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72章

作者:顾言 标签: 武侠 HE 古代架空

  颜清看着江晓寒面上的温柔瞬间被惊惧取代,也吓了一跳:“……晓寒?”

  “谁让你来京城的!”江晓寒心里那点欣喜的火光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只剩下呛人的浓烟。他又惊又怒,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攥住了颜清的衣领,近乎急切地道:“……谁让你来趟这趟浑水的,你不会回你的昆仑寻仙问道,来这干什么!”

  锁链哗啦一声,他肩上的伤口被动作拉扯得渗出血来,颜清一把攥住那乱晃的铁链,恳求的看着他:“……你别动。”

  江晓寒已经没心思想别的了,他浑身上下的理智和冷静都被颜清搅得乱成一堆浆糊。他压根没去想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将他送走。

  他不能不怕。宁煜也好,宁宗源也罢,皆是披着人皮的狼。江晓寒生怕颜清是被人诓骗来此,再傻乎乎地自己一脚踏进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中。

  颜清并不生气,他反而觉得庆幸,庆幸他最终还是来了,没叫江晓寒一个人孤独地走完这条路。他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江晓寒的眼睛——他已经很久没见他了,在昆仑时尚且不觉,可一见面,那些被刻意压下的思念便如洪水般卷土重来。但他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起码从现在开始,无论前路还有什么,他都不准备再走了。

  颜清逼着自己将目光从那两条锁链上移开,试图心平气和的与江晓寒讲话。

  他抬手轻轻抹去江晓寒额上的冷汗,目光澄澈又柔和,仿佛先前那些分开的日子才是一场梦。他用指节顺了顺江晓寒的鬓发,温和道:“你都说这是浑水了,我自然是来捞你。”

  江晓寒心中剧痛。他宁可自己最后在颜清的记忆里还是那副心狠手辣的权臣模样,也不想看着对方冲他露出怜悯的施舍。

  ——就像他怜悯众生一般。

  无论怎样,他依旧抱有奢求,奢求自己在颜清心中是特殊的那个。

  若是平日里,江晓寒绝不会钻这种牛角尖。但许是他现在确实不太清醒,导致他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失去了。

  “我用不着。”江晓寒冷笑一声,他头一次冲着颜清露出这样尖锐的表情,几乎像要竖起全身的刺,恨不能把颜清立刻气跑了才甘心。他色厉内荏的说:“成王败寇,朝堂之事就是这样,我技不如人合该如此,用不着颜公子大发慈悲的来救我性命。”

  颜清不动如山,对他的任性充耳不闻,他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沉默的看着江晓寒身上斑驳的血迹,像是要将那些血迹刻在自己心里。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江晓寒那股装出来的气势尽数消散,心中开始惶恐,才终于开了口。

  “对不起。”

  江晓寒愣了。

  “对不起。”颜清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江晓寒彻底听清了,他茫然无措的看着颜清,久不见光亮的眼睛上是一层雾气,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颜清的表情。

  “我曾答应过你,是否与你相交是要看我的眼睛,而并非听你讲……是我没做到。”

  “是我没有再听你讲,也没有细思量。”

  江晓寒骤然捏紧了颜清的衣袖。

  这怎么能是颜清的错呢,江晓寒茫然的想。这明明是他自己的错,什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词儿放在他身上都不冤枉,颜清只是不愿意跟他同流合污,怎么就变成错了呢。

  江大人那么多年圣贤书和诗词歌赋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平时舌灿莲花的能耐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翻来覆去只剩下一句:“没有。”

  “在昆仑那几天,我很想你。”不知是否是江晓寒的错觉,他总觉得颜清看似平静的声音里,带着那么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不用担心,没有人知道我来了。”

  似乎是发现颜清并不吃硬来这一套,江晓寒软下声音,近乎卑微地示弱道:“……阿清,你回去吧。”

  颜清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他先前在江府威逼江影时的那股威压似乎被江晓寒尽数融化,整个人又恢复成那个温和柔顺的模样。

  颜清捧着他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他心中想的什么,他叹息着道:“晓寒,你到底怕什么。”

  江晓寒被他问住了。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只是本能地觉着颜清干干净净的,不应该被他扯进污水之中。

  “我……”江晓寒下意识抬手握住颜清的手腕,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磕磕绊绊地试图把顾虑讲给对方听:“……我只是害怕,你会像我一样,身不由己地进了这个局。”

  “哪怕是真的,那又如何呢。”颜清将影卫玉牌的事瞒了下来,只当他是真的单纯来见江晓寒的。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心尖上那一块嫩肉拧着劲儿地疼,眼眶通红地问:“……你凭心而论,如果现在你我易地而处,你会如何。”

  江晓寒下意识就想说这不一样,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若易地而处,他必定竭尽全力,才对得起自己的感情。可换了颜清又有什么不同。江晓寒向来很清楚明白,对方的能力见识不逊于他,是能与他并肩前行的人。

