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76章

作者:顾言 标签: 武侠 HE 古代架空

  还不等颜清觉着心酸,江大人又悠悠地道:“然后教阿凌天天在门口坐着,只等你下一山便去抱你的腰,大喊爹爹始乱终弃。”

  颜清:“……”

  胡说八道!

  江大人惯会插科打诨,这么一打岔,方才的正事儿差点被忘到脑后。江晓寒将喝不完的半碗粥捡了起来,权当暖手的炉子用。

  “方才我忘了说,我此次来京,我师父给了我一枚信物用来应急。”颜清说:“不然我也不会如此草率地去见宁宗源。”

  “信物?”江晓寒来了精神:“你师父如何与陛下扯上关系的。”

  江晓寒自觉问的非常正常,可谁知颜清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微妙,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江晓寒一眼,似乎非常为难。

  江晓寒一头雾水。

  颜清咬了咬牙,探身附耳上去,将陆枫的交代和昨天宁宗源的反应尽数说给江晓寒听。

  江大人乍一听得这皇室密辛,活像是被雷劈了,你啊我的蒙了半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与你师父……?”

  颜清点了点头。

  江晓寒瞅着他的表情,竟然咂摸出了点沉痛。

  “怪不得呢。”江晓寒说:“曾经我与江影闲话,说起设立影卫的首领,听说对方神秘莫测,本事滔天。影卫中人无人可见其颜,只能称一句‘先生’,二十几年前神秘失踪,不知去了哪。”

  颜清也赞同道:“从我记事起,我师父便已经有不入长安城的规矩……算算年头,便八成是了。”

  “……或许陛下说得也对。”江晓寒毕竟比颜清见多识广,很快冷静下来:“我不知他们两个这么多年是否还有联系,但在平江时你曾说过,每年你师父生辰时,他皆不在昆仑。那说不准真如陛下所说,或许就在长安附近。”

  “我也这么想。”颜清微微拧眉:“可我与他在外从没有传过信,哪怕知道他在,我也寻不着他。”

  “那就等吧。”江晓寒说。

  颜清没太听明白:“等什么……?”

  “凭你师父对陛下的了解,或许从知道你要去见陛下时,便已经料到有这一遭了。”江晓寒老神在在:“若他想见陛下,之后自会来找你,若他不想见,你寻他也无用……他既然能算到你我之事,便是对京中有数,你稍安勿躁,等着就是。”

  颜清顺着他的话一想,觉得言之有理,一直提着的心便也放下大半。

  说来奇怪,明明铐着铁链在这坐牢的是江晓寒自己,他却硬生生给自己坳出一个“旁观者清”来。

  那半碗粥凉的甚快,江大人遗憾地将炖盅放回食盒,扯着披风往身上拉了拉。

  颜清从方才起便一直在沉默,江晓寒并不开口催促他,他靠在墙上,贪恋且温柔地看着颜清的脸,像是觉得先前亏了本,现下要补回来一样。

  普通地说些闲话也好,耳鬓厮磨也好,还是压根什么都不说,只这样静静地坐着,江晓寒都觉着没什么不好,只要对面坐着的是这个人就够了。

  “我想了想,却不确定我师父究竟会不会见他。”颜清咬着唇角,一副为难神色:“……我也做不到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江晓寒笑道:“你方才愁眉苦脸的,就为了这个?”

  “嗯……”颜清点点头:“但宁宗源说得很明白,只有跟我师父见面,他才会放你出去。”

  “这有什么,论辈分你师父也是我长辈,小辈儿受苦是应该的。何况这种私事,于情于理也该让他老人家自己选。”江晓寒冲颜清伸出手:“……苦着张脸做什么,过来。”

  他伤在肩膀,手上没力气,抬到一半便被颜清握住了。颜清往他身边挪了挪,还未等说话,江大人先身残志坚地硬是凑上来偷了个香。

  “嗯,送上门来的。”江大人舔了舔唇,一脸餍足:“舒坦。”

  颜清:“……”

  ——疼死他算了!

