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 第133章
作者:毛肚好吃
距离如此之近,皇帝都能看见他极力隐忍却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
“哭什么?”皇帝问道。
岑黎玊的印象里,只有幼时被父皇抱在怀里时,有过如此接近的相处。再往后,记忆中的父皇便是永远板着威严的脸,偶尔笑起来会很豪迈,但都是在些宫宴上或是祭典上。
岑黎玊总是被安排在最末位置,没人看得见他,也没人想看见他。
就连这个曾经十分疼爱自己的父皇,他也只能在暗处角落里遥遥相望。
皇帝这一问,仿佛触及了岑黎玊心头的伤心事一般,他突然扑倒皇帝身上,哭声抑制不住的从喉咙里涌出来:“父皇……”
皇帝摸着岑黎玊的头发,柔声哄着:“好孩子,哭什么。”
岑黎玊哭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儿臣只求能常伴父皇身畔。”
“父皇时日无多了。”皇帝道,“以后想来安上殿便来吧。”
闻言,岑黎玊起身,再次跪拜行礼道:“谢父皇恩典。”
“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行礼。”皇帝微笑着道。约莫是被岑黎玊这番孝心感动了,皇帝一下情绪上来,又开始咳嗽。
牧公公赶紧拿着丝绢想给皇帝,岑黎玊却伸手将丝绢拿过来,一边轻轻给皇帝顺气,一边用丝绢擦擦皇帝的嘴角。
皇帝咳出不少血沫,看上去十分骇人。他的咳嗽好不容易停下来,岑黎玊细心地帮他擦净了嘴角的血污,又将丝绢攥在手里,细细查看了一番。
岑黎玊略带犹豫地开口道:“父皇抱恙,是否……跟母妃有关?”
皇帝摇摇头:“这不干你的事。”
“是儿臣多言了。”
岑黎玊将丝绢递还给牧公公,恰巧外头小太监端着汤药进来了。牧公公接过汤药道:“九皇子,皇上该服药了。”
岑黎玊想也不想便伸手过去接:“我来。”
“这……”牧公公有些犹豫,但他还没来得及问过皇帝的意思,岑黎玊已经把汤药从他手里拿走,然后细心地给皇帝一勺一勺地喂着汤药。
江也站在外室等着,腿上的伤难受得厉害,无奈之下他只能侧耳听着里头的对话。若是不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一下,他真怀疑这伤口随时要迸裂。
他原先还是听着里头的对话内容,心里暗叹几声这满满的父子情深,出现在皇家还真是离奇。转念一想,江也不自觉想起自家父亲来。他突然有些后悔之前没听魏麟的话,趁着中秋回家看看,要是那时候回去了,他也不必被人吊起来打了。
再接着听下去,江也的注意力又变了。他突然觉得皇帝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可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阵,完全没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江也进宫这么长时间,可以很确定,他并没有见过皇帝。
那为什么会觉得如此耳熟呢?
江也越想越好奇,连腿上的伤痛都快忘了。
就在这时,有禁卫进来给牧公公传话。江也看着禁卫凑到牧公公耳边说了几句,牧公公脸色有些不好,然后摆摆手,禁卫便离开了。只可惜他们说话实在太隐蔽,江也虽然看得见,却一个字儿也听不到。
牧公公神色紧张地又进了内室,紧接着江也便听见了什么瓷器坠地摔碎的声响,皇帝暴怒的声音接踵而来:“混账东西!”
“皇上息怒!”
也不知道里边什么情景,皇帝这一声怒骂,连外室的小太监们也纷纷跪地,江也不明所以,只能照做。
“薛家真是胆大妄为!朕说了不准出宫,居然敢公然抗旨!”
“父皇切勿动怒,龙体为重啊!”岑黎玊的声音都跟着上扬了几分。
岑黎玊接着道:“来人,赶紧把这里收拾了。”
外头的小太监连忙想起身,江也找准了机会,一把按住自个儿身边跪着的那个,小声说了句“我去”,接着他便跟着另一个小太监一并低着头进了内室。
进去后两人立刻在地上收拾去碎了满地的瓷片。
江也就等着机会一睹皇帝的真容,说不定他们还真在哪儿见过呢?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地上的碎片全数被拾起,江也和小太监一起躬着腰,准备退出去。
江也却借此机会抬眼望了一眼榻上的人。
皇帝正在暴怒,脸色很差劲,岑黎玊坐在旁边,此时也没讲话。
紧接着丁零当啷一阵脆响,江也手里刚捡起来的瓷片儿又全部落在了地上。江也整个人惊讶地张大了嘴:“七爷???”
江也这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牧公公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呵斥道:“大胆!”
