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可收 第19章

作者:南冥的鱼 标签: 古代架空

  他并不放心自己一个人能保护得了秦与峥,忧心忡忡地提议:“要不要多带几个高手过去,再加上两队暗卫?”

  秦与峥翻了个白眼:“这是打算昭告西域,中原武林进军吗?

  西域对他们而言纯粹是陌生的地盘,就算真发生了意外,想以人数优势取胜也是不现实的,倒不如说去的人各自想办法逃掉才是上计。

  这次右护法支持了任杭之的提议:“至少需要派几个暗卫去保护教主。”

  西域之行的队伍最后由秦与峥、任杭之和五名暗卫构成。临行前他们去了一趟周本钧的房间,由花堂主找出了存放他家族信物的箱子。

  任杭之对着挂着铜锁的金属箱子默念了一句“得罪了,我们会替你归还信物”,随即拿铁丝拨了一会锁芯,就听到咔嚓一声。

  箱子里放着一串构造复杂的项链,由十几个不同部件构成。有通体锋利、尖端沁血的狼牙,有打磨精细、镶银描金的牛角,有泛着暗蓝光泽的小块蛇皮。更多部件无法被辨认是什么,它们安静地躺在箱子里,古朴、神秘、幽寒。

  承载着一个西域部落挣扎厮杀的历史。

  任杭之小心翼翼将这串项链用丝绒包起来放入木盒再装进包裹,另一边秦与峥对左护法做着临行前的交代。

  “现在天清派对我们应当是信任的,想办法借助他们的声望联合更多组织。上次阳湖鉴宝丢失宝物的几个门派对浩然盟已生龃龉,应当可以利用。”

  任杭之正迈出门准备去酒库选几壶酒背上——西域风行的那种葡萄酒太甜了,秦与峥肯定不喜欢,听到这里回身探头进来,插嘴道:“还需要提醒天清派筛查他们内部的奸细,从当时谁知道教主和我去了天清派查起。”

  他不打算听秦与峥一一交代教内事务,提醒完他最耿耿于怀的这件事,就晃着包裹走到了酒库,倒了两壶秦与峥最喜欢的酒,又在脑内过了几遍他平时观察秦与峥的细节,把膳房和藏书阁都逛了一遍。

  去中原其他地方不用带太多东西,想要什么再买就行。但西域的吃穿用行都和中原有差异,加之地势广阔人迹稀寥,并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于是等到了出发时间,秦与峥眼看着任杭之背着正常所需大小两倍的包裹出现,嘴角抽搐了一下问:“你是准备去郊游?”

  任杭之背着沉甸甸的包裹轻松翻身上马,顺手拍了拍马背,在马匹嘶鸣声中笑道:“都是必备的。

  覆月教奔赴西域需要五六天时间,前几日尚在中原境内,吃喝住宿有覆月教名下的客栈商铺一应照顾。

  然而一旦离开兴庆,再往西人烟明显稀少了起来,伴随着沿途开始间断着出现辽阔的荒漠和连绵的山丘。空中的浮云愈加低垂,穿透云朵倾洒下的阳光明亮而刺眼。

  这便是覆月教势力所及范围之外了,城镇散落地分布在山地与沙漠之间夹生的平原上,吃住都没了挑剔的余地,毕竟一个城镇能有一家接待外客的客栈就算幸运了

  用餐时任杭之得意洋洋地从包裹里拿出酒壶,把当地提供的劣质葡萄酒推到一边,挨个给人倒上了醇香的酒液

  秦与峥心安理得地等人倒完酒后端起酒杯,从前世起他对酒的品质就有那么点要求,不过出行偏远的时候也无意为此增加包裹重量,但任杭之会为此折腾也不是会出乎他意料的事了。

  然而任杭之卯足了劲要出乎他意料,晚上各自进自己房间入睡前任杭之递过来满满的一包裹东西,他抛了个疑惑的眼神,然后听到对方一板一眼地介绍。

  “我问了曾管事,覆月教平时出行远路要给教主准备的东西,不太大方便背来的我就都带上了。”

  秦与峥按了按接过来的包裹,根据摸出来的轮廓默默地想,所以他时常反复翻阅的几本书、符合他口味的几种小食、甚至他习惯用的枕垫都被对方背过来了。

  他挑挑眉:“所以是让我明天多背这么沉的一包东西?

  任杭之理所当然地说:“明天你走后我收拾了继续背啊,我从小练轻功习惯负重的。”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秦与峥拎着包裹转身准备回房间,余光瞥见任杭之仍然笔直地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地落在他身上,于是手撑在门框上懒洋洋问:“还有事?”

