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第36章

作者:又生 标签: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此间故事说来话长,自至尊圣人东巡洛阳去,不仅宫中兴起法曲,朝廷也正式启动整饬漕运的大计,门下侍中裴耀卿任转运使,拿稳权柄,开始了治水大业。

  漕运制度,将改为节级转运,即,在漕运线上建置仓库作为物资的中转储存之处,使江南之舟不入黄河,黄河之舟不入洛口,避免先前长驱直达的弊病。

  顾越听裴延的口风,得知其中与自己最相关的变动,就是漕运机构将从原本共同协作的都水监、司农寺、户部的度支、金部、仓部、刑部的比部、工部的水部这七大部之中脱离,成为直接调度地方州县的专设权力机构。

  这样就相当于,朝廷要从与七大部门都接壤的花园的正中心拔出一棵金子树载种到另一片空地去,而这另片空地的位置与哪家哪户离得最近,尚未可知。

  顾越观望过一阵子,考虑到户部的几位郎中和员外都是有根有底的人物,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争位置,于是,他想邀请工部的李道用与他同去河阴督建仓库。

  李道用,现工部尚书韩休的门生,朝中著名的实干之人,性格豪爽,不服老。洪涝时,他曾在一月之内跑遍四大灾区,堵了十七八处堤坝,立过苦功。

  顾越的意思很直白,沿河建仓是需要因地制宜的,不能用漕运法概而论之,而河阴地处永济渠与通济渠交汇的要害,只要先占住,今后就绝不至于被动。

  李道用答应得很爽快,也算坦诚相待,其一,他不想和其他工部邻司的官员争权夺利,其二,他的家室都在洛阳,与顾越抱团取暖,他就可以偷懒撂摊子。

  “想不到,顾郎在宋州徘徊半月不回京师,竟然相中了李某这个田舍汉。”

  苏安携乐童穿过梨花树林时,就正撞见身材微胖,胡须花白的李道用坐在船头,对顾越说这句话。顾越倒酒,倒一杯,李道用喝一杯,再倒一杯,再喝一杯……

  苏安想了想,顾越从不会乱牵线,让自己过来见此人,定是往后的日子要常与此人作伴,遂从乐童手中拿过夺时琵琶,暗坐在船舱中,弹起那支宫调的曲子。

  刚开始,李道用并没有听见动静,徐徐交代道:“只是去地方之前,顾郎得在户部协调这州府盐利充作漕运支出的事,把下行文书先办好,还有……这哪家在弹琵琶。”顾越笑了:“李郎中先别问这,你不留宴,什么曲子也得追来。”

  苏安一到场,先对顾越行礼。李道用瞪大眼睛,又闭上摇了摇头,再睁开,站起来道:“这位是苏供奉?方才不知是苏供奉奏曲,唉,方才冒犯了。”

  苏安回礼,笑道:“是我不敢来见李郎中。”李道用道:“这怎么说。”苏安道:“花萼宴之后,一直想去韩阁老府上请罪,谁料又是饥荒年景,没去成。”

  “这把琵琶是赵家先生所赠,名‘夺时’,今日我为贺喜顾郎升迁而来,不想巧见李郎中,真是进退两难,既如此,便弹曲以听天时,若李郎中没听见,则不失礼于顾郎,若李郎中听见,那就是挨顾郎的骂,也要出面解了先前的误会。”

  李道用平时不听曲,本寒暄两句就想走,却听苏安说这番话,突然起了兴致:“那依苏供奉看,方才李某说还有,后面接的是什么?说中,才算真心请罪。”

  这里面多少就有些刁难和讥讽的意思了。苏安作难道:“我是不论朝政的,只听如今都说,一头是漕运,一头是屯田,那中间的扁担不就得和引水相关?”

  苏安念起梅园里张品茗的那席话,才敢拼凑出自己的回答,不料,此言歪打正着,让李道用拍案说好。顾越道:“那不然,顾某斗胆请苏供奉再谈一遍,可谓是‘应和天时’?”苏安才抱起琵琶,李道用哈哈大笑,摆摆手,告辞离去。

  送完客,已近酉时,纯白的梨林尽染昏黄,顾府前堂红烛通明,一声声报名报礼从门前传来。苏安站在顾越身边,动了动鼻子,闻到一股很香的食物的气息。

  苏安道:“我饿了,一天没吃东西。”顾越笑了笑,拉过他的袖子:“三下。”苏安道:“什么三下?”顾越道:“昨晚,本郎君只用那三下,便让公子雨露……”

  “十八!”

