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第42章

作者:楚山咕 标签: 江湖恩怨 年下 强强 古代架空

  ☆、56

  孟无悲醒来时,萧漱华正坐在他床侧托腮看他,周围已不再是辟尘门的道观,而是他们分别时的那家客栈。

  烛火融融,四下静静,而萧漱华眉眼深深,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温柔,煞是好看。孟无悲睁了睁眼,手已不自觉地摸向平时放剑的地方,却抓了个空,萧漱华拎着琢玉剑,冲他笑道:“做什么,急着杀了我毁尸灭迹?”

  孟无悲趴在榻上,侧头看他一眼,正想开口,又见萧漱华递来一杯茶水:“想骂我?先润下喉咙。”

  孟无悲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温凉,恰到好处,他心下蓦然一动,开口道:“你...”

  “我又救了孟郎一次,此后你和辟尘门就没有关系了。”萧漱华拿开茶杯,拢了拢身上宽大的玄色衣袍,伸手拎起一只包袱,正想递给孟无悲,孟无悲忽然发问:“那是什么?”

  萧漱华顺着他眼神望去,正看见包袱上一滴鲜艳的血迹。孟无悲还欲再问,萧漱华已将包袱一解,只把里边的白色衣衫丢在他身边,错开眼道:“哪有什么?”

  孟无悲却比他想的要更敏锐,对那滴血的存在确信无疑,当即长眉微蹙:“你受伤了?”

  “是你的血。”萧漱华漫不经心地伸手撩开他衣角,笑道,“喏,答应了要还你的衣裳。”

  孟无悲却不肯去接,双眼灼灼地望着他,二人对峙许久,仍是萧漱华败下阵来,勉强算作投降,替他解开衣衫盘扣,服软道:“孟郎别和我置气,如今你我都是无家可归之人,理应相互体谅。”

  “你受伤了。”

  萧漱华默然片刻,抬手拍拍他脸,含笑道:“我能受什么伤?你睡了三天有余,都是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人家都说你我伉俪情深呢,为了孟郎这身行头,我可把钱都用干净了,孟郎可要快些好起来出去挣银子养我啊。”

  孟无悲果然眉头微皱,不甚赞同地开口:“你不该任由外人风言风语。”

  “又不是空穴来风。”萧漱华趁他动作不得,伸头捏他鼻尖,嬉笑道,“怎么,亏了你了?”

  孟无悲眉尖拧了一瞬,轻声说:“贫道如今是辟尘门弃徒,你这样玩闹,只会坏了你名声。”

  萧漱华怔忡片刻,继而扬起抹笑来,凑近了向他左耳呵一口暖气,孟无悲不适地动了动头,萧漱华便道:“大师兄,有没有人说过你太温柔了。”

  孟无悲锁着眉头冷着脸:“无欢说过。”

  萧漱华挑了挑眉梢:“这么瞎啊,会觉得你这人温柔?你分明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那种。”

  孟无悲:“......”

  “不过好巧。”萧漱华接着冲他笑,甚至有点傻气,但孟无悲后脑勺没长眼睛,因此只能听见他满是戏谑的语气,“我也这么傻。”

  然而孟无悲十七年的阅历不足以支撑他理解通透这一番对话,只能粗略猜出萧漱华是在说他又臭又硬。于是又臭又硬的孟无悲想了好半天,直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遂寒声应道:“好。”

  萧漱华:“?”

  孟无悲的伤主要在于无欢那一剑,养了近半个月才堪堪愈合,期间萧漱华秉着不让他家孟郎好过的觉悟,坚持长期在他榻边喋喋不休地反复唠叨:“咱们已经揭不开锅啦。”终于将孟无悲逼得垂死病中惊坐起,沉默无言地提前下了床,沉着脸色提上琢玉剑便往外走。萧漱华恹恹地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儿,见他当真要走了,才出声道:“你做什么去?”

  孟无悲:“挣钱养家。”

  萧漱华被他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孟无悲心下正悄然生出一丝得意的意思,却听萧漱华追问:“你靠什么挣钱?”

  “......”