  任杭之眨巴了几下眼睛没说话,最后卡在他不耐烦的边界飞快说道:“好好休息,明天见。

  “嗯。” 秦与峥简单应完,毫无停顿地关上了门。

  外面的任杭之盯着紧闭的门站了许久,幽怨地叹了口气。

  这是客栈唯一一间上房,应该住双人的,能让他进去打地铺也好啊。

  不过想来也知道秦与峥不可能同意,过于急切只会像上次深夜表衷心一样起到反效果。

  任杭之努力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心,劝了自己半天来日方长,才拖着脚步离开了门口。

第54章 努尔族

  穿过玉门关后,就彻底离开中原进入了西域。沿途城镇里的人皆衣着鲜艳、头戴花帽或彩巾,为了不引人注目,秦与峥几人也都换上了当地的服饰。

  而城镇与城镇间刮着风沙的小道上,有时骑马驰骋一天也见不到人影。只偶尔听见驼铃声时,能见到几个牵着骆驼沉默赶路的商贩。

  西域的城镇相对闭塞,商家普遍对中原人态度冷淡,加上两地通行的语言虽然整体相差不远,口音和个别用词却区别较大,交流起来并不通畅。

  幸而任杭之前两年对此有兴趣,和西域过来的朋友互通有无,基本能用当地口音应付日常对话,多少避免了不必要的纠葛。

  出发后的第五天下午,几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周本钧出身的努尔族位于葱岭以南的平原,这里错落分布着山丘与河谷,划出自然的边界,几大世家各占一块地区,分治这片土地。

  根据地图上标好的位置,几人驱马来到了努尔族的城门前。说是城门,其实并不像中原的城门一样分成三重三楼,只是一道石质的拱门横在面前,拱门上方雕刻着风火水月的象形花纹。

  两个守卫模样的年轻人从门前跑来,说话带着浓厚的西域腔调:“你们是谁?”

  秦与峥:“我是覆月教的教主。贵部族的萨迪克离开西域后,加入了覆月教。他最近因故身亡,我们希望达成他的遗愿,特来送还贵部族的信物。”

  萨迪克是周本钧在努尔族时的本名。送还信物当然只是他们前来的目的之一,不过作为跟守卫的交代也足够了。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将右手放在左胸前微微躬身:“请客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知族里的长老。”

  一刻钟后,几人被迎进了拱门。拱门后像是一个小型的城镇或村庄,方形房屋错落有致,大多在横梁和屋顶上刻有雕花,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互相熟稔,时而互相拍肩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们被带到一座圆形的建筑前,这座建筑比起周围的房屋明显更为雕工繁复,屋顶由蓝花白底的琉璃砖铺成,砖瓦上的回形花纹在日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彩。

  建筑内不出意料绘满了彩色的壁饰,任杭之边走边拼命用余光扫视周围富丽堂皇的彩绘,他原本就喜欢一切美丽绚烂的事物,这种西域部落贵族的建筑装饰可不是随时有机会看到的。

  中央大厅的正前方端坐着几位衣着华丽的老人,来的路上任杭之特意教过一遍西域人面见长辈时的行礼方式,此时几人站定后便一起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鞠了一躬。

  行礼过后,大厅就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中。站立和端坐的人数目相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直到正中央坐着的长老沉声问:“萨迪克身故了?”

  没有任何寒暄地直切主题,任杭之在心里飞速判断着,除了西域人本身不喜欢弯弯绕绕,看来他们对于叛出家族的周本钧多少是挂念的。

  秦与峥肃声道:“是的,我很遗憾。他活着时曾说过后悔带走了家族的信物,希望有机会还回来,因此我们现在代为还回。”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任杭之从包裹里拿出木盒,交给了走上前来的侍从。

  座上的长老接过木盒,拿出项链时细碎的哗啦声成了屋子里的唯一声响。他缓缓摩挲了信物片刻,忽然目光如炬地望向秦与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秦与峥毫不避让地迎着长老凌厉的目光,淡然道:“您不先问一下萨迪克是如何身亡的吗?”

  长老冷冷道:“背离努尔族的人,我为何要在意他是如何死的。”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座上几位长老投来的目光并不友好,大厅内没有点灯,只有侧墙顶部的格窗透下来熹微的天光,使得四周护卫手中持的剑更显得寒光逼人。

  任杭之皱了皱眉,轻轻向秦与峥的方向迈了一步,全神贯注地留心着旁边护卫的动作,确保如果有人出手他能第一时间为秦与峥挡下攻击。

  然而数道目光汇集中心的秦与峥仍然泰然自若地站着,虽然维持着习惯使然的挺直站姿,身体却是相当放松的。

  他来之前来之前已经教内和周本钧熟识的人谈过,了解了他当初离开努尔族的原因和后来的行踪后,对于努尔族的态度也有一些猜测,否则也不会贸然把自己放到敌众我寡的局面里。

  他像是对周围凝重的态势浑然不觉一般,微微一笑道:“去年送到努尔族门口的粮食,长老应该很清楚是谁送来的。”

  听到这句话,努尔族长老冷漠的表情松动了一下,他双眸眯起,打量着秦与峥轻松的神情,右手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木盒。

  片刻后,他慢慢松开手,仍然保持着质问的姿态,语气却到底和缓了几分:“当时送来的粮食,萨迪克有受到覆月教的帮助吗?”

