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第41章

作者:又生 标签: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于是,这曲《霓裳》别具一格,前活脱,后清雅,像是羽毛艳丽的仙鹤飞过。

  张圳率部将叩首谢恩。李隆基说道:“卿劳苦功高,朕不知如何赏赐才好,唉。”张圳一怔,眸中含泪道:“能听得此曲,臣,此生足矣。”李隆基默然。

  一时辰后,张圳便离开了洛阳,李隆基确认过此事,又命中舍人传张九龄。

  李隆基和张九龄下了一盘棋,问道:“朕想任张圳为同平章事,子寿怎么看?”张九龄道:“陛下,宰相是代表天子治理天下的,不是为赏功而封的官。”李隆基道:“那如果只给职衔,不给实权,可以不可以?”张九龄道:“陛下,即使是职衔,也当有真才实学。”李隆基笑了笑,看着棋盘半天落不下子,一掌推了。

  之后,不偏不倚,封尚书右相萧乔甫太子太师,李林甫同中书门下礼部尚书。

  这些故事,苏安是出了集仙殿才从高冯口中得知的,那日,他和雷海青在万象神宫的阙楼里乘凉,因为风大,旁边谁也听不清,所以二人都敞开心扉说话。

  “唉,同中书门下,李阁老。”雷海青拿筚篥,一节一节敲着那雕刻神兽的木栏,说道,“平时照面千百回,可要真喊李侍郎一声阁老,还是不太习惯。”

  “李阁老是懂得我们的人。”苏安笑了笑,“好了,思恭坊水席,你要不和我同去?很好玩的,整座坊里周围的河水都漂着菜肴,店铺门口会舞傩做游戏。”

  “不去,比赛之前,哪儿都不去。”雷海青道,“我还要给梅妃娘娘回信呢,她在长安不能来侍驾,心中定然思念,我想摘三甲,让她惊喜惊喜。”

  苏安忆起在含凉殿时的梅妃,气质贤淑,柔中有刚,不争于恩宠,人如其名。

  不知的是,对于无父无母,自幼随木偶戏班流浪四方的雷海青而言,自从梅妃因为同乡缘分,夸过那句少年“状元”,他便怀着全部的虔诚,立志感恩于她。

  语罢,雷海青一溜烟爬到栏杆坐着,指东北角说道:“快,快看,顾郎到含嘉仓啦!”苏安双手交叉在胸前,道:“哪里呀?”雷海青的鼻子里轻哼一口气:“没骗着你。”苏安笑着道:“小孩子,还真就以为,独你一家有信纸。”

  紫微城的东北角设立着一座仓城,现名含嘉。停泊于此仓的船,多是各州御供的礼船,以前是由都水监统筹管理,待贡品下船后,则再经由殿中省送往宫中。

  九月初,一次侍宴结束之后,苏安又和雷海青惬意地藏在阙楼乘凉,却看见都水监大使的红袍从狭窄的宫道里穿过,一路火急火燎地进宫,转入了殿中省。

  随后,洛阳传遍一个消息,河南道转运副使顾越规划汴口渡口不周,致使礼船触礁,预期将于十月前抵达含嘉仓的各州的贡品与献礼,全部沉于黄河。

  礼部问责,河阴仓工事一概暂停,刑部的比部介入转运司,对其进行勾检。

  苏安心中喜忧参半,这才意识到,顾越真要来洛阳了。他立时回归义坊宅院,让仆从把东院打扫干净,又熏上旃檀香,果然,在傍晚就收到了季云递送的礼帖。

  礼帖:“苏供奉,若见顾郎,万万勿呼其‘守仓运粮大将军’,顾郎爱美。”

  巳时,余晖落在归义坊的平铺六七里地的苏宅,前来拜访的诗人游子流连在街巷中,仰望西边殿宇栉比的紫微城,又感叹,昔年白公封王开府,亦不过此。

  顾越下马车,手才刚抚摸过那鎏金的铺首,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苏安立在堂前,笑着迎道:“十八,好些话要说,咱们牡丹坊就要重开,十五那日,本来那几位刺史相约,我给拒了,我想着和你在坊里走走,我带你游东京。”

  “没关系的。”顾越进门,扫了一眼,示意底下几个侍从把行李直接搬进正院,平静地拉过苏安的手,捏了一捏,“你就回李刺史,咱们一起去,我也有话要和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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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非议他“差尔只教天子笑,不言忧在禄儿兵”

