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凉州 第18章

作者:陆韶珩 标签: 古代架空

  他们往前走了走,倒有几个胆大的小妞将手帕撩到李羿陵脸上,李羿陵有些不悦,但秉承君子作派,淡笑而过,他旁边的人却不乐意了,一把揽过李羿陵肩头,将他护在自己怀中,姑娘们惊诧之余,又不知该羡慕他们中的哪个,只得悻悻离去。

  人声嘈杂中,他们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胖得像球一样的富家子弟站在榭台之上,身旁是一个只穿红色肚兜的女子,也就十几岁的年纪,纤弱如柳,此刻正在瑟瑟发抖。

  “来来来,各位,开始了!今天再让你们饱饱眼福!”胖球在台上高声道,他挺着个大肚子,一双鼠眼放着精光,色迷迷地看着旁边的女子。

  台下有人打趣道:“刘二公子,这个月都第几回了?您‘烙花’有瘾啊?”

  “老子就是他妈的有瘾!” 胖球大笑,拿起桌上的骰盅摇晃,“啪”一声扣到桌上,掀开一看,正是六点!

  “喔!刘公子这手气,真没得说啊!”

  众人一阵恭维,胖球得意洋洋地接过侍从手中的烙铁,向女子靠去,那姑娘往后躲着,泪水涟涟,直摇着头,却说不出话,只发出“啊、啊”的声音,看来是个哑女。

  胖球一把抓住女子瘦弱的胳膊,笑着将那炙热的烙铁狠狠按在她的后背上,只听得一声惨叫,青烟之下,雪白的后背上赫然烙出了一朵红梅,女子瘫软在地,口中发出痛苦难捱的声音,台下的男人们却愈加兴奋,尽是喝彩哄闹之声。

  李羿陵气得身子发抖,他冷笑着望向身边的老鸨,“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烙花’?”

  老鸨看向李羿陵,不禁心下一惊,她一直认为李羿陵温文儒雅,此刻却被他周身威严冷冽气度镇得有口难言,她哆嗦地应着,“是......”

  方渡寒也被这些猥琐鄙陋的男人恶心得够呛,但他还是轻轻拉住了身旁的人,此时出头等于将他们二人暴露,他内心万分纠结,扭头给李羿陵递了个眼神。

  李羿陵知道他的意思,思忖片刻,也叹了口气,同意静观其变。

  再说台上,胖球看着女子心惊胆战的痛苦模样,附身捏住她的下巴,“可还有五朵呢,这会儿就受不住了?”

  女子抽泣着摇头,胖球淫笑着道:“要想少受罪,也有个办法,你将这肚兜脱下,我在你胸乳上烙一朵,其余几朵就免了,你说呢?”

  女子闻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死护住自己前胸。

  众公子开始窃窃私语,觉得刘二这次玩得有些狠了,青楼的姑娘们更是纷纷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在你这肥猪的肚上烙一朵如何?”蓦地,一盏茶杯飞到胖球手上,瓷片将他的肥手划破,烙铁也应声落地。

  “妈的!谁啊?”刘二瞠目结舌地捂住伤口,向台下看去,他没想到杭州城之中还有人敢砸他的场子。

  “是我。”方渡寒悠闲迈步出来,将手指关节按得咔咔作响,“刘公子一身的肥油,想必烙起来定然如烤五花肉一般,喷喷儿香。”

  李羿陵忍不住笑出来,周围人也想笑,却惧怕刘二,不敢作声。

  “你他妈哪根葱?敢这么跟爷说话?”刘二眼神示意自己的随从对付方渡寒。

  “插你鼻子上的大葱。”方渡寒冷笑一声,将身旁两个凳子飞踢过去,直冲两个随从面门,自己趁随从躲避之时,锦靴一蹬飞至台上,冲刘二重重出掌,刘二会些功夫,却无法和方渡寒相比,应了几招便败下阵来,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匣子,方渡寒马上低头躲过匣中绵针,就势朝他前胸一拍,刘二吐出一口鲜血,摊坐在地。

