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他一生又何妨 第36章

作者:玉案青 标签: 古代架空

钱小八翻个白眼悻悻道:“哪个都不好。”然后顶着一张大红脸对着她作揖打拱苦苦哀求:“陈妈,你这不是折煞我了么,求求你还是叫我小八吧,不然,不然我就没脸继续呆在山庄里了。”

陈妈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忍俊不禁,对他心态如故没有恃宠而娇自高自大感到十分欣慰,先前的一点隔阂与距离感也霎时烟消云散,于是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脸皮还这么薄,行,就依你吧。只是,就不知道少主会不会怪罪我们乱了体统。”

钱小八忙道:“不会的不会的,凤语其实很好说话的,如果他要怪罪,只管说是我的要求就好,他就不会为难大家了。”

这么一说,他觉得自己好象有些放肆,似乎在炫耀他与凌凤语之间的关系有多么亲密一般,脸上不由又红了一分。

陈妈将钱小八的局促与羞赧看在眼里,心中不无感慨,凌凤语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有上下尊卑之别,但在她眼中始终与自家孩子一般无二,她盼着他长大成人,盼着他健康平安,盼着他成熟强大,盼着他娶亲成家儿孙满堂。二十余年过去,她的愿望全都一一实现,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可是如今看来,这个愿望很有可能会落空。

可是,她对此虽然感到非常遗憾,却也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抗拒和排斥,凌凤语的性情她再清楚也不过,清冷内敛隐忍克制,从他脸上很少看到笑容,让人一见就心生畏惧并敬而远之,也就是两年前钱小八的出现才让这块万年冰山开始慢慢融化。若是细心留意,偶尔也能看到他不知觉中露出一抹浅浅笑意。

后来钱小八突然凭空消失,也带走了凌凤语难得一见的笑意。陈妈与杜风一样觉察到两者之间隐在的联系,却也没有往深处想,只是为凌凤语两年间始终愁眉不展郁郁寡欢而心疼担忧。直到如今钱小八再次回来,直到凌凤语毫不避嫌与他同桌用餐出双入对,并且毫不掩饰大方展露他俊美无敌发自内心的迷人微笑,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对于凌凤语翻天覆地的变化,陈妈自然是满心欢喜,即便这变化的源头有违常理令人匪夷所思,她也还是比较顺利地过渡和接受了,只要凌凤语能够真正快乐,她还有什么可奢求的。何况,她也格外喜爱钱小八,对钱小八的心地和为人她一百二十个放心,现在两个孩子打破禁忌走到一起,她在短暂的震惊和不适后也就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同时在心中暗自祈祷他们能够顺顺利利长长久久。

见陈妈看着自己半晌不言语,脸上表情却是变幻不定,一时忧一时喜一时苦一时笑,钱小八心中惴惴,却也不好意思问她在想些什么,只得尴尬地转移了话题,“陈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陈妈笑道:“是不是饿了?快到午时了,少主可是辰时不到就起了身。你这孩子能吃能睡,倒真是有福之人。已经这个时辰了,早点算是省下了,直接吃午饭吧,你稍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你把饭菜端进来。还有,少主临出门前嘱咐我看着你让你今天多多休息吃好睡好,不必着急忙慌地到处找活干。”

钱小八脸热热心甜甜,也不好再推三阻四矫情下去,就由着陈妈出门为他张罗午饭去了。

吃罢午饭又在陈妈的监督下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午觉,钱小八终于还是耐不住无聊出了屋子。

紫蘅院里的下人见到钱小八时脸上光怪陆离的表情和别扭生硬的态度就别提了,幸好他经过陈妈的试炼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虽然仍是羞窘不已,好歹还是厚着脸皮硬是把场面撑了下来,只是深秋的凉爽天气被他过得好似炎夏,脑门上不停地哗哗淌汗。

异常辛苦地捱了半天,某个瞬间钱小八突然福至心灵,一下子想开了,凌凤语如此义无反顾坚定大方地向所有人展现他对他的爱意,如果他畏首畏尾躲躲闪闪羞于面对,那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么。

凌凤语是世子,他都不在乎被人用异样古怪地眼神来打量,他这个从来把别人的白眼唾骂当作家常便饭的无赖还怕了不成。他不止不应该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抬不起头来,反而应该高高地昂头挺胸,被这样一个世间独一无二卓然出众的人全心全意地宠爱喜欢着,这是多么值得骄傲自豪的事啊!

