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52章

作者:顾言 标签: 武侠 HE 古代架空

  洛随风描画的歪歪斜斜,一页也写不了几个字,足描了有六七本册子有余。颜清将其誊抄之后,将其整理了两本半。

  他将笔墨纸砚归拢好,一抬头才发现那罐桂花米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江晓寒面前,江大人面前的瓜子仁攒了一小堆,罐子里的桂花米酒已经没了大半。

  ——出息!

  江晓寒见他抬头,镇定的舔了舔唇,毫无被抓包的自觉:“抄录完了?”

  颜清:“……”

  颜公子顿时觉得十分心累:“抄好了。”

  江晓寒将装着瓜子仁的碟子往颜清面前一推,顺手将他面前的书册拿走了:“米酒煮得太过会失了酒香,我替你尝过了,此时正好入口。”

  江大人说的大言不惭,颜清沉默片刻,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是否能在嘴皮子功夫上打败江晓寒,最后发现自己丝毫没有胜算,便也随他去了。

  颜清字迹工整,每条消息都罗列的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江晓寒翻了几页,脸色渐渐有些不对了。

  颜清不在朝堂,自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然而江晓寒不同,他只看了两眼,就觉得这东西实在是有些眼熟。

  “看出什么了?”颜清问。

  “没什么。”江晓寒将书册一合,冲着他笑了笑:“现下一切只是猜想,我明日叫人确认一下,再与你说。”

  颜清不疑有他。

  第二日江晓寒起的很早,因着阴雨天的缘故,天色要比往常亮的晚一些,江晓寒到府衙时,天才刚刚擦亮。

  江影已经将外头的事安排妥当,重新回到江晓寒身边。

  江晓寒遣退了屋中其他的捕快衙役,从怀中掏出那本书册扔进江影怀中:“你看看看这账册,能用这般记录的,是什么事。”

  这种事关人际往来和账本的俗务向来都是江墨来管,江影不解的接住书册,低头翻看起来。

  这一翻不要紧,江影的目光落在书页上,便顿时一惊:“公子,这——”

  “看来我没记错。”江晓寒沉声说:“这哪是什么账册,这是兵籍录。”

  大楚的兵籍录分两种,一种是军营内调度人数的名录,而另一种,则是江晓寒手中拿的籍录。这种兵籍录通常是征兵常用的,里头并不会写明兵士的姓名和年岁,只是会以各个地区为范围,将征兵数目统报后,再写明具体所去的军营,通常用以上报。

  江晓寒掌管内阁多年,手中也过了不少兵部的征兵折子,似乎有些印象。

  但他依稀记得,似乎不同地方的军队写明兵籍录的习惯也会有细微的差别,例如西南和西北的两家边疆守军,写明地籍录的方式就是正好相反的。这么做除了地籍录更好录入内阁之外,一旦出现兵籍与征兵数目不符的情况,也好尽快查出究竟是谁家出了乱子。

  可江晓寒毕竟是文臣,虽知道此间有文章,却一时找不出什么头绪。

  江晓寒沉默片刻,开口问道“能看出这出自哪家的手笔吗?”

  “不行。”江影显然也想到了江晓寒注意的关窍,遗憾地摇了摇头:“影卫与军营不同,身入影卫营之后,人间便再无踪迹,影卫人数姓名都要保密,名录更是没用的东西。有多少人只记在指挥使一人心中,从来不曾写过兵籍录。”

  这答案在江晓寒的预料之中,但也难免令人失望。

  “去叫谢——”江晓寒本想叫谢珏来认认,毕竟谢珏身在神卫营,又是谢家人,该认识这种东西。但话到嘴边,江晓寒又想起谢家的事还未告诉谢珏,便临时改了口:“——算了,随意去找个神卫营的人,卫深不在,找个副手就是了。”

  江影领命而去,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江晓寒已经将那两本书册收了起来,按上头的名录随手编了几条账册抄在纸上。

  堂下传来问好声,江晓寒一抬头,才发现来的是个熟人。

  ——关重。

  不知是不是巧合,先前整理刘家村圈地一事时,也是他来帮的忙。

  江晓寒的心思转了几个弯,他将宣纸从镇纸下抽出来:“你来看看,这账目你认不认识。”

  关重依言接过,看着上面的地名数目奇怪道:“这不是禁军的兵籍录吗,神卫营也以此记录。大人从哪翻出来的。”

  江晓寒心中的一颗大石扑通落了地——不是谢家军就好。

  先前发现这是兵籍录时,江晓寒就有种直觉,这东西不是出自神卫营,就是出自谢家军——还好他赌对了。

  江晓寒不动声色的道:“是吗?上次我的随从收拾东西时翻到的,那块纸片破损得厉害,我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便誊了一遍。”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许是神卫营装错了。”关重挠了挠头,笑道:“不过这上面的数目和地籍与神卫营对不上号,听大人说那纸片破损严重,八成都不知是哪年月的事了。”

  “没误了事就好。”江晓寒作势松了口气:“只有神卫营如此写兵籍录吗?”

