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他一生又何妨 第29章

作者:玉案青 标签: 古代架空

且说玉水镇县衙前众官差正对着携手而来的凌凤语和钱小八大眼瞪小眼时,还是稍后赶到的杜风打破了场中诡异的静默,威风凛凛地大声喝道:“凌世子在此,诸位还不速速上前见驾!”

一语惊醒发呆人,唐文茂赶紧率领全部衙差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口称“下官唐文茂参见凌世子”,恭恭敬敬叩下头去。

以钱小八无官无职平头百姓的低贱身份,见了唐文茂等人还要先行礼的,奈何与凌凤语站在一处就是鸡犬也会升天了,又被他握着手挣脱不得,于是生生受了大小官差的磕头跪拜。

钱小八冷汗哗哗直淌,天哪,被县太爷拜上这么一拜,他得折寿多少年?

凌凤语曲起食指在钱小八掌心中不轻不重十分暧昧地划了两道,面上却一如既往地波澜不兴清冷傲然,随意抬起左手挥了挥,淡淡道:“罢了,都起来吧。”然后目不斜视地拉着钱小八进了县衙。

凌凤语在上首位当仁不让地坐下了,他松了手,钱小八就松了一口气,赶紧溜到一边,和杜风一左一右从旁伴驾。

唐文茂与众衙差一样站在堂下,以他县令之尊本来也该忝座在侧,但别说凌凤语没有开口赐座,他自己也没有那个心情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凌凤语端起田师爷敬上的茶小啜一口,然后悠悠道:“不知唐大人对本案有何高见?”

唐文茂打落牙齿和血吞,哑声答道:“启禀世子,下官教导无方,犬子品行不端骄横跋扈,世子纡尊降贵亲自给予管教惩处,下官感激不尽。”

凌凤语赞许地点点头,“唐大人,难得你如此深明大义,吾心甚慰。那依唐大人之见,本案是不是可以就此定论结案了?”

唐文茂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勉强站定,颤声道:“不错,下官会尽快将人证物证收集齐备了结此案,然后向府台大人呈报上去。”

“很好,有劳唐大人费心了。”凌凤语离座起身,走到唐文茂身边不无悲悯道:“出了这种变故谁都不想的,唐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我能理解,还请唐大人保重身体节哀顺变。唐大人大义灭亲禀公办案,是百姓之福,朝廷之福,社稷之福,我会上书有司,请朝廷对大人的高风亮节予以表彰和嘉勉。”

唐文茂抬袖抹了一把老泪,然后抱拳一揖:“多谢世子抬爱,下官惶恐。”

凌凤语肃然道:“这是应该的。时辰不早了,想必唐大人有诸多公务家事要操劳,我就不妨碍唐大人了。”

唐文茂忙道:“下官恭送世子。”

凌凤语回身对本来惶惶不安听候发落、此时却听傻了眼的某人招招手:“小八,走了。”

这么简单就完了?钱小八一脸不可思议,应了个“是”,然后匆匆走下堂来。

凌凤语如同初时进入大堂一般,十分自然地携了他的手,不紧不慢步出衙门。

目送三人两骑绝尘而去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唐文茂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就倒,亏得身后的田师爷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田师爷小声道:“大人,您没事吧?”

唐文茂“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捶胸顿足道:“有贤啊,爹对不起你!”

……

转过一条长街,凌凤语放慢马速信马由缰,钱小八喘了一大口气,由衷赞道:“我原来听说那姓唐的县太爷向来鱼肉百姓作威作福惯了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嘛,这样的清官好官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只是可惜他养了个不成器的儿子丢了他的脸,不过,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死了儿子,真是可怜见的。”

凌凤语眉头一皱,“笨蛋!你当老百姓都是瞎的么?如果不是有我在,你现在已经死了一百遍了!”

钱小八张口结舌:“啊?不会吧,有,有那么严重么?我,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干,唐有贤今天抬人来天香居是故意来找茬的,因为前些天他想吃白食赖帐,我没遂了他的意,把他耍了一通,硬是逼他掏了钱……凤语,那姓唐的的确是个混蛋,不过,那什么,你一掌把他打死是不是下手也太重了些啊?”

