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囚/折枝 第33章

作者:困倚危楼 标签: 古代架空

  陆修文颇觉失望,下次又会假扮得更为用心。这对他而言,就像是一种新奇的游戏,而段凌却是不胜其扰,恨不得见了陆修文就绕道走。

  陆修文深受教主宠信,平日里骄横跋扈、心狠手辣,教内许多人都怕他。

  段凌也是一样。

  他对陆修文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始终记得那一日,紧闭的屋门突然打开,陆修文一步步从外面走进来,眼角眉梢俱含着笑意,神采飞扬,容颜如玉。

  这样的人一旦刻进心里,要想将他忘记,除了将一颗心硬生生剜去,再无别的办法。

  03

  段凌名义上是教主的徒弟,在教中却并没有什么地位,他平日里行事虽然处处小心,却还是惹上了麻烦,同右护法的手下起了争执。此事闹得颇大,两个人大打出手,差点连教主也惊动了。

  陆修文当时正陪着教主处理教务,听得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他也不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目光在段凌脸上扫过,冷笑道:“师弟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右护法的人也敢得罪?还不赶紧赔礼道歉?”

  段凌梗着脖子不说话。

  陆修文历练得几年,愈加喜怒不形于色了,取下腰间的鞭子来,道:“既然师弟这么不知轻重,那我这当师兄的,少不得教训你一番。”

  说罢,深深望了段凌一眼,而后手腕扬起,狠狠一鞭落下。

  陆修文随身的鞭子是特别鞣制过,打在身上立刻就见血了,直疼进骨头缝里,段凌却紧咬着牙关没有出声。

  陆修文见状,抿了抿嘴唇,又是唰唰唰几鞭打在他身上。

  段凌虽练了几年武功,但毕竟根基尚浅,一顿鞭子下来,身体支撑不住,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

  陆修文并不收手,一套鞭法出神入化,专挑人身上最痛的地方打。段凌硬撑着没有求饶,不一会儿就被打得鲜血淋漓,疼得在地上打滚。

  那右护法早已来了,见陆修文当真下了狠手,方走上来劝道:“罢了罢了,再打下去,可真要断气了。”

  陆修文慢慢收了鞭子,瞧也不瞧段凌一眼,笑道:“不过是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死了也就死了。”

  “到底是教主的弟子,若真闹出了人命,你我都交代不过去。”

  陆修文这才一挥手,道:“把人带下去罢。不必给他医治了,正是要他痛上几天才好。”

  “是。”

  自然有教众领命而去,将段凌送回了房间。

  因了陆修文的吩咐,谁也不敢给他治伤,段凌一个人躺在床上,伤口处火辣辣地疼,血还在往外淌着,只怕不多时就要死了。

  他在魔教蹉跎数载,如今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想到自己就快死了,心中自是说不出地害怕。再想到陆修文鞭打他时,脸上犹自挂着笑容,那痛苦竟似又深了一层。

  段凌抬起胳膊盖住眼睛,正想着就这样疼死算了,却听有人推门而入,叫他道:“阿凌。”

  段凌睁开眼睛,见了来人熟悉的而容,不由得又惊又喜:“修言,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出了事,当然要来瞧瞧。”陆修言几步走到床前,见了段凌遍体鳞伤的样子,心中大为不忍,“可惜我知道得晚了,否则还可劝一劝大哥。”

  段凌摇头道:“你肯来看我,我心中已是感激不尽了。”

  陆修言道:“阿凌,我大哥他……”

  段凌听他提到陆修文,立刻打断道:“你们俩兄弟情深,我不愿在你面前说他的坏话,你……你也别再提起他了。”

  陆修言见他如此,只得压下了话头,从怀里取出一瓶伤药,道:“你伤得不轻,我先替你上药罢。”

  段凌嘴上不说,心中却想,在这天绝教中,只有修言一个人待他好。

  陆修言拿来的伤药极为管用,抹到身上后,段凌只觉得伤处一片冰凉,原先灼烧般的痛楚减轻了许多,不知不觉间,竟这么睡了过去。

  陆修言轻手轻脚地上完药,又仔细给段凌包扎好伤日,才转身出了门。这时天色已暗,他却并不同自己的房间,反而去了隔壁陆修文的屋子。

  陆修文屋里有一只石瓮,瓮里养着一条小金蛇。那条蛇小巧玲珑,浑身金灿灿的颜色,双目间有一条红线,端的是剧毒无比。陆修文每日用各种珍奇药材喂养着,养了两三年之久,才将它养到手指粗细。

  陆修言进来时,陆修文正在喂那条小金蛇,背对着他问:“师弟怎么样了?”

  “已经给他上过药了,现在睡着了。”陆修言将那瓶药放在桌子上,道:“既是你的伤药,你怎么不亲自送去?”

  “我刚当众打了他一顿,又悄悄去送伤药,岂不是让人知道我是在做戏了?”

  “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护着阿凌,你若不当众责罚他,只怕右护法日后会暗中报复,不过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陆修文笑道:“我自有分寸。不过是些皮肉伤,伤不到筋骨的。”

  自家大哥的本事陆修言是知晓的,便也不再多说,走过去瞧了瞧那小金蛇,道:“这蛇倒是快要养成了。”

  “不错。”陆修文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微微含笑,说,“不知师弟怕不怕蛇?改日叫小蛇去咬他一口。”

  他说得轻巧,陆修言听了,却是大吃一惊。他精通药理,知道这小金蛇是何等稀罕之物,陆修文精心喂养着,待到养成之时,给它咬上一口,毒液入体,便可平添数年功力。

  寻常人自己受用还来不及,岂会白白送给别人?

