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71章

作者:顾言 标签: 武侠 HE 古代架空

  他满头雾水地跟着仆从去前院,颜清就站在大门里侧的台阶上,江墨忙得糊涂,居然没认出来他是谁。

  颜清默不作声地摘下斗笠,露出遮得严严实实的那张脸,江墨膝盖一软,差点给他当场跪下。

  “颜……颜……颜公子。”江墨支支吾吾地道:“您……”

  “江晓寒在哪。”颜清问。

  江墨不确定颜清知道多少,加之江晓寒不在,江墨也不敢跟他说得太多。江墨心里苦得泛酸,为难得不行。江晓寒在哪他倒是知道,但这让他怎么跟颜清说,难不成直言我家公子被人抓进了御史台。万一颜清要是提剑去劫狱,杀了他也拦不住啊。

  “颜公子,您远道而来,要么先收拾收拾歇下。”江墨赔着笑:“正巧少爷也在,小的帮您择个院子如何?”

  颜清皱了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江晓寒在哪。”

  江墨彻底笑不出来了,他苦着一张脸,连拉带劝地带着颜清往里走:“……颜公子您也别急,小的真的不清楚。”

  江墨一边搜肠刮肚地没话找话,一边琢磨着江晓寒什么都交代了,怎么就没算到颜清会忽然从天而降。

  ——不对。

  江墨忽而想起江晓寒下狱的头天晚上,那句欲言又止的“若是”。江墨心中一喜,顿时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先把颜清稳住了再说。

  “公子做事,小的也不能问,只是他走前将书房的钥匙留在了我这。公子曾交代过我,您现下既然来了,便该给您。”江墨说着摸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不由分说地塞到颜清手中:“至于公子如何,您不如先安顿下来,等江影回来您问他便知。”

  “江影?”颜清果然被唬住了,顺着他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江墨把这苦差事丢给了江影,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在心里替他上了两炷香,还颇为没有诚意的告了个歉,然后理直气壮地将江影卖了出去。

  “每晚子时。”江墨答得很快:“子时一刻,他会带公子的吩咐回来。”

  能叫江影传信,就说明情况还尚在江晓寒的掌握之中。颜清的心略微放下一点,也不再着急寻他了。那把小巧的铜钥匙躺在他的手心,颜清抿了抿唇,心念一动。

  “书房在哪?”

  江墨大松一口气,忙引着颜清往内院走:“跟小的来吧。”

  书房是重地,书信往来,账册奏折皆在其中,景湛自觉去了也是添乱,便赶在颜清开口前先自己跟着江墨跑了。

  江晓寒的书房与他本人简直大相径庭,墙面上钉了三个满墙的书架,各类书籍杂谈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进门后有个博古架,上头零碎放了些小东西,颜清对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兴趣,便径直往里走了。

  江晓寒的书桌上收拾得干净整洁,笔记中的水都是新换的。颜清略在桌案上翻了翻,没找见什么有用的东西,不免有些失望。京中情形变化莫测,他本来想在江晓寒这寻一些蛛丝马迹,也好日后行事,可惜江大人谨慎过了头,书案上除了先前誊抄的几首诗词之外再无其他。

  颜清看了一圈毫无所获,临了要出门之时,余光却忽然瞥到书架上放着一只小巧的木匣子。那匣子灰扑扑的,看起来其貌不扬,跟一堆精细摆件放在一起格外突兀。颜清脚步一转,鬼使神差地将那盒子拿了起来。

  盒子上并未上锁,只是用木楔架住了,颜清轻轻一拨,匣子便应声而开。他顺着往里望去,却忽然愣住了。

  那盒子不大,能装的东西十分有限,一眼望过去大概有七八张折好的纸条,下头似乎还盖着什么东西。

  那纸条的模样眼熟无比,颜清抱着盒子走到书桌旁边,从中随意捡了一张展开,发现里头是在平江城时,他与江晓寒飞鸽传书用的纸条。颜清一连拆了三四张,皆是这些东西,传信的话现在看起来琐碎又平常,除了白费纸张之外没有丝毫意义。

  颜清面色如常地将纸条摊在桌上,却没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轻微地抖了起来。他用手拨了拨,从那几封纸条下拿出样东西。那东西似乎是木雕的,上头被褐色的什么糊的看不清本来模样。颜清闭着眼放在手中一摸,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似乎是温婆婆那枚雕了一半的兔子。

