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68章

作者:顾言 标签: 武侠 HE 古代架空

  江晓寒本以为他会震怒,却不想抬起头时,却发现他面上还带着笑意。

  那是一种诚挚的,满意的笑意。

  “明远。”宁宗源说:“朕很欣慰。”

  江晓寒掩藏在袍袖下的手渗出冷汗,他看着宁宗源近乎慈爱地望着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

  “朕没有看错你。”老皇帝垂着眼,轻轻的笑了:“你也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江晓寒陡然一惊。

  宁宗源看起来心情甚好:“从古至今,帝王的心意都要深埋起来。但难令人知,却不能完全不为人知,所以帝王才会有心腹——明远,在揣摩圣意这件事上,你向来做得很好。”

  宁宗源放下手中的珠串,轻飘飘地道:“……这次也没有让朕失望。”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章啦~开心~【感谢叶月渚、咸鱼啊、蒋丞丞的晴天娃娃、是浮絮呀投喂的鱼粮~按头小分队荣誉成员、枕星海、别扭马鹿、东山TOYOTA、梧叶十三投喂的猫薄荷~非常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101章

  江影在门口拉着马车等了半天,直到午时才见远处的宫道上露出江晓寒的身影来。

  江晓寒从紫宸殿中走出的时候,心境已然变了。

  进宫时他还在想要如何说服宁宗源,可在紫宸殿中打了一圈出来,他才骤然明白谢永铭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双龙相争,都是幌子。宁宗源早已经看好了宁衍,从宁衍被养在恭亲王府;从双子监国到谢家;甚至从江晓寒巡查两江开始,便都是在给宁衍铺路。

  满朝文武的纠结谋算,都是一场笑话。

  他闭上眼睛,只觉得宁宗源方才的话犹然在耳。

  “主少国疑,谢永铭正当壮年,谢家军是他们谢家一手提拔,朕不能不防。”宁宗源一粒粒盘着手中的珠串,轻描淡写地,仿佛谢家是什么不值一提的虾兵蟹卒。

  “但谢家军不能后继无人。”年迈的老皇帝的双眼浑浊,他低低的笑了两声:“我得给吾儿留下一把锋利的刀,替他镇守江山,替他荡平阻碍。”

  “朕的儿子心思大了,想插手朕的兵权,朕知道。”宁宗源道:“但朕也知道,无论如何,看在谢留衣的份儿上,你会护着谢珏的。”

  “留下谢珏正好,他姓谢,谢家军会认他。但他不够强,握不稳这把刀。他想在站稳脚步,就要一步一步的咬着牙长大。”宁宗源心情很好:“但等他长大了,能独当一面的统领谢家军的时候,宁衍也已经长大了。”

  “陛下不怕我将真相告诉谢珏吗。”江晓寒当时忍不住问道。

  “你不会”宁宗源笃定的笑了:“明远,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比谁都清楚‘身不由己’的滋味。宁衍还小,性情也好,有你和怀瑾辅佐,日后必是明君。加之谢珏心性纯善,不会迁怒于他……若是告知他,不过是让他徒留烦恼罢了。所以思来想去,你只会将这些事都烂在心里。”

  江晓寒默然不语。

  因为宁宗源说的一点都不错,他只会将一切都烂在肚子里——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

  正午的阳光落在江晓寒身上,可他却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冰凉。他曾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也是旁人棋盘上的一粒子。

  宁宗源根本不是在问他的意见,今日种种,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试探。若方才在殿中,他对宁煜有哪怕一点的偏好,恐怕宁宗源都不会将实情与他和盘托出。宁宗源会像借他的手对付温醉和贺留云那样,在最后关头替宁衍除掉他这个不安分的权臣。

  至此,江晓寒才终于明白谢永铭口中的“大礼”是什么东西——谢永铭亲口让他将这笔账算在宁铮头上,又掐在那样一个关头自尽,令宁煜疑心于他。而宁煜疑心一起,便自会露出破绽。

  无论如何,江晓寒必不愿被人拿捏,又与宁铮已然有了世仇,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旁的皇子。

  ——谢永铭自己尽全力替他堵死了两条路,只留下了一条生路。

  江晓寒一步步地顺着宫道往外走,他两条腿仿佛灌了铅般沉重,周围来往的宫人停下来对他行礼时,他也大多只是视而不见。

  谢永铭究竟是如何发现不对的。或许是宁宗源派人去送口信时,也或许更早,但江晓寒已经无从得知了。

  江晓寒只知道,谢永铭父子两条人命,一条是还谢家欠江家的债,另一条命,便是谢永铭口中的“大礼”,是要换他庇护谢珏。

  宁宗源今天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会留着谢珏,但充其量也就是在京中当个好看的花瓶摆设,日后谢家军归根结底是要打碎了交到宁衍手中的。

  但这不行,谢家军忠于陛下,做陛下手中的刀天经地义,可谢珏不能就这么废了。

  江晓寒想,他得对得起谢瑶和谢永铭的那两句不约而同的“可信”。

  心念电转间,江晓寒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得想办法保谢珏去边疆,保着他去大漠建功立业,保他扛起谢永铭的那杆帅旗。

  江影不能入宫,只能在宫门口等着江晓寒自己走出来。他见江晓寒脸色不太好,便问道:“公子不舒服?”