  前堂又传来哄闹,裴延请着弘文馆任大学士的杜先生进门,传闻此人与姚先生有旧交,故而愿意来看看。洛书也青衫束发跟在后面,四处打听苏供奉在不在。

  顾越笑叹一口气,只能去迎宾,否则再拖下去,人越来越多,光凭小吏季云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苏安原本想缠着顾越先去厨房吃东西,听完“三下”,不去了;苏安原本想把今晚的酒令提前透露给顾越,听完“三下”,不说了;苏安去了后院子,练曲。

  后院子里,一道一道佳肴被端在茶娘的手中,往正堂送。一道,卢兰趴在栏前,问道:“这是什么?”茶娘热情吆喝着:“金乳酥!”二道,卢兰笑道:“你都出汗了。”茶娘一嗔:“白龙曜!”三道,卢兰拿衣袖,正要替她擦脸,茶娘的绣花鞋踩住他的乌皮靴,碾了几碾:“死不要脸,去上妆……羊皮花丝!”

  “阿苏别找了,酒具在这。”许阔冲苏安招招手,“今年这个,我还没见过。”

  这酒具是廿五从牡丹坊的地窖里搬出来的,名为鎏金龟。龟身镂空,内点香烛,背部铸有一个三寸雕花的筹筒,筒里可以放铭刻经书或诗词的酒令筹。今夜行的是筹令,礼部下行公文,郎中周全所定主题为——“论语玉烛”

  “许师兄去席上坐,我做酒纠,要奏曲再喊你们。”苏安蹲下来,拨弄着彩筹,笑说道,“虽说只是五品文宴,但平时咱们也吃不着,你看贺连就机灵得很。”

  许阔道:“那贺连是文舞郎嘛。”苏安道:“都一样,快去,我要上妆,你们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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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大俗即大雅,升官就是这么高兴的事

第69章 玉烛

  许阔走后,摆满行头的房里空无一人,苏安扑过铅粉,拿出了拨片和琵琶。

  因为五指的力量各有不同,食指和中指强,四指和无名指弱,故而,玉拨片所用的材质也不同,前者软而偏红黄色,抛光度高,后者硬而偏青白色,哑光。

  苏安平放右手,把色泽斑斓的玉拨片一片一片绑在指节侧边,绑好之后,抬起手对着火光照了下,忽然又觉得它们光怪陆离,就像鲤鱼烧尾时落下的鳞片。

  酉时,伴随着永兴坊的鼓声和礼部的录事官吏进门宣读贺牒,烧尾宴开始了。

  苏安在侍宴之事上是轻车熟路的,他从侧门出,又从正门进,一路再入顾府。

  从侧门出时,见的是杂役打水烧火,灶台上琳琅满目地盛放着朝廷赏的金汤鹿肉,礼部配的十二坛河东乾和,还有饭食点心十二道,菜肴羹汤二十四道。

  若是京兆的大家族,则还要在后园的阁厅里摆长辈的大位及女眷的鸳鸯宴。

  从正门进,又见门口两方挂绸花的石狮,门檐两粒浑圆的灯笼,两侧各设有六盏铜炉,十名家卫。负责录事的家仆穿行在前院的侧房里,忙着核对宾客的礼单,而先前几位从王府放回的乐姬,手捧管弦在廊里吹奏音调平和的庆乐。

  再往前望去,堂前两株新栽的梨树花瓣飘飞,红烛灯盏交相辉映,人影丛丛。

  九总管和季云在阶下,安排临时到场的还没有入座的宾客去找合适的位置。

  宴堂以紫檀绣花屏风作为隔档,分出三张长方形宴桌,此刻,大家相谈正欢。

  左为尊堂,裴延悉心为几位大学士解释筹令,杜寅先生却健忘极了,每回端起酒樽,都问顾越是哪位;右为友堂,满面红光的钱老爷盘腿而坐,直盯着一袭石榴裙,点了唇的茶娘,总想伸手去摸,恰逢丽娘盛妆来迟,收回了手。

  屏风之后的鸳鸯厅里还设有一张扇形的宴桌,名为听宴私堂。苏安在友堂里寻见正和钱老爷攀谈的贺连,又才知道,许阔及秀心领着孩子们在私堂偷偷吃菜。

  每张宴桌都摆放好了色泽诱人的前菜,便是茶娘方才吆喝的几样,热气腾腾,红枣金乳蒸糕的孔隙还在收缩,里脊肉冒着油泡,而炸羊肉丝上的芝麻跳跃不止。

  苏安咽下口水,挪开目光,望向中堂。中堂坐的是顾越在礼部和户部的新旧同僚,礼部有本部周全、主客部崔匙,户部有曾同榜探花宴的金部郎中李峘,等等等等,清一色身穿大红袍,正以顾越为中心,你推我让,杂乱无章的敬酒。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宴亦有道。