  江晓寒见颜清不想理他,颇为无赖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在牢中无趣的很,白天黑夜也不晓得,外头是什么日子了。”

  颜清自然晓得他在胡扯,江影夜夜出去不说,江大人背后那堵墙上还刻着新鲜的划痕呢。

  不过颜清也明白江晓寒不过是在找个台阶给他搭话,便道:“明日便冬月初一了,离六殿下的生辰宴还有半个月。”

  “唔……”江晓寒若有所思地道:“若不出意外,明日陛下便会着你上殿,你可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颜清一愣:“上殿?”

  “明日是初一,是大朝会的日子。”江晓寒对此类门道门清儿,耐心地与他一点点讲:“这是将你拉到人前的最好机会,我若是陛下,便必定不会放过。”

  朝堂之事自然是江晓寒更加得心应手,颜清闻言干脆将方才那点浑话抛诸脑后,仔细听着他讲正事。

  “宁煜知晓你我之间的关系,见了你他想必会有所慌乱,下朝后定会试探你。你不必理他,只做出一副清高样子便好,他摸不准你的来路,不敢随意对你如何。”江晓寒顿了顿:“其他都是小事,人情往来间你不必在意,满朝文武,谁的面子也不必给。但只有一件事,阿清你要千万记得……”

  颜清见他面色严肃,不由得问道:“什么?”

  “右相舒川。”江晓寒说:“明日朝会,你必得想办法让他上朝。”

作者有话说:

  感谢鲜百香双响炮、蜗牛爱吃柠檬、山乔子投喂的鱼粮~感谢尘夜投喂的彩虹糖~非常感谢~

第111章

  不出江晓寒所料,第二日一早,宫中果然来请颜清上朝面圣。

  颜清最初还不明白,为何江晓寒一定要让他想办法使舒川上朝,现在望着前头跟宁宗源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舒川,才骤然明了。

  ——原来这位舒大人是宁宗源的克星。

  昆仑传人的名号在现如今的朝堂中犹如泼油救火,宁宗源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在朝会上对他大肆赞扬,无论颜清说什么,皆能被宁宗源扭曲成带有神谕色彩的所谓‘预兆’,其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江晓寒不知高了几成。

  他对颜清言听计从,俨然一个对玄学之道深信不疑的昏君,甚至还想当朝封颜清个一品国师,可惜被舒川拦住了。

  宁宗源捧杀这招用的甚妙,他惯喜欢将人高高捧起竖成个靶子,再抽身而退,看着靶子自己面对往来的刀剑。

  可惜他这次没成功。

  舒川不愧是文臣典范,先搬出个先圣,后抬出位先帝,引经据典地驳斥着宁宗源,说颜清布衣出身难以服众,又说先帝在位时便与昆仑君子之交,并无往来,此举有悖治国之道——总之是寸步不让地跟这位陛下在堂上吵了个你来我往。

  颜清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只往大殿正中一站,谁也不理。他本身就性子清冷不爱笑,现下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叫人看了更不敢亲近。

  江晓寒必定是早知道宁宗源会如何行事,才叫他搬了个舒川上来——这位右相性格使然,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他都必定会成为挡着宁宗源的最好屏障。

  颜清看着舒川的背影,心口微烫。

  江晓寒确实什么都想到了,他哪怕身在牢狱之中,也还是能将他护得周全。

  舒川是老臣了,这满朝上下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和资历跟宁宗源叫板。这位右相大人迂腐之名来的一点都不冤枉,直吵得宁宗源松口放弃了封颜清为官的念头,才肯作罢。

  最后宁宗源不得不暂退一步,只说要替颜清修一座生祠,将其奉为座上宾,见帝王皇亲皆不用行礼参拜,用以展现自己尊崇天道之心。

  区区一座生祠与正一品文牒相比,能做的就太少了,舒川像个刚刚斗赢的公鸡,趾高气昂地站回文臣那一列,被人扶着在御赐的软座上坐了下来。

  舒川年岁也大了,跟宁宗源半斤八两。两只年迈的斗鸡打了一场两败俱伤,一时间谁也不记得颜清这码子事儿。

  颜清忽而觉得十分无趣——满朝文武看似低着头不言不语,心中的算盘却打得响亮,放眼望去个顶个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偶尔有几位站在前头的大人,心口那点破洞窟窿呼呼地漏着风,往底下一看,满是金银玉帛。

