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第25章

作者:楚山咕 标签: 江湖恩怨 年下 强强 古代架空

  “沈兄?”

  沈重暄猛然回神,扬笑道:“走神了,抱歉。你继续说。”

  “我问你寒水煞给你留的注释是什么?”岑穆搓着手,嘿嘿笑着,“寒水煞最是霸道,风格和碧无穷相仿,为兄看你和宋承卿对战时那份果断,应该很受寒水煞喜欢吧?”

  沈重暄摇摇头,失笑道:“宋前辈只说我投机取巧。”

  “不是吧?那打架不就是要一击得胜直捣黄龙?谁让宋承卿在沈兄眼里处处是破绽?沈兄这场赢得光明磊落,寒水煞这样说可太偏心了吧?”

  沈重暄刚一抬眼便瞧见一角黑影,来人正是萧同悲,兀自抱臂负剑,倚门而待。岑穆却还说得起兴,沈重暄连忙咳嗽数声,岑穆才顿了一下,担忧道:“沈兄怎么咳这么凶,不会是染了风寒吧?要是让孟道长知道,可得担......”

  他话没说完,沈重暄实在听不下去,将他胳膊狠狠一碰,先行向萧同悲拱手:“萧前辈。”

  萧同悲连个眼神也没撇给岑穆,只朝沈重暄微微点头:“你做得很好。”

  沈重暄和宋承卿年纪相仿,沈重暄还要再小上三岁,却能力压一头,比之先前风光无匹的宋承卿,沈重暄这样名声不显的黑马反倒令人惊艳。如今酒馆茶肆的高谈阔论都成了宋家如何潦倒至此,显然是把沈重暄的获胜推在偶然二字,加上宋逐波那道“投机取巧”的注释,又把沈重暄的本事压了一笔。

  萧同悲实不认同如此行径,但他也不至于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要让宋家给个说法,何况他和沈重暄至多算是点头之交,沈重暄有师父,师父也没死,轮不到他来出头。

  沈重暄心知这么一句就是萧同悲的极限了,也不勉强,乖乖地接过人情:“还要多谢萧前辈。”

  萧同悲有一说一:“你又没用小荷剑。”

  沈重暄:“......”

  萧同悲此人,不能客气。

  “孟醒呢?”

  萧同悲本来也不是为宽慰沈重暄来的,他目的还是在孟醒,自头一天被孟醒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他便没再逮到过孟醒。

  问停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宾客云集,气息驳杂,孟醒这几天又不必上台比武,要找他的确不易。

  岑穆被萧同悲的出现吓得浑身僵硬,不住地拽着沈重暄胳膊晃,牙齿哆哆嗦嗦打着寒战,但他不是傻子,碧无穷追杀酩酊剑的事儿江湖皆知,这会儿脑子虽还没完全清明,但还是连忙插进一句话:“道、道长去茅厕......”

  乖乖,第一打第九,美人道长再厉害也扛不住啊!

  沈重暄默不作声,等同默认。

  风声飒然,三人对峙着都不出声,静得针落可闻。

  萧同悲正想追问去处,却听沈重暄两人身后传来声惊唤,正是去了茅厕的孟道长。

  “诶,同悲兄?”孟醒怀里正抱着一摞书,也不忙着和萧同悲寒暄,先道,“元元,搭把手。同悲兄怎么有空来了啊?进去坐。”

  萧同悲:“......”他想了想,还是很坚决地解释:“我不是来串门的。”

  “被宋家买来掐断元元这棵好苗苗?”书被沈重暄接过去,孟醒轻松不少,从怀里掏出钥匙便要上前去开门,也不顾萧同悲就在他身边,不过寸许距离,还笑道,“同悲兄不像这种人啊,怎么,也是因太穷了?不如考虑从了程鬼头嘛......他也就丑了点,待你还是真心实意的,不要嫌弃。”

  萧同悲觉得听上去不太对,又一时找不出错来,只能硬邦邦地应道:“没嫌。不想。”

  孟醒回以一笑,缓缓推开门,萧同悲道:“我是来找你......”

  他话未说完,孟醒飞快地卸剑丢进房间,动作迅速如剑上有火烧上他手,眼眸弯如弦月:“你继续说,贫道没剑。”

  萧同悲:“......”