  萧漱华将瓜子壳往小皿里一丢,眉眼弯弯:“我有个主意。”

  孟无悲看他一眼,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本着又臭又硬的温柔性格没有直接打断。

  萧漱华果然拍了拍手,喜笑颜开:“卖身何如?”

  琢玉剑稳稳地停在萧漱华跟前半寸,剑锋直诣他一双潋滟的眸,萧漱华不疾不徐,只冲他眨了眨眼,笑道:“好不好嘛?”

  孟无悲憋了半天,怒道:“不好!”

  “那就由不得你了。”萧漱华笑眯眯地矮身躲开琢玉剑,他轻功步法向来玄妙,不过几步便绕至孟无悲身后,不慌不忙地把下巴在孟无悲颈间一搁,探手点住他穴位,孟无悲只觉周身一麻,一时竟动弹不得,萧漱华和他身量相差无几,这时刻意矮了身子,笑声便和着暖意钻进他耳里,“我不是孟郎的恩人么?孟郎当然会听我的。”

  孟无悲蹙眉:“半袖云说你不会武功?”

  萧漱华轻笑数声,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我想会什么就会什么,闻栩算什么东西。”

  “他是你师父。”

  萧漱华嗤声道:“也是我仇人。他的命,我早晚会取。”

  孟无悲不知他和闻栩的爱恨情仇,虽有心追问,但扪心自觉不应窥探萧漱华私事,便也不再多说,只沉声应过。萧漱华情绪变幻莫测,前一刻还咬牙切齿地要把闻栩千刀万剐,这时便旋过身来,笑着问:“既然我有恩于你,孟郎乃百年难遇的君子风骨,当然会知恩图报,区区卖身罢了,君子岂会在意这些?”

  孟无悲冷声:“会。”

  萧漱华点头:“对嘛,当然不会。所以我们先去云都...诶,孟郎倒是生得俊呢,一定很受客人喜欢。”

  孟无悲:“......”

  孟无悲曾设想过自己离开辟尘门后或许会孤苦无依,会孑然一身,会在颠沛流离中沉默地向天下人拔剑,纵是天下冷眼待他,琢玉也将诣他所敌所恨,斩恶除奸,行天下之大义。

  而萧漱华是他的红尘奇遇,免他孤苦,免他孑然,也免他君子名节,替他推开了云都城门。

  孟无悲想过自己终有一日将会涉足云都,或许是拔剑向闻栩,或许是暂时隐忍和人交涉——但绝不是被萧漱华牵着衣袖,看着他喜笑妍妍地向守城的城卫一抬眼梢,其中风流邪肆,不忍为外人道也。

  “孟郎,且放轻松些。”

  孟无悲正想瞪他一眼,却见萧漱华上前半步,把他往身后一遮,步子停在一幢华贵非常的建筑前,抬手摇了摇珠帘旁万绦垂下之间的一枚铃铛,铃声阵阵荡开,不多时便从楼中步出一名娉娉袅袅的女子,钗头玉鸾衔珠欲飞,眉间溢满清贵傲气,尤是吊梢眼中孤高分明,足可见她地位非常,应非一般人可见。

  果然在这女子步出楼中后,四下路人都为之住步,孟无悲有意细听,听得人语小声道:“这不是明蕊夫人吗?她可从不接客...这两人什么来头?”

  萧漱华依然是那一身肥大的玄色斗篷,遮住他大半张脸,见到明蕊夫人款款走出,才兴致盎然地向她一拱手:“明蕊,好久不见。”

  明蕊夫人眉尖微蹙,冷声道:“从未有人敢摇妾身的铃,你这后生是有何依仗?”

  萧漱华轻笑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妨借一步说话?”