  江晓寒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扶着他的手上了车。

  这宫门口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江影便也没有再问,直到马车行到大路上,江晓寒才敲了敲车门。

  “回去吩咐江墨,叫他往恭亲王府递个帖子。”

  江影道:“是。”

  恭亲王宁怀瑾虽封了亲王,看似荣宠,但今年其实不过十七岁,与谢珏年纪相仿,还是个半大孩子,在京中甚少与朝臣相交。

  江晓寒现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随便出一趟门都会被有心之人解读出千百个不同的含义来,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去见宁怀瑾。于是只叫了江墨揣着名帖,谨慎着去了,直言入夜后再来相见。

  宁怀瑾对这位左相大人的名声显然早有所耳闻,见了他的名帖也没犹豫,便写了回函应下了。

  入夜后,一辆低调的双轮马车停在了恭亲王府的侧门。王府的老管家拎着灯笼迎上来,带着江晓寒往院中走。

  江晓寒身后的随从怀中抱着孩子,那随从看起来年岁不大,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略显尖瘦的下巴。

  王府的花园和摆设自然比相府要高出不少,花园中种了不少梅树,估摸着再过一个多月,便会开花了。江凌乖巧地趴在谢珏肩膀上,一双眼睛满哪乱飘,见什么都新鲜。

  还未见到宁怀瑾,江晓寒却先在花园中见着了养在王府的宁衍。

  宁衍今年跟江凌差不多大,大概是养的金贵,要比江凌高出半个头来。他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剑,正有模有样地在花园中比划。

  江晓寒停下脚步,示意身后的谢珏将江凌放下来。

  宁衍显然已经看到了他们这一群人,正收了剑,好奇地看着他们。

  江晓寒上前行礼:“见过六殿下。”

  宁衍穿着一身绾色的劲装,他生的漂亮喜人,脸颊有些微微的**,皮肤又白,活像个雪嫩嫩的小白团子。

  小白团子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江晓寒,虽不认识,却没露怯:“你是何人?”

  宁衍身边伺候的宫人正想上来替他介绍,江晓寒先掀袍单膝跪在了地上,令宁衍不必仰头看他。

  江晓寒温和道:“殿下没见过臣,臣叫江晓寒。”

  “我听说过你。”宁衍微微扬起小脸,笑眯眯地说:“左相大人。”

  “殿下聪慧。”江晓寒也笑了:“臣方才见殿下练剑有所错漏,不知可否厚颜指点一二。”

  宁衍眼睛一亮。

  他并不是没见过旁的大人,只是京中的文官大抵都差不多,要么对他客客气气,要么对他视而不见。偶尔有启蒙的先生只要见他练剑,便都躲得远远地,生怕伤着一样,事后还要找宁宗源告状,说什么千金贵体不宜嗜武,无趣的很。

  宁衍心中欣喜,面上不免也带出三分。他故作稳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不住地往江晓寒身上瞥。

  “自然可以。”

  “臣冒犯了。”江晓寒说着微微弯腰,伸手握住了宁衍的手腕,幼童练剑时常会犯错,单以手腕使力控剑。这样虽说看似剑气有力,却根基不稳,剑身易偏。

  江晓寒细致的帮着宁衍按揉着胳膊上的肌肉,教他如何持剑。

  江凌原本抱着谢珏的腿躲在他身后,只露出眼睛来盯着宁衍,看了半天似乎也没觉得宁衍比别人多个鼻子少个眼睛,渐渐地也就不怕了,从谢珏身后一步三蹭地挪出来。

  江凌蹭到江晓寒身边,抻着脖子瞅,冷不丁突然出声:“我父亲可厉害了,我练剑之后胳膊痛,就是我父亲治好的。”

  宁衍闻声看向她,江凌眨了眨眼,也歪着头打量着宁衍。宁衍衣饰精致,人也长得秀气,加之没有皇亲国戚的傲气,看着乖巧知礼。江凌许久没见着同龄的孩子,这下高兴的不行,便要去拉宁衍的手。

