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帝奇情录 第6章

作者:破军星君 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古代架空

凤辞华回过头,目光掠过简弄玉的脸,停留在她腰腹,似盯了一瞬,又转身离去。

9-2

凤辞华归国时随行上百,朝廷另遣军队护送,排场颇大。皇上不举,秦妃失逃,皇后归省——大家心知肚明,其实是一去不回,这在荒帝,真是颜面失尽,因此皇上称病不来送行,再正常不过。

凤辞华的舆驾出城上十里,一路安宁,荒帝并没食言来捣乱,混在随行中的秦妃等人也平静地过了关检。晴日当空,飞花落向拂柳,偶有几声虫鸣,浩荡上百口人,居然显得过分安静。

那时快到京郊游园之处三十三桥,游人渐渐增多,车驾的行进也稍微慢了些许。

秦妃为避人搜查,与凤辞华同乘一车,此时望着凤辞华,浅笑盈然地道:“皇后一言不发,在想什么呢?”

凤辞华尽量避免与身旁这人交谈,没想到即便这样也能叫她展开话题,实在不胜其烦。

好在这时,远远传来数骑马蹄急踏声,凤辞华不搭理简弄玉,凝神而听。只听马蹄声由远及近,嘶鸣数声,然后有个内廷官尖利地扯着嗓子喊:“皇后请留步——”

凤辞华眼神微凛了一瞬,弓起指节一敲车门,道:“停下来。”他推门站出去,却只见到几个传令的内廷官要死要活地往他这边赶。他们捧着什么东西,一直到他面前拜倒,道:“传皇上的口谕,皇上本欲亲自来送皇后再见一面,怎奈病体不济,如何也出不了门,所以命奴婢们把要送给皇后的东西赶来送上。”

太监们奉上一方精致的黑色犀角盒,凤辞华打开来看,见红色绸缎衬里上,躺着一枝粉色带露的芙蓉花,他微有些讶异,此时方是四月,哪里折来的芙蓉花。花下还压着一张素纸,上写了几行字。凤辞华拿开花枝去看纸上时,才发现花叶花枝都是水晶玉石所琢,栩栩如生,定不是一两日赶工。

纸上是荒帝的字迹,乃是几句哀怨万状的小诗:

朝为断肠花,暮逐水东流。新人非旧人,年年桥上游。

这时凤辞华又听得太监道:“皇上还嘱咐一定要说,要皇后忘了他适前说的话——那都是一时气话做不得数,皇后回去后,要什么时候归来都可以,乐意呆多久也没关系,只别不回来了,皇上会等皇后回来一起过中秋……过年也行。”

10-1

距京城百里外,有越墨山,峰奇洞幽,黛山凝翠。此山上有冰洞火洞,七月酷暑时冰洞中也是寒风嗖嗖冰棱坚垂,而火洞即使寒冬腊月仍闷热如同蒸笼。

此时荒帝正光身裸体被人浸在冰洞底的寒冰池中,冻得嘴唇发乌,连句骂人话也说不出。谢横波蹲在池边凉悠悠地安慰他:“皇上,那边已经蒸了一个时辰,这边再坚持多半个时辰,就是一轮……再蒸个两轮,毒也就出清了,一转眼的事。何况还有小王陪您说闲话,不要太不开心啊。”

荒帝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睫毛一颤一颤掉下霜来:“阿横,你明明故意整我的,是不是!”

“哪有,我掐指一算,算出大王有难,不眠不休一夜千里赶来京城救你,居然好心被付作东流,真是!”谢横波轻嗤一声,隔了一会,却还是伸掌按上荒帝头顶,以真气灌注,流遍他四肢百骸,好叫他抖得轻一些。

冰池中洗完后,谢王爷拿条床单把皇上一裹,扛到隔壁火洞中,拧拧干净,又裹上三层棉被,拿绳子捆好,平放在洞心蒸烤。

良久良久,荒帝终于叹出一口气:“总算说得出话了,阿横,还是你待我好。”其时谢王爷正拿着杯水不时往他嘴唇里倒一倒。

谢横波听了此话,莞尔一笑,摸摸他的头:“自然,可有比我仗义的?”

荒帝皱了皱眉,道:“笑老子有意思么?老子老婆带着小妾跑了,老子知道!可是总有一天,老子会叫他后、悔、万、状!”

“切,就你?”谢横波不屑一顾地撇嘴角:“我在路上看过了,皇后果真是个绝色美人,对那种美人当然要捧在手心,供在头顶,我听阿妹说你一天到头变着法儿欺负人家,不气得给你下把毒再跑才怪!”

荒帝哼哼了两声:“……我又没欺负过你小妹。再说那叫什么欺负,那叫情趣。我都是喜欢的才有心思逗着玩,不喜欢的老子连情都懒得调。”

隔了半天,他又慢慢道:“……虽然给我下不能人道的药,但我装出中毒要死的时候,他还是挺着急的。又不是没有情分,我知道,他……他肯定在心里爱我。”

谢横波一敲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情之为物,真是使人昏迷。你一个大荒的皇帝死在他面前,他自己连他的国家要担多少责任?不急才有鬼!叫人断子绝孙这种事,最是缺德,连这种事都做得出,这人对你有多好?如今确凿,大长公主同西凤驸马还有秦妃的诸多牵连,他一早涉于其中——虽然下药下到害你几乎死在床上这事,同你自己也不是全无关系。但是……唉,”谢横波叹一口气,道:“罢了,情之所系,不能自己,这种事嘛……你要爱了人家,就被人割肉啖血也是活该,好自为之,自求多福罢。”

“喂,阿横,别走!你要去哪里?”