  明蕊夫人冷眼扫过四下,她本就生得极冷极艳,明眸善睐,媚气横生,这时目光才缓缓落在满脸屈辱的孟无悲身上,似乎恍然大悟,丹唇勾起一抹笑来:“道士?云都倒是很久没来过道士了。”

  话音未落,明蕊夫人雪白的皓腕抬起半寸,款款转身,步进楼中。萧漱华拽着孟无悲的袖子紧随其后,孟无悲这才微微抬头,望见一方楼匾,上书“百撷娇”三字。孟无悲这时才恍惚记起,闻栩座下不过五名弟子,左右护法既是弟子又是义子,其余三名弟子分列百撷娇、千樽酒、万斛珠,各司色、酒、财,可说他五名弟子尽他下属、子嗣之职,这才是闻栩最引以为傲的事——但萧漱华既然不是护法,那又该是哪一楼的楼主,才能有机会盗取欢喜宗至宝,还让闻栩笃定他不会武功?

  明蕊夫人遣人给他们备了酒,才兴致缺缺地托腮望向孟无悲:“嗯...小道士是想找哪位姑娘?”

  萧漱华斗篷未摘,向她偏首笑道:“这位道长是我的一点诚意,想和夫人做个交易。”

  明蕊夫人眼睑微抬,以品赏的目光在孟无悲身上一掠而过,懒懒道:“宗主近日不喜道士,妾身可不敢留他。”

  “你不说他是道士,谁会知道?”萧漱华探手在孟无悲喉结出点了一点,“我早给他下过哑药,已说不出话了。”

  明蕊夫人眸中秋波流转,似是在考虑孟无悲究竟价值几何,却听萧漱华道:“我自然明白,哑巴值不了几个钱,不过是路上捡来的美人,夫人看着给,多少都合适。”

  孟无悲面相着实生得俊美,柳眉星眸,唇淡且薄,不过分刚毅,亦不过分冷峻。他眉眼本是柔和细致,只是因他常年不苟言笑,才显得刻板生硬,难以近人,却也因这几分未入尘世的生涩,更多寸许禁欲出尘之感。

  所谓销魂美人易得,风骨君子难求,云都之地,清高之辈最是稀少,而越是稀少才越显珍贵,如此一美人,确然难得。

  明蕊夫人终于敲敲桌面,高声道:“来人,备卖身契。”

  孟无悲:“......”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的古耽预收开啦,戳专栏可见(别问为什么都没签约还有脸搞预收,问就是脸皮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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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定名《一剑风月[重生]》

文案:

  前世的秦知渡天赋异禀,日夜修炼,是当之无愧的师门之光。不料一朝被人算计,神智全无时亲手屠了师门上下,无人可作他一合之敌,唯独寡言少语的二师弟姜琰以死相搏,逼回他一线清明,用作长泣师门,自杀谢罪。

  再睁眼,秦知渡看见某师弟披星戴月夜奔而来,嘤嘤啜泣:“大师兄,极夜山动乱,您何时动身驰援?”

  孰料意气轻狂的大师兄早已看破俗世红尘,不再招惹是非,想起前世二师弟捅在他腰窝那一剑,断然回道:“叫姜琰去。”

  从此大师兄事无巨细,尽皆吩咐:“叫姜琰去。”

  后来堕落不堪的大师兄不负众望地殁于师门内乱,勤奋刻苦的二师弟众望所归地登上玉台执掌山门。

  秦知渡对此深感欣慰,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再后来秦知渡又一日闲来无事,吹着口哨剁了某个采花贼的手,忽见霜衣仙人踏月而来,背上长剑泛着砭骨寒光——正是他多年不见的师弟姜琰。

  姜琰:你就是秦知渡的儿子?

  秦知渡:?

  姜琰心平气和,一剑斩了他身后的采花贼:今日起,吾为你师。

  ☆、57

  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买家明蕊夫人喜提招财进宝的哑巴美人,卖家萧漱华也高高兴兴地领着二十两银子走人,唯一满脸不情愿的孟无悲被双方不约而同地忽视,唯独签卖身契时萧漱华笑吟吟地执起他右手,一笔一划地在卖身契上签下二字“孟浪”。

  孟无悲:“......”

