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 第146章

作者:毛肚好吃 标签: 古代架空

  “好。”

  “那晏生便委托师傅照看了。”钟倚说着,已经走了出去,“他这会子去找他朋友玩了,天黑前该会过来。”

  “路上小心。”长者朝他点点头。

  兴许是因为钟倚的模样,虽然隐隐也带着担忧,可不似薛子钦一样方寸大乱,他看着钟倚如此利索的拿着东西,嘴上却慢条斯理跟老者辞行,他竟突然冷静了不少。

  再看看原麓医馆的招牌,又看看里头巴掌大的地方——老者若是钟倚的师傅,那医术恐怕高明得很。所谓大隐隐于市,约莫就是这个意思。寻常人看了这医馆的破落样,肯定都望而却步,不会进来寻医问诊。

  “走吧。”钟倚道,“老薛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薛子钦伸手再次揽住钟倚的腰,带着他一同上了马。钟倚还没在他身后坐稳,薛子钦的马鞭已经抽在了马屁股上,当即要飞出去似的朝将军府飞驰而去。

  待到薛子钦满头大汗的回到将军府,连拖带拽地将钟倚拉往薛长峰的卧房。二人刚走到门前,一位大夫背着药箱从里头出来,跟薛子钦撞了个正面。

  薛子钦刚忙问道:“大将军如何?”

  大夫看着他热切的眼神,有些于心不忍地低下头,然后轻轻摇了摇,长叹一口气道:“是老朽无能……”

  期初看着薛子钦如此焦急,钟倚还没意识到情况有多么危急。眼下见着这个大夫如此态度,他才觉着事情兴许比他想象地更加严重。他伸手将人一把推离门边,冷哼一句“庸医”,便走进了卧房里。

  傅央在旁边泪流满面,握着薛长峰的手。钟倚过去后,占了傅央的位置,熟练地抄起薛长峰的手腕开始把脉。他一边把着脉,一边瞧薛长峰的脸色。

  那位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名将,此刻气若游丝,面色白青,嘴唇乌紫,明摆着是中毒之兆。再探他的脉搏,脉象奇异,时不时还会中断片刻,极其诡异。

  钟倚打开药箱,从里头摸出一根刺绣针粗细的针来,飞快地在他十指上各扎了一下,同时道:“大将军你……”

  被刺破的手指明明该有鲜血溢出,而此时,那里头溢出的血都滴不下去。

  薛长峰沉声道:“算了吧。”

  “这究竟是怎么了?!”钟倚道,“是谁给你下的毒?”

  在旁的傅央望着眼前的场景,兴许是在外人面前,情绪不敢再那么外放。她吸吸鼻子,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道:“三年前,入将军府行刺时,将军所中之毒,一直未清。”

  “怎么会?”钟倚疑惑道,“不可能,当时我便看过了,寻常毒物而已,放过血服药后,修养半年便无大碍。”

  薛长峰干咳了两声,他现下连咳嗽,五脏六腑都像是燃烧着般的疼。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他道:“到底是我小看了商戌。”

  钟倚闻言,又在他身上探查一番。此毒奇异,不似宣国里能产出的毒素,要说的话,更偏向于蛇虫之毒,毒性之奇怪,令钟倚都不禁皱眉。

  “大夫不必在看,我知道是什么毒。”傅央道,“我游历时曾经见过相似的毒物,想必当日刺杀之人,所涂之毒本就是两种。这种毒一旦进了血脉里,直到发作前,是查不出来的。”

  “那……”

  “此毒无解。”傅央道。

  听到这句话,薛子钦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低吼着道:“既然商戌死了,我便要他全家陪葬。”语罢,他转身就走,像是即刻就要去曾经的左相府大杀特杀一番。

  “钦儿!”

