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 第35章

作者:清明谷雨 标签: 古代架空

  说话时甚至有些俏皮地歪了歪头,可失焦的瞳仁像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落满漫无目的的无力与疲惫。

  那眼神剥开来,竟还含着一丝猩红的恨意与决绝。

  没办法不恨啊,曾经有多么信赖他、敬慕他,如今就有多恨他。

  那些信任、快乐和安全感都可笑至极,他像一只不要脸的狗一样巴巴凑上去,摇尾乞怜,要一点宠爱,要一点关心,要一句表扬。

  掌印心里大概觉得很好笑吧,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自己就上赶着上钩,表过无数次忠诚,说过无数次景仰,得来这无数难堪。

  齐轻舟恨意顿生,上前一步,竟还是笑了笑,嘴角边的梨涡显得乖且温顺:“那掌印觉得我好看吗?”

  殷淮心中莫名刺痛,仿佛有什么混在一团乱絮中一闪而过,他还抓不住线头就已然有什么东西已经静静悄悄地流逝了,心下一慌,蹙了眉正经严肃道:“殿下出门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聊一聊吧。”

  齐轻舟缓缓眨了眨眼,眉梢带出讥诮的讽意。

  有什么可聊的,一个满口谎言玩弄人心的骗子,一个皮囊美丽溺于权势的混帐,多接触一秒他都觉得难受得像是翻来覆去死一遍,齐轻舟幽幽弯了下嘴角,竟把殷淮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姿容学了个十成十:“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不确定……还回不回来。

  他抬脚大步往宫门走去,有些萧瑟冷冽的寒风撩起他单薄的衣角,跨岀门槛那一刻又停下,微微侧回头,对着空气轻轻一笑:“这段时间,承蒙掌印关照。”

  作者有话说:

  就看谁狠了!明晚见!啵啵

第50章 震怒

  心头生恨,淮王殿下越发无所顾忌,平日按着隐忍不动忽而直接杀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

  殷淮在京郊差途中接到了齐轻舟大张旗鼓将行李搬回长欢殿的消息时,手中缰绳狠狠一勒,白马痛得发出长长哀嚎嘶啼,人亦几乎马背摔落,身后长长一队人马震惊错愕。

  怒火腾地燃起,熊熊烈烈,烧得殷淮心肝脏肺都疼作一团,箭弓一扔直接策马回宫,马蹄疾驰,惊落宫道两侧的簌簌合欢。

  他可以纵容齐轻舟的一切脾气,也做好了再退十步百步一千步的准备,什么原则都可以妥协。

  但齐轻舟要走,便是犯了他的大忌。

  他绝不放小皇子离开自己一步。

  已是深秋初冬,碧绿乔木与簇锦繁花已零落凋谢,斜出宫墙的枝桠光秃秃琉璃瓦与朱红梁雕上铺了一层金黄落叶,荒芜灰败的气息无法粉饰。

  百里长途,终究是没有赶上。

  齐轻舟仿佛早有准备,姿态决然,动作极快,长欢殿侍卫苍梧带了一行人把他的东西收拾利落用不了多长时间。

  不是因为他物什少,是因为那些殷淮为他添置的衣裳弓箭、笔墨纸砚、手工玩具齐轻舟轻飘飘瞥了一眼就说:“不要了。”

  太监宝福站在一旁缩着脖子欲言又止。

  走的时候,那只圆乎乎的雪狐追了出来,咬着齐轻舟的裤脚,一双灵性的眼又黑又湿。

  齐轻舟心里难受,也不知道是舍不得狐狸还是别的什么,蹲下身抱起软乎乎的小狐狸,低声喃喃问:“你要跟我走吗?”

