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83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从卢州来的这批乱军里有一个参军,是原宫人季康子的外甥,两人关系疏远。季康子曾是清河郡王的内傅母,是亲自送清河郡王下葬的人,清河郡王离世,季康子在隆正十五年出家为尼。乾佑五年,季康子迁神,迁神后被陛下追赠为一品宫人,赠以厚重的冥礼。季康子别无亲戚,那位参军因为贪财,在得知陛下追赠第一品后,特意去为出家为尼的姨母处理了后事,在翻拣姨母的遗物时,倾倒炭盆,在姨母死前没烧干净的经纸里……看到了一卷为堂庭山皇孙祈福的经纸。

  经纸是残纸,他不知道堂庭山和皇孙之间的断句如何,一直不太相信堂庭山有皇孙。随后他随着齐连淮到了卢州,一直留在卢州。卢州兵乱后,他决定南下赌这一把!反正他们总是要南下,事情不成,就洗劫隐机观;成了,那就和朝廷做一笔交易。

  乱军认为驻马镇或隐机观里有皇孙,又从堂庭山下的驻军口中得知齐王在去年十月陛下病重时来过,因此认定了堂庭山藏了一位皇孙。他们曾拿驻马镇百姓的性命要挟留在隐机观里的各位师叔师姑,要他们说出皇孙的下落……奉玄知道自己的师叔师姑一定说不出来,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然而佛子那时在山上。

  奉玄告诉过佛子自己姓荀,佛子听过别人叫他“八郎”……佛子应该是猜出了他的身份、冒充了他的身份,为了保住百姓的命和防止乱军再去找他,和乱军走了。佛子一定会想办法在远离驻马镇后从乱军里脱身。

  奉玄不知道佛子是否已经从乱军里脱身,如果还没有,一旦贺兰勉也去追乱军,对着乱军说出“第五岐”,乱军知道自己劫走的不是皇孙,那佛子很可能遇到危险。贺兰勉只是要找佛子,他不在意佛子的死活,可是奉玄在意——奉玄无比在意。

  为了佛子的安全,奉玄愿意让步。

  奉玄做了一个收剑的姿势,将刻意剑收在背后,首先让步,他对贺兰勉道:“贺兰勉,我曾和贺兰奢同行。如果他真的离世,我对此感到抱歉。不论如何,我和第五岐不是一个人,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我要去找我师姐,我有急事。你现在只是在迁怒我。不如这样,我和你单独比试一场,我输了,我和你一起等第五岐;我赢了,你放我走。”

  贺兰勉冷着脸看了他一会儿,拔出了自己的刀,说:“你不会赢。你要是死了,不要怪我。”

  作者有话说:

  ①有生必有死……今旦在鬼录。—— 陶渊明《拟挽歌辞》

第120章 荣华2

  “放我走!”

  贺兰勉在将军李瑰幕府中任职,贺兰奢丢了,贺兰勉找李瑰借了二十个士兵寻找弟弟,找不到弟弟,那他就找第五岐。

  找不到第五岐,那他就抓第五岐的朋友。

  奉玄。好一个奉玄。

  贺兰勉拔刀,用力向着奉玄劈了过去。

  冷铁带着破风之势互相撞击,奉玄和贺兰勉的虎口皆被震得发麻,贺兰勉立刻再次出刀,奉玄闪避,贺兰勉的刀打在了他的腰侧,奉玄以剑撑地退了一步,提剑向着贺兰勉劈回去,贺兰勉被迫后退,手中的长刀从侧面扫向奉玄,奉玄抬剑挡住扫来的一刀,抬膝顶向贺兰勉的胸腹——贺兰勉的刀从奉玄头上划过,奉玄侧头,贺兰勉腹部被奉玄猛地一顶,酸痛难忍,他下意识就去捂自己的腹部。

  贺兰勉的动作出现疏漏,奉玄立刻抬剑前刺,二人的刀剑再次相接,贺兰勉落了下风。奉玄急着离开,沉着脸猛攻贺兰勉,贺兰勉连连后退,退着退着,出其不意出腿踹向奉玄的脑袋,趁奉玄躲避,立刻用头撞向他,奉玄被贺兰勉大力一撞,撞得扑倒在地上,喉中尝到了血腥味。

