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95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六如比丘尼也在竹帘后点头回礼。

  荀靖之站了起来,问中年女尼:“是谁找我?”

  中年女尼回答他:“是您的家仆,和周大人。”

  “周大人,哪位周大人……周鸾?”

  “周紫麟周大人。”

  周紫麟?荀靖之不知道周紫麟大半夜找他做什么。周紫麟是周鸾的哥哥,荀靖之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他们两个人互不熟悉。

  中年女尼在前面带路,荀靖之跪坐了许久,腿有些麻,再加上有些发烧,精神不算太好,走路时差点摔倒,中年女尼立刻扶了他一把。

  荀靖之披在身上的百衲衣落在了地上,地上还留着雨水,有些湿润,他弯身将衣服捡了起来。

  荀靖之弯身时,中年女尼看到他背上有一片深色的痕迹,以为是水痕,问他:“郡王的衣服还没干吗?您的家仆恰好带了衣服来,您可以换衣服了。”

  荀靖之点了一下头。其实荀靖之的衣服早就干了,他在佛堂前坐着时,身侧放了小炭盆,他自己又一直将湿衣服穿在身上,体温和炭火已经将衣服暖干了。

  他背上深色的印记不是水痕,是伤口渗出的血痕。

  血又如何。

  他不憎恨舅舅罚他,他也不后悔亲手杀死了周敦平等人。人生果然处在有漏世间,烦恼不能根除,一念生起时,烦恼又一齐生起。

  他看见了等在前面的周紫麟。

  作者有话说:

  * 《金刚经》:

  “须菩提,于意云何?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宁为多不?”

  须菩提言:“甚多,世尊。”

  “何以故?”

  “是福德即非福德性,是故如来说福德多。”

  “若复有人于此经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为他人说,其福胜彼。何以故?须菩提,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须菩提,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

第134章 春雨1

  柏中水。

  通觉寺原本是南朝一位太傅的府邸,共有六进。那位太傅的夫人晚年崇佛,夫人去世后,太傅向佛门捐出了府邸,要求改作尼寺。改作尼寺后,通觉寺总共也有六进,六进之中,前三进是佛殿,第四进是佛堂,往后是尼寺内院。

  荀靖之在通觉寺第四进的院落中向六如比丘尼问道,周紫麟没能进到通觉寺第四进院落,只在第一进院落的佛殿前等他。第一进佛殿仿释迦牟尼悟道处,建菩提伽耶殿,殿前种了一株菩提树,树下名曰“法菩提场”。建业远比长安靠南,冬春河水不冻,菩提树常青。

  周紫麟在菩提树附近站着,树下挂了灯笼,有烛光照着,荀靖之一眼就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荀靖之,垂袖拱手,躬身向荀靖之行礼。

  荀靖之颔首回礼,问:“周大人有事找我?”

  荀靖之的一个家仆站在离周紫麟不远的地方,面有难色,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棍子。荀靖之看见佛寺的大门开着,门外似乎还候着人,而自己家仆神态紧张,于是知道了周紫麟找他不是好事。

  周紫麟带来的人守在黑暗里。荀靖之的家仆中,管事的赵弥先开口,对荀靖之说:“郡王,您先换衣服,我们满城找您的时候,听说您衣服湿了。”

  “你们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周紫麟抬起下巴,打断了荀靖之和赵弥的对话,对荀靖之说:“郡王,何必做戏?你敢做不敢当吗。”

  荀靖之看向周紫麟,“周大人,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呵呵,”周紫麟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说:“郡王请我弟弟吹了一夜风,我弟弟今日发起了高烧,又呕了血。郡王真是好心。我弟弟不肯说你欺负他,可是我不是好欺负的人,我实在忍不住,晚上想去谢谢郡王,结果郡王不在府里。郡王是怕了?”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想阿鸾死。”

  赵弥维护自家郡王,不肯让周紫麟再说下去,对荀靖之说:“郡王,您先更衣,穿湿衣服小心冻着。”

  荀靖之朝赵弥点了点头,安抚了他之后,对周紫麟说:“抱歉,周大人,我不该让令弟吹风,我不知道令弟吹不得风。”

  原来周鸾病倒了。荀靖之的身体也不太舒服,他觉得浑身发虚,提不起力气。他想自己该找个时间去看望周鸾。

  “你明明知道!”周紫麟说:“你知道他吹不得风,故意晾了他一夜,白天他身体不适,你怕我找你算账,偷偷跑到了通觉寺,藏在了比丘尼里。你以为这就没事了吗?荀靖之,你不要欺人太甚!”

  荀靖之觉得好笑,反问周紫麟:“令弟死了,我有什么好处?”

  “你的好处可多着呢。”

  “比如呢?”

  “你非要我说出来吗,无耻!”