  雪狐好似真的听懂了他的话,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可就在齐轻舟要把他抱出门口的那一瞬间,他“噌”地跳下地溜走了。

  齐轻舟眼眶瞬间就红了,手死死握成拳,大步离开,不再回头。

  在焰莲宫住了将近一年,乍一回到长欢殿竟还有些不习惯,明明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

  草垒花簇、鹦鹉秋千,还是那么热闹,却让他觉得陌生。

  进殿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脚,若不是被苍梧搀着早就摔了。

  殷淮震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九千岁震怒,血流成河

  徐一已经多年没有见过殷淮这样阴沉的脸色,自东厂掌权后,主子一直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与神情外露,不紧不慢点尘不惊,所以更显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高深莫测。

  这一次不一样。

  殷淮怒不可遏,要以极刑处理那几个放走齐轻舟的奴仆,宫中瞬时一片凄声哀嚎,人人自危,被阴沉暴戾的低冷气压笼罩。

  殷淮无动于衷,玉直落拓的身影在空荡荡的殿厅中显得萧瑟又凌厉,无人敢近。

  徐一心知主子是迁怒,却也没有多说。

  没有用,那位淮王就是主子的眉心痣、致命穴。

  跟在殷淮这么多年,他再清楚不过,有人这时候开口求情只会适得其反,惹怒了处于狂躁边缘的暴狮只会波及更多无辜之人。

  平日负责侍奉齐轻舟的小宫女年纪不大,跪在地上,没忍住颤抖着哭出声来求饶,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清楚:“掌、掌印恕、恕罪,奴、奴婢知错了,求、求……”

  徐一眉眼抬了一瞬,认出是那个齐轻舟挺喜欢的小丫头,平日里淮王殿下没少带着人出去游船放风筝。

  殷淮只觉得厌烦,那样伤心悲惨的哭声更加清晰地提醒着他,齐轻舟是真的离开了。

  他一脚踢开小宫女爬过来抓着他衣角求情的手,正要命人拉下去,一团白溜溜的东西滚过来爬上他的脚背。

  是小乖,雪狐仿佛是制止般地踩了踩他黑麓皮靴面。

  殷淮一怔,疯魔的意识稍稍回过神来,弯下腰将小狐狸,抱起抚了抚它顺滑的皮毛,凌厉的丹眼里闪过一丝悲哀与自嘲,带着杀气捏起雪狐滑溜溜的下巴:“他连你也不要了。”

  圈在雪狐脖子上的手渐渐攫紧,狐狸的喉咙挤出空洞嘶哑的气声仿佛在哭,直到那双漆黑清亮的瞳仁寸寸放大,殷淮才泄气般松了手。

  雪狐被他捏痛,扒开前肢要那小宫女抱,她平时也帮着七殿下喂养过这雪狐。

  殷淮过了最暴怒的时候,这时候怒极反静,对那小宫女冷漠道:“下去。”

  小宫女身体一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毕竟这宫里头还从未有人能在殷淮手里死里逃生的。

  殷淮冷漠道:“还不滚?”是这只牲畜救了她。

  若是他真的杀这些人,只怕小皇子是要真的恨极了他,再也不会见他。

  雪狐以前极黏殷淮,此刻也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殷淮一把截住它肥硕的腰身,半阖眼睫,一下一下抚顺他脊背上的软毛,仿佛很温柔:“逃什么呢?”

  “我对你不好么?”

  “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殷淮放轻动作,抚了抚狐狸背上柔软发亮的白毛,狭长眉眼幽幽沉沉,像是对自己挚爱的情人般呢喃:“你逃不掉的。”

  是日夜,宝福惶恐瑟缩,第四回 来问:“殿下,真的不开门么?”

  今夜掌印巡宫,随队人马停在长欢殿门外,身姿矫健影卫一字排开,琉璃宫灯明华灼灼,颇有些兵临城下的气势。

  齐轻舟用过晚饭就郁郁寡欢躺在榻上,手里的话本半天没翻一页,索性往桌上一扔,火气极冲:“不开不开不开!”

  凭什么?

  宝福缩了缩不太明显的脖子,颤巍巍往窗外瞄了一眼那明明灭灭的火光:“这……”

  齐轻舟眼下两团青黑,下巴绷得极紧,用力地踢了踢软被,嘲讽冷笑:“怎么?他还能硬闯不成?”

  又要用权势压人了是不是?