这么一想,钱小八心里豁然通透亮敞起来,终于甩掉了心理包袱,终于开始挺直脊梁面对众人了,再也不去管人家会不会心理阴暗地把他这种表现当作一朝得势便就忘乎所以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的势利小人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后,钱小八频频不断朝院门口张望,却总是不见那个分开才一个白天就想得抓耳挠腮的人。想出去找他,又怕自己会耽误他办正经事,只得强行忍了下来。

谁知吃罢晚饭后左等右等不见凌凤语,却等来了凌霜沁,站在院门口柳眉倒竖一脸怒气,纤纤玉指朝院里坐立不安的钱小八恨恨一指,然后高声骂道:“钱小八你这个懦夫!”

一声狮吼惊得满院之人齐齐打了个哆嗦,钱小八的脸更是刷一下就白了。凌凤语昨晚回紫蘅院前先去瑞芷居看望凌霜沁,这姐弟俩见面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钱小八到现在为止还一概不知。昨晚凌凤语没说,而他在凌凤语刻意为之的诱导下光去观注吃和被吃的问题了,根本无暇去想这件事。

现在看凌霜沁这么个来势汹汹的架势,钱小八心里一沉,完了,这姐弟俩肯定又是不欢而散,现在姐姐专程上门来找他麻烦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尽管钱小八心中忐忑汗毛直竖,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招呼:“大小姐,怎么了?”

凌霜沁咬牙切齿,“还跟我装糊涂!凤语如此待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钱小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凌霜沁这意思,似乎并不是针对他和凌凤语相恋这件事,而是指责他对凌凤语用情不够深的问题,估且不去管凌霜沁凭什么得出这个结论,这个问题本身跟他是不是懦夫有什么关系?他越想越是糊涂,不由又是费解又是惶恐道:“大小姐,我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麻烦你说清楚一些好不好?”

凌霜沁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先前的怒意总算消退了一些,正要回答时,凌凤语突然现身喝道:“霜沁!不要乱说话!”

凌霜沁没好气道:“我怎么是乱说话,这么大的事,你瞒得了他一时,还能瞒得了他一世么?你像母鸡护仔一样把他严严实实保护起来,难道就能帮他挡去所有风浪灾祸了?”

钱小八听得心惊不已,不由自主看向凌凤语。

凌凤语回看他一眼,蹙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说罢当先朝院外行去。

钱小八立即跟了过去,凌霜沁迟疑了片刻也追了上来。

凌凤语领着二人直接去了大书房,书房外的院落黑漆漆静悄悄,门口只有杜风一人把守。书房里倒是灯火通明,里面还坐着两个人,穆青山和顾兰舟,正在低声交谈什么。

凌霜沁进了书房后情绪一反先前的激动亢奋,变得安静沉默起来,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在书房一角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对穆顾二人起身向她致礼视若无睹,而后二者对她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也不以为意,不动声色地重新坐了下来。

钱小八只知道凌霜沁被穆青山拒绝一事,至于更深一层的他现在同样不清楚,见穆青山与顾兰舟神情凝重不苟言笑,心中的不安感不免又加深一分。

穆青山倒罢了,见到钱小八跟在凌凤语后面进来只是眼中闪过一抹微诧意外的光芒,面上依然沉稳严肃,顾兰舟唇边却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不过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饶有兴致地一边喝茶一边打量他。

钱小八被顾兰舟看得毛骨悚然,只觉得他皮笑肉不笑的不怀好意,不由自主朝凌凤语靠拢过去,然后学凌霜沁的样转了头不去理会他。

凌凤语也不与穆青山和顾兰舟打招呼,只是对钱小八正色道:“小八,明天一早我会安排你和霜沁一起离开云台府。”

钱小八霎时睁大了眼睛,“为什么?离开云台府去哪里?”

凌凤语答道:“一个秘密的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只管和霜沁一起去就是。”

屋角的凌霜沁哼了一声,“我还没答应要走呢。”

凌凤语不容置疑道:“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你们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都必须离开。”

钱小八越发困惑不安,问道:“凤语,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么?不然,不然我也不走了。”

他直觉兹事体大,迫切想要知道什么事能让屋里三个在他看来无所不能的强大男子一同严阵以待,又怕凌凤语不告诉他,于是破天荒对他耍起了无赖。只是这话说起来是威胁,听着却软绵绵的一点胁迫力也没有。

凌凤语深深看他一眼,片刻后缓缓道:“好,我就告诉你,我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随时可能有性命之攸。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霜沁,所以,你们俩必须离开。只有你们平安无恙,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去做这件事。”

犹如一个霹雳在耳边炸响,钱小八一下子呆住了。

第76章 其实不想走

钱小八瞬间又醒过神来,一把抓住凌凤语的胳膊,急道:“凤语,这件事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做?不做不行么?”