  贺兰勉出招毫不留情,提刀劈向奉玄的左臂,奉玄在地上滚了一圈站了起来,挡住贺兰勉砍来的刀,刀剑接触时猛地转身,一脚踹向贺兰勉,直踹得贺兰勉踉跄着往前扑了几步,奉玄追着贺兰勉使出游心殷阳剑招,剑尖一挑,挑向贺兰勉的脖子。

  贺兰勉转回身体矮身躲剑,没拿刀的手忽然向前一捞,想抱住奉玄的腰,奉玄转身让贺兰勉捞了个空,向前快跑几步,在一株枯树上踩了一脚,借力高高跃起,从高处向着贺兰勉压来一剑。贺兰勉抬刀阻挡,被奉玄压得单膝跪地,他立刻撒手扔了刀——奉玄的剑架在刀身上,拿刀的人撤了力,奉玄被迫向前扑倒。

  围在一旁的士兵早就准备好了给贺兰勉递刀,贺兰勉拿到新刀,劈向奉玄。奉玄用右手抬剑挡刀,问:“你这是什么打法?!”

  “我和你打,我没说要和你公平地打!”

  奉玄就地翻滚再次站了起来,贺兰勉抬臂向着奉玄的脸割去,奉玄抬臂横剑,压住贺兰勉的手腕将他拿着刀的手压了下去,压住贺兰勉时奉玄已将横在手里的剑拿在手中,一旦压下贺兰勉的手,就以剑柄击向贺兰勉,剑柄打在了贺兰勉锁骨上,贺兰勉疼得向后退了几步,奉玄出腿,一脚狠狠踹在贺兰勉头上,踹得贺兰勉倒在了地上。

  奉玄拿剑指着倒在地上的贺兰勉,问他:“还打吗?”

  贺兰勉攥紧了刀,说:“打!”

  贺兰勉高喝一声,“兄弟们,一起打!”

  “你!”奉玄拿剑指着贺兰勉,用余光扫向围着他们的士兵,士兵听贺兰勉下令,持刀围了过来。

  贺兰勉趁奉玄不注意,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拿着刀砍向奉玄。奉玄知道了……贺兰勉根本没想放他走!不能再和贺兰勉继续纠缠了,他得想办法抽身,他得尽快离开!

  贺兰奢下落不明,奉玄知道贺兰勉心中一定不会好受,最初他想自己应该手下留情不要伤到贺兰勉,现在他不想留情了,他要走!士兵持刀围过来,奉玄一剑刺向贺兰勉,贺兰勉闪避,身后有士兵冲了过来,带起一阵风,奉玄转身挡刀,刻意剑锋利无比,一把劈断了砍来的粗铁刀,贺兰勉从背后偷袭奉玄,一刀劈伤了奉玄的右肩。

  血涌了出来。

  奉玄疼得额上直冒冷汗,拿剑的右手也再也拿不稳剑,他咬紧了牙换左手拿剑,在贺兰勉再次劈向自己时转身刺向贺兰勉,一剑刺中了贺兰勉的腹部。

  奉玄的左手也能用剑,他灵活地抽出剑,挽了一个剑花挡住了贺兰勉的挣扎。贺兰勉捂住伤口,奉玄不敢去想自己的伤口,持剑挟持了贺兰勉。

  奉玄不知道从自己背上滑过的到底是冷汗还是血。他对众人说:“放我走!”

  贺兰勉说:“不许放!我和你耗着,我倒要看看,是你血多,还是我血多。”

  奉玄冷着脸说:“你留自己一命,给贺兰奢收尸!放我走。”

  路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人影。一个士兵看远处来了行人,劝贺兰勉说:“大人,放他走吧。您要找的不是他,我们陪您去山底下等您要找的人,不必为无关紧要的人耗费力气。”

  贺兰勉说:“你怎么配教训我!凡是和第五岐有关的人,都该死!”

  “大人,将军派我们帮您找弟弟,我们要帮您找弟弟,不是杀人。您需要出一口气,您要砍他一刀泄愤,砍也砍了,砍完也请您体谅我们。远处来人了,我们是在编的士兵,无故惹出人命,对我们不好。大人,不要为难属下。”

  “你们怕惹事?杀了他、埋了他,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你放他走,他改天就可能状告你们。”

  贺兰勉的脾气硬得像一块石头。奉玄被贺兰勉气得手上用力,在他脖子上割出了血印,奉玄对围着自己的士兵说:“放我走,我绝不追究。我要找我师姐,你们要找第五岐,去堂庭山底下等他就好了,他说过他一月会来,至今还没来。我要不是急着去找我师姐,我一定在山上等他。”

  贺兰勉问:“看来第五岐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你为了你师姐愿意出卖他的行迹。你不等着第五岐,去找你师姐干什么?”

