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第30章

作者:楚山咕 标签: 江湖恩怨 年下 强强 古代架空

  “诸君放心,倘若燕还生敢行任何不义之事,我等定当全力诛之。”

  与此同时,封琳已安抚下众人惶惶不安的情绪,他持封家家主令,是实际的掌权人,可谓一言九鼎。他说能找到孟醒,便算作承诺,众人即便有所怀疑也不会多说。又见封琳轻笑着回过身,望见正沉着面色走回的宋逐波:

  “既然阿孟嘱咐我照顾沈少侠,身为至交,封某自当尽心尽力。”

  宋逐波迎上他眼神,不轻不重一声冷笑,之后便走到宋明庭身后,再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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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说动就动,谁不想卖梨花砚一个面子,得酩酊剑一个人情?

  乌压压的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杀来庭院,各自拎着些养身益气的天材地宝,气势汹汹地敲响沈重暄所在房门。封琳率先收扇抬手,玉面带笑,指节轻叩。

  一声、两声、三声。

  俱无应答。

  宋明庭招来一下人,三两下开了锁,只见房中干干净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已是人去楼空。

  “这,这是怎么回事?”宋明庭绝非傻子,见封琳这动作就不像要好好善待沈重暄的架势,分明是要软禁了来要挟孟醒,可如今沈重暄在他手底下不见了踪影,虽说宋家和封家多年来暗潮涌动并不太平,但宋家也只二人入前十,封家却已靠上朝廷这座大山,此时翻脸,绝不明智,“逐波,你速去察看,务必护得沈少侠平安!”

  宋逐波点点头,转身便走,却听封琳忽然开口,细长的狐眸轻轻弯起,折扇敲在掌心,嗓音从容淡定:“这点小事,不劳宋兄。”

  宋明庭还未来得及客套,封琳屈指含入口中,吹出一声尖锐绵长的口哨,众人微微皱眉,才见不知从何处窜出一抹黑影,单膝跪向封琳,俯首抱拳,封琳轻轻颔首,那人方彻底跪下,伸指在地上画下几笔。

  那画符不明所以,众人都是云里雾里,唯独封琳再度摆了摆手,黑衣人顷刻间便窜上房顶,再不见踪影。

  “他所画下的是我封家的密文,诸君看不懂也是正常的。”封琳理着衣衽,眼神若有似无地飘过宋逐波一张冷峻的脸,“沈少侠听小人挑唆,误以为我等欲欺他师长不在,和摘花客南行往山下去了。”  

  “这是哪家小人,简直居心叵测,挑拨封少侠和孟道长的关系,其心当诛!”人群中不乏有心讨好封琳的人,当即便有人义愤填膺地发声,博来声声喝彩。居心叵测的宋逐波眉眼低垂,漫不经心地擦着刀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把封琳的试探和暗示通通拒之门外。

  封琳也不追究,依然笑意盈盈,向众人抱拳道:“既如此,为节省时间,不如大家分头行动。”

  “正是此理,这样一大群人,沈少侠见了也犯怵呀。”宋明庭立时抢言笑道,一旁清徵道君拧眉片刻,福身算作默许,闻梅寻却在和闻竹觅耳语一番之后微微点头,闻竹觅便道:“家姐身子确实不好,力有不逮,只能留在门中,静候各位佳音。”

  萧同悲鸦睫垂下,归元剑在鞘中嗡鸣不止,但见他抬眼确认:“南边?”

  封琳道:“正是。”

  萧同悲再不多言,飞身往南边去了。

  程子见冷笑着望向封琳,换得封琳有礼有节地一点头,当即转身跟着萧同悲远遁而去。

  却说孟醒和燕还生虽然皆是轻功神妙之辈,但轻身之法还得看人气息内力,孟醒一眼便看出燕还生身子虚弱,内力不济,然而燕还生步子缥缈亦然,速度不逊孟醒多少。二人一道停在一处塔尖,孟醒率先开口:“斩春君引我来此,是有话要说,还是受人之托?”

  孟醒若有心不给人留脸面,便决计不会有半分客气,酌霜剑刹那出鞘,剑锋贴在燕还生颈侧,寒光熠熠,杀机毕露。

  燕还生抬指把剑推开半寸,虚虚地叹一口气,酌霜剑何其锋利,立时把他指腹割出一道伤痕,鲜血沿着剑身淌下,滴落在孟醒霜白衣衫之上。

  “二者皆有。”

  “你受谁使唤?”孟醒皱着眉头,“释莲?程子见?宋明庭?”