  颜清不死心地往下翻了翻,才发现果不其然,盒子中还装着条已经褪色的红绳。

  ——他都留着呢。

  那些纸条边缘皆已经被揉搓出了细碎的毛茬,也不知道他偷偷拿出来看过多少次。

  颜清用力闭了闭眼睛,他心口酸涩的要命,一颗心仿佛被人捏来揉去,胸口闷得说不出话来,一口气郁结在心,恐怕只等着见到江晓寒才能解脱。

  这盒子东西拢共也没有几样,颜清却对着它们坐了整整大半天都没动地方。

  颜清在书房等到临近子时,才像是终于醒过神一般晃了晃,站起身来。

  京城的气候干燥寒冷,一入了冬花园里头光秃秃的,只有院角的梅树还能勉强像个样子,用来充当门面。

  江府内院的梅树含苞多日,今夜却悄无声息的开了。细长的梅蕊从指甲大小的花瓣中斜出,清浅的梅香与冰冷的雪气混杂在一起,落在了来人的肩头。

  江影未曾走门,而是从内院的外墙中翻进来的。这是内院的花园一角,平时少有人来,只是今日却不对劲。他几乎是在落地的一瞬间便听见不远处黑暗的角落里有着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对方的呼吸绵长轻柔,内息深重。

  江影暗道不好,脚步一转便要走,身旁却忽而寒光一闪,江影躲闪不及,一抹青锋顿时便横在了他颈上。

  赤霄剑剑身冰寒,一遇冬天剑气更甚,哪怕还差分毫,剑气却依旧在江影颈上割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颜清从黑暗中走出来:“江晓寒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终于要见面啦,见面这一章打破了单章字数记录,直奔五千字XD惊天地泣鬼神,以及江大人好惨,他媳妇儿来了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2333【感谢nino是个大宝宝、是浮絮呀投喂的鱼粮~

第105章

  江影发誓,这可能是他生平遇见过的最棘手的场面。

  先不说颜清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光看他这副架势便知道颜清压根就没打算跟他坐下来好好商量,他不是来询问情况的,而是来寻答案的。

  江影眼神往旁边一瞥,只见江墨一步三蹭地从身后冒出头来,哀求地冲他拱手讨饶。

  江影:“……”

  怪不得颜清将他逮个正着,原来是千防万防,背后的冷箭难防。

  见他不说话,颜清那从白天就开始消耗的耐心终于告罄:“要么你说,要么我自己去找。”

  江影心里叫苦不迭。

  若是换了旁人这样,江影早不管不顾地杀出去了。可颜清总归算他半个主子,江影左右为难,干脆闭了嘴,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好,很好。” 颜清气笑了,收剑入鞘,转身便要走:“那我自己去寻。”

  江影哪能看着他胡闯乱撞,忙将人拦住了,他舔了舔唇,艰难道:“公子在……在御史台。”

  果然,颜清想。

  江影怕他着急,连忙又说:“我实话与您说,公子已然看中了六殿下为君。现下朝中该料理的人他都料理差不多了,是为了避嫌才故意如此,他心中有分寸,您不必担心……您既然来了就现先在府内落脚,只等着朝中事了就好。”

  他说得轻巧,御史台是什么地方,范荣与温醉私交甚笃,江晓寒落在他手里能有什么好处。

  江影说的,颜清不是不明白,江晓寒这段时间太扎眼了。他明面上毕竟为宁煜做事,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得避开最后夺位的临门一脚,日后才能有后路。

  颜清说:“他怎么盘算是他的事,我既然来了,便起码要见他一面。”

  江影浑身一僵。

  他最怕就是颜清要见江晓寒。重狱阴暗潮湿,范荣下手又重,江晓寒身上的毒前夜刚刚发过一次,现下正是不能见人的时候。

  “那地方你能畅通无阻的随意进出,我就进不得吗?”颜清见他犹豫,不由得冷下脸来:“……他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公子。”江影低声说:“别难为属下,能说的属下都已经与您说了……剩下的您等消息就是。”

  颜清平日里脾气甚好,是因为他对大多事都不在意,却并不代表他没脾气。他像是彻底失去了耐心一般,伸手在袖口中一掏,拿出了个什么东西,随意往江影脚下一扔。

  是江晓寒曾给他的那枚玉牌。

  颜清语气凉凉:“我才走了几天,就已经使唤不动你们姓江的了,是不是。”

  这话说得太重了,江影哑口无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江墨在后头听得直嘬牙花子,心想这膝盖得多疼。

  不等江影说话,颜清又丢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冷冷道:“他愿意如何就如何,不愿说也没关系,我自去问宁宗源。”

  昆仑修道修得是剑心,可不是什么慈悲。颜清自己心软是一回事,可绝不软弱。真随心起来,哪管什么旁的。

  江影看着地上那枚影卫玉牌浑身发凉,当年那股生死不论的恐慌再一次如跗骨之蛆一般顺着他的脊背攀爬上来,令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影卫中现用的是铜令,可是个影卫都知道,原来的影卫令是玉质,只是后来随着那位先生一同失踪,才不得以铸了铜牌。

  “公子——!”