江也被这声呵斥骂回了神,“扑通”一声,径直跪倒在地,且因为太过惊讶和紧张,他也没看脚下,右腿膝盖直接跪在了瓷片儿上。江也疼得倒抽一口气,愣是没敢叫出声,也不敢再抬头直视榻上的“七爷”。
第155章
先前太监传来的消息,正是三皇子出宫去找薛长峰一事。皇帝在处置薛锦的时候,便已经想到,老三会去找薛长峰寻求帮助,也正是因为不想被薛家的势力所左右,皇帝才会下旨不允许皇子出宫。
可老三还是这么做了。
他正气得五脏六腑都像在灼烧般的难受,就被江也这一声惊呼吸引了注意力。这个跟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年轻人,他倒还挺喜欢,虽然知道他在降真台当差,却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皇帝顺了顺气,平静地开口道:“是你。”
“是我……是奴才。”江也磕磕巴巴地道,“之前,多有不敬之处,皇上见谅。”
皇帝再往他膝盖下一瞧,那碎瓷片被他膝盖摁住,边缘翘了起来,想必疼得很。
“先起来吧。”皇帝轻声道,“去找太医瞧瞧。”
江也紧张兮兮地站起来,膝盖处的衣料被划开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皮肉。他有点愣愣的,岑黎玊便接着道:“下去吧。”
“是。”江也点点头,就躬着腰往外退。
皇帝又将视线转回到岑黎玊身上,温柔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岑黎玊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儿臣明日再来探望父王。”
“朕乏了。”
“儿臣告退。”
岑黎玊起身再次行礼,不紧不慢地出了安上殿。
江也还在外面风口子里等着他,岑黎玊清了清嗓子:“你没事吧?”
江也回过头,表情还跟先前似的紧张,见着岑黎玊出来,连忙凑上去:“没事,不过……算了算了,回去吗?”
他是想问问岑黎玊怎么这人居然是皇帝,可话刚出口,转念又想到,他这么问未免太奇怪,只好作罢。
可岑黎玊不是这么想的。他点了点头,领着江也回降真台,边走边问道:“你跟父皇,见过?”
“嗯……见过两次。”
往后又没了下文,两人各自揣着心思走了好一会儿。夜里的冷风从膝盖那处破口往江也的裤子里钻,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冷,吹得江也忍不住边走边哆嗦。
二人走着走着,迎面一对禁卫走过来,正是魏麟带的巡查队。
“九皇子,江公公。”魏麟可不知道之前安上殿里的情景,嬉皮笑脸地就上来打招呼,也不等他二人回话,自顾自地跟后头人道:“你们接着巡查。”
“是。”
“魏统领。”岑黎玊微微点头道。
江也没有回话,看着禁卫都离开了,魏麟立马急不可耐地凑到江也旁边道:“你们这从哪儿出来?”
“安上殿。”江也答道。
魏麟随意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发现了江也膝盖处破损的衣料。他蹲下身去摸,调笑着道:“这儿破了你都不知道?”他手一放上去便摸到了还未干透的血迹,神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怎么弄的?”
岑黎玊看着二人好似还有很多话要说,轻声招呼道:“我先回去了。明日你把锦囊给我。”
江也点点头:“好,我即刻就回去。”
岑黎玊一走,魏麟便再无顾忌,直接搂住江也的腰,还在纠结他膝盖上的伤口:“你这么怎么弄的啊,能不能走路啊?”
江也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弄开:“滚,我又不是瓷娃娃。”
“怎么进趟安上殿,还弄成这样。”
想起安上殿的情景,江也现在还有些无法平静。换了谁,发现自己曾唠嗑过的人其实是皇帝,估计都平静不了。
“有空再说吧。”江也只好应付着,又开始走。
可魏麟就不是那种能被应付的类型,他跨出去两步,一下走到江也面前,然后随着他的脚步倒着走,顺带着就直勾勾地盯着江也的脸,一个劲儿地问:“我现在就有空。”
“可是我没有空。”
“你怎么没空了?你在忙吗?”
“是啊。”
“你忙什么了?”
“我忙着走路。”江也没好气地道,“你要走就好好走,摔了我不扶。”
“不可能。”
“上次在军营里……”
“好了好了,别说了。”魏麟虽然死皮赖脸,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格外的要面子。听到江也又要旧事重提,他赶忙打断了江也的话,然后老老实实走到江也身边,跟他肩并肩朝着降真台走。
“你这膝盖到底怎么回事啊,要不要紧啊。”
“没事,不小心磕到瓷片上了。”江也道。
但他的膝盖其实有些隐隐作痛,可终归只是小伤口,不会到行动受损的地步。他现下觉得有些难忍的是,大腿根的伤口因为站得太久,现下一阵痒一阵疼,稍微走快些都做不到。
魏麟盯着他的
侧脸看,硬是从江也细微的表情里看出了些端倪。
天黑了之后,若是没有宫人提灯笼,往降真台去的这条长街,还真是一片漆黑,尤其是这晚,恰恰好乌云盖顶不见月。
魏麟一边跟在江也身边,一边朝四周看了看。别人看着是一片漆黑,他和江也那些被薛子钦训练过的人,虽不说夜能视物如白昼,但这清醒下若有人靠近他也定能看得一清二楚。
周围还真没人,仿佛都没有人会从这里经过。
确定了这一点,魏麟也不管江也是不是在发呆,突然之间出手,把江也打横了抱在自己怀里。
“你干什么?!”江也惊讶地低声喊道。
这一声惊呼让魏麟忍不住发笑:“我第一次这么抱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你别给我扯开话题,你快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