  燕还生慢慢地回过一眼,忽而讽刺一笑:“孟少侠心中早便知道,又何必问我?”

  “说。”孟醒把剑逼得更近,燕还生病白皮肤的隐隐跳动都被他压在剑下,他神色难得露出一丝急切,但燕还生当真将要开口时,孟醒又蓦然打断,“等等!你先说,你...和封琳是什么关系?”

  燕还生懒懒地瞥他一眼:“没关系。”

  “说实话!”

  “孟少侠,你怎么就记不住。”燕还生摇摇头,手指飞快地在琴上拨弄出一段小调,“燕某不怕死。你这样问出的,都是燕某想让你知道的。”

  孟醒咬牙,收回长剑,却听燕还生接着笑说:“你不如问问别的...比如宋明庭和宋逐波这对叔侄,因何关系如此紧张?”

  孟醒冷笑:“宋家内务,与我何干?”

  燕还生好整以暇地点点头:“那便无关。孟少侠想知道什么,不如你我做笔生意?”

  “......好。”孟醒假笑着拎住他衣领,再次发问,“你和封琳,是什么关系?”

  燕还生朝北边一指:“那边有处茶肆,最合适谈心,孟少侠,请?”

  两人在茶肆沏茶烹茗,就此对坐,孟醒这时也退了些急躁,燕还生替他倒上一杯,才问:“方才孟少侠的问题,在下仔细想了想,答案诸多,但最贴切的还是‘单相思’而已。”

  “你当真喜欢封琳?”

  “孟少侠不喜欢?”

  孟醒被他噎了片刻,道:“那要看是哪种喜欢。”

  燕还生兴致正好,仿佛早就等着和孟醒交流一番:“好,那该孟少侠解惑了。你和他交情究竟如何?”

  孟醒微微蹙眉,但见燕还生一本正经,恐怕当真是喜欢听这类八卦之人,只得静神细想,封琳这儿子到底被他丢在第几位。

  阳春东风至,漫山芳华开。

  孟无悲抬起手掌时,包括封琳在内的几名江湖子弟都缓缓抬头,他们望向孟无悲的眼神莫不热切赤诚,十来岁的年纪,最是意气风发,对这如梦江湖存着最最轻狂的妄想,而在他们身前端坐的白衣道长——当今江湖独步天下之人!他秉名剑,着羽衣,如此的高高在上,如此的不染尘垢,眼眸中无悲无喜,冽然凛寒。

  皇帝向他俯首,朝廷放他归野。辟尘门不再追究他罪责,江湖人不敢过问他曾经。

  他是江湖上无冕的王,是江湖上不朽的神。

  孟醒站在他身侧,漂亮的眸中清辉流转,这些人是孟无悲找来与他作伴的,可那地上跪着的几人实在愚蠢,都只殷切地瞻仰抱朴子风采,还期求着孟无悲能看中自己,夸一句根骨甚好。孟醒低头踢了一枚石子,却忽然听见一声低低的嘘声,孟醒抬起头,看见其中最最瘦弱、最最矮小的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少年,向他轻轻点头,眉眼泛笑。

  ——他叫封琳。

  尽管当时孟无悲比对着名录,疑惑出声:“封琅?”

  封琳并不心虚,缓缓踏出半步,俯身道:“家中子嗣众多,长辈记混了名字。晚辈名叫,封琳。”

  孟醒轻轻偏头,记起方才这人冲自己的那一笑。

  无可否认,这人的确是这几个里边最顺眼的一个了。

  “师父,”孟醒伸手一指,言笑晏晏,“我喜欢他。”

  孟醒不是傻子,相熟之后封琳有意无意透露的家中境况,让他也猜想过,封琳这样出身,怎么会被家里举荐来抱朴子门下?何况他剑道天赋并不出众,不仅不如孟醒,甚至在十人之中也算得上垫底,童子功更是几近于无——他是怎么来的?

  他身世悲惨,却拿捏在孟醒恰好能帮助的地步——只要孟醒向孟无悲求情,多收一个徒弟,让封琳就此远离了封家,这些忧虑便都没有了。

  当封琳再提起这件事时,孟醒眼波稍敛,脚在溪中荡了几下,轻飘飘道:“爱莫能助,好自为之。”

  封琳依然笑意不减,软言哄他:“你不想我留在这儿陪你吗?”