  江晓寒忙放开宁衍,拉着江凌冲她摇了摇头:“不得无礼,要称殿下。”

  “不妨事。”身后有温润的声音传来:“殿下也许久未见同龄的孩子了,叫他们玩儿吧。”

  江晓寒起身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宁怀瑾已经走到了花园中来。

  对方穿着一身墨绿的衣裳,却丝毫不显得少年老态,反倒无端端添了几分贵气。

  江晓寒与宁怀瑾曾有过几面之缘,大多是在宫宴或秋狩中。也不晓得是否是年少开府的缘故,少年身上带着与年岁不符的稳重,与谢珏放在一起比,简直像是差了辈的人。

  “王爷。”江晓寒道:“深夜前来,叨扰了。”

  “不妨事。”宁怀瑾伸手一让:“他们在这里玩耍,咱们花厅说话吧。”

  江晓寒欣然应允。

  花厅中晾好了茶,宁怀瑾率先开口:“大人今日的来意,我想我也略知一二。只是大人或许不知,衍儿从两年前便已经养在我身边了,只是近日消息才放出去罢了……我夸大一句,也算对他有养育之恩,我视他为至亲,不愿他走那条荆棘之路。”

  江晓寒一怔——宁怀瑾居然不知道宁宗源的已经属意宁衍吗。

  “王爷许是不清楚,三殿下为人仁德有亏,已然于大统无望了。”江晓寒说:“明日陛下会亲自上朝,为三殿下封王。”

  这个当口封王,便是告诉天下他已无继位可能。宁怀瑾身在皇家,自然明白这些弯弯绕,他微微皱着眉,显出为难的神色来。

  江晓寒又道:“先不提四殿下的心性如何,登基后能否善待兄弟……王爷就没想过,陛下为何要将六殿下养在您身边吗。”

  宁怀瑾显然是想过的,他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也曾想过这件事,皇兄将衍儿交给我,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可衍儿毕竟太小,皇兄怎么会动这个主意。”

  不光宁怀瑾,江晓寒自己也想不通这个。对江晓寒来说,选宁衍是因为剩下两个当不得皇帝,但对宁宗源却不是,他似乎从最早就看好了宁衍,以致于为了他可以将剩下两个儿子养废。

  宁铮和宁煜从来不在宁宗源的考虑范畴中,他们不过是宁衍登基路上的一块磨刀石。

  “陛下的心意我想不通,也没人能想得通,为臣者自然只是听命办事而已。”江晓寒摇了摇头:“我今日前来,是有事要求王爷。”

  交浅言深是大忌,江晓寒不欲与宁怀瑾过多说起宁宗源之事,对方也是如此。

  江晓寒的面子在京中向来好用,宁怀瑾也只是笑道:“大人直言便是。”

  江晓寒身后的随从忽然走上前来,拉下了罩在头上的兜帽——正是谢珏。

  宁怀瑾一惊。

  “此事与朝政皆无关。”江晓寒认真道:“今日是我来求王爷,请您暂且收留谢珏与江凌。”

  宁怀瑾蒙了:“这——”

  “这朝堂的天要变了,王爷心里也清楚,没人能独善其身。”江晓寒说:“这天下需要一个明君,然殿下年幼,王爷一人之力毕竟单薄……臣愿为殿下披荆斩棘。”

  宁怀瑾很快回过神来,他咬着唇思索了片刻,才勉为其难地开口道:“谢家的事,我确实也很遗憾。我只能答应大人,将人收留在府中。至于旁的……我只是一介闲散王爷,再多的也无能为力了。”

  宁怀瑾会答应他,是江晓寒从来时便知道的。宁怀瑾前些年封王之前也曾在边疆历练过,与谢家军有过交情,这交情虽不深,但换一个举手之劳还是使得。

  江晓寒不能将谢珏和江凌留在自己身边——明日天一亮,朝堂之上便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宁宗源的坦白是有条件的,江晓寒得站在宁煜身边,替宁衍将现在这个污浊的朝堂梳理得干干净净。何况,有他和宁宗源在,宁衍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帝王,谢珏想要在谢家军站稳脚跟,免谢家再受帝王猜忌之苦,就必须要从宁衍下手。

  宁宗源怕宁怀瑾知道了他的心意后对宁衍有所图谋,想让他俩先一步养出情分来,反而便宜了江晓寒。宁怀瑾的身份注定他只能在之后辅佐宁衍,却不能在现如今的朝堂上为宁衍做事。江晓寒补平了这个缺,或许还能换出一些宁怀瑾的感激之情。

  宁怀瑾为人豁达温和,有他一句话在,江晓寒的退路便算有了安置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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