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第48章

作者:边想 标签: 古代架空

  沈千雪身为修道之人,千机门内自有一间小室供奉着三清真人像。

  哥舒柔他们走后,除了千机门弟子每日进来更换清水贡品,点烛焚香,最常光顾的便要数杨庭萱了。

  他每日都来参拜,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三清尊者在上,保佑哥舒姑娘他们万事顺利,一路平安。”他双手合十,朝着塑像拜了三拜,“只要他们没事,我愿意折寿十年,不,二十年……”

  杨庭萱闭着双眼,虔诚无比。他之前也不如何相信神佛,现在却无比希望那些神话典籍里的故事都是真的。

  他很后悔之前没有向哥舒柔表明心意,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像九郎一样,在对方离去时大声地告诉她——他心悦她,一定会等她回来。

  “你虽然挺高寿的,但也不用动不动说这样的话。”身后突然响起带笑的声音。

  杨庭萱受惊回眸,便见沈千雪披着件素白的外衫,弱柳一般倚在门边。他赶忙站起身去扶对方:“门主您怎么出来了?”

  沈千雪近来病得好些了,但仍是见风就咳,韩松茂前几日为她诊脉,还说她仍需静养,让她不要随意出房门的。

  “我又算了一卦。”沈千雪一双眼毫无焦距,仅能感受到一点光亮,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准确的找到杨庭萱的。

  “你又卜卦啦?”杨庭萱忧心忡忡,“韩师兄他们不是让你不要再劳神了吗?”

  沈千雪每问卜一次,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天机不可泄露,想知道,就只能用命来换。

  “都这样了,多一些少一些又有什么差别?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不如死得其所。”沈千雪似乎早已看淡生死,由杨庭萱搀扶着往外走。

  “您是为了向天下尽仁,韩师兄他们是为了向您尽孝,两者所求不同,自然会有分歧。”

  便如谢卿不想厉渊涉险,能选的话,千机门的弟子们必定也是不希望他们的师父用命换这盛世太平的。

  “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顺其自然,慈心于物,做人便能自在很多。”

  这两句皆出自道家经典,杨庭萱细细品味,不能说全都悟透了,但也有所感悟。

  “门主是说,做人要不畏艰险挫折,乐观通达,不焦虑,不悔恨,慈悲万物?”

  沈千雪拍拍他的手背:“你是个有悟性的好孩子。”

  杨庭萱也算明白了,“好孩子”便是对方的口头禅,看谁都要夸两句。

  沈千雪又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也可以上路去长安了。你到了那里,应该正能赶上。”

  杨庭萱一愣:“啊?”

  去长安?赶上什么?

  不怪他错愕,他这才不远千里从长安奔逃至千机门,没待俩月呢沈千雪又让他赶去长安。他未长七巧玲珑心,实在不知道对方在谋划什么。

  十五日前

  牛煜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草屋内,身上的伤以及粗粗包扎好。

  他艰难地翻身欲起,这时门外正巧有人推门进来,一见他如此逞强,赶忙将手中汤药放下,过来扶他。

  “大兄弟你身上还有伤呢,快躺下!”来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汉,皮肤黝黑,满手厚茧,说话间带着浓浓巫州口音。

  牛煜急喘着,按住伤口想下地,刚一动又倒了回去,实在没了力气。

  “老伯,可看到与我一起的……另一个小兄弟吗?”

  那老汉摇摇头:“没有,就你一个。我也是那天凑巧路过王寡妇家,看到她家院门开着就往里瞧了一眼,没想到就给我瞧见了你。你也是运气好,命不该绝。”

  牛煜当时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像个死人一样,老汉当即便吓得腿都软了,差点要去报官。还好他知道先确认人死没死,一探鼻息竟然有气,便招呼着村里的青壮将牛煜背回了家,又去镇上请了大夫。

  “不行,我要去救他。”牛煜跟头倔牛一样,一听谢卿没和他一块儿,知道对方肯定是被那几个神秘人给掳走了,一刻也等不及地便想去救人。

  老汉按下他:“你伤成这样走不了啊,先喝药吧,喝了药伤好了我不拦你。你现在走,我就白救你了,你肯定要死的。”