  奉玄说:“贺兰勉,你听好了:我所在的道门被兵匪洗劫,我师叔师姑遇害,我师姐追兵匪去了。贺兰勉,你说我找我师姐干什么!你弟弟死了,我师姑师叔也死了,你为你弟弟发疯、你要报仇,可你不该挡我的路!!”

  贺兰勉说:“你不早说……”

  “我就算早说了,不砍我一刀,你会甘心吗?!你在迁怒我。”

  贺兰勉沉默了片刻,说:“放他走。”他对奉玄说:“我去等第五岐。我去洛阳找过他,他叔父说他要去堂庭山找人。既然他对你说一月要来,今日已是二十八,一月将尽,算算日子,这几天他就要来了。”

  奉玄松了剑。

  远处路上行来的人看起来像是南下逃命的人。奉玄牵马,贺兰勉捂着自己的伤口,只冷冷看着他,不再动手。奉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再也不看贺兰勉一眼,和逃命的人一起走进了昌明驿。

  奉玄在昌明驿中找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包扎了伤口,郎中要他好好修养,以免伤口崩裂。

  奉玄没时间好好修养。他只打算在昌明驿休息一天,第二天打听到消息就去找佛子和师姐。

  晚上他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半夜时分,他似乎睡了过去。他又梦见自己在追逐一个影子,师叔和师姑脸色青白,好像死人……冲雪在叫,他看不见冲雪,只听见冲雪在叫,他往前跑、往前跑,要去找师姐和佛子,他看见师姐出现在了雪地里,一身黑衣服显得十分不祥,他看见佛子也在前面,他向前跑过去,叫:“第五岐”,他终于要赶上佛子了,他拍住佛子的肩。

  佛子转过头,黑发之下,只有一个骷髅。

  他看着自己拍过佛子肩膀的手,手上满是鲜血。

  奉玄吓得从梦里醒了过来,他果然闻到了血腥味……肩上的伤口剧痛无比,疼得他浑身发软,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肩,手指变得湿淋淋的,他强撑着下床点亮了蜡烛,看到了血。

  他的手上沾着血,血又沾在了蜡烛上。

  奉玄一把扔了蜡烛,坐在床边捂住脸,他的脸上也沾了血。他颓然哭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洗干净他手上的血。

  他手上的血到底是谁的血?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梦里佛子身上的血。奉玄捂着脸无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师叔师姑死了!!

  为什么?

  他身上好疼,可是不像是伤口疼。是哪里在疼。他浑身都疼。奉玄攥紧了拳,一拳砸在床沿上,手指上传来的剧痛似乎冲淡了他浑身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他紧紧抠着床沿,手上青筋暴起,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他不明白这个世间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活人马上就会变成死人。

  掉在地上的蜡烛燃烧了起来。

  有人在敲门。

  奉玄怀疑自己在做梦,周遭的一切都有一种不实在的感觉。是梦。是梦。他醒了之后,师姑师叔都还在山上等他,不、不,他醒了之后……他希望他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还留在隆正十五年,他没有遇见所有后来他遇见的人,母亲和阿翁都活在世上,内傅母季康子会为他穿衣服,这世上没有出现过尸疫,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病中的噩梦。

  幻觉里的敲门声一直没有停止……

  店小二不停地敲门,最后端着水盆撞门冲了进来——他在巡夜时看见了火光,想敲门提醒住在屋中的客人小心火烛,可是他敲不开屋门。火光越来越大,他打了水之后急匆匆跑回来,撞开了屋门,屋中果然着了火,隔着火光,他看见了血迹,吓得扔了盆就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我操!!哥,出事了!!有人死了,都他娘的快醒醒,别睡啦!”

  奉玄再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内傅母季康子,也没看见阿翁。他觉得自己只是睡了很短的一觉,短到似乎只是眨了眨眼……床顶的帐子上绣着梅花,绣得很粗糙。他闻到了药味,侧头看见了给他包扎过肩上伤口的郎中。

  郎中说:“醒了?”