凌凤语拍拍他的手,眼神与表情一同缓和下来,语气却依旧不容违抗,“乖,听话,有些事是身不由己非做不可的,由不得人来选择。你放心,我会保重自己,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这种体贴温柔的话语从凌凤语嘴里说出来,那效果实在有些惊人,不止凌霜沁听得目瞪口呆,就连有了一定心理准备的穆青山和顾兰舟也觉不可思议,一起惊奇不已地看着二人两两相对自说自话。

钱小八越听凌凤语这么说,越是心惊肉跳,追问道:“是因为凌瀚么?你为了我跟他彻底翻脸了?他要对你不利治你的罪?不行,你不能去!我,我不让你去!你把我交给他好了,我向他磕头认罪!我既没杀人又没放火,什么大奸大恶的事都没做过,最多被他抓进牢里关几天让他出口恶气,不会有什么事的!”

凌凤语听得宛尔,摸着他的头笑叹道:“事情没你想象的这么简单,也别把凌瀚想的那么仁慈,一旦你落到他手中,哪里只是坐几天牢这么轻松,一定是有去无回连渣都不剩了。你也别把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即便没有你的存在,这件事我迟早也会去做。”

凌霜沁听到这里,忍不住愤愤然插言道:“是啊,没有他的存在,你也会去做,可是有了他的存在,你就不得不提前做了。时间是只早了一些,风险可是大大增加了!”

经过昨晚凌凤语的坦诚剖白及温言劝慰,凌霜沁苦思一夜,对他与钱小八的事情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抵触了。凌凤语非卿不可的执着态度也让她明白她的弟弟认定了钱小八这个人,就算她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只怕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她是不可能真的与唯一的亲弟弟反目成仇的,于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心中毕竟还是有疙瘩存在的。

此时见凌凤语如此耐心温柔地安抚开导钱小八,凌霜沁心中止不住酸溜溜起来,从小到大,凌凤语除了对她这个姐姐这样宽容忍让关爱照顾,何曾对任何人假以辞色,如今她一家独大的局面被打破了,钱小八凭空插了进来,将凌凤语的感情分了一半甚至更多出去,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于是,说话也不免带上了埋怨怪责的味道。

凌凤语蹙眉,“霜沁,别这么说,凌瀚这次来云台府是什么目的你也清楚,即便没有小八,他也会找个借口向我突然发难的。而小八的存在或多或少迷惑干扰了他的视线,令他暂时放松了警惕按兵不动,这才让我有机会能够先发制人,所以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小八。”

凌霜沁被他说的无法辩驳,不由扭了头冷哼一声,然后不甘心地补充一句:“反正你现在心里只有他,他什么都是好的,不好也好!”

凌凤语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与酸涩,不由温言道:“除了他我心里还有你这个姐姐,你和小八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能有任何闪失,因此必须离开此地远走高飞。霜沁,父王的遗命你和我一样清楚,而且这么多年来你对这一天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不要因为一时意气之争让我分心让我为难好么?”

一番话说得凌霜沁的不满与愤懑霎时间烟消云散,心中一时酸苦不已,连眼睛都湿了,怕自己会不争气地哭出声来,于是咬牙垂头不语。

穆青山和顾兰舟被凌霜沁的悲伤情绪所感染,一同在心底无声叹息。

钱小八在一旁怔怔地听着,对于凌凤语具体要做什么虽然还是不清楚,但多少也能猜出个大概,心中只觉天都要塌了下来,又急又痛下生生逼出泪来,向凌凤语哀求道:“凤语,不管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把我带上好么?我其实不是那么没用的,我练过几年拳脚功夫,马骑的好,跑起来也快,有能力自保,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绝对不会拖累你。我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死,再危险都没关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你说过这辈子不会再让我离开,难道你是骗我的,这话是不作数的?”