听他这么一说,凌凤语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首先,唐有贤明知钱小八是他要护的人,居然还敢对他动杀机,根本是丧心病狂自己找死,那种死法还算是便宜他了!

其次,他救了钱小八,钱小八不但不感激他,居然还怪他下手太重,简直岂有此理!这人到底有没有危机和自我保护意识的?如此幼稚糊涂妇人之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说的就是他!

凌凤语越想越是恼火,忍不住顺手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怒道:“你知道什么?他当着我的面还敢动我的人,根本是死有余辜!”

钱小八瘁不及防,“啊”的痛叫一声,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又被凌凤语伸臂一揽紧紧搂在了怀里。

他又惊又怕,又不敢再说什么继续惹恼凌凤语,只是不无委屈地耷拉着头一声不吭。

凌凤语心中一软,忍不住贴到他耳后低声叹道:“小八,你啊,以后要多长几个心眼才行,总这么稀里糊涂任人欺负的样子让我怎么放心把你留在天香居?”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摩挲钱小八腿上刚被他拧过的地方,隔着一层布料,他只觉掌下肌体紧绷光滑而有弹性,摸上去手感极佳,不由得心中一荡,那原本安慰性质的抚摸就开始变调了,手掌沿着他的腿根慢慢游走,在他腰腹一带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轻揉慢抚。

凌凤语贴在钱小八耳边说话,气息直直喷在他耳后敏感的皮肤上,钱小八本就觉得又麻又痒心里发慌,正要偏过头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哪知道凌凤语的大手跟着就暧昧地摸上来,他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了,浑身绷成铁板一块,一动也不敢动,连气都不敢喘了,心里紧张得要命。

凌凤语的手掌好似带着魔力,每到一处都能激起钱小八一阵细小的战栗,让那片肌肤不受控制地发起热来。

等凌凤语的手指似有意若无意地触到某个关键部位,钱小八浑身一个激灵,终于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那声音又哑又软,跟猫叫一般,把他自己惊得汗毛直竖,同时真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凌凤语正心猿意马心情荡漾,没料到怀里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个没留神,钱小八这次真的从马上跌了下去,跟着就听到他“哎哟”一声惨叫,当下心中大急,连马都顾不得勒住,直接纵身跃下地来,冲到钱小八跟前叫道:“小八你怎么了?”

钱小八呲牙咧嘴痛得直哼哼,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屁股尤其痛得厉害,他怀疑很有可能摔成四瓣了。

眼见凌凤语脸色煞白连手都在颤抖,钱小八突然又觉得没那么疼了,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吸着凉气安慰道:“我没事我没事,人贱命大,我刚好掉在一堆枯草上了,没摔伤。”

凌凤语颤声道:“你别骗我。”

钱小八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能蹦能跳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说着他真的在原地蹦达了两下,立即痛得嘴角直抽抽。不过,这也证明他的腿脚背脊等关键部位的确没有大碍了,只是刚摔下来的那一刹那肉痛得有些厉害罢了。好在刚才凌凤语放慢了马儿行驶的速度,否则真的跌断脖子摔折腿也不是不可能。

凌凤语上前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痛心疾首道:“别乱动,你要急死我吗?我马上找大夫替你诊治!”说罢抱着他急急去找医馆药堂。

钱小八不敢动弹了,看凌凤语焦急惊慌的模样只觉心里甜甜的,而鼻子却酸酸的,这真的是凌凤语么?他的安危居然会让他如此担忧以致失态,这对他的冲击已经不是受宠若惊四个字可以概括得了的。

今天的凌凤语太奇怪了,言行举止无一不怪,如果只是在演戏,他只能感叹凌凤语的演技太好,浑然天成,自然到看不出丝毫做作的痕迹。凌凤语对他的好突如其来且来势汹汹,犹如突然开了闸的洪水一般,让钱小八简直有些招架不住了。

眼前的情况似曾相识,没错,两年前他初入麒麟山庄不久,有天无意中踢伤了本就没好的伤脚时,凌凤语也曾这样将他一路抱到了紫蘅院,那时的凌凤语对他的好也是勿庸置疑的,只是后来……

