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可收 第10章

作者:南冥的鱼 标签: 古代架空

  几天后,天山派的两名弟子赶赴一场酒会的途中,马匹被不知什么东西一绊,撞翻了路旁一辆马车,车里的东西滚了一地。两人讪讪地帮忙去捡,却在被撞开的一个箱子里,看到了缩小了几圈的天山雪晶。

  而这辆马车的主人,正是浩然盟副盟主的红颜知己岑雪岚,她借助天山雪晶的帮助,武功刚恢复了些许,面对天山派弟子的质疑慌了神,称是周苏然拿独家剑谱同天山派换来了雪晶,又转送给她。

  天山派自然对此不依不饶,要向浩然盟讨个交代。这消息被他们放到江湖上,作为失主的另几家门派猛然意识到另一个可能性,开始有意识地去搜查他们的宝物,最终在黑市上找到了几经转手边角都磕碰过的宝物,又听闻黑市中人讨论说近几天曾见浩然盟弟子经过此地,更坚信了浩然盟自导自演的揣测。

  浩然盟监守自盗的声音愈演愈大,不少门派原本就对浩然盟指手画脚心存不满,逢此机会自然无心去探明实情,反倒巴不得多泼几层脏水。

  “苏然,此事你真的不知情?” 浩然盟总部,盟主陈宗行坐在书案后,双手十指交叉撑在桌上,微抬头温文尔雅地看向周苏然。后者听完下属禀报后刚刚砸碎了一方砚台,此刻听到盟主质问,脸色铁青地一拳砸到旁边墙壁上。

  “我说过很多次,天山雪晶丢了是我看护不力,但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到雪岚那里去的!”

  陈宗行起身绕过桌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我自然相信你。” 他维持着一贯的谦和,心里却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周苏然这种四肢发达的蠢货,也就能背地里偷运点浩然盟的金银财宝,解开七巧锁盗走天山雪晶这种事,他怕是做不了。

  周苏然眼神闪了闪,别过头避开了陈宗行温和的视线。他喜好花天酒地,红颜知己又遍布江湖,就算作为副盟主也难免资金紧张,借运货的名义从浩然盟银库里多拿过不少东西。此时听陈宗行说相信他,不免有些愧疚:“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陈宗行轻哼一声,不紧不慢道:“丢失东西的那些门派,补偿几本剑谱就够他们赚的了。只要我的武功还是武林第一,浩然盟的地位就动摇不了。不过……” 他声音一沉,带出几分寒意,“这么多件宝物一起被劫,背后一定有大门派的手笔,接下来需要派人去查一查。”

  在武功重要性的问题上,上千里外的覆月教,有人和陈宗行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覆月教议事厅内,秦与峥右手轻抚过案上的长剑,对着面前的几人宣布:“我接下来要闭关一段时间,突破七杀剑法第六层。”

  左护法沉吟道:“教主突破第五层才一年半,眼下打算突破下一层,是因为浩然盟的陈宗行?”

  “不错。之前武林大会观战时,我自认和台上的他可以打个平手。但想必他在台上是留了手的,那么我需要更进一层,才有机会胜过他。”

  左护法:“的确。浩然盟的地位论到根基上,是靠历届浩然盟主的实力维护的,如果教主能打破这一点,它们的神话也会崩溃得更快。”

  右护法沉思起来:“突破七杀剑法第六层,怕是需要不少死士去护法。我这就着手在教内选出合适的人。”

  一旁的任杭之忍不住问:“需要死士来护法?”

  右护法请示地看了秦与峥一眼,见教主没打算阻止,解释道:“七杀剑法突破第六层时,会导致内力的真空状态,需要有人在旁边及时注入内力,让修炼者将突破的剑法招式稳固,否则剑法境界会跌回第五层。而需要死士是因为彼时修炼者的状态极不稳定,被注入内力后容易导致短暂的走火入魔乱剑伤人。”

  “那修炼剑法的人会有危险吗?” 任杭之只关心这个问题。

  “这是要用多个死士的原因。走火入魔也是耗散内力的过程,护法的人在躲避攻击的同时继续注入内力,直到修炼者内力恢复如初,剑法招式稳定在第六层,才能脱离异常状态,否则就有走火入魔到发疯的危险。上任教主秦老突破第六层时,八名在一旁护法的死士死了五个。”

