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可收 第12章

作者:南冥的鱼 标签: 古代架空

  顾长觅沉吟片刻,回答道:“这个建议确实互惠互利,不过此次前行是以参加宴会的名义,带太多人恐怕不妥,覆月教派两人大概便是上限了。”

  左护法:“两人足够了,这次我们教主会和……” 他停顿了一下,等着秦与峥接话。

  昨天秦与峥只说如果顾长觅同意的话他会亲自去,如今多了一个人选,他一时不知该派哪个人合适。

  “和我。” 任杭之顶着秦与峥冷淡刺人的视线,飞快地填补了左护法停顿的空白,坦然自若道:“教主和我一起去。”

  “教主和我”这几个字念得极其顺口。

  他说完后心虚地转过头望着门外蓝蓝的天空,没敢看秦与峥眯起的眼睛,在心里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驳:前天秦与峥叫他一起来议事堂时,亲口说了有他的任务,所以是秦与峥自己提前把任务交给他了,天地可鉴。

  “……” 左护法茫然地看向秦与峥,见教主虽然面色冷漠,但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好重复了一遍,“嗯,教主会和任杭之一起去,你们意下如何?”

  顾长觅笑道:“有覆月教教主亲自同行,这位任公子听师弟说也是武功绝佳,自然是在下和师弟的荣幸。”

  出行的事就这么定了,四人第二天一早便准备启程。

  当天晚上,任杭之晃悠到负责收拾行李的曾管事身边,想确认一下都带了哪些东西。

  以秋水派弟子的名义出行自然比不上教主出行的排场,用于享受的物品一律不带,每人背一个包裹也就够了。

  因此任杭之对着面前空荡荡的马车,相当困惑地发出疑问:“大家应该都骑马吧,为什么需要马车?”

  曾管事:“是给任公子准备的。”

  “啊?不不,我要骑马。” 任杭之连连摆手拒绝。在马车里多不自由啊,太不方便在路上和秦与峥搭话了。

  曾管事为难道:“但是……”

  一个冷淡而锋利的声音插了进来:“要么坐马车,要么别去。”

  “?!” 任杭之先是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见到秦与峥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后,第一反应就是笑容挂上了眼角眉梢,几步走过去,愉快道:“好巧。”

  这次居然是真的偶遇,不是他蹲守来的。

  秦与峥没被他脸上的笑容感染,淡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要么坐马车,要么别去拖后腿。”

  任杭之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他身上的伤才好了一半,一路三四天的时间,相比起骑马,坐马车显然是几倍有利于养伤的。这次他们去浩然盟不是做客的,如果他身体不能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出了事难免要牵连其他人。

  他这些年习惯了怎么折腾都是自己承担后果,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想明白过来的任杭之叹了口气,乖乖道:“我明白了,会坐马车的。”

  秦与峥随意一点头,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就听到任杭之在身后重新雀跃起来的声音:“那个,就算没有受伤,骑马也是更花精力的,为了在到浩然盟前充分养精蓄锐,我们其实可以一起坐马车……”

  “我不介意等会去跟秋水派说你因重伤需要换人。” 秦与峥凉飕飕地截断了任杭之热情澎湃的建议。

  “……我是说,明天见。” 任杭之委屈地做了个封住嘴的手势,站在原地望着秦与峥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融入黑夜里。

  他在簌簌的风声里站了一会,抬起手体会着微风流淌过指缝的感觉,一切情绪仿佛都被晕染得愈加柔和了。

  半晌,他抬头对着清朗无星的夜空露出了一个欢欣的笑容。

  又会是好多天能和秦与峥相处的时光。真好。

第35章 住宿

  第二天晚上,几人停在一处客栈前准备用膳休息。

  由于秦与峥和任杭之都戴了人皮面具装作是秋水派弟子,他们没有去覆月教名下的产业,而是随意找了一家客栈进去。

  楚瑜尝了一口端上来的菜,苦着脸小声道:“平均水准偏下,我好怀念覆月教的饭菜。”

  顾长觅摇摇头笑叹:“现在是游人最多的时节,怪不得其他客栈几乎爆满,只有这家还能找到一两个位置。”

  任杭之无可无不可地重复着夹菜吃饭的动作,余光一直观察着秦与峥的表情,见人用膳时神色如常,却在将酒杯送入口中时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放下酒杯继续夹起菜来。

  “稍等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 任杭之说完,转身跑出了客栈。

  于骁前世对吃穿都不怎么上心,唯独对酒的质量要求很高,还私下跟傅杭之嘲笑过朝廷某个大臣家里提供的酒宛如马尿。因此傅杭之自己虽对喝酒没什么偏好,却熟知酒水的各个种类的档次的判断标准,同时对名副其实的酒楼们了如指掌。