  ——是他本能地觉得自己配不上颜清的牺牲,这说好听了是他心疼颜清,说难听了,便是他没有给这份感情足够的信任。

  江大人终于把自己想得哑口无言,从这个牛角尖里钻了出来。他身上的力气逐渐回笼,神志也清明了些,再看向颜清的时候,就本能地有些心虚。

  江大人一向不习惯剖白自己,每次叫他说些什么,都磕磕绊绊地似乎要了他的命。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江晓寒垂下眼,就着这个姿势握住了颜清微颤的手,自嘲地笑了笑:“你干干净净的,不应该为这些事烦心。”

  “我从前一直不懂,为何师父要我下山。”颜清说:“我现在却忽然明白了,红尘万丈,人间烟火……人有七情六欲,在这世上只要活着便会烦心,日常生活琐碎且真实。若没个牵绊,半分烦忧都没有,那得是神仙。”

  “谁说不是呢。”江晓寒不愿意见他难过,加之缓过了些精神,竟也会跟他说笑了:“阿清在我心中,胜过九天谪仙。”

  “我不是神……人会动心,心是管不住的。”颜清没有给他插科打诨的机会,他看着江晓寒,生怕对方听不清一样,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神爱世人,而我只爱你。”

作者有话说:

  阿清:“说实话,要不是他受伤了,我是真的想揍他的……”【感谢钟一粒、别扭马鹿、Cycli、SugoDiPomodoro、nino是个大宝宝投喂的鱼粮~感谢东山TOYOTA投喂的彩虹糖~

第106章

  这句话戳中了江晓寒心中最为隐秘的那个点,他似乎一直以来等得就是这样一句话——等着对方亲口告诉他,神明踏云而来,倾九天之下,其实早已经站在他身边,而不是站在高处云端,等着他一步步走上去。

  江晓寒用拇指摩挲着颜清的腕子,指尖轻轻按住他的脉门。

  习武者会下意识将要害隐藏起来,可颜清甚至没有在意江晓寒在做什么,他习惯而自然地任江晓寒握着他的手,眼神只一门心思地落在了江晓寒的衣襟上。

  那里有一块已经干涸的血迹,将半个衣领染成了深褐色。

  颜清感到一股浓重的后怕,今日这般情形,是江晓寒有意无意纵容范荣的结果不假。但之后呢,如果他没来呢,宁宗源又会怎么对他。

  江晓寒却觉着安宁。

  这似乎又回到了他第一次见颜清的那一天,他满身鲜血地寻到了颜清栖身的那棵树下,等着他出手相助。

  唯一的区别是,那一次是江晓寒算计来的,这一次则是颜清心甘情愿来的。

  片刻后,江晓寒忽而低声笑了:“我小时候,有个算命的曾说我性情凉薄,孤寡一生,日后——”

  “他说的不准。”颜清不爱听这种话,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近乎赌气般的肯定道:“这天下无人比我算卦更准了,你该听我的。”

  颜清向来谦逊,江晓寒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笃定自信的模样。

  “我说你日后必一路坦荡,大富大贵。”颜清说:“有儿女承欢膝下,有爱人相伴一生。”

  江晓寒先前像是一直站在悬崖边上,只是现在有人不由分说地将他扯了回去,悬崖下呼啸的山风卷上来,他才后知后觉的觉得冷。

  他指尖下的脉搏绵长有力——这是颜清心跳的频率,江晓寒这么想着。

  颜清突然开口:“你还是希望我来的,是不是?”

  江晓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你将江墨留下,就是盼着我回来。”颜清说:“你希望我来,只是又不敢相信我会来。”

  江晓寒就着这个姿势将颜清往怀里拉了一把,他的手落在颜清后颈,温和且不容拒绝的将人拉近,轻轻贴上了他的唇。

  在平江时,江晓寒也时常与他如此亲昵,几乎是见缝插针地就要亲上一口,只是那时大多都是蜻蜓点水般地浅尝辄止,显得纯情又缱绻。

  今日却不是,江晓寒揽着他的动作温柔无比,亲昵起来却截然相反。他像是急于确认什么一般,都来不及等到颜清张口,便不由分说地撬开了他的齿关。颜清手忙脚乱地试图回应他,却依旧反抗不能地落入对方的圈套中。

  江晓寒吻得很仔细,他像是在安抚颜清,又像是在安抚自己。在这一方逼仄狭小的牢狱内,他久违地感到满足和安全。仿佛只要颜清在他身边,他就能无往不胜似的。

  他感觉眼眶发热,还未先一步抽身而退,便有温热的水滴落在了他唇边,江晓寒下意识一抿,才发现是咸涩的。

  ——是眼泪。

  久别的隔阂在这一个缠绵的吻中消弭殆尽,他们二人默契的没有提起先前那次不告而别的分离——就像上次分离时未留下只字片语一样,这次重逢自然也不必说了。

  江晓寒放开颜清,试图将人往怀里揽。颜清与他中间隔着两条骇人的穿骨链,见这位主就这么不管不顾没个忌讳的模样吓了一跳。颜清本是半跪在矮榻边,怕碰着了伤口,便先一步矮**去,顺着力道正撞进江晓寒怀里。