  宁煜现在还尚在监国,并不在文武两臣之列,而是站在高台之下,与颜清之间也就两三步远。

  这位忽然冒出来的昆仑传人让宁煜心中警铃大作,这位颜先生悄无声息地进了京,谁也没收到消息不说,还在短短时间内就得了宁宗源的青眼。

  宁煜承认,他先前确实有以颜清为饵拿捏江晓寒之心,可当真见了正主,却觉得从平江传来的消息似乎有误。何况正逢传位之时,宁煜千般万般不愿在此关头有什么差错。

  “颜先生。”宁煜试探道:“有一事困扰本王好几日,不知可否请先生解惑解惑。”

  颜清看向他。

  宁煜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是默许,自顾自道:“前日晨起,本王的卧房窗上落了一大一小两只麻雀。大的那只口中衔了半只虫,小的那只毛色明亮。冬日里有麻雀甚是常见,奇的是,这两只麻雀先是落在本王廊下的玉珊瑚上,用爪印踩出了一个‘十’字后,又往东边飞去了……不知是否有何预兆。”

  “朱雀引舆,日出东方。”颜清似乎压根没将他放在眼中,眼神在他身上的蟒袍上一扫而过,漫不经心地道:“殿下想这个还太早了些……等坐上皇位,再来问我吧。”

  一语惊满堂。

  满朝文武皆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胆大包天的话来,一时间满堂侧目,宁煜更是吓得一身冷汗,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地,惶恐地冲宁宗源磕了三个响头。

  “父皇明鉴,儿臣绝没有僭越之心!”

  宁宗源目光沉沉,不置可否。

  颜清听了江晓寒的话,端出一身世外高人的架势,草草向宁宗源颔首一礼,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走出了紫宸殿。

  满堂哗然。

  宁宗源还要做一场对颜清百般顺从的戏,自然不会拦他。只是可怜了舒川,老大人被江晓寒气出的病刚好,差点又被颜清气了个倒仰。

  颜清将一众心思各异的君臣留在大殿,自己闲庭信步般地逛出了宫城,他连做做样子都懒得慌,大摇大摆地进了江府的大宅。

  这几日他住在江府,大多仆从虽不明白他的身份,但大略也知道是不能惹的人物,见了他皆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好。

  颜清径直往主院走,过了二门才发现,向来只是午夜出门的江影正在门口等他。

  颜清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是他在狱中有什么?”

  “那倒不是。”江影神色轻松:“公子不放心您,叫我来看看,您今儿个上朝有没有人为难你。”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件事颜清便想起宁宗源那副吃瘪的模样,十分想笑。

  “……咳。”颜清干咳一声:“挺好,舒大人老当益壮,跟陛下大战几个回合毫不落下风。”

  江影用力压了压上翘的唇角,赞同道:“可以想象。”

  “除了这个呢,还有什么事?”颜清一边往主院走,一边问道:“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会就为了替他带话吧。”

  江影摇摇头:“带了个人来见公子。”

  他说着前行两步,引着颜清往一旁的花厅走去。

  颜清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推开花厅的门,才发现里头站了个高瘦的少年。

  少年闻声回头,见是颜清进门,不声不响地扯下了脸上的布巾,跪了下来。

  颜清问:“……谢小将军?”

  满打满算下来,颜清也有两个多月没见过谢珏了。少年人的身条抽量起来,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原本总是笑呵呵的唇角习惯性抿得死紧,他的眉眼被苦难刻上了一层霜,已经能依稀看出大人的模样。细细端详时,还能发现他手中那层尚未痊愈的薄茧。

  是练武留下的痕迹。

  少年的肩骨依旧稚嫩,却已经能勉强担得起事来了。

  “是。”谢珏说:“好久不见,颜先生。”

  他说着弯腰下去,给颜清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颜清上下打量他一遭,奇怪道:“那你这是干什么?”

  “明远在牢里,我给你磕这个头也是一样的。”谢珏低声说:“……无论如何,多谢了。”

  颜清听懂了,他弯腰扶了谢珏一把:“要去做该做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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