  陆修言道:“这小金蛇花了大哥许多心血……”

  陆修文浑不在意,道:“我自己养的蛇,爱让它咬谁就咬谁。”

  陆修言回想起之前种种,忍不住道:“大哥对阿凌……好像特别上心。”

  “有么?不过是觉得他比旁人有趣而已。你不知道,有好几次我扮成你的样子去找他,都被他认出来了。”

  陆修言心中一动,说:“我记得大哥说过,将来喜欢上的那个人,定要将你看作是独一无二的。”

  “的确如此。”

  陆修言想到段凌对大哥的态度,隐隐觉得不安:“要是那个人并不喜欢你呢?”

  陆修文怔了怔,随即大笑起来。

  他当时何等自负,眉峰一扬,断然道:“那我就打断他的腿,用链子将他锁起来,叫他不得不喜欢我。”

  04

  一晃又是数年。

  段凌在魔教忍辱偷生,终于也长到了十六岁的年纪。当时跟他一起被教主收为徒弟的人,每隔一年都会少掉一个,到如今只剩下两个人了。

  段凌料想其中必有玄机。当年魔教的人掳了他们回来,总不会只是让他们当教主的弟子这么简单。他在魔教多年,也学会了一些心机手段,暗地里多方打听,才知那教主练的乃是一门邪派功夫,练到第七层后便再无寸进,需得吸取同门之人的功力才能有所突破。那教主抓了人来当他的徒弟,逼着他们练那邪门武功,就是为了吸他们的功力。

  段凌探听到了真相,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只是魔教总坛建在山顶上,上山下山只得一条路,又有重重关卡守着,段凌想尽了办法,也寻不到逃出去的机会。

  他每日提心吊胆,只怕哪天会轮到自己头上。

  这天夜里,段凌睡得正熟,忽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他睁眼一看,只见月色茫茫,面前之人的脸孔在黑暗中有些模糊。那人只穿了一件单衣,赤着双足,连头发都来不及束起,抓着他的手道:“教主明日就要拿你练功了,快跟我走!”

  段凌一个激灵,忙从床上跳了起来,胡乱穿上衣服,跟着他出了门。

  山间弥漫着薄薄雾气。

  段凌奔跑间呵出的热气将那薄雾吹散了一些,他刚刚被叫醒,仍有些茫然无措,只知道要想活命,今夜非逃不可。

  一切都是慌乱而急迫的,唯有前方那人握着他的手,温暖有力。

  不知跑了多久,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住段凌。

  “再往前就有人看守了,你一个人走罢。”

  段凌惊讶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那人摇摇头,将一块乌黑的令牌塞进段凌怀里。或许跑得太急的缘故,他的嗓音比平时更为低沉一些:“教主圣令只有一块,若两个人走,当场就会被人识破。”

  “但你偷了教主的令牌给我,万一……”

  “无事,我自有脱身之法。”那人推段凌一把,催促道,“来不及了,快走!”

  段凌握着他的手不肯放,问:“为什么冒险救我?”

  月光静静照在那人的脸上,明眸善睐,一如画中之人。他微微笑了一下,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倾过身来,柔软的唇贴上段凌的嘴角。

  05

  一吻过后,陆修文重重推了段凌一把,转身就走。

  他步履飞快,并不回头去看段凌,跑出几步后,远远听到段凌在身后喊:“修言,我定会回来救你的!”

  陆修文脚下踉跄一下,仿佛被人当胸射了一箭,猛地跌倒在地上,他武功何等了得,竟然平地摔了一跤,痛得站也站不起来。

  段凌喊的是陆修言的名字……

  他将他误认成了别人。

  原来,这世上并没有人将他当作独一无二的存在。

  陆修文真想闭上眼睛不再醒来,但是不行,他刚偷了教主令牌,放走了段凌,还有许多事要等他善后。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去。他先前走得太匆忙,连鞋子也来不及穿,这时方觉硌得脚生疼。他自知血流了一地,却并不低头去看,只独自走在这茫茫的夜色中。

  没过多久,寂静的山林里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是右护法带头来抓他的。

  陆修文跟右护法向来不和,对方当然不会给他留情面,开口就道:“教主圣令被盗,特命我来捉拿叛徒。”

  明晃晃的火把照得人有些眼花。

  陆修文眯了眯眼睛,背脊挺得笔直:“我是不是叛徒,要教主说了才算。”

  右护法一扬手,道:“带他去见教主。”

  教主圣令被盗,在天绝教中自是一桩大事,更何况被陆修文放走的,又是教主要拿来练功的段凌,教主知道后大发雷霆,弄得教中人人自危。

  陆修文反倒是最平静的一个。

  他被人押着进了正殿,跪倒在冰冷的石砖上,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双黑底金边的靴子。

  陆修文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教主的声音响起来:“你可知道,本座明日要用那姓段的小子练功?”

  “知道。”

  “那你还放他逃走?”陆修文抬起头来,看向那高坐在教主宝座上的人,冷静道:“师父要练功的话,眼前不是还有一人吗?”

  教主瞧了他一眼,不禁大笑起来:“本座从前倒不知道,你竟蠢到这般地步。你为那傻小子丢了性命,当真值得吗?”

  陆修文想到段凌临走前的那声修言,心中蓦地一痛,却道:“他是我师弟,我自然要护他周全。”

  教主听了这话,眼神微微一动,说:“嘿,在这天绝教中,可没有什么师兄师弟,只有成王败寇。本座当年只收你一个徒弟,其他弟子都拿来练功,就是怕你不小心动了真心。没想到,你还是令本座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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