  方渡寒像拎皮球一样把他拽到台前,刘二嘴上还硬着,“你他妈有本事把我打死啊!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我管你爹是谁呢。”方渡寒握住他的肥手,用力一掰,断了他小拇指,刘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求饶道:“爷啊!爹呀!饶了我吧。”

  方渡寒笑了,“饶你可以,不过还差点东西。”他解开刘二腰带,掀起他衣襟,露出一张圆滚滚的肚皮,锦靴将地上烙铁踢起,右手接住铁棍手柄,狠狠将烙铁按在刘二肚脐中央,刘二的大肚子中央上,被烙了个红梅花。他二人站在台上,一个潇洒风流,一个狼狈不堪,何啻天壤云泥!

  李羿陵爱极方渡寒这几分仗剑天涯的少年意气,带头拍手叫好,众人也再忍不住,大声哄笑起来,台下角落暗影里站着一个人,望着方渡寒的挺拔身姿,嘴角也忍不住牵起笑容。

  方渡寒将刘二放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甩在刘二脸上,指了指角落里的姑娘,“今日我花这个大价钱替她赎身,刘公子赚了。”刘二丢尽了脸,把自己衣服理好,抓起银票塞入怀中,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随后灰溜溜带着侍从自后门跑了。

  方渡寒在众目睽睽之中,走到台下,抱住李羿陵在其耳边轻昵,“看得可还痛快?”

  李羿陵笑道:“痛快得很,侯爷的风头也出尽了。”

  方渡寒柔声安抚:“今日就算是敲山震虎了。”

  旁人见他俩这般耳鬓厮磨的亲密,连连咋舌惊呼。只有老鸨急的满脸是汗——这两个大爷得罪了刘家,这可怎么是好!

  台上的哑女已穿好了衣物,他二人正要带她离去,便听得连廊上一声丫鬟的轻唤:“二位公子请留步,苏姑娘有请!”

  作者有话说:

  皇上内心:我老公好帅~

第39章 君山银针

  常来不羡仙的都知道,苏环沙还从未主动请过谁进入她的香闺,这一下请两个,众人难不艳羡。

  李羿陵轻笑一声:“看来此行要有意外收获了。”

  方渡寒也提起了兴趣,伸手指了指身旁哑女:“我们去应应苏姑娘的约,烦请妈妈找些吃食热水来,先替我们照顾着这姑娘。”

  老鸨咽了口唾沫,知道这二位自己惹不起,苦着脸连连答应。

  丫鬟引二人入房,一股青竹的香气弥散出来,苏环沙坐在细密珠帘里侧的软椅上,身后是一张髹漆拔步床,不过上无彩绘艳雕,雅致古朴,不像风尘女子所用之物。

  她仔细观察这两个青年男子,一个似泉中玉璞,举手投足尽显金贵,却又浑然天成,分毫不造作矫饰;一个如寒潭劲松,英武豪迈,凌云之势压人心魄。

  她身为杭州城最有名的花魁,自然见过不少惊才绝艳的世家公子,但较之他二人,还是逊色了不少。

  苏环沙赞叹之余,内心疑惑更深,她盈盈张口:“布儿,给二位公子上茶。”

  “多谢苏姑娘。”李羿陵观那君山银针茶芽在杯中三起三落,已闻到清香甘醇之气,赞道:“‘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倒是好茶。”

  “看来这位公子是品茶的行家了,上次见的仓促,环沙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苏环沙较之此前冷傲态度缓和了许多,开始主动找起了话题。

  “小可李云舟。”李羿陵转头看向方渡寒,“这位是......”

  “姓易,单名南字。”方渡寒化字为名,戏谑道:“又不是没见过,姑娘此刻却坐在珠帘之后......怎么?还至于害羞?”