  “对,大人您有所不知,寻常边关或是州府的兵籍录上,都要有‘祖情’一栏,上头写的都是兵者家中情况,包括祖代是否出过官员,是否犯过罪等等。”关重上前几步,将纸摊在江晓寒的书案上,用手指给他看:“但大人这份名录上头却未有这一栏,这是因为神卫营中人皆是世家子弟或将门之后,所以将这一栏略去了。”

  江晓寒细一思量,才发现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

  关重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江晓寒回过神:“辛苦了,这没什么了,你先下去吧”

  外头的天渐渐大亮起来,下了一夜的暴雨也有减缓之势,江晓寒靠在宽大的圈椅里,终于觉着一直以来悬在他心上的那把刀落了下来。

  用平江的地换了宁宗泽手中的两处庄子,手中还存有未过明路的兵籍录。这零零碎碎加在一起,剩下那个可能性哪怕再胆大包天、再显得荒谬,恐怕也已经成真了。

  江晓寒忽然想,怪不得贺留云敢底气十足的只身前来平江,原来是手上握了这样一个天大的把柄。

  ——宁煜这是在京郊养了私兵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兰舟流明、墨水汁_、子戚、司徒傲天、叶月渚投喂的鱼粮~感谢墨水汁_、Charlie_、清蒸大螃蟹投喂的猫薄荷~真的非常感谢大家喜欢~

第81章

  在这个节骨眼上在京郊藏了私兵,用膝盖想都只要宁煜打的什么主意。

  “……宁煜就那么想当这个皇帝吗。”

  哪怕知道府衙上下都是自己的人,江晓寒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除了他和近在咫尺的江影,无人再听得到他这声叹息。

  “九五至尊,谁不想要呢。”江影说。

  这话若是旁人说起来倒还罢了,从江影口中说出来,总带了点不明不白的怨气。

  不过想想也是,谁平白无故从儿时便要被扔进尸山血海里头摸爬滚打,死里逃生后还得无怨无悔的替人卖命,怕是都要有怨气的。

  旁的影卫终其一生过的都是这种日子,或许不觉得如何,只是江影跟在他身边六年,或多或少已经有了些人味儿。

  说到这个,江晓寒不免起了些兴味:“若陛下崩逝,影卫该如何?”

  江影垂眸道:“二十三岁以上的殉主,二十三岁以下的留下,做新帝的影子。”

  江晓寒看向对方,江影身上有一种渗入骨血的肃杀气息,这是融在他三魂七魄中的东西,无论多少年都洗不干净。前十几年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为他留下的刻痕深刻而唯一,江影或许也试过摆脱,但毫无疑问他失败了。

  “真是残忍,明明卖了一辈子命,连终了都没有。”江晓寒收回目光:“我记得先帝在时,宫中只有禁军,还未有影卫。这么算来,你们怕是第一批吧,也不知是哪位能人,调教出你们这群来去无踪的影子。”

  “……没见过他。”江影说。

  “嗯?”江晓寒这倒是没想到,他知道影卫神秘,却不想神秘成这个样子:“你是说,一手创立影卫的那个人,你没见过?”

  “不,是没有人见过他。”江影摇了摇头,说起这个,他似乎也很困惑:“按理来说,影卫终其一生不得出,但为陛下创立影卫那个人却似乎很是神秘,连首领都未曾见过他,只听说向来以斗笠覆面世人。创立影卫时,他们只称他为‘先生’。”

  江晓寒笑了笑:“听着倒有些意思,颇有影卫之主的气度。”

  这等宫闱秘辛,江晓寒并未往心里去,深宫中每年无声无息死去的人不知几何,历朝历代以来,御花园的泥地都被血浇的透,何况一个一手创立影卫的什么“先生”。

  凭宁宗源的性格,怕是刚一登基便会以绝后患。

  “当皇帝有什么好。”江晓寒说着看向窗外,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平江尚且如此,不知京城是否要比平江还要冷。

