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 第145章

作者:毛肚好吃 标签: 古代架空

  薛子钦一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就如同那句“我会保护你的”,绝非一时兴起。他突然想明白了为何对岑黎玊言听计从——过去这些年,岑黎玊受尽苦楚,而自己却从未对其伸出援手,明明一开始是他心甘情愿,要护着岑黎玊,然而没有做到的,也是他。

  思绪乱成一片,薛子钦匆忙地松开了岑黎云道:“早晨外头露重风凉,我送你回房。”

  “谢谢将军。”

  “不必客气。”

  两人再无其他话说,只是一前一后走到薛子钦的房门口。眼见着岑黎云进了房间,薛子钦转身准备走,岑黎云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道:“将军。”

  “嗯?”薛子钦想转身听听看她要说什么,岑黎云却连忙道:“将军莫要转过来。”

  “好。”

  “八年前,将军得胜归朝,黎云曾遥遥一望,将军英姿飒爽,一望便住进了黎云心里。”

  薛子钦微微一怔,有些惊讶。

  岑黎云语气中带这些苦涩,继续道:“其实,与将军成婚,并不完全是父皇的旨意,而是黎云……不知廉耻想要嫁给将军。”

  “将军是战场英雄,是宣国的英雄,也是黎云的英雄。”

  “但黎云知道,将军心里国家安定才是最重要的,儿女私情不足挂齿……兴许将军再过不久又会远征,黎云这些心思便再没了机会说。”

  “还望将军莫要见怪,是黎云莽撞了……”话刚说完,薛子钦正想回头看看她的时候,岑黎云迅速关上了房门,薛子钦回头便只看见近在咫尺的门板。

  他薛子钦又何德何能,得如此佳人倾心——更何况,他哪是不懂儿女私情,他只是心里早住进了其他人。

  薛子钦转身离开,低着头暗暗想着自己的事儿,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人影。他当即便弯下身,抓过地上两枚石子,朝那处掷出去:“谁?!”

  只见那人影反应相当快,一看便知训练有素,仅仅闪身便躲了过去。

  “将军别啊……是我。”那人开口道。

  薛子钦定睛一看,居然是闵秋。

  他随即放松下来,朝闵秋走过去:“大早上的在这儿干什么?”

  “出来……看风景?”闵秋不好意思地道。

  薛子钦微微眯着眼,非要跟闵秋对视,看得闵秋更加不好意思,他这才缓缓道:“是在偷听我跟公主说话吧?”

  “将军,你这说得就不对了。”闵秋笑道,“这院子里又不是只有你和公主才能走,你二人说话无所顾忌,我也不能闭着耳朵经过啊。”

  “偷听就偷听,哪那么多废话,是不是不在营里觉着我没法治你啊?”

  “将军,末将真是无心之失。”

  薛子钦摆摆手:“罢了罢了,逗你的。”

  “将军看起来心情挺好。”

  “你怕不是瞎了。”

  “怎的将军得了美人倾心,心情反而不好?”闵秋试探着道。

  “闭嘴吧你。”薛子钦道,“你不睡了是吧?那我睡。”

  他说着大步流星朝闵秋的厢房走去,然后把闵秋关在门外,说到做到的爬上榻睡起回笼觉来。

  闵秋在外头哭笑不得,又不敢扰了薛子钦休息,眼见着天色还早,索性在院子里活动起筋骨来。

  薛子钦睡了没多久,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拍门声吵醒了。

  “将军!将军!快醒醒将军!”他稍稍醒了醒神,听出来了外头是闵秋的声音。虽然还没睡够,但是薛子钦还是瞬间清醒过来,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闵秋不会这样焦急。

  他抓起外衣一边穿,一边打开门,闵秋十分焦急地脸便出现在他面前。

  “将军不好了!”

  “什么?”

  “大将军他,可能不行了……”闵秋很艰难地说道。

  薛子钦怔了一瞬,手上动作都停了下来,然后赶忙问道:“什么?你说什么?老头子不是在装病吗?什么叫不行了?”