  江晓寒怀中似乎揣着什么硬物,颜清伸手进去一摸,摸出一只青瓷瓶子。这瓶子是他先前用来给江晓寒装药的。颜清拨开瓶塞将里头的药丸倒出来大略一数,才发现一粒都没少。

  “……怎么不吃?”颜清明知故问。

  江晓寒捏着他的手往嘴里送了一粒,四两拨千斤地答道:“之前忘了。”

  颜清心知他是胡扯,这当然不可能是江晓寒自从离开他之后就夜夜睡得安稳,只是这东西吃了也没什么用,第二日醒来已经见不到他了。

  颜清耳边是江晓寒声若擂鼓的心跳声,骇人的铁链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扎眼的要命。那两条链子穿入皮肉中,伤口便无法愈合,略略一动便要往外渗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江晓寒的前襟已经又染红了一片。

  颜清终于忍无可忍地偏过头去,眼睫颤了颤,攥紧了江晓寒身上的衣服。

  江晓寒一手环着他的背,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他后颈和肩背的肌肉。

  “是不好看了点。”江晓寒故作轻松地笑道:“没办法,大牢里又不能随意换衣沐浴,你不嫌弃就——”

  他话还没说完,却感觉胸口的那块布料润湿了一片,江晓寒伸手一摸,才发现那都是颜清的眼泪。

  “算了……”江晓寒彻底被他这几滴眼泪闹得没了脾气,丢盔卸甲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拿你向来没什么办法。”

  江大人随机应变的本事可不是徒有虚名,颜清既然已经来了,他也没法再把人打晕塞马车里送走——何况将人留在身边看好,总比撒出去来得更安全,江大人自暴自弃地想着。

  颜清略微动了动,从他怀中退了出来,他眉眼清隽,除了眼尾略红外,丝毫看不出曾哭过的痕迹,江晓寒识趣地不去拆穿他,轻轻捏着颜清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看我。”江晓寒颇为不满地说:“那破链子有什么好看的。”

  他虽是抱怨,面上却含了笑——他一向是笑起来最好看,眼角略微下弯,一双桃花眼像是盛了蜜,非要将人溺死才肯罢休。

  在如何安抚颜清这件事上,江大人一直颇有心得,他决定趁着对方还没缓过神,自己先行交代。

  “没伤到要害,我故意躲开了,就是看着惨一些。”江晓寒拉过颜清的手,引他摸上自己肩上的伤口:“……不信你自己看,不过是皮肉伤。”

  他说的是实话,颜清上手一摸便明白过来。这两条链子看着吓人,但正正好擦过了他的肩骨,只穿进了皮肉中,日后只要仔细将养便能好。

  颜清还是心疼的不行:“……疼不疼?”

  不疼两个字都到了嘴边,江大人及时悬崖勒马,聪明地拐了个弯,老老实实道:“有一点。”

  颜清一听他叫疼,当即不管不顾地扯住手边那条铁链,手下一用劲,竟是想以内力将其震碎。

  江晓寒见状,连忙将他拦住了:“阿清,不能拆。”

  颜清看向他,江晓寒拉了拉他的手,见对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才又道:“阿清,六殿下宁衍才是陛下看中之人,我先前明面上替宁煜做事,实则是为了将朝堂中别有用心之人清理干净……现下一切已近尾声,我必须躲开这场纷争,这样日后陛下清算起来时,才能有得说。”

  “陛下也要服众。”江晓寒轻声道:“若是我一直好端端地在外头,日后轻易纵了我,总归没法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江晓寒并未明说,他二人都心知肚明这结果是有前提的——宁宗源对江晓寒没有杀心。

  一旦宁宗源起了斩草除根的心,这点部署几乎等同于无。颜清相信江晓寒不会把自己的命轻易交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却也明白,若想凭他一己之力从宁宗源手中脱身而出,至少也要扒层皮。

  颜清不欲再说,而是问道:“怎么不上药呢。”

  “上了也没用,还麻烦。”江晓寒用拇指擦过他通红的眼尾:“看你,怎么跟阿凌似的,随意什么都能把你眼神拽走。”

  “我心疼。”颜清说。

  颜清向来坦率,心中有什么便说什么。

  “我错了。”江大人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他举起手发着誓,一脸诚恳地道:“我保证,我在狱中会好好照应自己……下次范荣再来,叫江影收拾他怎么样?”

  不提江影还好,一提江影颜清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你一直与外界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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