  “万一护法的人死完了,他岂不是有危险?”任杭之蹙紧了眉头,干脆道,“你们要选八个人是吧,算我一个。”

  两个护法神色古怪地对视了一眼,又莫名其妙地一同望向教主,眼见秦与峥神色难明没有开口的意思,左护法干咳了一声:“这任务一向是死士做的。”

  “躲避攻击无非是靠轻功和身法,顶着死亡的风险继续注入内力不逃走是靠忠诚或者药物。” 任杭之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论轻功身法,普通死士多半比不上我。至于忠诚,荼阳丹我吃过了,你们教主死的话,我会跟着死得很惨。”

  左护法在一旁为任杭之居然服过荼阳丹诧异地睁大眼,随即识趣地闭上了嘴。右护法却没反应过来后面的话,仍然犹豫道:“但是……刚才也说过了,上次护法的人里死了五个。”

  “让他去。” 秦与峥蓦地开口打断了右护法,他扫了任杭之一眼,后者冲他做了个灿烂的笑脸,“你们去选另外七个。”

第30章 护法

  突破七杀剑法的时间定在了第五天辰时,为了更好地参透剑法,需要提前几天便开始闭关。秦与峥进入修炼的石室前,右护法呈上了即将为他护法的八个死士名单,他随意扫了一眼,任杭之的名字白纸黑字写在第一个。

  “死在这次任务的人亲属可得犒赏,提前让他们留个受赠人吧。” 秦与峥说完,脑海里忽地飘过一个念头,不知道任杭之会留谁的名字。

  随这个念头一起浮起的是另一个清晰的认知,任杭之是可能死在他的剑下的。为走火入魔的修炼者护法这件事,不仅需要武功,也需要运气。即便轻功再高身法再巧,只能守不能逃的情况下也一样可能死在乱剑攻击里。

  秦与峥推开石室的门,迎面扑来空旷而清冷的气息,他静静想,如果任杭之真的死在这次任务里,也算是他自己求仁得仁,一切终结于此,不必再有什么后文了。

  “死于任务的犒赏?” 任杭之正对着草丛挑挑拣拣,研究哪个形状的草叶更适合吹出笛声。

  秦与峥闭关后他不用天天琢磨着怎么偶遇他并和他搭话,时间一下子空落下来。听见右护法传达的消息,他扔下手里刚刚揪下来的薄叶,起身无奈道,“你们提前来问这个,不会让人更觉得自己要死了吗。”

  右护法有板有眼地回答:“死士的命原本就是属于覆月教的,随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有这样死后还能拿到犒赏的任务是他们的幸运。”

  “那我就不必了,给你们教主省点钱吧。” 任杭之连连摆手,坚定认为这个钱拿了是在诅咒自己。放心不下要去给秦与峥护法是一回事,能不死还是不要死是另一回事。

  他那么矛盾,一边求死一样地主动来参与护法,一边又从心底里希望自己能够活下来。如果现在死了,秦与峥大概很快就会把他抛之脑后吧。或许对秦与峥而言是好事,可他毕竟是不甘心的。

  五天后的辰时,任杭之连同另外七人一同聚在了石室门外。之前右护法已经叮嘱过,以内力见长的人第一批进入,主要负责在教主内力真空时注入内力;以轻功见长的人第二批进入,负责在教主走火入魔后吸引教主的攻击,确保第一批人能够继续找机会注入内力。

  八人此时便是按照四人在前四人在后的位置站的,隔着厚重的石门,他们已经能感受到门内隐隐的气流波动,威压一层层蔓延开来,让人不由得屏息凝神。

  辰时一刻,三刻,七刻。

  石门内传来的威压愈加明显,门底的地面微微颤动起来,石缝间细碎的石子砂砾晃动着发出碰撞的声音,任杭之紧紧盯着石门,默默倒数着时间。

  巳时一到,砰得一声,石门爆裂炸开,崩出的飞石四散射去,众人闪开后迅速冲进石室,看见一身黑衣双手持剑竖立的秦与峥在石台中心闭目端坐。

  最先冲进去的四名死士率先赶到教主身边,各自站定一个方向伸掌按在教主肩上,他们的的掌心刚一接触到秦与峥的肩部,便感受到自己的内力飞速被面前人吸去,其中两名死士不一会就变得面色苍白。

