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第28章

作者:边想 标签: 古代架空

  可要是关他一辈子,这又是另说了……

  “您是犯什么事儿进来的啊?”谢卿蹭着屁股挪到对方面前。

  先生睨着他:“误人子弟。”

  “啊?”

  对方书一收,对谢卿道:“我是教书的西席先生,在堂上说了不该说的,教坏了孩子,学生爹就把我送这儿来了。”

  谢卿道:“那这学生爹也挺不是东西。”

  对方一愣,眼里多了点笑意:“一般人都会问我教了什么,你倒是另辟蹊径。”

  “那你教了什么?”

  那人捋着胡须,腰板挺得笔直:“我教啊,严梁辅是个嫉贤妒能的大奸相,他残害忠良,蛊惑君王,构陷太子,是誉国的大祸害,若不除他,必定祸患无穷。朝堂上那些个阿谀奉承,依附严相的官员,乃至当今圣上,都是要被后世戳脊梁骨骂的。”

  谢卿没想到他教的东西这样厉害,有些肃然起敬。

  “先生教得好啊!我看说得一点没错嘛,这家长太不厚道了,怎么能把你这样的人给举报了呢!”

  “因为我那学生,是赵都护的小公子。”

  谢卿一噎,从头又回味了遍方才对方说的话,感叹道:“那这赵都护脾气也挺好,没把你给砍了。”

  就连他也是知道的,在背后妄议朝廷命官、当今圣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我说这话,就没想活命。”那人一哂,冲谢卿拱手道,“鄙姓曲,小兄弟叫我曲先生就是。”

  谢卿也一拱手:“我姓谢,您叫我小谢就好。”

  萍水相逢,两个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交换一姓,互相有个称呼,足矣。

  “你是怎么进来的?”曲先生问。

  谢卿虽然挺敬佩他为人,但也没到跟他掏心掏肺的地步,随便扯了个慌道:“我……杀人了。”

  “你杀人了?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杀谁?”曲先生颇为挑剔地打量他。

  谢卿一听不乐意了,挺了挺腰杆,拍着胸口道:“你别看我这样,我身手好着呢。”

  曲先生盘着腿,笑看着他:“哦?那你说说你杀了谁?”

  谢卿猫儿样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圈,故作神秘地挨到对方耳边,悄声道:“你知道那个唐世业吧?”

  曲先生一愣,拧着眉又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没走眼,这才道:“你该不是要说那唐世业是你杀的吧?”

  谢卿得意道:“虽不是我亲手杀的,但也算是有我一份功劳了。”

  他添油加醋的将唐世业时怎么误把他抢入了府,又是怎么要强迫他行不轨之事……

  曲先生叫停:“唐世业要强你?”

  谢卿这会儿发髻散乱,脸上多有脏污,只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还算有些颜色。但总的来说,实在不像是个倾国倾城到能让唐世业不顾性别强迫的模样。

  谢卿说得正起劲,被打断了有些不满:“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梳洗过后也是长得很好看的,不然我姐夫当初也不会看上我。”

  曲先生又打断他:“你姐夫?看上你?”

  他眯着眼,满是不可思议。

  谢卿说漏了嘴,摸了摸鼻子干笑道:“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咱们今天先不说,先说唐世业那事哈……”

  他便如说书先生般,手掌拍上牢里唯一一张矮几,继续说那唐世业要强迫与他,正在这时,屋外电闪雷鸣,一道高大身影投射于门窗上。

  “我一声尖叫全憋在嗓子眼,那大侠跳进来一刀就把唐世业给斩了,血溅了我一身,脑袋就滚在我脚边。”

  曲先生看他说得煞有其事的,将唐世业的急色描绘的像模像样,又不是他自个儿动的手,信了他八分。

  “杀得好啊,这唐世业身为严相门生,明面上是大誉的刺史,盛家的臣子,实则……不过严相一鹰犬。”曲先生道,“这样的狗官,死一个好一个!杀他的人,算是功德无量了。”

  谢卿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人虽然不是谢卿杀的,但是是他姐夫杀的,他与有荣焉,就跟曲先生夸得是自己一样。

  “我听闻唐世业死后没几日,冉元白便途径南州,顺道把这缉拿凶手的活儿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么说,你是冉元白抓进来的?”