  要是以往,牛煜怎样也不至于被一个小老儿按在床上动弹不得,可如今他受了重伤,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要想有多余的力气去追谢卿他们,是万万没可能的。

  牛煜白白挣扎了半天,一点没起来。他猝然倒进床里,似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此刻的状况确实不太好。

  老汉见他不动了,去拿药碗过来喂他:“欸,这样才对啊。身体养好了才能做别的是吧。”

  十日前

  陇右军一纸军情递回长安,称两军交战,冉元白被呼延廷活捉,首次交锋告败。

  然而这支情报却是冉元白让人递回去的假消息。他人的确在吐蕃阵地,不是被俘,他自己过去的。几日来呼延廷好吃好喝款待于他,半点没怠慢。

  “当日你说要我佯败,这样才好顺理成章挺进长安。可我若真的以一个俘虏身份回长安,就算有新皇特赦,将来也不好求前程啊。”也不知呼延廷哪里找来一张黄花梨的罗汉榻,冉元白与他各坐一边,中间摆着一副小几,几上茶盏小食一应俱全,待客着实地道。

  呼延廷听他说完,将手中茶盏放回茶托:“那你要如何?”

  冉元白小臂搁在几上,食指轻扣几面,小指的位置用鹿皮做成的指套包裹,皮绳穿过虎口,在手背处系牢。

  呼延廷曾经随口问过他这手是如何伤的,也就是扯个闲聊的话头,对方却抚着断指处,狞笑着回答说是恶虎所为。呼延廷算是见过刀山尸海的人,那笑也着实令他脊背生寒,之后便再没提起。

  “我想想,要传怎样的消息回去……”冉元白沉吟稍许,“这样,你活捉了我,诱我背主叛国,我抵死不从,设法逃回了陇右。我虽重掌军心,但仍然无法敌过你,叫你攻进了大誉。我越挫越勇,与你一路交战,直战到长安城下。咱们激战僵持中,相爷估摸着就能来议和了。”

  呼延廷听他一番演说,不仅做戏,还做好几场戏,有些头大。

  “这与你一开始就不敌我,叫我一路杀进长安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

  呼延廷不解。

  冉元白薄唇轻启:“显得我不那样无用。”

  呼延廷眉头一蹙,觉得对方真是婆婆妈妈,事儿特别的多。奈何王上要与瑞王结盟,共图霸业,他也便只能耐着性子容忍一二。

  “随便你吧。”话毕他下了软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冉元白的帐子。

  冉元白敲击几面的动作一停,对着呼延廷离去的方向露出一抹冷笑。

第五十一章

  七日前

  马蹄声声,一匹沾满泥土的骏马驮着厉渊由远及近而来,忽地那马身一抽,两蹄弯折,竟就哀鸣着倒到了地上。

  厉渊就地一滚,撑着地半跪起来,刀就支在身前。

  他也已是满面风霜,不知多久没有休息了,下巴上长出了短硬的胡渣,眼里爬满了血丝。但他还不能休息。

  他回头看了眼口吐白沫的坐骑,按了按胸口,隔着衣物确定了盟书的存在,接着脚下不停,轻功跃起,以树杈为落点,继续朝着长安方向而去。

  三日前

  “就地扎营!”

  冉元白不断将假消息传回长安,以蒙蔽众人耳目。而他自己则率领大军跟在呼延廷后面,做出一番紧咬不放的激战假象。

  两方打打停停,过家家一般眼看就要到达长安。

  是夜,吐蕃军众人沉睡之际,冉元白端坐帐中,闭目安神,忽地他帐门被从外挑起,张素一身寒甲步了进来。

  “大人,二十里之外果然有一处水源。”张素抱拳道,“大人真乃料事如神。”