  “他通过覆月教的消息渠道得知努尔族面临饥荒,借助我们的人手沟通了商贩,又提前拿了一年的俸酬来补充粮食的钱款。不过他同样为覆月教做出了等价的贡献,这并非帮助,只是互利互惠。”

  秦与峥说到这里,抬眸直视着努尔族长老的双眼,一直不卑不亢的语调终于锋锐了起来:“我们并非来此索要回报,只是希望他关心的家族同样关心他的死。”

第55章 旧怨

  秦与峥的话音落地后,对面的几位老人沉默了很久,正中央的长老迟迟没再开口,最后一位坐在边上的长老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问:“那你告诉我,萨迪克,我的侄儿,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长篇大论的讲解任务被交给了任杭之,从陈宗行的图谋一直讲到他们在石门帮将周本钧的尸体搬走。

  不同于秦与峥对身边每个人都多少心存顾念,任杭之除了表面上的情意能做到位外,打心底里对和阿骁无关的人事悲喜都无动于衷。

  因此他讲述这段过程时虽也满面忧愁嗓音低沉,真正忧愁的原因却是,他和这一世的阿骁重逢以来原来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事了,他仍然连在阿骁房间打地铺的资格都没有。

  等到任杭之讲完,自称萨迪克长辈的老人立刻问道:“萨迪克的尸体被埋在了哪里?”

  “在临安的一片花海旁,他说自己的爱人来自临安,曾多次同他讲起那片湖畔旁的花海。”

  听到爱人这个词,老人不悦地蹙眉,遂又无奈地放开,他转头望向正座上的大长老:“你看如何?”

  大长老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迅速抓住了覆月教一行人的动机,缓缓问:“所以你们是想要得到蛊毒相关的情报,来扳倒那个浩然盟?”

  “是。” 秦与峥清楚坦诚是最好的沟通方法,他干脆将覆月教的打算也一并告知。

  “萨迪克的身亡与陈宗行有关,我们希望从贵部族得到一些情报。但如果你们不愿意提供,覆月教会找其他方法,陈宗行想借蛊毒来统领江湖,我不会听之任之。”

  大长老凝视着大厅中央身姿如剑眼神笃定的年轻人,半晌,摆了摆手:“蛊毒种类繁杂,最初每个部落承袭了不同的蛊术,又经后人的不断改进,你们要的情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提供的。”

  “把那个盟主密室里找到的蛊毒介绍留下来,你们且先在努尔族住几天。”

  很快有侍从走到几人身前做手势要带他们出去,任杭之转身时顿了一下,迅速扭头朝大厅左前方的角落望去,那边阴影站着一个身穿铠甲的护卫,阔面虎须,身形比周围其他人都高大几分。

  他察觉到任杭之的目光,毫无躲避之意,阴鸷锐利的鹰目冷冷回视过来。

  此时秦与峥已经走远几步了,任杭之没再停留,收回目光快速跟上秦与峥离开了大厅。

  他们离开后,上座的大长老叹息了一声,冲着左前方那个护卫劝道:“哈吾勒,萨迪克已然身故,你也该放下了。

  哈吾勒向前一步走出了阴影,他仰起头,似要穿透屋顶一直看到遥远的穹顶:“大长老,只要月亮还挂在天上,我就无法忘记死去的阿依慕。

  “数十年前中原西域一战,双方都元气大伤。如今即便为了西域的和平,也不该让歹人借用我们的蛊术为祸中原。哈吾勒,这不只是为了萨迪克报仇。”

  哈吾勒双手交叉恭敬地行了个礼,态度却没有丝毫退让:“我无法阻碍长老们的决策,但长老们也无法改变我的内心。”

  他说完,转身直接离开了大厅。大长老凝视着他坚决的背影,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低声吩咐道:“让人想办法提醒覆月教的客人,同时也告诉他们,哈吾勒是我至交的孩子。”

  >>>

  在任杭之提醒了秦与峥努尔族似乎有个护卫敌对态度强烈后不久,他们就得知了哈吾勒的身份。他是大长老早年去世的至交之子,也是阿依慕的哥哥。

  周本钧当年和来西域游逛的中原女子温遥相爱,拒绝了族里青梅竹马的阿依慕的求婚。努尔族虽少有和外人通婚的情况,但也并非严令禁止。长老劝过周本钧,见他和温遥情深之至,只好转而劝阿依慕另寻良人。

  然而阿依慕不肯。

  她在温遥和周本钧之间下了一种断情绝爱的蛊,子蛊在温遥身上,她如果仍然对周本钧动情,三个月后就会死于蛊毒。

  那是种无解的蛊,阿依慕劝周本钧告诉温遥他爱上了自己,让温遥彻底死心离开西域,那蛊虫也就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

  然而不知是最后周本钧透露了真相,还是温遥宁愿爱着移情别恋的人,她没有离开西域,三个月后死在了周本钧怀里。

  周本钧答应恋人的遗愿,要带着对她的爱活下去,走遍她的家乡,行遍中原各地。

  他亲手杀了阿依慕,然后离开努尔族逃去了中原。

上一篇:永年

下一篇:冲喜男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