  任杭之连同另外三个进来得晚些的死士紧张地站在一边,盯着秦与峥的神情和动作。

  “啪”得一声,一个死士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秦与峥紧闭的双目霍然睁开,周身爆发出一阵气流的波动,剩下三个站在他身边的死士被这股外散的内力弹飞到空中,还未来得及反应,其中一人已被飞身而起的秦与峥一剑劈断了手臂。

  “引开教主!” 第二批的一个死士叫了一声,四人一同冲到秦与峥身边,做出攻击招式让秦与峥的注意力集中过来。

  此刻并无神智的秦与峥右手执剑,双目冰冷,一脸漠然地环视了一圈,在入眼充斥的黑色间选择了最刺眼的一抹红色,挥剑刺了过去。

  任杭之迅速运转身法闪躲起来,他上次对上秦与峥的剑还是初来覆月教时的简单过招,那时他从从容容毫发未伤,现在才意识到那是当时的秦与峥多么漫不经心的结果。

  “嘶。”任杭之勉强躲过刺向心脏的一次杀招,剑锋擦着他的肩膀划过,留下了不知第几道血痕。

  秦与峥身后的几个死士仍在努力隔空注入着内力,他知道注入过程一旦被打断,再重新开始就要空费不少时间和内力,所以最理想的方式是他能够一直缠住秦与峥,让他没有精力攻击其他死士。

  幸好他穿了红衣,在吸引杀意这方面有先天优势。任杭之捂住流血的左臂,咬牙闪开斜里刺来的一道剑光,苦中作乐地想。

  受伤失血让他的动作无可奈何地慢下来,接下来是更多更重的伤。最初还只是无关紧要的部位,后来连要害处的攻击也只能避开些许不伤到动脉。

  任杭之的衣裳在血色的映衬下愈加鲜艳,他望着回身准备攻向其他死士的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射出一枚暗器。

  暗器擦着秦与峥的腰部飞过,连外衣都没有划透,却足以让他回头冷冷举剑,径直向着一身刺目红衣的人脖颈挥去。

  ……啊,躲不开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任杭之出奇地冷静。他一瞬间停了所有的动作,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秦与峥刺来的致命一剑。

  那些无穷无尽的噩梦里,于骁也是这样,双眼冰冷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脖颈或者心脏。

  也许这就应该是他的结局罢。

  任杭之没有闭眼,想要在生命最后一刻把秦与峥的身影留在眼底。

  脖颈传来刺痛,混沌的黑色色块在眼前浮散开,任杭之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来最后的黑暗。

  然而一切停止了,痛感没有再加重,剑锋的冲势被硬生生止住,擦着侧颈停了下来。

  任杭之愣了愣,拼命眨了几下眼,在晕沉沉的混沌缝隙间望见了一双仍然泛着血光却分明清亮了许多的黑眸。

  恍惚中听见一个冷淡的嗓音:“不是说过不要穿得这么显眼吗。”

  但是你说过我穿红衣很好看的……虽然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任杭之模模糊糊地在心里反驳了一句,随即身子一软,失去意识向前倒了过去。

第31章 骨雕

  任杭之陷入混混沌沌的梦里,许是受昏迷前的一点怨念影响,梦里他站在一个书摊前,穿了一身火红的锦袍,衣袖翻转间滚过烫金的孔雀纹,满脸期待地四处张望着。

  那是一年一度的中秋集会,按周国惯例,大商小贩会把平日收集的最珍奇的物品摆摊贩卖。傅杭之向来对各种奇巧玩物兴趣满满,提前十几天就央求了于骁陪他来逛中秋集会。

  “又穿得这么招摇?” 于骁走到书摊附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间那个格外显眼的身影。