  谢卿一惊:“冉元白是不是二十多岁,眼睛细长,总是要笑不笑,阴测测的那个?”

  这一路走来,他被捆在车里,也难以见到那个当初给他递钱的男人。但看别的金吾卫对那人甚是恭敬,对方又与厉渊相熟,猜他官职必定不低。

  曲先生道:“我从未离开过安南,哪里能见过他?不过我听人说过,他的确就是你形容的那样。自严相义子殁后,他便成了严相的心腹,日夜守卫严府的安全,不容任何人靠近,俨然就是条家犬。”

  谢卿耳尖微动,不知严相有几个义子,如是只有一个,那曲先生口中的那个就是厉渊无疑了。

  “先生,我小地方出来的,也没念过什么书,左右无事,您给我说说朝堂里的事呗。”谢卿揉着还有点肿胀的脚踝,状似好奇道,“就从……严相和他的义子心腹说起吧?”

  曲先生和他聊了半晌,也算投机,又如对方所说,这苦狱寒牢,的确也没什么事可做,便拍了拍衣摆,接替谢卿说起了书。

  “严相这义子啊,是出了名的严门恶虎啊,听说严梁辅那老儿从小就是用带血的生肉喂得他,这才将他喂得犹如猛兽一般凶残。他母亲是栗特人,不知是从哪儿到的长安,在平康坊内以卖酒为生。胡姬嘛,说是卖酒,但以什么为生大伙儿都是知道的。”曲先生语带讥讽道,“他生来便父不详,她母亲只以自己的姓给他取名厉渊,带在身边。到他五岁,严相不知怎么看上了他母亲,将那胡姬养到府里,还收他做了义子。至此,他可算是飞黄腾达了。”

第二十八章

  过去谢卿只当厉渊对他严格,是看不起他曾经为娼。可若厉渊自己母亲也是这样的出身,他又怎会看不起他呢?

  到这会儿谢卿才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谢卿问:“他很受严相器重吗?”

  曲先生道:“不说全部的事,七八成的要务,严相都会交给这义子去办。特别是那些个脏事坏事,都是由厉渊经手的。办得好,严相便会大大赏赐他,还会嘉赏他的母亲。可若是他差事办岔了,就是他母亲亲自去求,严相也不会容情,要将他吊在树上鞭打。”

  谢卿一下捂住嘴,猫儿眼睁得浑圆:“这……这……”

  曲先生以为他是被惊着了,刚要说些别的缓和气氛,谢卿一掌重重拍在小几上,脸上全是不忿。

  “这老畜生也太不是东西了吧!好歹叫他一声‘义父’,怎可如此糟践人?”

  是了,之前厉渊就提过,说他做错了事,他义父就会将他倒吊在树上断水绝粮惩罚他,这样一想,曲先生的话虽掺了水分,也能对上个七七八。

  就算没亲眼瞧见,可谢卿只要一想到厉渊这样被人折磨,哪怕时过境迁,心里也着实为对方疼了一把。

  曲先生身在安南,许多话也不过是以讹传讹听来的,莫说没见过厉渊,就是长安城的边门都没摸到过,哪里知道厉渊是个阳奉阴违的,只当他与严相一对奸臣父子,根本听不得有人替他说话。

  “糟践就糟践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还心疼上了?”

  谢卿见曲先生气上了,看他的目光有些狐疑,心下一激灵,忙道:“先生说得太好,我听得太投入,竟将自己当成了厉渊。站在他的角度,严相可不是老畜生吗?就是养条狗,也不能动辄打骂,更何况厉渊是他从小养大的,活生生的人。他这般对待,就不怕厉渊与他离心吗?”

  曲先生算是接受了他的说辞,捋着胡须道:“这一对毒父恶子,臭味相投,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可能也是老天有眼,叫那厉渊三年前出长安执行公务时,意外坠崖死了。严相失了这一得力臂膀,听说还大病了一场,到如今身子已是大不如前了。”他一弹下摆,“我多熬几年,兴许能将这老畜生熬死。”

  许是觉得“老畜生”这三个字骂出来十分解气,他竟也不顾读书人的体面,跟着谢卿一道这么叫了。

  “厉渊……咳,没了以后,严相就开始重用现在这个冉元白了吗?”谢卿是知道真相的,这哪里是执行公务殉职的,分明就是不想再在长安呆着了,假死脱身呢。

  曲先生道:“先前也用,只是到底不是自家人,用得不多,主要还是厉渊为主他为辅。所以也有人说,厉渊的死与他有关,是他嫉恨厉渊挡了他的前程,这才设计暗害他。”

  谢卿摸摸下巴,纠结道:“这么说来,两人似敌非友啊。”

  原还想着冉元白会看在同厉渊过去是同僚的情分上,对他从轻发落,谁想两人关系竟这样糟糕。那他这趟可不就是羊落虎口,不好说了吗?