  沈重暄怀疑孟醒再这样玩笑下去萧同悲就要直接拔剑宰人了,岑穆更是被吓得两股战战,好在萧同悲涵养不错,只是重重地吐了口气,仿佛吐出了所有的恼怒:“你......说过的,试剑会见。”

  碧无穷纵横江湖,叱咤风云,一手小荷剑使得四海十三州的江湖人皆俯首帖耳,无一敢触他逆鳞。

  连宋明庭程子见这般成名数十年之久的名侠也要惧他三分。

  孟醒:“我敢。”

  萧同悲转身就走,每一步都踏得很重,仿佛踩在孟醒的尸骨之上,才能稍稍纾解他的郁闷。

  岑穆依然呆在原地,口中不住地反复嘟囔:“碧无穷,是碧无穷啊。”

  孟醒幸灾乐祸:“是啊,你可是骗了碧无穷呢。”

  “这、这怎么能叫骗?碧无穷一定能理解岑某的。”岑穆急得面红耳赤,说话毫无底气,“岑某是,是为了保护道长,道长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孟醒耸耸肩,不置可否,只是目光错过岑穆,望向沈重暄,笑道:“傻站着做什么,你下一局还不知道遇上谁,接着看书吧。”

  沈重暄犹疑片刻,道:“宋前辈所说......”

  岑穆武艺不精,但不是不会看人脸色,见孟醒脸色忽然难看许多,立刻拔腿就走。在他身后,孟醒猛然合门,轻尘激扬。

  “他没说错,的确是投机取巧。”

  沈重暄紧了紧拳,勉力压住心绪,努力维持平静道:“所以我...其实不如宋承卿?”

  孟醒没有应话。

  宋承卿是宋家的宝贝,自幼学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其中投诸的心血,非自幼学武之人不能懂。孟醒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又长在抱朴子孟无悲的手下,对宋承卿这般出身所需付出的努力无比了解,比之沈重暄半路出家,宋承卿若非过于依仗断流刀法,又强用陌刀,沈重暄断不会赢得这般轻松。

  孟醒也明白这一场对沈重暄的意义,比之前两场単靠内力取胜,这一战是沈重暄真真切切凭借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战果。

  “不是不如。”孟醒垂眼沏茶,从容不迫,“这一战你能胜,有几点。一是鉴灵本身强横,只是前四式便足够应对天下十之七八,只是粗通剑意也能胜过常人数倍。二是你内力充盈,远胜同龄人,如为师的天赋,到你这样的内力少说也是打小练武,到弱冠方才堪堪,宋承卿天赋摆在那儿,要到你这样的程度,至少还需十五年。三是宋承卿当断不断,存着卖弄技巧的心思,加上陌刀不适合他,这才出现这么多的破绽。”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投机取巧了。”

  “因为你投机取巧,所以你能学到鉴灵,宋承卿就算再学百年也不能稍窥鉴灵之道。”

  “因为你投机取巧,所以你内力能如此强盛,这是一般人几辈子积德也修不来的福分,宋承卿再练个十五年才能堪堪相比。”

  “因为你投机取巧,所以你抓住破绽,一击必得。《悬元刀》摆在那里,谁都可以看,宋承卿没办法补齐刀法原本的短板,也没法效仿宋逐波一刀断流,他活该。”

  孟醒忽然一笑,迎着沈重暄错愕的目光,启唇道:“我们赢了就是赢了,别说宋逐波,就算是宋明庭,甚至萧同悲,敢说你半句不是,为师把头都给他拧下来。”

  ☆、34

  如萧同悲所说,封琳赶到试剑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同程子见见了一面,孟醒已在试剑会露脸,酩酊剑的名头一顶,程子见当然知道他不是血观音的徒弟了。好在抱朴子和血观音乃同门师兄妹,如此孟醒回护血观音也可以辩白几句。

  这时他正坐在程子见的房间里,捧着一杯清茗,毫不掩饰地假笑着。

  “老夫也不太明白你们年轻人的事,”程子见双眼眯着,其中满是算计,封琳笑着垂首,故作谦逊地等他说完,“老夫只问一句,你有没有把握招安酩酊剑?”

  “没有。”封琳难得直白,“身为大皖臣民,封某不能不直言。阿孟性格随他师父,偏好安于世外,不喜庙堂诸事。”

  “当初你也是这样说斩春君的。”

  封琳双眉微蹙,唇畔笑意显而易见地消失,连声音也冷下几分:“燕还生之事,难道不是程前辈算计封某吗?”

  “老夫也已杀了苏凌歌作为补偿了。”程子见看他脸色不好,却不往心里去,封琳此子虽年少成名不可小觑,但始终只是一条背后阴人的毒蛇,在绝对强大之前,还不足被他放在眼里,“老夫年纪大了,却也不想被小辈算计,只好胡乱猜测一下...你也受过招安入了浮屠,为何要算计苏凌歌呢?因为他和酩酊剑龃龉颇深,你想使苦肉计,让酩酊剑更加信任你,所以你引来苏凌歌,本就没想让他活着走出梧桐镇。如此,对吗?”

  “不止。”封琳明白眼前的是只老狐狸,不摆出诚意他是不会再相信自己了,于是轻笑一声,“他本该死得安安静静,阿孟不会发现他。”

  “你需要酩酊剑为你做事,但不能让他为浮屠做事。”程子见冷笑,“斩春君已然忠于你一人,还敢贪图酩酊剑,你也不怕吃太多撑死自己?”