  醒了。

  没醒,还在梦里。奉玄在心里想。

  郎中说:“郎君呀,你在我家。你还有家人吗?可是南下逃难的?你急火攻心又失血过多,晕晕醒醒,睡了三天了。”

  奉玄说:“不对。”

  他说得很艰难,嗓中一片刺痛,每说一个字都像在被刀割过。

  不对,他只是睡了一个片刻。

  “今天是二月二了。”

  奉玄否认,说:“不是。”

  那老郎中叹了一声,说:“我骗你做什么呢。你在客店里晕过去了,店老板看你一身血,以为店里进贼,你被抢了,他怕吃官司,背着你就冲到了我家,大半夜的,真是吓我一跳。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人背你来的?这几天里,我还和你说过话,你说琵琶丢了,我问你什么琵琶,你说宝象,我说我可不知道什么是宝象,你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睡了。”

  奉玄闭上眼睛,觉得眼里好像有水。他眨了一下眼睛,水就顺着他的眼角落了下来。

  他想来了一些半梦半醒之间他听过的话,那时他觉得自己听不懂,现在他懂了。他曾听到有人在交谈,说朔州也失守了,说昌明驿戒严不再放人进入了,说下雪之后城外冻死了好几个南下逃命的人……

  他说:“是不是……朔州失守了。”

  老郎中说:“是。整个东北都乱起来了。”

  是。许朝整个东北都乱起来了。浩劫将至,二月二本是龙抬头之日,许朝东北自卢州龙海镇军府到朔州松漠镇军府,全部失控。

第121章 荣华3

  吾、身、荣、华。

  《庄子·盗跖篇》写过一个和守信有关的故事:尾生与女子约定在桥下相见,女子不来,水至,尾生不去,最终尾生抱梁柱而死。盗跖说尾生是“离名轻死,不念本养寿命者。”①

  尾生与女子约定相见,尾生为了守约,甚至可以不要性命。对有些人而言,约定就是这样的东西,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佛子如约而至,到堂庭山来找奉玄。奉玄没能见到他。

  乾佑九年二月五日,奉玄离开了昌明驿。

  二月……又是一年二月。三年之前,乾佑六年二月,奉玄第一次离开堂庭山,那次他和师姐一起来了昌明驿,不久之后,他在宣德附近遇到了佛子。

  短短三年,物是人非。如今,又到了一年的二月,他找不到师姐,也不知道佛子怎么样了。他只打听到卢州乱军曾经绕开昌明驿向西走了,或许是去了雍州。

  幽州各郡县戒严,城中只进不出。无法入城的逃难者围在城下,一旦有尸群袭击,逃难者也会很快变成狂尸。奉玄冒险出城,从昌明驿向西走,决定去雍州。

  奉玄在离开昌明驿时,不是独自走的,他有一匹马,又会剑术,因此在离开昌明驿时,和昌明驿的四个信使结伴出了城。他知道了信使愿意多一些人一起走,就留了一个心眼,在路上一旦看到插着驿传旗的幽州兵士,就询问可不可以同行,所以路上大多数时间都和不断往来传信的幽州信使同行,不曾落单。

  如果将许朝东五州看作一个“甲”字,这“甲”字中的“田”字代表着东北四州:左上是朔州,右上是卢州,左下是妫州,右下是幽州。而“田”下那一竖是雍州,雍州在妫州南边,与幽州西南部接壤。东都洛阳即在雍州。

  奉玄往西走,走在城外的路上,听着嘶嘶马鸣,举目四望,只觉得悲凉。尸群不时出没,幽州南部是黄河,河里的冰块互相撞击,远远听着就像是……有人在河水深处彻夜钉棺材。

  被军队丢下的残兵缺胳膊少腿,披着带血的被子在路边等死。逃难的人面有饿色。找不到孩子的父亲擦着泪逆着人群重走来路。没有奶水的妇人在孩子的头上插上草标贱卖儿女,卖掉儿女,儿女还有可能有一口饭吃,还有可能活下去……

  满目疮痍。满目疮痍……

  何谓……大道寝而日隐,小雅摧以云亡②。他外祖父打下的天下、他母亲守护的天下,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

  荀崇恺!!奉玄无法遏制对太子崇恺的恨意,万方有罪,罪在那手握许朝最高权力的人。太子崇恺猜忌多疑,不断迫害高门武家,战事爆发,武家高门曾经身经百战的将领差不多都死绝了!!第五家后继无人,齐家衰落,太叔仁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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