  黄蟠绰,玄宗时教坊著名散乐乐人,常在玄宗身边供奉,唐·高彦休《唐姻史》卷下:“开元中黄蟠绰,明皇如一日不见,则龙颜为之不舒。”故亦称为“教坊长入”。敏捷善对,滑稽无穷。安禄山入长安后获之,以解其梦而得生。玄宗返京,究之,巧言以脱。善徘优,以弄参军著名。

  唐时,还没有现在所谓的戏曲,但这个人,可以说是相声艺术的开山始祖。

  同样,唐人张祜《千秋乐》有诗云:“八月平时花萼楼,万方同乐是千秋。倾城人看长竿出,一伎初成赵解愁。”说的就是唐人的“载竿”之艺,在唐代,竿技极高,有“爬竿”、“顶竿”、“车上竿戏”、“掌中竿戏”等。唐代达官贵人的出行仪仗上,常常以载竿杂技表演为前导,以显示自己豪奢气派。唐代敦煌莫高窟中的壁画《宋国夫人出行图》,描画的就是“载竿”为前导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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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水席

  每回,只要被顾越捏着手,苏安心中的那匹纵横驰骋的神驹,即使远在九天之外,都会不辞辛苦地,跨千山渡万水,一路奔回来,围在顾越身边打转。

  “守,仓,大将军。”苏安的眸子依然水灵灵的,弯起来时,娇艳欲滴,“看来是身在洛阳,心在河阴,可这儿茱萸红遍,苏某不喜欢和长得丑的人一起交游。”

  顾越道:“郑州李彬是杜老先生的学徒,河南道有名的美男子,怎么会丑呢。”

  苏安扭头去吩咐吃食,一边把热菜热汤呈上桌案,一边把宫里的所见所闻全都说过一遍。顾越听完,嚼着口中的饭团,突然怔在原地:“难道你是说,我丑?”苏安心里又疼又暖,连连忙摇头。顾越唉道:“我不丑,我这叫,外焦里嫩。”

  语气很自信。

  夜里洗漱完毕,苏安拿出七夕的针,替顾越挑脚上磨出的水泡,也说起体己话,这几日,都水监大使刘承祖,因为沉船,每每闹到宫里,找殿中监崔隐哭诉。

  苏安学着刘承祖说话,往自己的底衣里塞了个枕头,挺起肚子,捋过胡须。

  “崔大监,某就说过,转运司管官饷和军粮都可以,怎么能管御用粮?原本好好的直运法,久是久了点,可就没出过这事,突然让他们管,改转运,唉。”

  “现在可好,刺史大人们问起来,如何解释?是某都水监下面的舟楫署、河渠署做得不对,还是他仓部郎中顾越的河阴转运司渡口规划有误?急死人也!”

  殿中从三品大监崔隐,洛阳好客君子,执掌紫微宫用度,在听说此事的当日,找到新任礼部尚书李林甫,不顾刺史们的奏表,一笔就把各州的礼单以铺张浪费的名义给否了,如此,先避免直接冲击到裴耀卿的漕运改革,然后,才是问责。

  苏安喜过之后,又忧愁,刺史们是不必担心未按时交纳贡礼了,顶多也就是自己承担些损失,抱怨两句,可据说刑部的比部郎中,先前就负责漕运勾检,这回仅仅河阴一仓,就先叫转运司拿去那多好处,想到往后,他们岂不得往死里卡。

  “大家高高兴兴来,本没那多事。”说着,苏安把针洗干净,插回线团,拿湿布擦了擦顾越那只细嫩白净的脚上的粉红创口,“就怕波澜未平,赛事得推迟。”

  “好了,阿苏,都是家国良臣。”顾越哪里舍得叫苏安这么伺候,欠了欠身,把左脚抽出来,换上右脚,摇了一摇,“别担心,绝不会耽误音乐赛事。”

  苏安:“……”