谢横波站起来拍拍袖子,嘴角一弯:“肚子饿了,出去吃个饭,等师兄呆会过来扛你去寒冰池哦!”

“你……朕也饿了,你这人实在没良心……”荒帝气得在棉被里挣来挣去,汗水从眉毛上簌簌落下来。

隔了片刻谢横波却又回来,背着两只兔子,三条鱼,抱了一大包干柴,拿着几根铁架,笑眯眯地道“为求速效,给你多加把火。”

荒帝被包得如条毛毛虫一般,伸了脖子等着谢横波支柴火,谢横波把他棉被松开:“别想光等吃,你来剖鱼。”

“喂,朕被你蒸得浑身酸软无力——”

“是你求我救你,又不是我求你让我救你。”

荒帝只好光着膀子重操旧业。被人服侍惯了,乍做这类事有点辛苦,但看着谢横波仔仔细细拿盐巴往鱼肉每个角落上抹,然后鼻里扑来油香四溢的兔肉香气,骤然间昔年那些散漫记忆似乎倒转了时光。

“阿横,”荒帝嘴里咬着一块兔肉,突然说:“皇帝不做了,我要跟你回南离去。”

10-2

驿路如弦,带着私逃的秦国公主,凤辞华仿若无事一般按部就班地,慢腾腾地向西凤行去。

他知道在故国有什么等待着他。

只是他没想到,抵达西凤边境才一稍事休息,不好的消息立即堆积在一起纷沓而来——消息总是不比车队走得更快。

先是说荒帝缠绵病榻,连日不能理朝,也无人能觑见圣颜。

朝堂中慢慢骚动起来,也许是因着某些人的撺掇,开始故意传起皇上驾崩或是暴毙甚或被刺的谣言。

凤辞华听到这里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竟是:绝无可能!那日在他宫中出现的刺客他也领教过——荒帝曾疑心那是他的人手,但他若真想弄死荒帝,有百种方法,何必选这最易失误的一项?

说到底,派遣那刺客的人可能也未指望过一击谋效,而只是为了让皇上开始对他质疑。

对他抱有这种动机的人,秦妃算是其一,但她远离母国,没有能够调动的资源。

再剩下的,便是笑盈盈地把秦妃拜托给他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是他叔父的妻子,在与荒帝大婚之前,他在异国他乡承蒙他们许多照顾。

叔父与他一样,遥赴异国和亲,他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国家与人民。而叔父所觊觎的,是将大荒变成西凤,西凤变成大荒,合为一体,再没有孰高孰低。

西凤唯一的前王爷,大荒唯一的大长公主夫婿凤琅轩,曾当面问他:“你有没有本事将自己的夫婿攥在手心?”

这话听得他有些刺耳。同为男子,他并不比谁缺些什么。若当初定亲的是一名公主,他也不须时时处处遭遇这些尴尬——可惜大荒那一代并无公主,仅有一根独苗太子。

他第一次见到荒帝时,刚来大荒不久。那时水土不服了一路,住在大长公主府没两天,立即就被叔父与大长公主带到宫中去见皇后和太子,作为以后进身的铺垫。

皇后似乎对他的样貌满意,笑眯眯地要他吃几块糕点,后来他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叔父让他去后花园。

在花园里站了一刻,觉得胃里难受,于是他偷偷扒开树丛呕吐。

“喂!”他突然听到身后来了这么清亮的一声,而且腿弯里被踹了一脚。他有些惶急,但仍抽出手帕擦净了嘴角才转过身去。

踢他的是一个十一二岁,一脸聪明相的小孩。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知道这个孩子应该就是荒国太子。

太子瞪着黑亮亮的眼睛看了他半天,然后笑起来,嘴里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话。

凤辞华怔了怔,那一长串话里头,他好像只听懂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下子慌张起来,本来应该记得的几句大荒话也说不出口,他记得那时他应该是面无表情地呆呆盯着对方。

太子瞪了他半天,等不到回答,拧起眉头,往前大跨一步,踮起脚照着他的肩膀拍了一掌。

他被拍得很痛,但又不知道用大荒语该怎么说。太子又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一转身,跑掉了。

回去后过了一两日,叔父对他说,皇后对他满意,要接他入宫中养育,改日既在宫中举行文定之礼。

他便又见到了太子。

文定之礼,是让皇后与叔父坐于殿上,行礼之人跪拜天地后,双手交叠,由礼官将同心红线绕结与二人手腕之上,再跪拜父母,至此礼成。

他跟太子并列站立着,行礼的流程一遍遍在脑中背过,但在等待的间隙仍是有些无聊。

太子也无聊地抓起他的手,握在一起,甩来甩去。这时候太子已经晓得跟他说什么,大部分不会有回应,所以也不怎么开口。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提起来,他有些疑惑地侧头看过去,太子瞄准他的手背,响亮无比地“啵”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笑嘻嘻的望着他。

他听到从殿上的皇后到身周侍婢窃窃的笑声,脸腾然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