  这个习惯被他带到了这一世,来的路上他除了欣赏秦与峥的背影,也分出一点精力观察了附近的店铺。这条路西头有一家酒楼,是人们口耳相传赞颂的招牌。

  秦与峥自己可能不想为了一点喜好多折腾什么,但他愿意替他折腾。

  晚饭期间正是人多的时候,那家酒楼排的队一直延伸到对面的街。任杭之没这么多时间,直接从刚买好酒的人手里以三倍价格买了过来,顶着那人看傻子的眼光走回了客栈。

  “这儿的酒质量太糟糕了,我们喝这个。” 他笑眯眯挥了挥手里的酒壶。

  “哈太好了。” 楚瑜迫不及待地泼了杯子里的劣酒,顺手把顾长觅的酒也泼了。

  任杭之从善如流地从楚瑜到顾长觅挨个倒上新酒,很自然地转到了秦与峥面前。

  秦与峥扫了他一眼,抬手倒掉了杯子里原本的酒,看着醇香的酒水汩汩从壶口流淌到杯中。

  晚饭的气氛总体是愉快的,秋水派远在疆外,许多生活习惯都和中原有细微的不同,嗜好甜食是最明显的一点。顾长觅和楚瑜捡着能说的介绍起来,任杭之偶尔插上几句话,秦与峥则安静地在一边喝着酒。

  酒饱饭后几人订房时,掌柜告知他们眼下只剩下两间上房了。

  秦与峥皱了皱眉:“通铺呢?”

  “不好意思啊客官,今天我们这儿爆满,通铺早就没了。这两间上房还是有人临时退掉的,就算您去别的客栈,恐怕也不会有更多房间了。”

  顾长觅:“我来时观察过,其他客栈的确更人满为患。上房床铺很大,实在不习惯还可以打地铺,不然就将就一晚上?”

  任杭之忧人所忧,犹豫着要不要说自己去其他客栈看看有没有通铺——秦与峥自然是不想和他睡在一个房间的,估计连他在他房间打地铺都难以容忍。但当着不知情的秋水派弟子,这样说又好像把他们的尴尬关系摆在明面上了。

  这时秦与峥开口了:“可以,就这样吧。”

  任杭之一言不发地跟在秦与峥身后进了房间,刚一进门就拎着包裹走到了窗边,自觉道:“你休息,我出去再找地方。”

  秦与峥毫不意外地一点头:“不错,省得我开口了。” 显然是说就算任杭之没主动提也会直接赶他出去。

  任杭之蹬上窗台,倒转过身来有点恋恋不舍地看了秦与峥一会。

  秦与峥走近几步,淡淡道:“我们在这家客栈的第五层。”

  “嗯?” 任杭之疑惑着为什么秦与峥突然走过来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仍旧保持着手撑在窗框上的姿势。

  秦与峥瞥了一眼窗外的草丛,又见人近距离盯着自己看的眼神闪闪发亮实在碍眼,干脆不再废话,伸手在任杭之肩膀上毫不留情地推了一把。

  肩上的伤口骤然疼痛起来,任杭之哎呦一声,撑着窗框的手一软,整个人顺着推力翻了下去。他在空中挣扎着踩了几下二三楼凸起的窗沿作为缓冲,随即蜷着身子摔在了楼下的草丛里。

  上次在二层秦与峥推自己下去时还提醒了一句,这次毫无征兆地就从五层被推下来了。

  也不对,秦与峥提醒说他们在客栈第五层时,已经是在威胁了,可惜他自己没反应过来。

  任杭之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又晃了晃发胀的脑袋。带着伤使他没能在空中好好借力,即便是摔到草丛里,五楼下来的撞击感仍然使他疼得倒抽了几口气。

  再抬头时秦与峥房间的窗户已经关上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闭合的窗户轻轻说完了在屋子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做个好梦,阿骁。

第36章 宴会

  恰逢游人络绎不绝的时节,时候又晚,任杭之试探着问了几家其他客栈,一连碰壁后干脆随便挑了一家进去,跟掌柜商量着付点钱在大堂里呆一宿。

  掌柜先是声明自己无法对大堂里的客人安全负责,看到任杭之满不在乎地表示不用担心,也就收了钱随他去了。

  半梦半醒地在大堂里趴了一宿后,任杭之赶在第二天太阳刚刚冒出头时溜回了最开始留宿的客栈,恰好和晨起下楼的顾长觅打了个照面。

  “任公子,这么早。”

  “顾公子早。” 任杭之笑眯眯打了个招呼,庆幸自己回来得够早,不然被人碰见背着包袱从客栈大门外进来还要再编理由解释。

  秦与峥和楚瑜也很快从楼上下来了,楚瑜睡眼惺忪地抱怨:“本以为上房的床很大,结果并排睡两个男人还是太挤了,我一夜没敢翻身。”

  唉,我也想和阿骁这么挤。

  任杭之在心里惋惜地想,面上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放心吧,浩然盟一向财大气粗,到了那儿就有你的安慰觉睡了。我和顾兄刚才已经叫了早餐,趁热吃吧。”

  用餐后,几人继续向着洛阳出发了。去洛阳通常要走三日,万幸当天晚上落脚的小城没有那么多外客,四人定了四间上房,各自舒舒服服睡了一晚,按期在第三日上午到达了浩然盟。

  呈上拜帖后,很快有浩然盟的小厮带几人来到了会客厅。会客厅的装潢朴素大气,并无多少繁琐的雕饰,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大厅的梁柱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大厅四角摆放的瓷瓶也都是前朝有价无市的古玩。