  “周大人以龌龊之心看我,自然觉得我无耻。”

  “你!”周紫麟向前走了两步,荀靖之的家仆挡在了他前面。

  荀靖之说:“周大人,你消一消火。”

  “病倒的是我弟弟,荀靖之!”

  荀靖之有些头晕,对赵弥和等在一边的中年女尼说:“我想先去换下衣服。”

  周紫麟见荀靖之要走,一口咬定他是心虚了,一把推开荀靖之的家仆,迈了几步,揪住了荀靖之的领子。

  荀靖之握住周紫麟的手,说:“周大人,你我都是有身份的人,请你松手。”

  “我如何松手,我一松手你就跑了!”

  今夜的通觉寺访客不断,门外似乎有人赶了过来,脚步匆匆,灯笼的光照亮了门外的地面,随后人影走了进来。周紫麟抓着荀靖之,看不见身后是谁来了,荀靖之看见了来人——崔琬带着人急匆匆赶了过来,他身后还有脚步声,或许是崔涤。

  “周兄!”崔琬喊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

  周紫麟没有松开手,转头看了崔琬一眼,神色冰冷。

  崔琬被他的眼神吓得嗓子一哑。

  崔琬是被裴昙叫出来的。傍晚周紫麟要去找荀靖之算账,为自己的弟弟出气,没想到去了高平郡王的府邸后,发现荀靖之不在,于是以为荀靖之一定是想害死他弟弟,如今他弟弟出事了,他因为害怕不敢留在家里了。周紫麟到处找荀靖之,不顾宵禁找了小半个晚上,闹了个满城风雨——周鸾听说了这件事,求裴昙赶快去叫崔琬,让崔琬拉住他哥哥,解释那夜发生过的事情。

  周紫麟总是要给崔琬一些面子的。

  可是这次周紫麟不想给崔琬面子了,崔琬也不过是天家的走狗。周紫麟回过头盯着荀靖之。

  荀靖之说:“周大人想怎么样,带我去见陛下,让陛下为你做主,让我再挨一顿肉刑?周大人,你该信你弟弟的话,他不曾不敢说什么,而我也并没有强迫他做什么。我是郡王,你已冒犯我了。”

  荀靖之一个的家仆拿着棍子守在周紫麟身后,似乎马上就要给他一棍子,赵弥压低声音对周紫麟说:“周大人,请您松手!”

  周紫麟以冷脸对待崔琬,崔琬受了他的冷脸,也不继续往前走了,笼起袖子,站在原地说:“周兄,你外祖一会儿就到,你不要让事情难堪。”

  周紫麟和荀靖之身份有别,他听崔琬说他外祖父录公卢鸿烈要过来,而身后又站着一个拿着棍子准备敲他的人,于是愤然地松了手,松手之后恶狠狠推了荀靖之一把。

  荀靖之本来就头晕,他一整日粒米未进,只在和六如比丘尼对谈时喝了几杯水,如今又有些发烧,被周紫麟一推,踉跄着退了一步,摔在了地上。

  “郡王!”赵弥和荀靖之的几个家仆立刻去扶荀靖之。

  周紫麟没想到荀靖之会被自己推倒。他知道荀靖之有些身手,所以才会推他一把泄愤,没想到他只推了一下,荀靖之就摔倒了。

  赵弥想扶荀靖之起来,荀靖之摆了一下手,没让他们扶自己。他想靠自己站起来,没想到自己果然是病了,竟然没力气站起来,他不敢动,动一下浑身都难受,于是他就坐在地上,对周紫麟说:“周大人,推我这一把,也就够了,我不追究。今天我和你都在佛寺里,佛门是清净之地,我不希望我们在这里发生冲突。”

  “那你对我弟弟呢,我要你道歉。”

  赵弥扶起荀靖之,荀靖之站起身之后,觉得血往头上涌,眼前甚至因此黑了片刻,他强撑着看了周紫麟一眼,说:“我没想过害他,我与他无冤无仇,我何必害他。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针对过你弟弟,十方佛陀是为见证。”

  荀靖之的一个家仆忽然喊了一声:“血!”他看见了地上有血。荀靖之是面对着他们走过来的,一直没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背后,摔在地上时,背后的伤口再次崩裂,血迹蹭在了地上。

  周紫麟往地上看时,发现地上果然有血,他以为这是自己推荀靖之那一把推出来的,面色时青时白。

  荀靖之想告诉家仆和周紫麟,地上的血没什么,他话还没说出来,眼前忽然又黑了一下。

  崔琬对周紫麟说:“周兄,你该道歉,道完歉,你回去吧。”

  周紫麟面色铁青,对荀靖之说:“你少装模作样,我推你时,没有用力。区区苦肉计,郡王,你的行为让我不齿。”

  “周紫麟!”赵弥扶着荀靖之,大喊了一声周紫麟的名字。

  荀靖之模模糊糊还有意识,但是眼前还是看不清东西,他的脑袋被家仆喊话的声音刺激得嗡嗡响,好像脑海里有一个不停震荡的钟。

  崔琬向着周紫麟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语带威胁,叫:“周兄。”他对赵弥说:“还不扶郡王去殿里休息?”