  洛随风替他补足了最后一块缺口。

  温醉替宁煜圈地换地,是为了给他养兵,而宁煜手握几千私兵,是为了最后那个至高无上之位。

  他已经做好了在必要时将宁宗源取而代之的觉悟——这也能解释,为何宁衍今年的生辰宴要大办了,冲喜之日皇亲国戚和外官必定要进城,若宁煜能抓住机会,便可在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但温醉坏事,将这把柄落到了贺留云手中,如此一来,宁铮便有了致胜的把握。

  江晓寒差人来询问兵籍录出处时,便已经有了预感。若这东西出自谢家军,那宁铮对谢家下手,就是为了将与自己心不齐的臣子一网打尽。而现下确定这兵籍录出自神卫营之手,与谢家军并无干系,那就说明谢家人还有得救。

  除此之外,京中至今还未有动静,就说明贺留云必定想留着这把柄用以拿捏宁铮,是以原件定当还在他手中,并未送达京城。

  江晓寒后背不由得出了层冷汗,若洛随风并未将此事告知于他,江晓寒决计想不到宁煜还有胆子在宁宗源眼皮子底下豢养私兵。

  等到谢永铭到达京城,贺留云反手便能一击必杀的扳倒宁煜,江晓寒这一局就必输无疑。

  ——天意如此。江晓寒内心冷笑道。老天开眼,叫洛随风给了他如此大的一个惊喜。

  贺留云千算万算也必定想不到,托洛随风的福,此时江晓寒手中已经有了与他一争的底牌。

  看来传说中的天命所归倒有几分道理,这真龙天子还不定花落谁家。

  “——传信给卫深,叫他在安庆府备好火药。”江晓寒说:“咱们可不能再等着被贺大人牵着鼻子走了。”

  贺留云倒真像是在安心等江晓寒的回复,一连三四天都在驿站足不出户,去盯梢的神卫营日日来回报,都说贺留云只在房间内焚香诵经。似乎是为了避嫌,连饭菜都是顿顿送进屋去,没有丝毫旁的动作手脚。

  “他有底气,自然不需要做什么旁的小动作来给自己平添破绽。”江晓寒翻看着文书:“贺留云可不是温醉,他可沉得住气。”

  进来江晓寒总有预感,这乱了一年的储位之争可能在年关前便要有定论。他不会一直将自己困在平江城,是以这几日已经开始着手找寻暂理平江事务的人。

  他身为左相,于官吏调动上也有几分说话的余地,若是情况紧急,便可以不必等京中调令,自行安排。

  除此之外,江晓寒最近也没什么太大心力死盯着贺留云,对方的底牌他已经知晓,便不会过于忌惮。倒是程沅最近有事回了乡下任平生那里,谢珏没了去处,一天到晚在府衙瞎转。

  谢家的事还没个结果,江晓寒费心费力,还得忙着瞒他,天天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给他安排些差事,将人弄得远些。

  安庆府那头的卫深不知是真的只看军令,还是存了什么心思,这些日子对江晓寒的命令照做不误,甚至未曾多问一句备这么多火药是要做些什么。

  江晓寒的人都是江影一手调教,比宁铮手下的草包不知要好上多少,那头谢永铭还未到京城,江影派去边城接应谢瑶的人已经回来了。

  ——可谢瑶却没能好端端的接到。

  “……大人,我们到时,谢小姐已经不成了。”风尘仆仆的下属浑身都是灰褐色的尘土,瞳仁涣散,眼周一片乌黑,一看便是不眠不休,快马加鞭的赶回平江的。

  “……你说什么?”江晓寒直愣愣的问。

  下属小心的瞥着他的眼色,迟疑道:“……大人,谢小姐惊厥过度动了胎气,边城的大夫救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了。”

  江晓寒眼前一黑。

  “公子!”

  江晓寒儿时常见谢瑶,谢瑶比他大两岁,从小跟在谢留衣身边,哪怕是江晓寒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姐姐。

  自谢留衣死后,谢瑜向来不愿意与他扯上什么关系,江晓寒一直都知道。只是谢瑶不同,可能占了年少时那句“姐姐”的情分,谢瑶对他倒一直不错,江秋鸿去世时,还写了书信来宽慰他。

  江晓寒还记得他最后一次见谢瑶时,对方才二十三岁,正跟着谢留衣一家迁出京城。当时谢珏已经出生,被独自一人留在京中,谢瑶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麒麟香包,一个戴在谢珏身上,另一个则送了江晓寒。直言她将二人都看做自己的弟弟,京中水深,希望他二人皆要平安。

  ——这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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