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爬墙那些年 第23章

作者:芳菲袭予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强强 古代架空

  后者摇头:“你一再吩咐,我自然记得,去馆中特意挑了初来乍到的三人,当是不识将军,彼时再多与他些钱财封口便是。”

  老者点点头,叹息一声,听音自责:“这般,也不知能瞒多久,万一员外与大娘子回来发现端倪,可如何是好哟……”

  小厮也无奈:“孰教将军偏生有此一好呢,怪不得这些年……”

  “好了,莫多说了,该作甚作甚去罢。”老者打断其言,跨入门,又转身指点了下熄灭的灯笼:“莫忘教人来将这灯点上。”

  小厮不耐烦:“深更半夜,又无其他来客,点它作甚?明日再言罢。”

  大门关闭,小厮驾着马车向后院绕去。夜色归于平静,唯门前的灯笼随风晃动,一明一暗,远看几分诡异。

  之后个把时辰,宅中不时有琴瑟笙箫之声传出,似正饮宴。时至夜半,乐声终歇。又过个把时辰,宅门复开启,走出的三人步伐零乱、摇晃蹒跚,看来醉意不浅。马车自后绕来,三人互相搀扶着正下台阶,忽见一黑衣人不知由何处踱出,挡在面前,目光扫过那三张妆容已零落的脸,开口唐突:“诸位,今晚可还尽兴?”

  回过神来,其中一青年笑得肆意:“看来里间的官人所言不差,还果真有官差在外盘问!”

  另一看去醺意更甚的青年上前两步,音色轻浮:“尽兴如何,不尽兴又如何?要不,你随吾等回去馆中继耍半宿?”

  另二人闻言大笑,相继便围拢上前,对问话者极尽挑逗。

  此显出乎意料,黑衣人一时无措,连连后退欲脱身,好在有那赶车的小厮上前劝阻,三人才悻悻收势,回身欲上车。

  “外间哪位小郎将外袍忘在内了?”忽见一老者追出门,向彼处询问。

  立在车前的三人互一打量,又发出一阵莫名的嬉笑,便见一衣着单薄的男子踉跄着向内去,一面高应:“是我……”

  老者道:“小厮已将衣裳送来了,小郎便在此待候罢。”

  然而酒醉之人显未听进,摇晃着向内去,老汉无奈,只得将之扶上台阶。才进大门,便听内中小厮的声音:“来了来了,小郎的衣裳!”

  少顷,披上外袍之人又摇摇晃晃出来,此刻马车已赶到台阶下待候。老者将其搀下台阶送上车,另两人也在小厮相助下上车坐定,马车便驶出。

  时至四更。

  南城外荒凉的道边,一辆马车无声驻停。不多时,一人一马自后驰来,停在其侧。但见车帘轻撩,探出张女子的脸,与马上人对视后,面上流露欣慰意。

  来者下马上车,马车即驶离。

  执手相拥,车内许久静谧。

  “大哥他……”先开口,女子的声音透着忧虑。

  “至下无消息,便是好消息。”男子轻回,声音柔和不失坚定。

第29章

  乱云低垂,急雪回舞。

  空旷的官道上,一人一马飞驰而来。乍然间,或是马踩雪洞失了前蹄,伴随尖利的嘶鸣声,马上人被狠狠甩出,就地滚了数滚,翻进道边干涸的沟渠中。

  半晌,又一声悠长的马鸣后,沟渠下的人才动了动,似乎无大碍,起身环顾了圈周遭,释然般长舒一气:好在无人!想他堂堂禁军都虞候、马上建功的常胜将军,竟也有此狼狈之时,若传将出去,岂非与人添笑柄??

  一时顾不得晕胀的头以及嗡嗡作响的双耳,郭偕上前仔细查看那险毁自己一世英名的元凶:幸在如他一般,只是小受惊吓,并未受伤。

  抬头望了望,前方的城楼距此至多不过一两里地,索性天才过晌午,也不必情急。这几日日夜奔波,莫说人,实则马也已精疲力竭,也好在这一摔,令他幡然醒悟:事虽急,然总要先保住命才有后计可图!