  颜清周身气势迫人,在似乎是他头一次拿出身份来压人。昆仑传人的气势丝毫不逊于江晓寒,冷漠起来时,看谁都像看一件死物。他油盐不进,眼中情绪翻涌,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兹事体大,江影绝不敢叫颜清去见宁宗源,只能抖着手将两枚玉牌拾起来收好,恭恭敬敬地递回颜清手里,算是认输了。

  “……我带公子去。”

  御史台号称戒备森严的守卫在江影和颜清这等高手的眼皮子底下等同无物,江影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公子说了,颜公子也是主子”后,毫无芥蒂地将江晓寒这段时间的情况吐了个干净。

  江影有意无意地略过了江晓寒的现状,只将江晓寒的部署和朝中情况说了。

  御史台晚间的岗哨是一个时辰一换,换岗中间有大约半盏茶不到的空闲。这半盏茶看似时间紧急,但对颜清而言,已经足够了。

  御史台与普通的刑狱不同,进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为了防止有人以钱权贿赂守卫用以传递消息,所以进了内狱后,里头便再没什么人了。

  江晓寒被关押在重狱尽头的最后一间,那间牢房今年也不知合了什么命数,先折了两个有名有姓的将军,又关进去一位左相。

  江影带着颜清进到重狱,在约摸着还有半条走廊的地方停下脚步。

  “公子,您自己进去吧。”江影说:“尽头那间就是……外头的门没上锁,我在外头替您看着点。”

  江影说完,便自顾自地隐入了一旁的黑暗中。他脚步飞快,几乎是像逃似的溜了。影卫藏匿的本事是一等一的,一时间连颜清都很难找得到他在哪。

  颜清本来还在奇怪那句牢门没有锁,可直到走到门口才明白,那道冰冷的铁门哪是没有锁,是压根不用锁。

  两条足有四指粗的穿骨链从墙壁延伸下来,穿过江晓寒的两侧肩骨,几乎是将他拴在了墙上。

  范荣似乎是要故意磋磨他,穿骨链留出的富裕不多,江晓寒没法躺下,只能半阖着眼睛靠坐在木板搭成的矮榻上。他身上浅色的单衣血迹斑斑,锁链深深地陷入皮肉中,不知已经穿了几天了。鬓发略微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落下来,正巧遮住了江晓寒的半边眉眼。

  颜清勉力维持的冷静几乎在瞬间崩盘,他抖着手推开铁门,脚步踉跄地扑到了榻前。江晓寒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干脆昏了过去,颜清这么大的动静都未将他吵醒,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一副不安稳的模样。

  颜清伸手握了一下那锁链,只觉得触手冰凉,比赤霄剑的剑身还要寒上三分。

  江晓寒觉得自己可能是疼出了幻觉,毒发之后的影响还在,他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朦胧间似乎见着外头走进个人影,光凭身量来看,像是他的阿清。

  他不免在心中嘲笑自己软弱,不过是疼一疼罢了,怎么还非得累着人来梦里哄他。只是梦里的阿清倒比真切的更内向些,在他面前杵了半天也没个动作。

  江晓寒无奈地在心里叹息一声,柔声问:“怎么不过来?”

  他的声音轻且缓,带着些憔悴的哑。

  颜清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意愿,走得潇洒,将江晓寒一个人留在原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江影已经事无巨细地跟他讲过,他几乎不能想象江晓寒是怎么一个人熬着将这些事打点妥当的。颜清想起江府书房中那只小巧的木匣,里头那点鸡零狗碎的东西被江晓寒一次又一次的拿出来端详摸索,成了他最后的慰藉。

  颜清打了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试探着伸手要去摸他的脸。

  “晓寒?”

  江晓寒仍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却依旧为这句久违的称呼所感到欣喜,他看着梦中人弯**来凑近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触碰他,却又像是顾忌什么一般缩回了手。

  哪怕是在做梦,江晓寒也不愿见颜清这副心酸的表情,他拉过颜清的手,轻轻吻在他手腕内侧,模糊地呓语道:“……不疼。”

  颜清心疼得几乎要碎了。

  可江晓寒很快觉察到了不对劲,他手下的皮肤触感温热且真实,脉搏在他指尖下跳动着,一下一下的,昭示着对方蓬勃的生机。

  ——这不是梦。

  江晓寒后背骤然起了一层冷汗,几乎在瞬间便清醒了过来。当他发现面前的人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的时候,江晓寒终于不得不承认,颜清确实出现在了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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