凌凤语见他如此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欢喜,伸手轻轻拭去他的眼泪,柔声道:“傻瓜,我怎么会骗你呢?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我不能答应你。你要是真的在乎我,就乖乖听我的话远离是非保护好自己,我也会为了你保重自己。我要做的事说起来的确危险,但我并不会打全无把握之仗白白去送死,你不是总说我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么,难道现在你不这么认为了,不相信我的能力了?”

钱小八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才好,只是忧心如焚地含泪望着他。

凌凤语也不容他再说什么,斩钉截铁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接着扬声道:“杜风!”

“属下在!”杜风闻声入内抱拳听命。

凌凤语令道:“明日一早,你按计划带领暗卫护送大小姐和钱小八离开,路上不得出现任何闪失,否则严惩不怠!”

杜风沉声应道:“是,属下遵命!”然后退了出去继续执行守卫之责。

凌凤语又转向凌霜沁和钱小八,断然道:“我与师父和顾兰舟还有要事商量,霜沁,小八,你们先行回房做准备,然后早些休息养足精神,后面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会很辛苦。”

凌霜沁没有再出言反对,只是默默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同样肃然无语的穆青山和顾兰舟,然后红着眼睛出了书房。

钱小八很想再说些什么,但凌凤语已经不再理他,径直来到首位坐下与穆顾二人交谈起来。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咬了咬牙后同样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

凌凤语住了声,定定目送那道清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书房外的夜色中。

穆青山与顾兰舟相视一眼,不无担忧道:“凤语,你——”

凌凤语摆了摆手止住他,“放心,我不会因为私情耽误正事的。继续商议。”

……

钱小八失魂落魄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没有什么好准备的,随便洗漱了下就浑身无力地躺到了床上。想到与凌凤语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只怕此去真的是天人两隔永无见面之期,一时间伤痛满怀,不由再次流出泪来。

他与凌凤语已经相识长达十年之久,可是前八年后二年,他与他总是聚少离多。

十年前双双崖底落难,因缘际会下短短相处三四天,由此结下懵懂的儿时情谊;八年后重逢幸得凌凤语收留,两人以主仆名义也不过相伴一两个月,彼此虽然暗生情愫,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真心,然后两败俱伤一别又是两年。如今第三次相逢,两人终于消除一切误解打破一切障碍倾心相爱,然而甜蜜的滋味不过刚刚品尝到,却又面临着茫茫无期的离别,让他情何以堪。

不,不能走,哪怕前面是火坑,他也要和凌凤语一起跳下去!他再也不能忍受哪怕多一次的分别,那滋味对他而言,比死亡要可怕得多。

凌凤语不让他去,他不会偷偷地跟着去么?他就不相信他豁出命来连这件事都办不到,那他就真是没用到家了。

下定决心后,钱小八心里舒坦许多,渐渐就有了困意。就在他闭着眼睛朦朦胧胧将睡未睡之际,忽然听到床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但却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只是维持先前的姿势继续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听到凌凤语以极低的声音轻道:“小八,有些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你心中也有很多疑惑吧,只是不想加重我的负担和烦恼,所以才始终没有问过我,对不对?现在我一并告诉你好了。”

“本朝的立储传统是立长不立贤,当今皇帝凌盛年纪尚轻时,因为生性多疑刻薄,为皇祖父所不喜而迟迟没有将他立为太子。我父王在十多个兄弟中排行第三,因为自小聪明果敢豁达大度而最得皇祖父和皇祖母喜爱,并且一度想要立他为储君,可是以凌盛的性情为人,这番好意势必只能加重他对父王的嫉恨和不满。”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凌盛千方百计打击陷害我父王,皇祖父心地仁厚,往往看破了凌盛的伎俩,却本着虎毒不食子的原则没有加以重惩,而总是以口头训斥或小惩大戒来处理。凌盛因此有恃无恐,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利地迫害父王。父王文韬武略睿智过人,早年曾经带兵出征平定番邦入侵而功名显赫,他不是斗不过凌盛,只是难以做到像凌盛那样心狠手辣泯灭亲情,也不忍因为同室操戈手足相残而让皇祖父和皇祖母伤心。”

“然后,就和许多民间流传泛滥的皇子夺嫡故事一样,父王由于优柔寡断迟迟下不了决心与凌盛撕破脸而最终导致了杀身之祸,而母亲在父王被害后也因为伤痛过甚追随而去。那一年,我和霜沁仅仅只有六岁。”

