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暗灯 第28章

作者:麦香鸡呢 标签: 种田 古代架空

  宋星阑听到宋谨在叫葡萄柚的名字,就把房门打开,视线交错的时候两个人都顿了顿,然后宋星阑问:“葡萄柚不见了吗?”

  宋谨有些慌乱地点点头:“哪里都找过了,没有。”

  “我房间里也没有。”宋星阑说着就往外走,“我出去找找吧,哥,你在家里再找会儿。”

  “那你小心,下了雨路上会滑,天很黑了。”

  “好。”宋星阑说。

  宋星阑出去后,宋谨又把家里找了一遍,确定葡萄柚真的不在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宋谨似乎才回过一点神,猛然想起宋星阑出去的时候没有带伞。

  这样阴冷寒凉的冬夜,雨淋在身上会有多刺骨,宋谨连门都来不及锁,拿了把伞就跑出了门。

  满世界的雨声和风声,寒风凌冽地迎面吹来,村子里的路灯暗,只够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周围完全是黑压压的一片。宋谨匆忙地走在路上,他已经将周围的几户人家都问了过去,确定葡萄柚不在他们那里,此刻他茫然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个方向,他握紧了雨伞,开口喊:“星阑,星阑!”

  “宋星阑!”斜斜的雨打在脸上,刺痛的冷,焦灼不安的情绪将宋谨的心和大脑填满,他大声喊,“宋星阑!星阑!”

  一边走一边喊了几分钟,宋谨几乎快要走到山脚了,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他整个人惶然无措,从没觉得这里这么大,方向有这么多,他根本无法确定。

  “哥。”远处突然有人应,接着有脚步声响起。

  宋谨连忙抬手用手机手电照向前方,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朝自己这边跑,越跑越近,宋星阑的脸出现在光线里,头发完全湿透,面色凉白,嘴唇上毫无血色。

  他的棉服也湿透了,雨水顺着下巴往脖子里滚,宋谨跑了几步过去为他撑着伞,慌乱地去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纸巾。

  “我们回去,太冷了。”宋谨抬手艰难地替宋星阑擦着脸,声音颤抖,“回去洗个澡,我给你做饭吃。”

  “没事的,哥。”宋星阑的牙关好像都有点发颤,他把宋谨抱在怀里,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伞撑在两人身上,“我们再找找,外面这么冷,葡萄柚会冻坏的。”

  提起葡萄柚,宋谨似乎是有点撑不住了,迷茫和悲伤倾刻暴露,他红着眼睛说:“这么大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它在哪……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在外面再找找。”

  “一起找。”宋星阑揽住宋谨的肩带他往前走,“我在那边都找过了,这里还没有找完,我们再找找。”

  他的身上寒意袭人,然而手臂却牢固有力量,宋谨抬起手握住宋星阑揽在他身侧的那只手,冰凉,但宋谨却觉得,哪怕现在冷雨或是暴雪将他们彻底淹没,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胸腔里也一定会是滚烫的。

  “你跟他不一样。”宋谨突然说,“星阑,对不起,下午是我态度不好太着急,冲你发脾气了。”

  宋星阑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说:“哥,是我脾气太差了,你说得对。”

  “可是我不想要你把我跟任何人比,我永远是我,你可以骂我打我不原谅我,但不能总是把我当成两个人来看,我是你弟弟,就算我忘记了什么,就算我变了,我也是你弟弟。”

  宋谨转头看着他隐在暗色里的侧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有诡谲的想法在慢慢升腾,可宋谨却没抓住,不是他抓不住,而是他不想抓。

  宋星阑一直看着前路,说:“哥,我不想要你喜欢我了。”

  “光是喜欢还不够,一点都不够。”

  “我要你爱我。”

  大雨倾盆,今晚没有打雷,可宋谨却觉得有遥远的惊雷突然降临,闪电破开蒙昧的天际,直达头顶,惨白地照亮他,暴雷在巨响中穿过云雨刺入他的身体,将他彻底击碎。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知道,宋星阑此刻并不是要他的回答,因为这件事或许根本就不可能有答案,它连面向的对象都是不确定的,注定永远只能是一起悬案。

  再往前就是一座桥,才刚要走近,宋谨就听见微弱的猫叫。

  他的心脏几乎快提到嗓子眼,脱口而出喊道:“葡萄柚?!”