  曲先生一哂:“反正都是狗咬狗窝里斗,斗得越狠越好。”

  谢卿见他一口一个“狗”啊“死”的,虽然说的不是自己,但总也有些不快,就借口自己突然困了,找了块干净的角落,背对曲先生躺着去了。

  曲先生正说到尽兴处,一下子没了听众很是扫兴,就觉得谢卿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反复无常的。他对着谢卿背影摇了摇头,干脆重新执起书看起来,也不去理他了。

  就这么过了几日,冉元白就像是忘了还有谢卿这个人,一直将他养在牢里。

  谢卿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日子倒是从未有过的舒心。除了没有自由,不知日夜这两点,真是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可能老天爷也看他太舒服了,这日晚饭过后,忽然来了两个金吾卫,将他一左一右提溜起来,押出了牢房。

  “欸!你们要将我送去哪儿啊?大哥,有话好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可别杀我呀!”谢卿惊慌不已,脚尖堪堪着地,两个人高马大的金吾卫提着他,就跟提小鸡仔似的。

  提着他的金吾卫并不说话,任他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等行了一炷香左右,进了一个雅致的院子,停在一扇门前,其中一人才低声呵止他。

  “不想死就闭嘴。”

  窗纸透出暖黄的灯光,谢卿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咳嗽声,心中多了许多猜想。

  两人将他带进屋里,正中便是一把木椅。他被结结实实按在木椅上,手脚分别用绳子捆牢了。

  趁着绑他这些许功夫,谢卿左右张望着,里屋与外间用布帘子隔着,他看不分明,一旁桌上摆着的各色刑具,他却是看得真真儿的。

  一样样一件件他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明白,这些可要比辛妈妈的皮鞭竹板要命的多。任何一个用在他身上,都是皮开肉绽,不见血不算完的。

  他喉结一滚,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两个金吾卫绑好了他,便退到了屋子角落,无声无息,形若壁花。

  烛火一点点燃烧着,叫谢卿内心饱受煎熬。终于,蜡烛烧掉一寸左右时,里屋有了动静。

  冉元白披着件鹤氅,由张素掀了帘子,缓步而出,坐到了谢卿正对面的一把太师椅上。

  他休养了几日,吃了不少药,但脸色还是不好,白的透青,连双唇都是晦暗的颜色。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他说话很慢,也很轻,显得有气无力的。

  谢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此时话也不会说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冉元白苍白的指尖轻点着扶手:“名字。”

  谢卿抿抿唇,小心答道:“谢……谢卿。”

  “和厉渊什么关系?”

  “我是他从青楼里买回家的小倌,跟了他也才一年不到。”谢卿急切道,“大人若是不信,可去安北谢春楼向那里的老鸨辛妈妈求证,看我是不是从那里出来的。”

  冉元白挑了挑眉:“哦?小倌?”他转向一旁站立的张素,好笑道,“他什么时候多了这癖好?”

  张素答:“厉渊过去在长安城便是胡姬酒肆的常客,如今带一个小倌在身边,倒也不奇怪。”

  冉元白点头:“倒是我小巧了厉兄。”他复又看向谢卿,问,“你可知与你们一同上路的另两个人是谁?”

  谢卿咽了口唾沫,心中满是紧张:“知道。一个是长安逃犯杨庭萱,还有个是护送他的江湖女子,我只知道她叫哥舒柔,似乎是个胡人。”

  “他们此行目的地是哪里,你可知道?”

  “出海吧。”谢卿胡编乱造一通,“我听厉渊说,是要出海到哪个岛上去。”

  冉元白神色不变,眼里带笑:“出海?可是要去倭国?”

  谢卿根本不知“倭国”是甚,更不知冉元白是在诈他。

  “是是是!”他忙不迭点头,“正是要去那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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