  苏安清了一下嗓子,坐于堂中圆木凳,让乐童把背负彩筹的鎏金龟放在面前,笑道:“三堂诸君听好,白白地喝酒没什么意思,不如玩些游戏,添点雅兴。”

  这一袭青碧纱衣突然出现,无疑像石子砸在湖面,惊起满堂的瞩目和议论。若真是供奉苏莫谙,那顾郎中可谓天大的面子。下一刻,一位青衫的秀气书生惊喜站起,蹭得幞头都歪了半寸:“苏供奉!果然是苏供奉!”苏安应声答是。

  不必说,这位放肆喊话的是洛书,紧接着各堂开始喝彩,酒杯被敲得叮咚响。顾越坐在主座,笑着说了声:“罪过,罪过。”却没想到,大家都急催行令了。

  苏安道:“请令。”顾越忙道:“好好好,郎中顾越今夜办这场烧尾宴,特请苏供奉行‘论语玉烛’筹令,还请三堂诸君细听规则。”众人笑道:“得令!”

  苏安道:“这龟背的彩筹,一共二十二支,皆出自《论语》,每轮,由苏某抽筹,由诸位抢答其篇章。答错者,自罚三杯酒,扣其堂花;答中者,可引用该句劝酒,添其堂花。最后,待彩筹抽完,得花最多的宴堂胜,得花最少的宴堂输。”

  语罢,一列侍女端着描金漆盘上前来,立于屏风的两边,捧的全是牡丹花簪。

  规则一出,这就热闹了。杜先生捋着雪白的长须,眯眼道:“元之,好宴。”

  裴延先发制人,端起酒杯和对面友堂的说道:“且慢,友堂的诸君,请听裴某一席话,顾郎如此排座次,是欺负杜先生年事已高,也欺负你们孤儿寡母,此非待客之道,咱们必须合起伙来,努力把顾郎敬醉,才能赢过中堂。”

  茶娘自认是主家,向卢兰投去暗含秋波的目光。卢兰笑道:“我来挑梁。”

  中堂,李峘摆好腰间的金佩,夹起团金乳酥,细嚼慢咽,淡淡道:“诸君心里当明白,在座所有的进士,除了杜先生和裴郎,其他都在中堂。”崔匙立即道:“哈哈,可惜我就不是进士。”顾越道:“崔郎中,无妨,李郎中一人可敌一堂。”

  待各堂商量完对策,苏安笑喝一声:“一身仕关西!”他闭上眼,伸手在那筹筒中挑挑拣拣,全场顿时就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那只绑着拨片的手。

  一筹: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一身仕关西!”谁也没有想到,抢得头筹的人竟是憨态可掬的周全,他慢悠悠地站起来,笑笑地对三堂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某平生无所好,喜欢投砾引珠,先劝顾郎三杯酒,与诸君话平安。”

  顾越道:“你是哪边的?”周全嗨呀呀先干为敬。顾越笑了笑,饮下满三杯。

  苏安一本正经,吩咐乐童去取了盘中的一朵簪花,插戴在顾越的乌纱帽上。

  随后,有了这块砾石,气氛变得恣意欢脱,苏安拿琵琶轮指拨弦,以示肃静。

  二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洛书的眸子一亮:“素以为绚兮!”苏安摇了摇头。众人正思忖哪里不对,只听卢兰甩起衣袍,执笛道:“二年从车驾!诶,答筹得按规矩,绘事后素。”

  卢兰望遍全场,挑着人,不曾想旁边的钱老爷打断规矩,先于他步上堂前。钱老爷对顾越鞠躬行礼:“友堂不才,借卢公子的光,为顾郎献上礼会院作的一幅画,正所谓‘绘事后素’,画原有良好的质地,钱某才能让它锦上添花。”

  钱方行拍了拍手掌,令人搬来一块壁。乍看是土,细看却见壁上汇着六位半鸟身半人的炖煌女姬,再拿红烛一照,人物所披的丝绸纹路清晰发亮,原来还是用了传说宋州万里挑一的漆料,在毫厘之间,精心涂抹,可保千年不失色。

  卢兰恨恨一笑,咬住牙坐下,奈何见到此画,席间皆是一片称赞羡慕的感叹。

  “钱方行,自罚三杯,扣堂花。”苏安终于发令,“画是美意,可酒令如山!”