  苏安许久没能和顾越同床共枕,很想钻到顾越身边睡,可他又顿了顿,另外那位情人也是不能冷落的,于是,就把妙运琵琶挪到二人中间,共度了几天。

  这几天,流水席未开,五品文散朝议大夫苏莫谙之宅竟迎来了十余批客人。

  苏安自然明白,顾越住在这里是为躲避风浪,所以能挡的都挡开,只有两批,他实在拒绝不了。一是都水监大使刘承祖的人,逼转运司承担责任,吐出供御漕运之权,二是刑部比部郎中的人,斥责转运司擅专,当归还勾检之权,否则,他们不仅要严查此次事故,还要追根立案,挖顾越和游桓之、李道用的老底。

  顾越严词拒绝,不以任何形式修改法令,也不写向裴耀卿请求通融的文书。

  苏安知道其中利害,并不想插手,只是念着来长安前和崔、徐二人的约定,在征求过顾越的同意之后,偶尔地把琐碎事务往殿中省崔隐那里知会两句。

  九月十五,河南府本地诸族联合商贾,于思恭坊办流水席,请诸州刺史游宴。

  下晌,行过傩,街头巷尾就已经飘满了首道牡丹燕菜所具有的独特酸辣气味。

  洛阳水席原本就始于民间,自武周时被宫廷召入,再流传回民间,脱胎换骨,幻化为二十四出水芙蓉,时人为道菜品都起了名字,吃光一道,才能再上一道。

  至华灯初上,坊里各院门口都亮起硕大的剪纸灯笼,茱萸林旁边,来自各州县教坊的面画彩妆的乐人,坐在花榭里,隔着潺潺清溪,贡献才艺。这是五凤楼赛事之前,乐人们最后一次互相切磋交流,引得文人和才子们大展才情。

  席位设在水边,有屏风隔断,三四人为一桌,纷纷高谈阔论。苏安和顾越沿着溪流而行,一路遇见了许多惊才绝绝的妙人,其中之一,就是郑州刺史李彬。

  李彬一袭墨蓝云锦,见面开折扇相请,笑容温和:“都说昔年杏园状元郎,被汴河活生生折磨成守仓将军,今日所见,纯属胡说八道,这分明就是田舍郎。”

  顾越苦笑道:“贡礼损毁,现在人人追着我喊打,而李刺史不计前嫌,还奉我为座上宾,唉,感动。”李彬道:“那是有些人目光短浅,看不透其间的道理。”

  却也是李彬,得知自己八车纭裥绣在汴口沉入河底,非但不恼,还作了首诗。诗词大意是,那江底的鮰鱼哟,有天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游在天空中,乍一看,身边多了云彩,再一看,原来是千百条从江面洒落的绣花丝绸,好不欢乐。

  顾越感动得热泪盈眶。李彬道谈吐有方,道是漕运独立对州府有利而无害,其一,漕运支出由户部所征的盐利抵消,州府就地用钱,钱不亏;其二,转运司规范槽道引水,利于州府屯田理地,地不亏;其三,转运司任职,能由州府荐人,人不亏。有此,钱、地、人,三个不亏,郑州州府打算效法河阴县,表示支持。

  顾越虽初次见李彬,却如重逢知己,他原本打算利用户部仓部管理各州田税这一关,逼李彬自吞沉船的苦果,却未料到,此人先己一步,提到了跟进漕运法。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彬把折扇打在桌上,目光笃定,“顾郎,若说因地缘,游府尹是首个支持你的,那本府因人缘,可否就算第二个。”

  顾越挥袖行礼:“谢刺史提点,定当上禀裴阁老。”李彬笑道:“莫要谦虚,顾郎,朝中多少人盯着小小的河阴段转运司?据李某所知,顾郎和沧州沈刺史,现何清郡令张仲臣,宋州韦刺史,太原府王庭甫都有交情,不必避让。”