  既马累了,兴州城已近在眼前,郭偕便也无意急赶,牵马徐徐向前方的城门进发。两刻钟后,一人一马便抵达。或是太过疲累,也或是方才一摔令他懵忡,郭偕进城后总觉有诸多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不怪他多心:这一路北来费了三四日,京中已不知是何景况,但无论郭俭是否逃脱,高士举当皆已知他离开,万一皇城司果真已为高士举掌控,则今上在兴州这一秘讯就难免走漏,如此,自己的去向于高士举而言便不成疑,若截杀令赶在他前传到兴州,则他现下,便是九死一生!

  摸摸才粘上的胡须,郭偕暗下祝祷:但愿这身行商装束能骗过高士举的耳目,助他安然抵达州衙,见到此地唯一可信之人。

  雪虽相较方才小去些,却并无停歇之意。身侧过客皆形色匆匆。郭偕上马缓行,一路向北,约莫两刻钟后,前方的白芒中隐现了两片朱红,越是往前去,那色泽便越光鲜——此,便是州衙大门了!行到近前,郭偕却未驻马,而是径直绕去到西边的侧门前,才下马向守卫作询。

  听闻他要找荀通判,守卫的面色似有些怪异,上下打量之。

  郭偕忙道:“我乃荀通判的表兄,此回北来经商经过兴州,特来探一探他。”

  “如此你倒着实来得不巧,荀通判因公务出城去了,此刻不在衙中,一时半阵恐不会归。”守卫面色稍缓。

  这般巧,他竟出城了?失望之余,郭偕尚报一丝侥幸:“他自南带来的家人也与我相识,可能令我与他等一见?”

  守卫摇头:“荀通判那两家人也已随之出城,此刻官舍中除了杂役并无他者。”

  不知为何,郭偕心中忽而生出一种怪异感,却又说不清源头何在,但无论如何,向荀渺打听官家下落之想已落空,他须当机立断,另寻出路。

  上马缓行,一面暗忖对策。

  形势紧急,他显不能待到荀渺回城再作打算,遂于官家的下落,只能凭猜测了:当初未询问赵虞德官家北来的目的,一则知他未必愿答,二来郭偕自也有所猜——只是猜测终究是猜测,万一有偏差,则此一去,还恐回头无路……

  抬手往胸前按了按,轻叹一气:难道这粒金丹,果真会有用武之地?然此药凶猛,服后生死难测,加之先前高士举逼他服下的那粒紫丹,毒发的一月之期将至,两者相合,或更催命!因是若非万不得已,还是不可冒此险。

  揉揉眉心,郭偕惟余苦笑:当下之境,是流落在外待落狼口,还是自投罗网,闯去虎穴?此间利弊,果真须好生一作权衡!

  嘉王与高士举当下若无意外,当已对他下了必杀令,至于邵景珩……郭偕费力回忖后,发现那点陈年旧怨,似还不至令彼者对自己赶尽杀绝,况且当下他还手握可令其人“沉冤昭雪”的证据,自多一道保命符;二则,邵景珩除却心胸偶见狭隘,多时还算磊落,相较嘉王与高士举的卑劣奸诈,他甚堪称忠贞君子了!既这般……嘴角一扬,郭偕果断策马拐过街角——接下,就去经略安抚司!

  一番奔波,天色不觉已暗。郭偕拐上条狭窄的街道,正专心策马,忽觉耳侧风声呼过,抬眸扫见一抹黑影袭来,不及举动,便觉右肩一阵麻痛:人竟被股猛力掀飞出去,坠马落地!

  “你这厮,欠了债就想跑?世上恐无这等好事!”狠厉的呵斥声入耳。

  抚抚嗡嗡作响的头,郭偕勉力起身,一眼竟见寒光闪过,下一刻,脖颈便是一凉!