  钱老爷坐回友堂,看一眼茶娘,又看一眼卢兰,欣欣然喝下三杯罚酒。茶娘叹口气:“可如何是好,没花簪了。”丽娘也听着,但笑不语。

  三筹:君子怀德

  洛书的眸子又一亮:“三朝国庆毕,论君子。”苏安唉了声,恨铁不成钢道:“洛书先生,你这又不能算,你看你的位子,是哪个堂?”洛书低头一看,只因她太想凑近苏安,所以站到了屏风前面,半截身子在尊堂,半截在中堂。

  卢兰接住了这句话:“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接着,也没解释词句,敬顾越三杯,又敬钱老爷三杯,飘着步子把花簪插到茶娘的头上。

  又哪知,接连发的几筹,大多被卢兰毫不客气地抢了去。茶娘满头是花,眼里含出泪水来。她说她恨嫁商户,卢兰就架起腿,夸她美,鼓励她这辈子都别嫁。

  八筹: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当此时,友堂遥遥领先,尊堂是盟家,有恃无恐,便衬得中堂各位大人的面子挂不住。顾越和李峘饮完几杯,清了嗓子,答筹道:“八珍盈雕俎,里仁其二。”

  “不错,八筹,八珍盈雕俎。”苏安一笑,判主人得筹,添两花,吩咐摆菜。

  紧接着,两列彩裙从侧廊飘进来,迅速把十二前菜摆开,又把二十四道主菜聚拢在中间摆出团花形状。那道金汤鹿肉,光泽奕奕,如花丛正中的一点金粉。

  苏安见顾越要私敬李峘,而其他人都想尝鲜,便下令品菜,再传侍女们点香。

  一时间,席中的宾客都在品评菜色,而堂前的小炉中升起几缕清白的香烟。苏安坐着休息,拿琵琶轮指勾小曲,一边作漫不经心,说道:“令中令,猜香名。”

  为了猜这个名字,崔匙弃下珍馐,抢说道:“此为降真香。”苏安笑道:“还有什么讲究,请崔郎指教。”崔匙匀了匀袖子,起身比划道:“且看香烟,直直而上,不易打扰品菜之人的嗅觉。”苏安笑着,指尖倏地扫弦:“不对,罚酒!”

  崔匙道:“怎么不对?”他本是势在必得,人都走到花盘前准备拿花簪了,却在这个时候活生生被友堂的贺连拦住。贺连出场,说道:“崔郎,留仙堂《香谱》中记,‘降真香燃之初,不甚香,得诸香和之则美。’这是说,此香虽名贵,但单独焚燃无法穷尽其妙,唯有佐以食香或花香,似今日这样用,才是正道。”

  崔匙哪料到这出,直向苏安要公正。苏安低头再扫一次弦:“友堂,添花。”

  时下还当八筹,大家说着香薰佳肴,快忘了主家。顾越不凑热闹,举杯再次拉住李峘,私下说起近乎话:“李郎中,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这杯酒我敬你,。”

  李峘道:“行,待下筹赢来,我再回敬顾郎。”顾越面色红润,看住他,又道:“不必,只是有件事,说来迫在眉睫。”听到这句,李峘的面色微微变化,坐开三尺距离,说道:“顾郎,若还为那件事……”顾越笑道:“就是那件事嘛。”

  近段以来,顾越以要督建河阴仓为理由,屡屡试探着一条走账的陈规墨据,那就是郑州荥阳县的盐利。虽然法中规定了地方漕运费从盐利中支出,但是,州府总是需要先把这部分盐利交到户部,再由户部发放,可谓多走了十几个层级。

  如此耽误十余年,使得户部的官员早已经习惯了暂挪这笔资金,用于民间借贷,待公文办妥之后,再把本钱归还朝廷。虽说没大错,但这就阻碍了漕运改制。

  顾越听过李道用的见解之后,想争取户部其余几司的支持,以暂行的形式,下公文批准郑州在建造河阴仓时自行将盐利充作漕运费用,不再走弯路。

  李峘握着酒杯,犹豫没有喝:“虽然避免了各级的克扣,但,给州府放权容易,防止地方官员从中作祟就难。”顾越道:“不错,我此去就为规制这些细节。”

  又道:“郑州若率先施行,往后的改制就成为必然之势,我愿意协助你,如此,我在河阴搬石头建仓库,你在这里行事也有实据,岂不知者利仁,岂不美哉?”

  “二位,宴间不许妄论朝政。”

  一记轮指,从苏安的手中的琵琶弦中破出,似瓢泼大雨浇在顾越和李峘头上。

  顾越回过头:“那苏供奉说当如何?”苏安凝眉,思忖片刻,道:“方才已行令中令,那现在就是令中令中令,再抽一筹,你们二人对诗。”李峘应是。苏安又望向左边,道:“只不过,苏某自知评诗不是所长,得让尊堂来做判官。”

  香风穿前堂贯而过,吹得烟气斜横,鎏金龟烛火忽颤,几片梨花瓣贴入屏风。

  苏安从筹筒里随意拿出一支紫头的筹片,低下头,目光缓缓落在那行刻字上。

  八筹令中令中筹:八佾舞于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