钱小八一阵恍惚,陷入了往事与现实,伤感与喜悦,真实与虚假交织的幻境中,无法自拔。

杜风很快在街上找到一家药铺,因为时辰已晚,药铺大门紧闭悄无人声。这当然难不倒杜大侍卫,上前咣咣一阵砸门,没过多久,就有睡眼惺忪的小厮骂骂咧咧地出来开门了。

杜风将明晃晃的宝刀在小厮眼前亮了一亮,又拿一大锭银子在手里抛了一抛,小厮立马乖顺地跑到后堂,将趿拉着鞋子衣衫不整的郎中请了出来。

之后当然是好一通检查诊断,凌凤语脸色苍白眼珠不错地全程监督陪同,把须发皆白的老郎中紧张得出了一身大汗,将钱小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细细检查了数遍,最后得出结论,最先触地的右肩头有擦伤,臀部有些青肿,撑在地上的两只手肘擦破些皮,左脚踝有点扭伤,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用药酒涂擦数日休养一下就可痊愈。

该上药的上药,该包扎的包扎,一切妥当后,凌凤语终于放下心来,但还是后怕不已,若是钱小八真的摔出个好歹来,他情何以堪?想想都可怕。这次钱小八会受伤全是因他手脚不规矩让他受了惊吓所致,凌凤语一念及此就自责后悔不已。

见凌凤语满脸愧疚担忧不已,钱小八十分过意不去,之前他不过是摸了他几下,他怎么就有那么大反应呢?太不淡定了!

究其实,当时他是紧张,是惶恐,可是内心深处明明也是欢喜的。凤语那样对他,应该是一种亲密表示吧?只不过,当时没有外人在场,凤语这么做是要演戏给谁看?

为免伤势恶化,凌凤语硬是没让钱小八再骑马,直接将他一路抱回了天香居。

第63章 同床共枕 …

钱小八一路晕乎乎飘飘然仿佛睡在棉花堆里,身上那些小伤小痛跟凤语的怀抱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哎,这一跤摔得真值!

管富一直在大堂候着,见凌凤语亲自抱着受了伤的钱小八回来,心中的惊诧与震撼无以言表,再看凌凤语看着钱小八时毫不掩饰的宠溺而又紧张的眼神和表情,这位二掌柜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一边冷汗直冒一边暗觉庆幸,好在钱小八入主天香居以来他一直奉为上宾以礼相待,否则少主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再看杜风,一脸理所当然见怪不怪的模样,管富不由在心中佩服不已,还是这位老兄沉得住气啊,不愧是跟在少主身边最近、最得他信任的心腹侍卫。

等凌凤语把钱小八送回他在天香居后院的屋子里躺好,已是下半夜时分,钱小八困得不行,上下眼皮直打架,偏偏凌凤语坐在他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哪里敢睡,又哪里睡得着。

两个人不尴不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钱小八终于败下阵来,忍不住央求道:“凤语,我真的没事了,你别担心。好晚了,你快去陶大爷家休息吧——啊,不是,我把这间屋子让给你睡,我去和杜大哥或者管大哥挤一挤好了!”

凌凤语本来还在自责反省,一听这话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厉声道:“你敢!”

钱小八被他吼得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像个无端端挨了主人打骂的小狗一样无辜可怜。

凌凤语捏了捏额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中腾腾直冒的火气,尽量缓和了语气道:“小八,你要时刻记得你现在的身份,我说了,这出戏只有你我二人参演,容不得第三个人加入,所以,我不许你和别人过从太密不清不楚,不管男女,这一点我希望你牢牢记住。如果你以后违反了,我会惩罚你。”

钱小八眨巴了两下眼睛,战战兢兢道:“什么惩罚?”

凌凤语用别有深意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扫视了两遍,悠悠道:“那要看你犯的错有多严重了。”

钱小八打了个寒战,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并不大清楚凌凤语说的“过从太密不清不楚”具体是个什么内容和范围,但也不敢再问,只是连连点头道:“我记住了,保证以后不犯错!”

凌凤语脸色这才好了些,然后起身开始宽衣解带。

钱小八顿时慌了神,“你,你要干什么?”一边说一边往床里缩。

凌凤语眼角抽了抽,很有一种无力感,他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一直隐忍克制着,他还是怕他怕成这样么?

自作孽,不可活,报应啊报应。

他无声叹息了一下,低声道:“你放心,你还受着伤,我不会对你有什么过分举动的。我只是,想躺在你身边守着你,这样我才能安心些,可以吗?”