  那殷淮真实可怜,除了钱权什么都没有。

  宝福说那倒没有,掌印还算客气,甚至还亲自报门来说请求面见殿下。

  齐轻舟心里钝痛,仿佛浸在一池苦药里,垂着头,抓了抓散下来的头发,目中无光地喃喃道:“还见干什么,又要说好听的哄我骗我回去么?”

  在殷淮眼里,他果真就是一个傻子,随便说两句好听的就屁颠屁颠跟着人走。

  不,他不会回去了,永远都不要再见到那个人。

  宝福看着自家主子又洇出水红的眼尾,不敢吱声,双双沉默了好一会儿,为难地提醒:“殿下,这会儿镜湖的水冰都结了三尺深了,掌印就这么站那儿不会有事吧?”

  齐轻舟一怔,喉咙艰难地滚了滚,把那句“送个暖炉出去”压下,语气平而淡漠道:“冷了他会回去的。”

  一把掀过摊子盖在头上,命令:“你也出去,无令不得放人进来。”

  作者有话说:

  说舟没听完全套的(●—●)主要是掌印一边下棋一边说鸭!谁听墙角还听完一整盘棋的

第51章 宫雪

  宫中一夜大雪,齐轻舟睡睡醒醒,盖了几层被子脚趾头依旧动得像冰棍,半夜迷迷糊糊爬起来下意识张望窗外,殷淮还站在宫门外,姿势未有变动。

  齐轻舟脑子瞬间清醒了,没想到那个人真的会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站半宿。

  夜雪暴虐,簌簌落下,如漫天繁花,寂静极了,只有雪被下动物偶尔的吱吱声。

  呼啸寒风将那个人的金丝蟒袍吹得猎猎翻飞,瀑布般黑发下一张玉白的脸宛若面无表情的天神。

  齐轻舟又气又急,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搭理这个骗子,但根本半分移不开眼睛,心里难受得似有熔浆翻腾。

  这么冷的天站半宿宫门会冻坏的!

  掌印体质本来就寒,又中了冰蛊,好好养了这么多年都不见好,怎么经受得起这样折腾。

  齐轻舟忙叫人来送了个暖袋出去,顺便转告殷淮快回去,自己是不会见他的,宫人回来报说掌印不收暖袋,也不回去,只求见殿下。

  齐轻舟死死咬着嘴唇,伤心地缩回被窝里默默看着窗外,枕头有些凉,一摸,自己的半边脸湿了。

  不知道在伤心什么,但眼泪又热又密,不听使唤非要挤出来。

  大概是心里头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和那个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二晚殷淮又来了,没带随从,带了雪狐,揣在怀里。

  他还是穿得不厚,一件狐绒外袍披风,挡不住深冬夜里肆虐的风雪,宫墙上被霜雪打落的花瓣与枯叶落到他头顶,衬着绝色清贵的姿容竟有中惊天动地的哀美,又露出深重落拓的冷清与萧瑟,宫中灯火融融,宫门外天地旷远,就只他这孤独寂寥的一个人了。

  自那天之后小狐狸便有些怕他,如今也不敢怎么放肆,安静地被他抱着,不动也不挣,少了几分灵气与生气,实在太冷熬不住就“呜嗷”一声,在凄寒的夜里婉转回肠,显得委屈极了,闻者不忍。

  殷淮照例请宫人通报求见七皇子殿下,长欢殿的守卫个个吓得慌神失魂,暗自咂舌自家主子胆子真大,让九千岁一等再等,又生怕月宫阎王一怒之下血洗长欢殿,哆哆嗦嗦进来通报。

  齐轻舟仍是不见。

  宝福再三犹豫,还是道:“殿下,这雪已经下了五个时辰,方才奴才去回话,掌印的脸色似乎不太对,您看……”

  齐轻舟捏紧半天晚上不曾翻过一页的话本,喉咙动了动,手紧攥成拳,眼底闪过挣扎,许久后才道:“冷了他会回去的。”

  第三天,殷淮连雪狐也不带了,孑然一身,身上的飞燕锦衣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俊美无俦的脸看不清表情。

  他最后问一次长欢殿的守卫:“殿下,真的不肯见本宫么?”

  气温太低,连说话的时候带出一团冷气。