  “平日上朝和做公务都没机会穿的,不好看吗?” 傅杭之熟练地扁起嘴眼巴巴地看着来人。

  “不会,而且很方便我找到你。” 于骁看了看书摊周围来来往往的一众素衣书生,摇摇头笑着说。

  那就是好看了。傅杭之自动把于骁的话理解成自己想听的样子,满意地拽着人的袖子开始了采买之旅。

  这个西域奇石串成的风铃晶莹剔透叮当作响,买;那个东海贝壳雕成的摆件小巧精致别具一格,买;原版还带了前朝知名大学士批语的典籍,一年难得一见,当然要买。

  眉开眼笑背着满满当当包裹的傅杭之停在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摊前,好奇地看着桌上孤零零唯一的物品,是一个雕刻成剑形的配饰,半个拳头大小,色泽偏棕又隐隐反射出暗红的光,看不出什么材质。

  他经过摊主允许拿起这个配饰,随即竟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意从剑锋处顺着掌心皮肤传到骨骼深处。

  “哇,店家,这是什么做的?”

  摊主是个矮小精瘦的老人,一双眼隐没在皱纹起伏的脸上,声音低沉嘶哑:“是虎狮之王最贴近心脏的骨头。虎狮是北边草原的霸主,几十年前,那些草原的领主们会佩戴虎狮骨头做成的饰物来保佑自己在战场上的厮杀。”

  “那要多少钱?” 傅杭之兴致勃勃地问。

  “一百两白银。”

  “啊?” 傅杭之睁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他作为三品官员,一年俸禄也不过一百二十多两银子,这次集会上一路走来装满了包裹的奇珍玩物加起来尚且不到十两。

  老人语气平平地继续说道:“如今北境被中原人占领,草原部落相继没落,虎狮数量稀少无法成群。这一块怕是最后一个虎狮之王的骨头了。”

  傅杭之询问地看向于骁,于骁轻轻抚摸了一下这块骨雕,懒洋洋道:“我幼时同父亲见过一位年迈的草原领主,他所佩戴的骨雕给我的感觉和这一块的确很像。不过一百两白银够你连吃一个月春满楼了,你确定要花在这种东西上?”

  傅杭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语重心长道:“虽然人生的乐趣在于美食,但为了不太发胖,我可以忍痛割舍一下——老板,这是一百两白银,这个我要了。”

  于骁哼笑了一声,慢悠悠嘲讽道:“说漏了几个,你的人生乐趣在于好吃的,好看的还有好玩的。”

  傅杭之拿起包好的骨雕,啪得一下拍到于骁手里,笑眯眯接道:“还有你。”

  我的人生乐趣是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加上你。

  傅杭之顿了顿,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眼前人,认真说道:“你下个月又要去边境了,当我买个自己的心安吧。周国最年轻英勇的将军一定会在战场摧枯拉朽,无人可敌。”

  傅杭之依稀记得那一天于骁惊讶后郑重地收下了骨雕,后来也一直贴身佩戴在身上。

  他那么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平安,然而佩戴着那把骨剑也的确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于骁,最后却死于他背后捅的致命一剑。

  任杭之醒来的时候,梦里情景已经忘了大半,只隐约记得是和于骁在一块的场景,唇角还残留着笑意。

  他下意识动了一下,紧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回想起来昏迷前自己中了不少剑,伤口多半还没有恢复。

  门外小厮听到他醒来的动静,敲门进来送了水和米粥,又传达了医师的留信,称任杭之腹部和左臂两处严重的伤口需要静养,三五天内尽量避免任何运动。

  任杭之勉强喝了点米粥,长叹一口气倒回了床上,感慨自己来了覆月教以后好像总是徘徊在受伤和养伤的过程里,覆月教的医师大概都认识他了。

  他在床上无聊地来回翻了几下身,把自己疼得呲牙裂嘴,只好苦着脸盘算起接下来几天在床上养伤的日子该怎么度过。

第32章 偶遇与蹲守

  任杭之开始了枯燥无味的养伤生活,依照医嘱,最大活动范围是在屋子里兜圈。

  期间右护法来看过他,说由于他吸引了大多数的攻击,这次为教主突破剑法护法的人只死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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