  薛长峰大喊一声,然后又开始咳嗽起来。

  “义父……”纵然平时薛长峰说话他都可以不听,但现下他做不到。听见薛长峰难受至极的咳嗽声,薛子钦急急忙忙地回头,跨步到榻边,沉声喊着他。

第169章

  待到薛长峰的咳嗽声停下,他目光闪烁,看了看身边还在努力的钟倚,又看了看傅央。他看傅央时,即便已经如此虚弱,还是藏不住双眼中的深情。他爱了傅央二十年,从惊鸿一瞥开始,到她不知所踪,再到她又突然回到湘城与他再会。

  “央儿,钟倚,你们先出去吧……”薛长峰道。

  钟倚却仿若没听到似的,还在忙活,他在药箱里一阵翻找,试图找出点什么能够暂时吊住他这口气,却什么也找不到。以他学医多年的经验来看,不得不承认薛长峰的内底子早已经空空如也,现在还能说话,完全是凭着他一口气。

  傅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让他跟子钦说几句吧。”

  钟倚身子一怔,他回头再看了薛长峰一眼,难以接受又不得不接受地,跟着傅央出去了。

  屋子里空了起来,只剩薛子钦站在薛长峰榻边。

  傅央知道他们父子二人有话要说,贴心地替他们关上的房门。

  闵秋只是个副将,这个时候总是不合适进去的,见钟倚和傅央出来,他忙问道:“将军如何?”

  钟倚没说话,傅央也没说话,两人站在门前廊下,各自望着天。

  闵秋差不多明白了,也不便再多言,便靠在薄薄的门板上,心情复杂。

  “钦儿,薛家以后就靠你了。”薛长峰道,“我一生无子,只有你这么个义子。”

  “义父……”

  “你听我说。”薛长峰的脸色突然泛起红润来,但薛子钦很明白,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垂着头看着薛长峰,心下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你从未把我当成父亲,当初在城郊捡到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命不该绝,能成大器……后来,证明我当初并没有看错。”

  “我……”

  “救命之恩当不当报?”

  “当。”

  “那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薛长峰说着,突然抬起手,抓住了薛子钦的小臂。他用力极大,想要是把手指扣进他的皮肉里,“你一定要,让锦儿的孩子坐上皇位……”

  “……”薛子钦知道他说的是三皇子,听到这句话,他就像包藏祸心的罪人,被人看穿了似的,瞳孔微微收缩,说不出一句话来。

  “答应我!”

  “……好。”

  听见薛子钦应允,薛长峰的手骤然松开,像是松了口气般,继而说道:“我根本不会为人父,不知如何教导你,只知道将你放在军营里,让你跟我一样,以护国为己任……咳咳,你很好,没让我失望。”

  “那年你杀害步兵营营长之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别说了……”

  “我知道是他先对你,起了歹心,我也知道你在军营里备受冷眼,因为你是我的养子……”

  薛子钦却不愿意再听下去。

  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薛长峰提起他最不想听的事情。

  “薛子钦,你要永远记住,”薛长峰道,“你姓薛。”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让薛家的孩子当皇帝……”薛子钦道,“但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父亲,你的救命之恩,这些年我为薛家鞍前马后,也算还了。”他说着,嗓子有些发痒地顿了顿,接着道:“但我心里,我从来不姓薛。”

  “你是怪我对你不好。”

  “不是,”薛子钦道,“大将军,你只是大将军。”

  “是么,我知道了……”薛长峰说着,合上了眼,声音越发小起来,“这样也好,那我便以大将军之名,对你下最后一道命令。”

  “务必让薛家的血脉登基,保薛家永享荣华。”

  “末将,”薛子钦哽咽着道,单膝跪在榻边,拱手作揖低下了头,一字一顿道,“领命。”

  待他说完,再抬起头,薛长峰已经再没了声响。

  他双眼发涩,似有流泪之感,却又没有泪水落下。

  薛子钦八岁进军营,被人欺凌至十四岁,这些薛长峰都知道。薛长峰从未对他施之援手,不是因为薛长峰不知道,而是因为薛长峰根本不想管。他薛长峰看来,男人就是要靠自己打出天下,更是要靠自己让旁人畏惧,再信服。