  “张管家已经去请大夫了,现在傅夫人守在将军那儿……”

  薛子钦没听完闵秋的话,便已经系着腰带夺门而出。他三步作两步走,一路直奔薛长峰的房间。

  “义父?”房间门大敞着,薛子钦喊了一声。他再往里走进一步,就看见薛长峰躺在榻上,脸色惨白,傅央坐在他旁边,眼中含泪,一直看着薛长峰。

  这一声叫唤把榻上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薛长峰瞥了一眼薛子钦,沉声道:“出去。”

  但这声音过于虚弱,以至于薛子钦都不觉得这是自家老头子的声音。

  他平日里一直老头子老头子的叫着,而现下,薛长峰真的好像成了老头子。

  “我和央儿还有话说,钦儿你先出去。”薛长峰很是吃力地道。

  薛子钦愣愣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顺便带上门,就在门口站着。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毫无准备,甚至他现在还觉得,薛长峰只是在装病,为了打消皇帝的某些念头。

  没过几息功夫闵秋便也到了门前,薛子钦神色间的慌张他都看在眼里。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站在薛子钦身侧,陪他等着。

第168章

  “老将军他……”闵秋欲言又止地开口,想询问里头的情况,愣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合适。现下薛子钦即便垂着头,他也能看见那满脸的惊讶与错愕。

  “我不知道啊。”隔了几息功夫,薛子钦才如是说道,随即他仰起头,盯着空荡荡不见云也不见日头的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匆匆地道:“钟倚……钟倚呢?钟倚跟着回来没有?”他说着,转头看着闵秋,十分焦躁。

  闵秋闻言,思索了一阵道:“……在!在城外,在驻军地。”

  “城南还是城北?”

  “都不是,当时他说在湘城有旧识,所以住在他朋友那儿。”闵秋道,“钟倚跟老将军关系甚密,便由他去了。”

  薛子钦急切地双手搭上闵秋的肩头,大声问:“在哪儿?他朋友在哪儿?”

  “在……城南的医馆,叫……叫……”闵秋话说到一半,死活也想不起钟倚提过的那间医馆究竟叫什么名头了。薛子钦却再没了耐心,转头就走。

  “将军?!”

  “你在这儿守着!”薛子钦头也不回,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闵秋跟着迈出两步,闻言又停下,只能看着薛子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跟着薛子钦这些年,从薛子钦说的话里头,他一直以为薛子钦对薛长峰不过是趋于“知恩图报”而不得不从。更多时候,薛子钦都对老将军的命令阳奉阴违,虽然没惹出什么大麻烦,但确实能看得出来,他心里头是不服的。

  而如今看着他如此焦急地前去寻找钟倚,之前的猜测好像都出了错,兴许薛子钦内心里,再怎么着,也把这义父好好当着亲人,只是平日里看不出来罢了。

  他再回头看看薛长峰紧闭的房门,到底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眼下人还在,心里总是生不出什么太多悲哀的滋味。

  莫说是跟薛长峰接触不多的闵秋是这般想,就连薛子钦自己,原先也是这么以为的。这么多年,谈及亲属家人,他会想到宋总管,也只有宋总管待他像是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般疼爱。

  那时候他就觉着,以后若是能出人头地,定会为这个不是生父却胜似生父的人尽孝道。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宋总管死的时候他还只有八岁,什么也做不到,甚至以为自己就要死于饥荒。

  然后薛长峰搭救了他,他虽然捡回来一条命,却在军营里苦不堪言,直至他自己出人头地,才有了今时今日的薛子钦。

  薛子钦原以为,他对薛长峰不过是因当日救命之恩,才勉强称他为父。

  到了今日,薛长峰突然危在旦夕,他才明白,也许他和薛长峰的感情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淡泊。

  薛子钦眉头紧皱,快步到马房牵了马便朝着将军府大门去了。岑黎云正在外头着急地安排着府里的大事小事——眼下薛长峰大概是不行了,傅央正在照顾着,府里的事情理应由将军夫人主持,尤其是薛长峰的后事,她也得着手准备好。

  她正跟下人说着话,薛子钦拉着缰绳便火急火燎往外走,恰巧自她身边经过。岑黎云下意识唤住她:“将军!”