  愉快的交谈,点到为止,当此时,对面花榭换班子,鲁县县令的席中问何人能夺状元?一位青衫放肆断言,梨园另别论,但二十九州,唯郑州、怀州择其一。

  原来,李彬所献舞曲成双,立意颇佳。一是健舞《杨柳枝》,节奏感较强,表演时动作幅度较大;二是软舞《半社渠》,节奏相对缓慢,动作柔美轻盈。

  而怀州刺史的乐阵,足足有三百余人,刚登花榭,就把林间的茱萸震落一地。

  相比之下,鲁县县令就最可怜,只有八个人手拉着手,一边唱歌,一边踢腿。

  苏安噗嗤一声笑出来,一时间,顾越和李彬面面相觑,才突然意识到邻桌都已经上到“四镇桌”之海米升百彩,自己这边,还摆着“前八件”之脆莲雀舌。

  二人实在有些不好意思,纷纷埋头苦吃,赶起进度。苏安也回过神,悠悠然拿起李彬放案上的折扇,一打开,为二位斯文的官爷扇凉风,再论曲艺。

  李彬道:“敢问苏供奉,听曲一夜,可有什么让李某战胜怀州郭刺史的绝招?”苏安道:“怀州的乐阵,人虽多,却有滥竽充数之辈,刺史不必担心,譬如,那左边第二个,吹筚篥的,我听着就连顾大将军都吹得比他好。”顾越:“……”

  但见那个被苏安挑剔出的乐人,羞红了脸,吹冒了音,当场被司乐揪出来打。

  李彬忍俊不禁。苏安又道:“李刺史,但只千千万别让黄蟠绰上阵,就行了。”

  水席至四扫尾“开鱿争春”,顾越趁着半丝酒兴,向其它几州刺史请罪。最机智的还是鲁县令,根本没准备贡礼,也就谈不上损失,依然高兴地接受了歉意。

  归程,苏安一路都在复奏各州曲调,完了,又复习起自己参赛的霓裳羽衣曲。

  顾越又如何能想到,忍了那多狗鼠辈,到头来,却因为自己送的一把琵琶而心生醋意。苏安弹琵琶时,根本就不看他一眼,就好像五弦中另有天地,没有他。

  当夜,窗子未阖,月色如洗。顾越在书房处理完公务,准备去厅堂见人,转念一想,先拐进卧房看了看苏安。苏安怀里抱妙运,睡得很香甜。顾越试着抽动琴颈,才刚触碰到,便见苏安口中喃喃几句,立刻转身。顾越笑叹一口气。

  厅堂中,等着顾越的人是季云。

  顾越喜欢季云,原因就在,这人办事从来不蛮力苦干。顾越坐下,平静地说道:“长亭,明年你再考一回进士,我提你入流。”季云的两手拢在衣袖中,神色微变,身子立得笔直。

  早先,顾越交代的前两件事都有了新的眉目,只可惜,结果并非尽如人意。

  与司仓参军方文成常年有利益往来的,正正是同为洛阳世族的殿中监,崔隐。

  不仅是械斗,连同这次的沉船,也是崔隐示意方文成买通水手,损毁船舱,引发各方矛盾,坐收渔翁之利的伎俩。这些,季云没证据,只有零星几人的陈词。

  季云道:“崔隐性格深沉,不在明面上吵闹争夺,而是背地挑拨漕运七大部互相生事,或许是想拖延,待年后,转运司完不成转运任务,改制也就无从谈起了。”

  顾越又问道:“游府尹当时没有推荐这位方参军进转运司,可是早就知情?”

  季云道:“应该不是,当年吏部考功司巡察河南府,方文成在背后参过一状,让李侍郎,不,李阁老得知,二人因此有过节,只是游府尹正直,从未公报私仇。”顾越道:“那就好,至少我没有信错人。”季云道:“那眼下,当如何?”

  顾越决定,装作不知此事。

  九月十六,顾越又向裴耀卿递送一封说明情况的牒文,随后,上奏弹劾刘承祖,反嫁祸于舟楫署,展开了转运司与都水监关于河阴段的供御漕运的权力斗争。

  刑部勾检结果迟迟不出,顾越再次上奏弹劾比部郎中,行文要求大理寺介入。

  所涉及州郡,以郑州为首,咬定沉船为都水监失职,如此三方监视,刑部比部不得不对都水监也进行勾检,七日之内,责判都水监,刘承祖去官,流放雷州。

  河阴段的漕运,从此把除司农寺之外,户部度支、仓部、金部、工部水部、刑部比部、都水监两署的层级取消,将供军、供御和官饷,合归转运司一处。

  至此,前三大工程顺利完成,顾越也因此坐实守仓大将军的名号,因其在洛阳,承班固之遗风,被刺史李彬玩笑评为——明犯河阴仓者,虽远必诛

  直到金秋十月,顾越终于能定下心,一边组织后续的引水与修堤,一边和李彬等人同游龙门山,等着即将开始的五凤楼赛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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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