  “错了。”封琳抬起眼来,眼底冷寒一片,“程前辈,您确实老了。”

  程子见颜色一厉,却见长离剑忽地出鞘,格住还不及动作的白剑,程子见正暗暗心惊封琳武功竟长进这么多,却见封琳面色不善,嗓音冷冽:“天下前十,受过招安的应当不算太少吧,可是只你我二人身在浮屠,陛下的用意还不够明显吗?程前辈,封某尊您年长,却不是怕您。您依仗浮屠追杀血观音,我依仗浮屠力保酩酊剑,有何冲突呢?希望您能明白,和您合作的不是皇室,不是龙椅上的那位——是我。”

  “......哼。”程子见狠狠地剜他一眼,气势却已弱下不少,“力保酩酊剑?怕是想独吞鉴灵剑诀吧!”

  “我不干涉您的偏见。您也不必插手我的行动。”

  “所以血观音究竟在哪儿?”

  “我要求您保护阿孟了吗?”

  程子见被他噎了个准,一时说不出话来,又见封琳掀起眼睑,冷然一笑:“但还是多谢前辈,否则我都不知道阿孟竟对浮屠这般了解,日后我得更小心了呢。”

  “...你可接到圣旨了?这次试剑会......”

  封琳不想再跟这老匹夫废话,懒懒地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袖,收剑回身欲走,只道:“晚辈已有抉择了,前辈安心看戏吧。”

  他刚走出房门,便见一树苍翠之下立着两抹身影,燕还生犹带淡笑,他身旁的释莲则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这僧人生得如画眉目,天生一副笑模样,自成一派温柔。

  “主上。”燕还生见他出来,率先迈出半步,微微侧身。

  “别在外边这么叫。”封琳目不斜视,只向释莲点点头,“禅师久等了。”

  释莲向他一礼:“阿弥陀佛,不久。封少侠请随小僧过来。”

  燕还生眉眼带笑,也不恼封琳给他脸色,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直到穿庭过院,即将进去释莲房门,封琳总算不耐烦地转过脸来,蹙眉道:“你还跟着做什么?”

  燕还生掀唇一笑:“琳儿还没给这个月的解药。”

  封琳眉峰冷峻,随手丢给他一枚丹药,伸手轻轻一扶释莲:“走罢。”

  木门便在燕还生眼前合上,燕还生依然唇缘衔笑,丹丸先在他唇上流连颇久,待得封琳方才指尖的余温尽数消失,才在他齿关启合中碾磨吞咽。他缓缓转身,抱着桐木琴就地盘腿而坐。

  其实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疏离和等待了。

  “您对斩春君太不客气了。”释莲耳力过人,听得门外动静,他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也没指望说进封琳心里去,“他很忠诚。”

  “你给的药好。”

  释莲摇摇头,淡淡道:“浮屠门人都用这药,您和白剑主也是一样,小僧并未见您二人也如斩春君这般忠心耿耿。”

  封琳动作微顿,从怀里摸出一本书,转口道:“还是说鉴灵的事吧。”

  “封少侠,燕还生并不欠您什么。”

  封琳正要翻开书页的手忽然用力,险些撕下一页,释莲声色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过片刻,封琳便安静如常,缓缓翻开书:“这是辟尘剑的入门心诀,我方才特意找清徵道君比对过。”

  “您很有能力,辟尘剑从不外传。”

  封琳只是敷衍般应了一声,接着问:“抱朴子出身辟尘门,想必鉴灵剑诀在辟尘剑中也有迹可循。但鉴灵上一次出现已是同悲山之乱,太过久远,依禅师之见,该怎样逼阿孟使出鉴灵?”

  “封少侠以为酩酊剑武功如何?”

  “我曾借机和阿孟对过几招,他如今武功比之当年又强上许多,酩酊剑法也用得更为纯熟,恐怕已修善近全了。若要逼他失态,唯有前三有此可能。”

  “碧无穷不是一直有此打算吗?”

  封琳眼色一厉,嗓音忽然寒下许多:“我不许他有性命之忧。”

  释莲却不是程子见,不会被他这般变脸吓到,只心平气和地说:“阿弥陀佛。试剑会的第一天,酩酊剑就已向天下公开身份,也和碧无穷约过战了。”

  “......”

  释莲却不等他反应,接着道:“无论您现在想出了什么办法要护酩酊剑周全,小僧已经得到了怎样见到鉴灵现世的方法。因此小僧必须再向您确定一次,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鉴灵剑诀被您得到,当真能安定江湖吗?”

  “是的。请陛下和禅师放心。封某得到鉴灵,浮屠得到封某。”

  “可浮屠为何不能直接招安酩酊剑,要费此周折呢?”

  “他没有野心。”封琳抬起眼来,他神色从容,丝毫不见刚才听到孟醒身份暴露的惶然,他甚至带着笑,目光无比坚定,“但封某不缺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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