  这话问得直白,李羿陵忍俊不禁,突然明白他为何没怎么跟姑娘相处过了,照他这口不择言的说话方式,再一表人才,恐怕姑娘也得绕着走。

  苏环沙将自己手指隐藏在香帕之中, “因为旁边这位李公子明察秋毫,环沙不敢直面。”

  “我道上次她那样匆匆离去,你看见什么了?”方渡寒低声问。

  “她手上有很多细小的伤痕,关节处也照常人不同。”李羿陵耳语,随后抬头对苏环沙道:“上次是李某唐突......在这给姑娘赔罪了。”他从袖口摸出一串金丝楠木手珠,放在身侧案几上。

  好啊你李羿陵,原来是走到哪送到哪!方渡寒睨他一眼,醋意横生,冷声对苏环沙道:“姑娘叫我们来,不会是来喝茶的吧,有话便请直言。”

  苏环沙莞尔,“这位爷好大的脾气......您放心,手珠环沙不会要,只想问问,二位寅夜来访不羡仙的真实目的。”

  二人均是一愣,方渡寒问:“姑娘觉得逛青楼,还有能什么其他的目的?”

  苏环沙淡然饮了口茶,“二位气质不凡,却浑身湿透,氅衣下端和锦靴上尽是泥点,手上还拿着包裹......哪像是来消遣的?您二位上一次来,才算是逛青楼的优闲样子。”

  李羿陵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苏环沙身上必有隐秘,是一个可以挖掘的突破口,但目前一切都未明了,他还不敢轻易尝试。可现下苏环沙却反而有些焦急来探他们两个,想必是......

  他心念一动,刚要张口胡诌,方渡寒已经帮他把话应了回去,“我和云舟本就是过客旅人,白日里在城郊散心,趁夜色归城途中下起了大雨,便浑身淋了个透,这不来了不羡仙,暖和舒缓舒缓。恰巧碰到看不过眼的事儿,出手帮了一把。怎么,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苏环沙一时回答不上来,李羿陵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有了底,他起身站起来,“姑娘一夜未歇,现在天色将明,我二人也不便再叨扰,云舟告辞。”

  苏环沙也知道此番探不出什么,但想想目前棘手情形,还是难掩失落,她起身万福,“布儿,送二位公子。”

  李羿陵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氅衣,“这手珠,姑娘收着吧,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

  苏环沙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她目送二人背影,终归难驱心头疑云。

  昏沉晦暗的天际显出白色晨光,骤雨暂歇,屋檐上还淅沥落着水珠,却有了几分放晴的迹象,方渡寒把伞给了哑女,又将氅衣为李羿陵披上,自己牵马走在前面,李羿陵为他这几分细致体贴暗暗感动,他们找了个城中客栈歇脚,将哑女安置在隔壁房间,便下楼去蒸汽弥漫的浴房里擦洗身子。

  李羿陵刚脱下|身上衣物,便被方渡寒从身后抱住,“随手送人东西,这习惯可不好。”

  “不送东西,空手套白狼吗?”李羿陵笑。

  “所以之前送我玉狮,看来也是居心叵测,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方渡寒不悦,一手揽住他肩头,另一手不老实地向下摸去,浴房木屋之中本就闷热,他这两下子,弄得李羿陵心神乱了起来,他按住方渡寒作乱的双手,转过身来,“大清早的,你想干什么?”

  方渡寒拉他入怀,两人裸露的肌肉贴在一块儿,方渡寒感受到他柔滑的皮肤,只觉得血脉偾张,“白日宣淫不好吗?”