  萧漱华眉眼带笑:“那我走啦,道长可不要想我想得哭鼻子哦。”

  孟无悲忠职尽守地扮演着一位惨遭拐卖的哑巴道长,此时此刻被他恶心成这样也坚定地闭着嘴,只是恨恨地瞪他一眼,眸中浓墨重彩写着一个“滚”字。

  明蕊夫人着过蔻丹的玉指轻轻拈起卖身契,满意道:“公子日后若是再遇上甚么好的,可要先记着妾身这百撷娇。”

  “那是必须的。云都花榜十美,八个都是出自百撷娇,自然该往夫人这里送。”萧漱华眼波盈盈,将银两往袖间一放,安抚似的拍拍孟无悲的肩,随口问道,“说起来,他武功尚在,恐怕得想个法子,叫他卖身不卖艺。夫人打算怎么安置这位道长?”

  明蕊夫人柔柔一笑:“依常理,自然是要教他一些该学的。但道长气质卓然,妾身倒是担心那些多余的伎俩反倒损了他这份气质,实不相瞒,择日不如撞日,明晚便可拍卖道长首次了罢。”

  萧漱华反手将孟无悲骤然紧绷的肩胛一捏,放声笑道:“那敢情好,在下提前祝夫人一本万利。”

  两位美人的眼神于空中交汇一瞬,明蕊夫人轻笑一声,抬手拂过鬓边碎发,趁机遮住眼尾一丝暗芒,萧漱华则恭恭敬敬地一拱手,转身从大开的窗户翻下,再不见了踪影。

  “罢。孟浪这名字也编得出。”明蕊夫人想了一想,最终没有伸手去触孟无悲僵硬的身体,“道长好些休息,明儿才是你要费力的时候。”

  她只把那卖身契一卷,蘸着摇曳的烛火缓缓燃成一簇明艳,孟无悲抬眼望她,却见这位明蕊夫人掩面低咳一声,冲他温然一笑,款款步出房间,也没有再回一次头。

  萧漱华这一去,便当真没有回来。

  明蕊夫人早便唤人替孟无悲除了道袍,换上一身熏过梅香的霜白衣衫,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他兀自瞑目不言,明蕊夫人也不再露面,只命人好生伺候,待到华灯初上,夜火阑珊,明蕊夫人亲自登上丹陛玉台,靡颜腻理,丹唇皓齿,其美艳确非寻常人可与之比拟。

  百撷娇不愧它艳冠十三州的烟花盛名,每至夜中便宾客如云。

  明蕊夫人身着华裳,眉如翠羽,肌胜白雪,虽是徐娘半老的年纪,却也风韵犹存。她踏上玉台时,台下宾客振臂欢呼,齐声呼喝着“明蕊”二字,尚可窥见她当年一呼百应的鼎盛时期。但她今日已不是百撷娇的美人,而是百撷娇的楼主,因而只是处变不惊地含笑颔首,凝霜一般的皓腕略略抬起,带起一阵妩媚的香风,孟无悲被堂中一股子乱七糟八的气味熏得脑仁疼,总算是被人连推带搡地踹上玉台。

  不知为何,明蕊夫人并未封他内力,甚至也未查清他到底是不是哑巴,只牵他在身旁立着,柔声介绍:“这位是我们百撷娇新来的孟公子,今夜当然以他为主,诸君还请不要戏弄妾身了。”

  孟无悲始终如一地冷着脸,堂子愣是在他登台之后的片刻寂静下来,很快又呼声高涨,口哨声、起哄声不绝于耳,孟无悲内力超出众人,稍稍留心便注意到人群里某位穿着斗篷不愿见人的负心汉,而负心汉毫无自觉,数他起哄声最大。

  “孟公子亦是家中有难,才暂留百撷娇,诸位公子姑娘可不要错过良机。”明蕊夫人也似留意到了那位负心汉,轻轻一笑,软声道,“毕竟风月千回,也只是红尘一遭,今日良辰锦时,万不可白白浪费。”

  她言未罢,台下已有人呼喝出声:“一百两!”

  孟无悲眼睑抬了微抬,心中依然坚持告诫自己,哑巴就要有哑巴的样子,不可惹是生非,不可冲动行事。

  萧漱华也没料到孟无悲当真能这般引人,当即在台下吹了声轻挑的口哨,接道:“一百二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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