  薛子钦却像没听到似的,脚步都未曾停顿半分。她跟着走上前几步,只看见薛子钦一出府门,便飞身上了马,不带一丝犹豫地离去。

  心头有些针扎似的疼,岑黎云自顾自地摇摇头,只当是现下薛子钦心急如焚不免忽略了她,不作多想。

  城南里的大医馆也就那么两家,既然不知是哪家,那便干脆一间间问。他策马疾行,惊到了不少路人,也不管不问。直到抵达第一家医馆,薛子钦下马重进里头,一掌拍在柜台上大吼道:“钟倚!钟倚!给我出来!”

  医馆的掌柜看着他这副派头,吓得睁大了眼,还以为自家医馆惹了什么事儿,哆哆嗦嗦道:“公……公子……你……?”

  薛子钦伸手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把人半个身子都拉出了柜台道:“把钟倚给我叫出来!”

  “公子……小的不知道什么钟倚啊……”

  掌柜的话音刚落,他衣襟一松,刚才那个凶巴巴的公子已经出了医馆。他探出头,还有些惊魂未定地往门外看了看,眨眼间人已经不见了。掌柜的哆嗦着感叹一声:“这什么人啊这……”

  薛子钦便以这个势头,又到了第二间医馆,如法炮制,还是没有找出钟倚的踪迹来。他松开小厮,站在柜台前

  第二间医馆的大夫看着他如此焦急,也不计较他先前的失礼,反倒是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急事?”

  薛子钦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大夫道:“大夫可识得一位叫钟倚的人?”

  “这你方才问过了,小人确实没有听说过。”

  “那这附近可还有医馆?”

  “城南的医馆除了我们医馆,就还剩东街那间芙蓉医馆了。”

  “还有么?”

  “还有……”大夫皱着眉思索起来,转而道:“还有一件很小的,你朝东街走第一个岔口右转,有间很小的医馆,叫原麓医馆。”

  “感激,告辞。”薛子钦草草作揖后,跟来时一样,飞快地走了。

  他依照那位大夫所言走过去,抬着头一直看着沿途的招牌,可就是没看见所谓的原麓医馆。无奈之下他在那条街来回走了两遍,只得下马随手逮着一个路人道:“你可知道原麓医馆?”

  那路人望着他这般失

  礼的模样,不耐烦得很。可薛子钦人高马大,他又不好不答,怕惹出什么事来,便随手一指:“不就在那儿么?”

  薛子钦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原麓医馆的招牌,破破烂烂,字也很小,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就看不见。难怪他先前来回几次都未曾见到这个招牌,别家招牌都挂在檐下,唯有他家招牌好似随手摆放,就靠在门边上。

  薛子钦来不及道谢便冲了进去,继而大喊:“钟倚!钟倚!”

  还不等里头的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已瞧见了老熟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旁边还坐了位白发长须的老者。

  钟倚突然听见有人叫喊他的名字,下意识答道:“哪儿来兔崽子大呼小叫?”他说完,再定睛一看,薛子钦正喘着粗气站在不远处。

  “钟倚!跟我走!赶紧!”薛子钦说完,三步做两步走,眨眼间已到了钟倚面前,然后不管不顾地将他一把揽住,顺势夹在腋下。

  “小薛你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钟倚呼喊着,“你这是带我去干什么?!”

  薛子钦一边朝外头的马儿走去,一边道:“老头子病危了。”

  “等等,你等等!”钟倚闻言后,挣扎扭动地更加厉害,“药箱!药箱!”

  没办法,薛子钦只好放下了他。

  钟倚转身又往里头去,长须老者面带微笑,好似完全没被薛子钦这动静惊到,只是淡淡道:“出诊?”

  “是啊,诊完了再来师傅这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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