说到此处,凌凤语声音低沉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钱小八心中顿时揪紧疼惜不已,他知道凌霜沁和凤语姐弟俩与他一样在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却料不到这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惊心动魄血泪交织的帝位之争与皇族秘辛。

这一刹那,钱小八几乎要睁开眼睛跳下床来紧紧拥抱凌凤语,尽他所能给他安抚和慰藉,告诉他,一切都已过去,他还有他。

第77章 捉奸成双

钱小八刚要睁开眼睛,又听凌凤语继续轻声道:“父王出事的时候皇祖父年事已高体弱多病,而凌盛经过多年经营已经培植壮大了自己的势力,虽然皇祖父清楚父王是被凌盛以莫须有的罪名先斩后奏所杀害,但对他丧心病狂的作为已经无能为力,并且还在凌盛的逼迫下不得不写下诏书立他为太子,随后因为怒极攻心旧疾复发而饮恨辞世。”

“皇祖父宾天后,凌盛本来想将我和霜沁斩草除根,但一来皇祖母拼了命地百般护佑我们,二来他忙着登基称帝一时也顾不上对付两个对他的地位根本不具任何威胁力的小小孩童,而当上皇帝之后又忙着寻欢作乐无暇他顾,我们姐弟俩这才侥幸存活下来,然后在皇祖母的安排下远离京城来了云台府。”

“父王早年间有次出游在巧合下救助了当时落难年纪尚轻的穆青山与顾兰舟,二人对此一直感怀于心。他们得到父王出事的消息后,为了报答父王昔日的恩情而来云台府找到了我和霜沁,然后一个成了世子府的管家帮我打理内外一切事务,一个成了我的师父教我强身习武兵法策略。父王被害前留下一封血书,命我长大后为他沉冤昭雪洗刷耻辱,并且推翻凌盛自立为皇,所以我从小就背负着为父报仇乃至夺取天下的重大使命刻苦修习。父王同时留给我的还有一支曾经随他出征杀敌后来分散民间的亲随部队,后来我凭借父王特制印信将他们重新汇集起来并且以此为基础不断加以扩展壮大,麒麟山庄的后山禁地就曾是一处重要的秘密操练营地。”

“在我年幼之时,随着岁数渐长功课日重,我心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痛恨自己与生俱来的身份和不得不担负的重任,同时越来越羡慕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羡慕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嬉戏玩耍,而不必像我这样夜以继日地学习如何复仇,如何杀人,如何玩弄权谋诡计。到十二岁那年,我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生活而变得消极懈怠,为了逃避责任,我与顾兰舟打了个赌,如果他能在三个月内找到我并让我输得心服口服,我就跟他回去继续履行我的使命,否则我就从此改名换姓去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只当凌家从来没有过我这个懦弱胆小的不肖子弟。”

“为了躲避顾兰舟,我去了许多地方,最后来到了广平府。但顾兰舟跟踪而至,不仅找到了我,还将我一掌震伤。我拼了命地在山中东躲西藏,然后一不小心落下山崖。再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凌凤语又是一声轻叹,却不再像先前那般伤感悲痛,隐隐还流露出几许温柔与喜悦。钱小八回想前尘往事眼中不由又是一阵潮热,一颗心也在凌凤语这声叹息下软化成一滩春水。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输给了顾兰舟,不得不跟他回来继续为完成父命而奋斗。其实,那一年我就想带你一起走的,只是当时的我实在太过弱小,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只觉得未来的人生渺茫惨淡晦黯无光,又怎能把你牵扯进来与我一同过这暗无天日的辛苦生活。当年的我其实很羡慕你,虽然你活的卑微而艰难,但却是自由自在开开心心的,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象你一样活得平凡而自由,而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身不由己卷入阴谋与杀戮。”

“小八,明日一早你和霜沁就要离开了,而我也同样要启程北上,此后再见或许遥遥无期,但请你相信我,无论要过多久,不管此去结果如何,我都会为你们、为你和我的将来保重自己。天下也好,皇位也罢,都不如你们来得重要。我说过,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所以,小八,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过了片刻,钱小八感到额上微微一凉,是他熟悉的凌凤语的唇,轻轻印下一个温柔宠爱的吻。

再然后,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转瞬再也听不到半点动静。

钱小八睁开眼来,泪水自眼角滑落。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起身下床,然后赤着脚出了房间,再悄无声息地出了紫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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