  赵弥扶着荀靖之打算离开。

  周紫麟说:“不许走。”

  “我说走。”有一个人在黑暗里说了话,他是和崔琬一同来的,留在大门附近,一直没有走近,他说:“周紫麟,你是什么身份,郡王是什么身份。你要拦住一位郡王?”

  不是崔涤,原来和崔琬一起来的不是崔涤。不是崔涤的声音,荀靖之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如同在瞬间凝结,这声音真熟悉,他太熟悉了……荀靖之一着急,喉中血气上涌。

  “郡王!”家仆连忙喊他。

  周紫麟转身,看着黑暗处,问说话的人:“你是什么东西?”说完向自己带来的人下令:“把荀靖之拦住!”

  “劳烦把郡王带走,扶到殿里休息。”那说话的人往前走了几步,隔着叶色深碧的菩提树,颔首向中年女尼示意。他对周紫麟说:“我是谁,你管不着。你要做的事,我管的着。”说完微微侧头,垂眸看了一眼和自己一起来的人,对荀靖之的家仆、崔琬和自己带来的人说:“如果周家的人再拦郡王的人一下,就给我打,打残了周家的人、打死了周家的人,都由我担着。”

  作者有话说:

  荀靖之(低血糖眼前一黑版)

第135章 春雨2

  紫鸾不肯舞,满翅蓬山雪。

  高平郡王想害死周鸾,和周鸾的妻子裴昙合谋,请周鸾来自己的府里吹夜风。周鸾吹了风,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咳嗽得咳出了血,真的快要死了。高平郡王为了躲避周家的问责,在第二天下午躲着所有人,冒着雨藏到了通觉寺里。周鸾的哥哥周紫麟为了向高平郡王问个明白,给弟弟讨一个说法,找了高平郡王大半个晚上,将高平郡王在躲他的消息闹得满城皆知。

  高平郡王的家仆尾随周紫麟,在通觉寺见到了自家郡王,周紫麟和高平郡王打了起来,周紫麟一拳挥过去,打得高平郡王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听闻消息跑来拉架的崔琬劝周紫麟住手,周紫麟不住手,最后崔琬带的人、高平郡王的家仆、周紫麟和周家家仆在通觉寺打了起来,打得好不激烈,混战里甚至打翻了灯笼,把通觉寺的菩提伽耶殿烧了,火势蔓延,连通觉寺菩提伽耶殿前的菩提树都被烧枯了一半。

  宗室子孙和门阀子弟打架,录公卢鸿烈被事情惊动,半夜出现在了通觉寺,那时高平郡王已经被周紫麟打得昏过去了,录公吓得不敢睡觉,天还不亮就带着周紫麟去宫门前长跪请罪了。

  天亮之后,陛下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心疼录公一把年纪还要顶着露水长跪,没有过分追究周紫麟的罪责,只停了周紫麟的职,让他反省一个月,让他想好了就去给自己的外甥道个歉。下朝之后,陛下召了太医,和太医一起去了高平郡王府,看望了被打伤的高平郡王。

  ——崔琬听着妙娘给他讲她听到的事情经过,心里觉得好笑,又荒谬又好笑。

  妙娘来崔府谢崔琬帮她脱籍。崔琬见了她,说起了她和高平郡王相处的晚上。妙娘说起高平郡王,提到了最近建业的流言,崔琬就顺便向妙娘问了一问她听说的事情经过。

  二月已入回南天,窗外淅淅沥沥下雨,房梁散发出湿润的木头的气味。崔琬在窗下坐着,一边拨弄香炉里的香灰,一边听妙娘复述建业的传言。

  香炉中燃的是日本国的鬼头雪香,此香在日本国有一寸香十两金之称,香气闻着有些甜,而带有清爽气——这是日本国使者西园寺红叶送给崔琬的回礼。

  西园寺红叶姓西园寺,在日本国任近卫中将,人称红叶中将,是日本国抚子内亲王的义子,在贞和二年到达建业,此后长住建业,孜孜求学。

  红叶中将只会说日本国语,不会说许朝官话,因此少与许朝官员来往。崔琬曾在鸿胪寺任职,认得会说日本国语的象胥官,特意带象胥官拜访过西园寺红叶,二人隔帷交谈,相谈甚欢。

  崔琬今日特意燃了这种香。潮湿的天气里,该燃一些清爽或冷冽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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