  冉元白等了一夜的消息,虽说本就无比笃定,但听张素这样说仍是心情大好。

  “这大誉哪有一个地方是我不知道的?”他唇角微勾,语气狂妄,偏生说的在理,叫人无可反驳。

  张素道:“昨日和今日都没有经过水源,按脚程,明日路过那处湖泊时应该正在傍晚,呼延廷必定要下令全军在那湖边扎营。只要提前将软筋散下在水里,等他们升火做饭,便可全都吃进肚子里。”

  冉元白假情假意与呼延廷周旋,绕了一大圈便是等着这一刻。

  “好。”他拇指摩挲着腰间的宝剑,漆黑的眼眸半眯起来,“传令下去,都给我打起精神,是死是活在此一役。拦不下呼延廷,他们的妻儿姊妹以后便是犬戎人的猪狗。”

  张素浑身一凛,下颌绷紧着:“是!”

  翌日,如冉元白他们猜测的一样,呼延廷路过那个湖泊时已是即将日落。那湖并不如何大,更像个水塘。他下令全军在湖边扎营,没多久吐蕃营地升起了炊烟。

  冉元白跟着在湖泊另一头扎营,并不取水,炊烟照常升起,却是为了迷惑对方。

  子时一到,早已准备多时的陇右军一个个雄狮一般扑进了吐蕃营地。

  昨日还是盟友,今日便翻脸无情,要他们拿命过来。

  吐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到号角吹响,一个个头晕眼花,身子重的无法从地上起来,这才知道是中了冉元白的计。

  只是此刻早已为时已晚,冉元白带领陇右军冲进吐蕃营帐,局势倾泻而下,根本无可挽回。

  在一片杀声中,冉元白持剑不停寻找着主将呼延廷的身影。忽然,他见前方几人护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骑到马上,像是要逃。

  他飞身追去,被呼延廷的心腹舍命留了下来。

  冉元白落到地上,不得不挥剑与那几人缠斗。

  “奸诈的誉人!我杀了你!”吐蕃勇士恨极了他,手持一柄大刀便往他身上招呼。

  冉元白冷笑一声,脚尖踏在刀背上,旋身一剑刺穿对方咽喉,干净利落,毫不手软。

  其余几人被他震慑,在很短的时间内竟没有一人再涌上来。直到冉元白甩去了剑上的血,火光映照着雪亮的刀身,闪电霹雳一般落在众人眼里,那几人才醒转过来,嘶吼着一涌而上。

  冉元白急着去追呼延廷,若不杀他,这一切便都是白费,实在没空与这几人纠缠。

  “张素!”他高喊一声,两剑随即送出,伤了一人胳膊,抹了一人脖子。

  张素就在他附近,很快清开道路到了他身边。

  “大人!”他一到,便替冉元白挡去了诸多攻击。

  “拦住他们,我去追呼延廷。”冉元白并不管他拦不拦得住,话一出口,他人便已经转身往呼延廷逃窜方向追去。

  他随意拉了匹马冲进黑暗,杀伐声越来越远,月色下只有他手中长剑散发着凛凛寒光。

  他追了一段路,不见呼延廷身影,心中愈发急躁。

  夹紧马腹,不断用剑身拍打马臀,又行了一段,冉元白眼前一亮,终于是发现了前方在逃的呼延廷。

  他心中大喜,扬声冲对方道:“呼延廷,你逃不了了,还不束手就擒?”

  “无耻誉人!”

  冉元白下得是最厉害的软筋散,据说一滴便可药倒千人。然而呼延廷显然是没吃下多少,虽然身上有些无力,一杆长枪却也抡得虎虎生风。

  他见冉元白追到了身后,一枪猛地刺出,直击其头面,若非冉元白躲得快脑壳都要被他戳烂。

  冉元白冷笑道:“这叫兵不厌诈!”

  他用的是剑,叫枪短上不少,马战并不有力,正寻思着怎样才能将呼延廷打下马,对方一枪便又戳了过来。

  冉元白一惊要去挡,却发现呼延廷要杀的并不是他,而是他座下战马。他再要去拉开距离已是不及,那马当胸被戳了一枪,当即便嘶鸣着抬起前蹄将冉元白甩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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