  “喵……喵……”那点猫叫声在大雨和水流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但宋谨却分明听到了。

  宋星阑也听到了,他说:“应该是在桥下面。”

  桥下是一条河,河岸堆满石块和杂草,离地面大概有三米多高,坡很陡,宋谨和宋星阑匆忙地到了桥头边,宋谨蹲在地上拿着手机拼命地往下照,终于在雨幕中看见桥下的一块石头旁,趴着一只橘色的猫,是葡萄柚。

  它湿淋淋地缩成一团,好像不会动,宋星阑盯着看了一会儿,说:“它的脚被绑住了,绑在一块大石头上。”

  “为什么要把它……”宋谨话还没说完,瞳孔就猛地一缩。

  宋星阑转头看他,说:“肯定是因为下午的那件事。”

  “这么绑着它,雨又下得这么大……”宋谨失神地说,“河水肯定会上涨的,葡萄柚会被淹死的。”

  宋谨不愿意以这样的恶意揣测他人,但他知道,事实大抵就是如此。

  “我下去抱他,哥,你打好手电。”宋星阑把雨伞交到宋谨手里,“下面好多石头,你不要动,我去就行。”

  宋谨点头:“你小心点,慢慢走。”

  “好。”

  宋星阑按着桥头的石墩慢慢往下爬,雨水打在他的头发和脸上,他随手擦了一把,然后一点一点地朝河边移动,宋谨一直伸手为他打伞,直到宋星阑脱离了伞所能覆盖的范围,他抬起头,说:“哥,你把伞撑好,别淋雨。”

  手机的光照在他上抬的脸上,湿透的白,一双漆黑的眼睛在水汽里清晰分明,宋谨有些急切地皱着眉,说:“你小心,现在河水很急,慢点走。”

  “嗯。”宋星阑应了一声,回头继续往下挪。

  葡萄柚大概是看到宋星阑向自己靠近,叫得更响了一些,凄切又可怜,宋谨鼻子发酸,隔着距离安慰它:“别怕,你乖乖的不要动,哥哥会把你抱上来的。”

  宋星阑花了点时间才到葡萄柚身边,坡度实在太陡峭,稍不留神就会滑倒,石块满地,要是在这里摔上一跤,下场会很惨烈。

  他踩在泥沙石子交杂的河水边,摸摸葡萄柚的头,然后一点点把它腿上的绳子解开,绳子系得紧,葡萄柚又害怕得老是乱动,解起来很费力,宋星阑蹲在河水里弄了半天,才终于把它抱起来。

  看他站起身了,宋谨稍稍松了口气,说:“慢慢来,别着急,看清脚下。”

  宋星阑拉开棉服外套的拉链,把葡萄柚捂在怀里,单手撑着坡开始往上攀,雨好像更大了,迎面打在脸上,视线模糊,比下来时还要艰难上几倍。

  宋谨一直伸手照着宋星阑脚下的路,宋星阑满手的湿泥,一只手要撑着坡,一只手要抱着猫,在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时,他说:“哥,我先把葡萄柚递上来,你接着它。”

  “好。”宋谨直接扔了伞,朝宋星阑伸出手,“你小心点,自己先抓稳。”

  宋星阑低下头,正想将葡萄柚从外套里提出来,脚下踩住的一块石头却突然一松,宋星阑的身形顿了顿,陡然间失了平衡,整个人歪斜着砸了下去,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就消失在了视野里,只传来跌落的声音。

  宋谨还保持着伸手接猫的姿势,然而意外发生得这样快,他连反应都来不及。

  “星阑!”宋谨慌乱地双手攥住手机往下照,摇晃模糊的光线里,他看见宋星阑摔到了河边,一动不动,半个脑袋淹没在河水里,身旁全是碎石。

  宋谨已经无暇犹豫,他撑手往下,几乎是碾着石块滑下去的,身上疼得已经没有知觉了,但宋谨顾不上,他跌撞着到了宋星阑身边,跪在一地的石头上,灯光一照,宋星阑脸上的污泥和额角的鲜血对比刺目,血淌入水中,和浑浊的河水混合在一起。

  葡萄柚从宋星阑的外套里探出头来,它被护得很周全,没有受伤,只是浑身发颤。

  宋谨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到宋星阑身上,他不敢去挪宋星阑的头,只能扯过外套袖子轻轻地垫在他的脑袋下,然后倾身过去为他挡着雨。手机屏幕湿透,宋谨双手发抖地解锁,打电话给村里的卫生所医生。

  报了地点和简单叙述过情况之后,宋谨挂了电话,小心地拿毛衣袖子擦拭着宋星阑脸上的泥沙和血水,哽咽着叫他:“星阑,星阑,你把眼睛睁开……”

  “葡萄柚没事了,我们回家……”

  可宋星阑只是紧闭着眼,一小半的侧脸被水浸湿,另一半被鲜血染透,皮肤冰凉。

  雨还在不断地下,河水湍急汹涌地流淌,身上传来刺骨的寒意,宋谨好像从没觉得这么冷过。

  他真恨下雨天,无论是三年前的那场秋雨还是今夜的冬雨,都带给他太深刻、太折磨的经历了。

第33章

  宋星阑在简单包扎之后就被送到了市里的医院,他车祸时的主治医生替他查看伤口。

  “目前看来只是额头被划伤了,其他的要等片子出来再确定。”医生说,“他淋了太久的雨,现在已经有发烧的症状,先在病房里休息着,如果片子出来之后发现有什么颅内伤,我们会立刻准备手术。”