  李羿陵面色一红,“一会儿还有正事儿,你又犯孩子脾气。”

  方渡寒埋头在他肩窝,“我这也是正事儿,好几天没碰了......想了。”

  “行了,人家姑娘还等着呢。”李羿陵笑骂,用力拧了方渡寒腰腹一把,那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把手松开,叹气道:“等就等呗,又不差这一会儿。”

  李羿陵已经走下了水池,回味着方才苏环沙的一举一动,又将失踪案、白衣人、哑女、浪花水纹这些线索在头脑中铺开思索,觉得有些联系,但又无从下手。“忆南,这苏环沙......好像有难言之隐啊。”

  方渡寒在他旁边坐下,“我也感觉到了,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但绝不是个简单的花魁。观她身姿,还是会些功夫的。”

  “所以她手上才会有伤痕?不应该啊。”李羿陵低头看了看方渡寒的手,上有薄茧,但无伤痕,关节处也并无异常。

  “不会,习武之人身上有伤痕倒也正常,但手是全身最灵活的部位,持兵器击搏,只会落下薄茧。”方渡寒摇头,“只有做木工、雕工的匠人,手上才会经常有细小的伤痕。”

  李羿陵想了想,“算了,先不去管她,现在能供我们入手的,也只有那哑女了。”

  二人冲洗完毕,换了套干爽衣服,用过两碗热粥,便去敲隔壁房门,那哑女正狼吞虎咽着肉包子,连忙给二人开门,倒地便拜。

  “姑娘请起,若没吃饱,我再去叫小二送几个包子过来。”李羿陵把她扶起。

  哑女连连摆手,脸上带了些笑容,她面容清秀,身子又太过瘦弱,十分惹人怜惜。

  “你可会写字?”方渡寒问。

  哑女点头,方渡寒吩咐小二拿来纸墨,“姑娘,我们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然后我们便把你送回家去,你看如何?”

  哑女眼眶红了,低头踌躇片刻,随后含泪点了点头。

第40章 白鹤逐日

  严家绸缎庄的天井之下,横竖搭着长竿高架,伙计们正向架子上搭着蜡缬的蓝花布,初晴微风中,蓼蓝青花飞舞于整个庭院,令人心神随之悠远飘扬。

  严归恒站在自己窗前,缓缓展开手中的衣物。

  这件白鹤逐日衣,以名贵的天蚕冰丝连经断纬地织就,捻以初生越鸟绒羽,质感堪比天子龙袍。领上绣凌云金色暗纹,襟、裾两处各一只白鹤,均以东海珍珠、璇瑰、红曜珠点缀,流光星霞,栩栩如生。而最妙的要数衣袂处江面日光酡醉的绯色晕染,伴着流波水纹,皑皑山峦,似画中之景,浑然天成,几殆鬼工。

  这是他耗尽心力制出的一件绝世佳品,今年春日在店内展出之时,便惊艳了世人的眼,想出高价购买的世家王侯不计其数。但严归恒提出欲买衣,先看人,那些世家公子要么打眼儿可见的附庸风雅、要么奢靡之气太重......总之,在他心中,还没人配得上这件白鹤逐日衣。

  严归恒小心将衣物收好,走到了庭院之中,伙计小四正抖着蓝花布,严归恒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莫不在这段时间,四儿你就多照看着店里,有点眼力见儿。”

  “公子,您还说呢,这些天因为失踪案,咱店里的顾客少多了,好几天了,都没卖出一匹绸缎。”

  严归恒笑了笑,“想来大家的生意都不太好做。”

  小四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对了,刘家又来问白鹤逐日衣的事儿了,这次出价两千五百两......”

  “根本就不是钱的事。” 严归恒想想刘家公子的模样,就觉得暴殄天物,“赶快回绝他,就说出多少钱都不卖。”

  “公子!”外堂跑过来一个伙计,“公子!小雅被人送回来了!”

  严归恒一怔,“是官府的人?”

  “不是,是两个陌生公子。”

  李羿陵和方渡寒在前厅里环顾着绸缎庄的内景,各色绫罗布匹按材料、颜色、绣工分类排得井井有条,李羿陵道:“这严公子倒是个讲究人。”

  “凉州绯色为天下之最,他家的绯色布料,竟也染得这么齐整。”方渡寒摸了摸柜台上的样品,也不禁赞叹。

  严归恒匆忙走进正堂,小雅望见他的身影,迎上前去,眼泪断了线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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