  他们算是父子吗?再认清薛长峰不会庇佑他之时,答案便已显而易见了。

  然而薛长峰的不闻不问,让军营里那群看不起他的渣滓更加变本加厉,直到步兵营营长其他对他,实施些男人无法忍受的侮辱——那是他第一次杀人,还是虐杀,是个非常好的开始。以至于他之后无论杀了多少人,内心也没有一丝动容。

  “老头子……”薛子钦轻声道,“虽然你我并非父子,但我是薛家的人,这点不会改变。”

  “安息吧,大将军。”

  ……

  薛府以往的富贵华丽都被各种白纱和挽联盖住了。

  薛子钦跪在灵前,傅央和岑黎云在旁帮衬着,不少朝中重臣都来为薛长峰上香,假哭上一声以表哀思。

  岑黎玊和岑黎近都来了,听说锦妃娘娘伤心欲绝,几乎要哭瞎了眼睛。薛锦和薛长峰关系甚密,如今薛长峰死了,她都无法出宫来上柱香,只能囚禁于敛霜宫里。岑黎玊额间系着白色的布条,跟在岑黎近身后,二人跪在灵前上香。

  薛子钦跪在一旁,抬眼看着他。他虽面露哀色,眸子里却一片漠然,想必也并没什么伤心之感。

  无论是薛长峰还是薛锦,对他,一直视若无睹,这会子让他伤心欲绝地嚎啕大哭,饶是给他两板子也断不可能哭出来。

  倒是岑黎近,一炷香奉上,眼底已经噙满泪水。

  “舅舅……”他仿若自言自语地念着。

  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薛子钦估摸着应该就是“务必保佑我继承大统”之类的话。

  岑黎玊上完香起身,到薛子钦旁轻声道:“表哥节哀。”

  “谢殿下体恤。”薛子钦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些。

  皇家的儿女,别的不会,唯有演戏,都是天生的。

  岑黎玊对他的态度并没什么不悦之色,反倒是朝他身后的岑黎云继而道:“皇姐节哀。”

  岑黎云是个女儿家,经不起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纵然跟薛长峰没有过多的感情,到底还是有些多愁伤感。她拿着丝绢轻轻拂起眼角的泪花,对岑黎玊点了点头道:“多谢皇弟。”

  岑黎玊微微施礼,转身便要离开灵堂。

  虽然他和岑黎近都是奉旨出宫,代表宫里来尽一尽哀思,但现下薛府人来人往,过于热闹,他即便跟薛子钦有话要说,也显得不是时候。

  薛子钦以余光看着他的背影往大门外走去。

  脑子里思绪万千,有一股冲动让他去跟岑黎玊把事情说清楚。对,说清楚,将他们二人之间这种奇怪的感情说清楚,到底是因情而和,还是因利而聚。

  “云儿。”薛子钦突然沉声道。

  她吓了一跳,薛子钦从未叫过她的名字。只见薛子钦从蒲团上起来,对她道:“你替我在这里招呼一下。”

  “……好。”岑黎云点点头,接着薛子钦便朝门外走去。

  薛子钦快步追上去,岑黎玊和他随身的小太监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他上去一把拽住岑黎玊的手,匆忙道:“我有话跟你说。”

  岑黎玊是带着小六子出来的——原本来薛府,他完全可以带江也出来,可江也已经去安上殿侍候了,这才带了小六子出来。

  小六子哪知他们二人是何关系,当即就被吓到了,连忙道:“薛将军你……”

  薛子钦却懒得跟他废话,拉着岑黎玊便往后院走。岑黎玊转头对小六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任由薛子钦拖着他走了。

  现在下人们都在前厅忙着,就连薛子钦带来的亲兵,也都各个带着白布守在前院和将军府外。

  薛子钦拽着他,径直往闵秋房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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