这种话从凌凤语口中说出来有种近乎低声下气的乞求感觉,钱小八的心呼啦一下就软了,嚅嚅道:“你,你上来吧。”说着又往床里挪了挪,将外面一大半床位空出来让给他。

这整个天香居都是凌凤语的产业,他想在自己的地盘怎么做都是他说了算,别说只是让他在他旁边躺一躺,就算凌凤语真的要做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他钱小八又哪里真的能拒绝?

得到许可,凌凤语欢喜不已,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亵衣亵裤小心翼翼地躺到了钱小八的身边。

钱小八睡的是单人床,虽说不太窄,可也不算太宽,两个成年大男人躺在一起自然还是比较挤,尽管他已经贴到里侧的床板上了,但和凌凤语中间也只勉强隔出了半尺的距离。

他有些心慌,忍不住偷偷瞄了旁边的凌凤语一眼,那人板板正正地平躺着,眼睛闭着,身体绷成一条直线,双手搁在胸前,双腿紧紧并拢,没有半点过界的地方。

既然凌凤语闭着眼睛睡得规规矩矩,钱小八的眼睛就免不了不规不矩起来,美人在侧不看白不看。凌凤语在他心目中从来都是完美的化身,他甚至可以想象即便岁月流失年华老去,即便这张脸庞爬满深深的皱纹,那也依然是充满魅力的,依然可以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凌凤语突然不安地动了动,钱小八赶紧闭上眼睛转过头装睡。

有细微的风声响过,钱小八感到屋里黑了下来,想来是凌凤语挥手熄灭了桌上的灯烛。

钱小八暗自羞愧不已,脸上一阵火烧,很可能是凌凤语察觉到他在偷看他,因而不悦地熄了灯吧。

他不敢乱动了,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睛睡觉,可是,不行,虽然目不能视,但鼻子却异常灵光起来。

凌凤语身上好闻而又有压迫力的气息如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一般将他密密实实包围了,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身体发肤里,让他心慌意乱手脚出汗。

钱小八一辈子都没睡过这么折磨人的觉,缩手缩脚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不知到几时,最后才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他身边如同木头人一样直挺挺躺了半天的人长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将紧绷多时已经酸痛不已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蹲一天的马步也不如躺在钱小八身边一个时辰什么也不做更加要人命、更加考验人的意志!凌凤语叫苦不迭,累死我了!这哪里是睡觉,根本是在上刑!

什么叫自作自受,什么叫咎由自取,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此刻才算是真正理解其中深义。

可是没办法,他根本不敢做什么,别说钱小八现在浑身是伤他心中有愧,即便什么毛病都没有,他也要考虑一下这啥那啥以后可能造成的这样那样的不良后果。这人明显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典型代表,之前只是摸了他几下就惊得他摔下马来,若他再有进一步的举动,还不知道会把他吓出什么好歹来呢!

——时机尚未成熟,世子仍需努力。

等等,再等等!钱小八能够允许他躺在身边就已经是很大进步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完全接纳他了!凌凤语暗自握拳。

钱小八睡的很熟,呼吸均匀,一如既往地打着细小的呼噜,只是因为脑子里绷着一根弦,睡着了还是有些放不开,仍然窝在床里面,睡姿显得有些别扭。

凌凤语看不过眼,伸出手来轻轻拉了拉他,想让他睡得舒服些,谁料那人好象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木般,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整个身体也随即靠拢过来,像只猫一般缩进了他的怀里。

凌凤语立马又僵了。

熟睡中的某人明显觉得找到了一个睡觉的好地方,用头在凌凤语怀里拱了拱,舒舒服服地哼唧了一声,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呼呼大睡。

凌凤语哭笑不得,看来,今夜注定无眠。

……

钱小八一觉睡到大天光,半睡半醒间想伸个懒腰,却觉得手脚有些伸展不开,睁眼一瞧,霎时如被雷劈了一般傻眼了,天哪,他什么时候和凌凤语挤到一起去了!挤到一起也罢了,关键是他头还枕在人家的胳膊上,双手还揽着人家的腰,双腿还紧紧缠着人家的腿!

看他这架势也知道,不规矩的人不是凌凤语,而是他钱小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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