  “想。”孟醒踢起一串水花,“但你高估我师父了。他不会管你死活的。”

  “他会管你死活吗?”封琳突然问他。

  孟醒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笃定道:“那当然了,去年他没护住我,害得我差点被卖掉。”

  他话音未落,身后密密层层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声癫狂的野兽的咆哮。

  封琳霎时失色,孟醒以为他是害怕,连忙安抚道:“诶,别怕,这山中动物都有灵性,没灵性还危险的都被杀了,剩下这些都认识我,不敢动的。”

  “你为什么......”

  孟醒心知他是对这事耿耿于怀了,只好说:“琳哥哥在我心里,从来不该是依仗人势的菟丝花。”

  封琳动了动唇,应道:“...你在我心里......”他顿了许久,他们身后依稀有激扬的尘土,错落的吼叫,直到孟醒摘下腰上的桃木剑,起身站好,依然成竹在胸一般老神在在:“琳哥哥先去叫人吧,我能挡住片刻。”

  封琳道:“它们不会怕你的。”

  孟醒回头望他,眉眼秀逸,笑意明晰:“我知道。”

  封琳再道:“我给它们下了药。”

  孟醒依旧:“我知道。”

  封琳还道:“我想过和你玉石俱焚。”

  孟醒望着他,微微点头:“我知道。”

  他俩对峙片刻,封琳也从腰间摘下桃木剑,走去孟醒身前。

  封琳从不曾坦白过他的错,他想,只此一次,不可再多。

  “...你在我心里,是天纵奇才,无可指摘。”

  “不好意思,”孟醒反身一剑抵住从树林中窜出的一只虎,眉眼冷冽,“我也知道。”

  封琳大笑数声,举剑当胸,和孟醒背抵着背。

  那时危机四伏,险象迭生,迎着猛兽的血盆大口,腥臭袭人,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然,有人并肩而立,故无可惧。

  孟醒搁下茶杯,认真道:“还不错。”

  “不错到什么程度?”

  “比如...”孟醒顿了顿,“贫道不会动他。”

  燕还生笑容更大,托腮望他,轻轻道:“可是,孟少侠...”

  “封琳对你的命,早是垂涎已久。你啊......”他侧了侧头,眼眸澄澈,神情温柔,“早就中计了。”

  ☆、41

  问停山上有封琳坐镇,当即兵分几路,浩浩荡荡,拉着“帮酩酊剑治内”的大旗气势恢宏威风凛凛地下山捞人来了,沈重暄这边却不好过,拖家带口地下了山,却发现自己压根不识路,加之问川地僻,荒多地少,沈重暄来时便留心过,沈家的生意果然还没做到问川来...孤立无援,不过如此。

  岑穆稀里糊涂地背上冯恨晚跟着他跑下了山,这时才觉得后悔,且不说前辈们是否会欺负沈重暄,就算欺负,也不是冲他岑穆来,他怕个什么劲儿?他后颈上感觉有点湿润,之前叫沈重暄看了,沈重暄模棱两可眼神飘忽地哄他说是错觉,岑穆也傻傻地信了,这会儿才渐渐反应过来,恐怕是摘花客冯前辈睡梦之间赏给他的一点恩露。

  “要不我们进客栈休息一下吧,吃个饭也好啊。”岑穆总算捱不住,在方圆数十里唯一一家客栈门口停了脚,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

  沈重暄停下步子,他内伤未愈,一路拄着根竹竿,偏偏脊背绝不肯弯下半毫。听完岑穆的话,沈重暄也觉得愧疚,冯恨晚和岑穆本就是无辜受他累及,不该如此奔波。

  他不是傻子,如今细细想来,燕还生和封琳交情匪浅,这时刻意引走孟醒,封琳和孟醒的故交世人皆知,这时站出来美其名曰替孟醒照顾他,也是情理之中——而孟醒早便说过,封琳图谋鉴灵已久。

  阿醒想必也是想通其中关节,才会刻意留下那句“照顾好元元”,凡是想和他攀个交情的人这时候都会心思活络,争相来找沈重暄,把这趟水给搅浑了,不管封琳是何用意,只要自己不落在他手里即可。

  岑穆看他表情凝固,无悲无喜,生怕老弟一个不爽一巴掌把他也拍没了,赶紧苦哈哈地让步:“或者咱们把摘花客摇醒吧,沈兄,我真背不动了。体谅一下,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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