续活着——韦衡需要一个答案。妫州尸疫道是疥藓之患,那一带虽有狂尸,却不至于伤及一州根本,然而,白城子这样的地方是一州的心腹之患,白城子西边就是郁山关,白城子一旦出现问题,处理时稍有失误,那问题就将变成冲击整个卢州的大问题。

  朝廷不允许卢州军处理白城子,只要求卢州军镇守在附近,以白城子一带牵制卢州军的兵力。韦将军是忠臣良将,不会和朝廷撕破脸面。可是韦衡不一样,他不想再看见人用尸疫当筹码,继续玩朝廷和卢州军互相制约、博弈的那套把戏了。韦衡要去白城子一带问一个究竟:

  卢州军守着的,到底是一处根本不需要他们用重兵驻守的空洞之地,还是一个卢州最应该严格驻守的毒瘤?如果白城子一带里尸群已经饿死,那么他会立刻重新布置卢州军的分布,调动卢州军清除卢州其他地方的尸疫,争取在这冬天和半个春天里,还卢州关内一个清净。如果卢州军守的是一个大恶之地,这地方守了两年还这么险恶,那再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转了,他无法再空等下去了,他要在这次就处理了白城子,不再为卢州留下这一处巨大的隐患。

  韦德音是卢州主将,受朝廷的牵制太重,如果她不死,一旦她再次回到卢州,韦衡会再次受制于他姨母——也再次受制于朝廷——无法轻易动弹。他堵上自己的性命和韦德音的性命,来博一个答案:

  他从来不恨韦德音,可是他现在希望韦德音死。他姨母死了最好,卢州太久没有生出大的变动了,现在就像一潭死水,步入了僵局。变动并不可怕,僵持才是最可怕的,一切力量都会在僵持中被时间侵蚀、默默消解,最终变得无能为力。

  韦德音不死也没关系。其实韦衡不怕自己会死,如果他出意外先死了,朝廷一定会保住他姨母,否则没人能守得住卢州。

  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他姨母死。

  他一定要搅起卢州这潭死水。

  住在死水里,只能渐渐腐烂。水动起来,人才能活。

  作者有话说:

  谢云翱和韦衡的武力值壁其他人。

  ————

  谢云翱:那我一出来就死了。

  答:特别致谢,感谢谢云翱先生的特别出演。

  谢云翱:切(翻白眼((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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