  “随我走,便无碍!”执匕之人压低声音。

  一手按上胸口,郭偕咳嗽两声,略一环顾,见一身已被数个黑衣人围住,路人则纷纷绕道,对此视而不见。

  似乎缓过口气,郭偕做惊恐:“我是新到此地,怎会欠债?汝等认错人了罢?”

  彼者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是否认错,一阵便知。”手中的匕首往前抵了抵,一字轻出,却不容置辩:“走!”言落,便有两人强行将他自地上拽起,往近前的马车拖去。

  跌跌撞撞走到车前,郭偕终将压在胸前的手放下,未待催促,便手脚并用爬入内,身姿颇笨拙。

  马车一路疾驰。车中昏暗,郭偕被一干黑衣人围坐中间,自不知到了何处。约莫个把时辰后,车才驻停。

  下车天色已黑,面前是座破败的小庙,门上连盏灯笼都没有,倒是透过大门缝隙可见内中隐隐的光亮。至于周遭,一片漆黑:此处显然远离城中,不外乎什么荒山野地。

  跨进门,看此处与寻常寺庙无大差别,只内中不见僧人,仅有两须发灰白的老汉在堂中,看似守庙的信徒居士,实不过为掩人耳目而已。

  黑衣人未许郭偕在堂中停留,径直押他往后,进了一间狭小的佛堂,便见两人上前挪开那座看去沉重的佛像,后竟惊现一间小室!几人将郭偕推搡入内,便关上身后的门。

  “郭将军,此地相见,甚是惊喜啊!”一人上前,盯着入内者嘴角抖落丝讽意。

  “什……什么将军?”郭偕作迷糊,“我乃一介行商,到北地贩些皮毛而已,汝等认错人了。”

  “是么?”那人一指刮过浅淡的唇髭:“既是行商,进城不先去往西市看货,也不急投宿歇息,却去州衙作甚?”

  郭偕昂首鼓起几分气势:“我有一同乡供职本地州衙,他家中托我与他带句口信,遂我才去州衙寻人。”

  “寻人?”那人嗤笑:“寻的,不会恰巧是荀通判罢?”

  眉心难为察觉一动,郭偕暂未答言。

  黑衣人继自:“我与郭将军实非熟稔,当初在京中只遥见过将军数面,遂将军不认得在下实不为怪。不过将军须知,在下眼力与记性皆好,断不会认错人!”逼前两步,转做好言:“将军或还不知,嘉王当下已临朝监国,而你北来的目的,想必不必我点明。事到如今,大势已去,阁下务必权衡利弊,小心择良枝而栖!”

  心头一震,郭偕垂眸轻锁眉心。

  留了片刻与他斟酌,那人才又开口:“识时务者,在乎俊杰。将军若想好了,便答我一问——官家,在何处?”

  浅一沉吟,郭偕抬眸,嘴角抽动间竟抖出一抹讪笑:“我……不知啊!”即见彼者目光一凛,忙抬袖掩住脸,语出飞快:“实则我确非什么行商,但也非郭偕,而是……而是……”吞吐间小心探出脸,一手撕去唇上的假髭,满面赧色:“我乃郭偕之弟、晋国长公主之夫,郭俭!”

  “郭——”黑衣人一惊,“你说你是驸马郭俭??”眉心乍凝:“有何凭证?”

  郭偕为难:“我与兄长相貌几无二致,但小有异处,也唯家人至亲才知,说来你们也未必信啊!”

  忖来倒是此理!稍一缄默,另一黑衣人自后踱上:“就算你是郭驸马,也不会无端北来罢?此番目的何在?”

  郭皆摇头,一脸惘然:“我也不知啊,数日前我在外忽收到兄长口信,令我即刻赶来兴州与之会面,我虽诧异,但听闻事出紧急,便不敢犹疑,日夜兼程赶到此,本当在州衙与兄长会面,孰料去时非但兄长未到,相熟的荀通判也出城去了,我一时纳闷,又无他法,只得先寻处投宿,不想半途……”悻悻止言,似为幽怨。

  面色不定,为首那人向身侧递去一个眼神,二人一道转身出密室去了,留下郭偕与另一黑衣人独自相对。

  看出这干人暂不至要他性命,郭偕犹疑半晌,终似放下警惕,小步挪到室中正要坐下,忽听一声怪异的声响自衣中透出。对上对面那不屑的眼神,郭偕挠挠脸,笑得轻贱:“我……饿了,此处……可有吃食?”