  宋谨苍白着唇,点点头。

  他坐在病床边,看着安静昏睡的宋星阑,宋星阑从中午过后就没再吃过东西,一个人顶着冷雨在村子里走了那么久,最后又摔下了坡,宋谨现在什么要求都没有,只希望宋星阑平平安安,快点睁开眼睛醒过来。

  没过多久,医生过来了,说检查结果没发现宋星阑有什么内伤,也没有脑积水,只有额头的外伤和身上的一些跌擦,是轻微的脑震荡,让宋谨别太担心。

  宋谨松了口气,问医生要了瓶药水,他下坡的时候太急,腿上被磕出不少淤青和伤,后来在等救护车的时候他匆忙收拾了点东西,现在知道宋星阑大概没事了,他准备去换掉湿透的衣服,给自己上点药。

  宋谨收拾好之后又坐回病床前,轻轻拉住宋星阑的手。

  他听说宋星阑公司那边已经有人上飞机了,因为医生联系了他们,在他们到达之前,宋谨要保证自己寸步不离地守着宋星阑。

  半夜的时候,宋星阑发烧得有些厉害,护士替他检查过之后,说不一定是伤口引起的并发症,大部分原因还是由于淋雨着了寒,心率也比较正常,但现在他的额头上还有伤,所以不能急着用退烧药,先物理降温,之后再视情况而定。

  宋星阑微微皱着眉,似乎有些痛苦,宋谨拉着他的手,摸摸他的眉头,轻声说:“别怕,我在的。”

  宋星阑的手指在宋谨的掌心里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就没动静了。

  到了后半夜,宋谨是被吵醒的。

  他听见有人在叫哥,声音短促急切,惊惧至极。

  宋谨猛地睁开眼,看见宋星阑深深地拧着眉,脸色有点病态地发红,像是昏迷中做了什么噩梦,身子发抖,紧紧地攥着宋谨的手。

  “哥……哥……”

  宋星阑的呼吸有些哆嗦,极度不安稳,宋谨俯身去摸他的脸,还是有点烫,再伸手从他的衣领里往后摸,发现出汗了。

  出汗了就意味着烧快退了,宋谨拿手背贴了贴他的脸,在他耳边说:“星阑,我在的。”

  “哥……”宋星阑紧闭着眼,睫毛发颤,好像有泪漫出眼眶,他仍然不清醒地喊,“哥……”

  “我在这里。”宋谨牵紧了他的手,轻轻拍他的胸口,“你好好睡觉,别怕。”

  宋谨不知道自己安慰了他多久,最后宋星阑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呼吸变得绵长,脸色也趋于正常。

  天似乎快要亮了,宋谨坐回椅子上,他差不多一夜没睡,却不觉得累。

  外面的雨渐渐停歇,宋谨趴在床边,在想宋星阑要是醒过来了,该给他提前备什么早饭。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和宋星阑的手紧牵在一起,一直睡到了天亮。

  医生来给宋星阑做了检查,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现在还处在轻微昏睡阶段,没有意外的话,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他见宋谨脸上有些疲态,就劝他休息一下,吃个早饭,公司那边的人很快就到了,到时候轮流照顾宋星阑。

  宋谨笑了笑:“没事的,我是他哥,照顾他是应该的。”

  九点多的时候,宋谨有些饿了,准备出去买个早饭,不知道宋星阑什么时候会醒,也要帮他带一份。

  宋谨在离开病房前替宋星阑理了理额前的发,又帮他把被子盖好一点,俯身看了他好久,才轻声走出去,关上门。

  宋谨在吃早餐的时候给邻居打了个电话,昨天宋星阑出了事他来不及照顾葡萄柚,就把它托放在邻居家了,邻居说葡萄柚没什么事,早上起来该吃的猫粮也吃过了,现在在睡觉,让宋谨放心照顾弟弟。

  看了下时间,公司那边的人也快到了,宋谨打包了早饭,回到医院。

  单人病房的门开着,里面传来说话声。

  宋谨走到门外,皱着眉有些不快,为那些人的吵闹,就算宋星阑醒过来了,他们也不至于这样放肆地喧哗。

  他刚想制止,直到他听见一句:“星阑,你真的可算是记起来了。”

  宋谨的脚步滞在原地,脑子有些空,好像思考不了什么了,只能被动地接受那些欣喜的话语。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摔了一跤都记起来了。”

  “我在飞机上还想呢,要是你这次能够记起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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