  会客厅里有四五个圆桌,不少客人已在其中落座,看神情并不拘束,热闹的交谈声连成一片。任杭之打眼一扫,见其中不少是和古成至同龄的江湖人,心知多半是浩然盟趁此机会,也同与前盟主交好的人巩固一下往来。

  小厮领着几人往会客厅中心走心,最中间的圆桌上宾客年龄明显低了不少,其中近半是女子,想必是同顾晚蓁交好的朋友。

  任杭之的目光依次从这些宾客脸上略过,心情愉悦地做了一个判断:阳湖鉴宝中丢失宝物的门派,这次没有一个派人来的。而据他所知,其中几个里面要么有人和古成至是好友,要么和顾晚蓁熟知。本该来却没有来,也暗示几分了它们的立场。

  中间圆桌主位上坐着的女子一身浅灰长裙,肩上披及腰的雪白狐裘,本就轮廓柔和的眉眼在苍白脸色的衬托下更为浅淡,眼神却透着一股坚韧。

  她侧头听小厮说了几句,神色先是一怔,随即抬头冲着几人露出一个有些复杂却相当真挚的笑来:“长觅,好久不见。”

  “见过姑母。” 顾长觅行了个礼,在顾晚蓁的示意下走了过去。

  楚瑜下意识地抬脚也跟了过去,顾晚蓁右侧已经坐了个红衣女子,左边有两个空位,正好坐下顾长觅和楚瑜两个人。

  顾长觅向顾晚蓁介绍:“这是我师弟楚瑜,那两位是我师伯的弟子王远和宋时,一起过来看您。”

  顾晚蓁几年前离开秋水派时,王远和宋时还不是秋水派弟子,冒充这两个身份的风险要小许多。

  顾晚蓁轻轻颔首,冲着还站在原地不疾不徐道:“这桌都是我的至交,你们随意找位置坐吧。”

  不用坐在顾晚蓁身边是件好事,她自小从秋水派长大,尽管来的路上顾长觅和楚瑜已经讲了秋水派的不少事,真交谈起来仍有不少暴露的危险。

  任杭之和秦与峥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来,准备一边凝神听四周江湖人士的对话探听消息,一边在一路客栈里粗糙饭食的折磨后享受一下浩然盟的佳肴。

  浩然盟的饭菜的确美味,然而很快两人就怀念起客栈的菜品来。因为正餐上完后,这桌所有人的面前都摆了一碟糕点,三瓣乳白色的桂花糕拼出莲花的形状,上面点缀着淡粉的糖丝,在空气中散发清甜的香味。

  很快有人打趣道:“晚蓁离家这么久,还是无甜不欢。”

  “是请皇宫里刚退下的糕点师做的。” 顾晚蓁微笑着说完,侧头对着顾长觅眨了眨眼,“可以试试比不比得上你父亲请来的那些糕点师手艺。”

  这是顾长觅在她身边坐下,东拉西扯说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闲话以来,她第一次正面提到顾泽宇。

  顾长觅在发现王远的中蛊可能是浩然盟的手笔后,心里就一直沉沉地堵着一大块石头,此时这块石头虽然还没有碎,却切实地从石缝间涌入一股柔软的细流。

  他的母亲很早就病逝了,他愿意相信小时候和父亲一起眉开眼笑逗他玩的小姑和这一切对秋水派的算计无关。

  一旁的楚瑜早就狼吞虎咽吃完了桂花糕,一边觊觎着身旁师兄的碟子一边对大厨的手艺赞不绝口。而桌子另一边的任杭之见没有人注意,若无其事地夹走了秦与峥碟子里的一块桂花糕,机械地嚼了几口努力咽下去后正准备从人碟子里夹走第二块,被秦与峥用筷子轻轻拨开了。

  秦与峥顾忌着周围其他人没有开口,只微微蹙眉看着他。就像傅杭之知晓于骁的种种私人喜恶一样,于骁对傅杭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一清二楚。

  他清楚记得傅杭之有次参加公主的庆生宴后回来大吐了很久,因为宴席上有不少精致的甜品,而出于对皇家的尊敬,傅杭之不得不吃了几块。当时于骁还感慨他自己不吃这些东西只是个人喜好,傅杭之能把自己吃吐也是少见的体质。

  任杭之困惑而无辜地看了秦与峥一眼。他们顶着秋水派弟子的身份前来,为了不引人怀疑,甜点是一定要吃完的。秦与峥不喜糕点,那当然顺理成章地要替他吃掉。

  秦与峥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目光,半晌,缩回了筷子没再理他。任杭之飞快地夹光了旁边碟子里的糕点,又努力吃完了自己的部分。他大口灌了几口水冲下去嘴里的甜味,悄悄揉了揉肚子,庆幸这辈子习武后身体强了不少,不至于把自己吃吐影响之后的行动了。

上一篇:永年

下一篇:冲喜男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