  彼者一嗤,不置可否。

  郭偕露恼:“将我饿死,汝等更难如愿罢?彼时我大哥……”言未落,便见门被推开,为首那黑衣人复入内。

  “此言倒也不差。”来人音色轻慢:“驸马若死了,吾等便连唯一的线索也丢了,如此,岂非不值当?”

  “对啊对啊!”郭偕闻之露喜,点头连连。

  那人一点额角:“如此,便委屈驸马在此歇一夜,明日吾亲送你去州衙待候汝兄,如何?”

  似舒一气,郭偕却又显颓唐:“事到如今,还能容我说不么?只汝既要用我,也须先令我填饱肚腹罢?”

  彼者笑:“吃食自不缺,驸马当下随我出去,当还能遇意外之喜呢!”

  虽不奢望什么意外之喜,但走不走也由不得他。郭偕撇撇嘴:“带路罢。”

  随他回到佛堂,见之令人起开地上的青砖,露出一块木板,继将板拉开,下竟是几级延伸下去的土台阶,内有灯光闪现。

  “驸马,请罢。”那人回头作态。

  郭偕依言步下台阶,目光向下粗打量,见内是间土坯囚室,长宽皆不过五六步。借着闪烁的灯光,隐见一人蜷在墙角处。

  “阿偕?!”才下到台阶底,伴着一声喜呼,墙角之人竟向此冲来。

  这声音……郭偕一怔,下一刻便被冲到近前者紧紧抱住。凝眸认清那张脸,郭偕苦涩一哂,百感交集:“阿渺……”

第30章

  “阿偕,你怎在此?”一把攥紧他手腕,荀渺乍时的惊喜过后,音色转忧。

  抬眸扫了眼头顶,郭偕反手握住他:“阿渺,我是阿俭啊!”看彼者乍怔,手上力道加重:“我今日去州衙寻过你,却听闻你出城了,不想竟是被他们抓来此处!”一顿:“我大哥……你可知他去向?”

  “他……你……”荀渺显已迷糊,语无伦次。

  又一声怪响自腹中传出,郭偕欲言又止,空出一手揉揉肚腹,抬头:“我说上面的兄台,这份惊喜我已领受,但你方才允下的另一诺可还未兑现呢!如此下去,我可无力气听从你行事。”

  头顶一声轻笑:“好说。”

  不多时,有人送下一小篮吃食,有鱼有肉,还有一壶酒——看来这干人践诺倒不含糊。

  头顶的木板被盖回,狭小的囚室只剩两人。郭偕拉着荀渺坐下,手探进篮中,却被荀渺一把拉住:“小心有诈!”

  郭偕轻哂:“你我都这般了,还须劳他费心加害?”

  想来也是,释然接过郭偕递上的鸡腿,荀渺慢悠悠啃起来。二人专心吃喝,暂时无话。

  饮食罢,郭偕涨几分精神,便拉过荀渺诉苦,道自己如何顶着风雪冒着艰辛来到这北地,如何去到州衙寻人却不见,后又怎般不幸被歹人用计拿到这不见天日处,生死成忧……

  或是酒意上头,郭偕一时口无遮拦、喋喋不休。荀渺数回欲插话却无隙,只得悻悻听随,这便罢了,然其人竟还在桌下拉着他手,指尖不停于掌中戳划!荀渺留意到他语间目光不住下示,似要他看桌下,但低头又无所得,自困惑。凝眉苦思片刻,一念乍现,便闭目凝神,将全副心思置于掌中。半晌睁眼,面色讶异:那人反反复复,竟是在他掌中勾画四字——官家何处!沉吟片刻,荀渺摇摇头,反握住他手摊开,食指代笔,一笔一划: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